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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4 10:2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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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
食堂背后有个小花园,平时饭后会有工人来这里走走,小憩一会儿。这天麦大力饭后经过,发现一个人正在树底下抱着本书看。麦大力觉得新奇,便悄悄走到那人身边,瞅一瞅看什么。那人只是低着头,麦大力从肩膀后面看过去,才知道是《马千瞩选集》,正准备走开,忽然听那人自言自语道:“马相国的话,就是不简单!”
麦大力一听声音极熟,这才知道是周大波,便一把将书抢过来,嬉笑说:“大主席,走!下班咱去喝四两,跑这里来用什么功?”
工会主席将书夺了回来,严肃地说“你就不问问,我现在的学习任务该有多重 !告诉你,星期天,我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这上午,自学 《 马千瞩选集 》 ,自学,明白不明白?下午,还要到成厂长那儿听张技术员讲技术课,我这脑袋大的象个箩筐,你还让我喝酒?”
麦大力有点无趣,把手一挥说:“得,得,不喝就不喝,也犯不着演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连吃饭都顾不上,还有时间演说?”工会主席不觉又把双手交叉一起,垂了下来。“这当工会主席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学习,学习不是搬教条,要结合实际解决问题。譬如说吧,年终前,厂子里上了一批新工人,思想特别复杂,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上厂办来闹,这问题就得解决。”
“那还不容易解决,大主席给他们来笔奖金,管保天下太平 !”麦大力半闭着一只眼睛讽刺说。
工会主席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倒逮住理了,忙反问道。“别忘啦,这奖金不是奖励落后,奖励的是先进生产者明白不明白?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话,麦大力感觉不象当初“喝四两”时候——那时,工会主席说出话来,真能让人笑得肚子疼——如今却总能搬出书里的大道理来,说得麦大力哑口无言。麦大力自认说不过大主席,便走开了。
这里周大波又坐下看了两页书,脑子里总不断想起调皮捣蛋的新工人来,出格的是那个“跛脚”,最近真让他伤透脑筋。“这如今又不时兴戴枷游街,讲究的是说服教育,他给你来个口是心非,你还不是干瞪眼?看起来,说破大天,以后也不能再添新人啦!”工会主席总算得出了结论。
抬头一看,天已正午,急急忙忙赶回家,好歹吃了点饭,便要往成默家去。老伴埋怨他不管家里的事,他瞪瞪眼说:“过去,你们家属委员会嫌我工会主席这不好、那不好,动不动还要拿我当典型;现在,我学习了,你这家属委员又扯我的后腿,我还活不活呀?告诉你,如今时代不同了,这五年计划,一年比一年紧,糟心事一大摊子,不学习你叫我这工会主席怎么领导?这人一落在时代的后面,骑着千里马也赶不上。明白吗?”说完,他夹着本技术书,大踏步走出了门。
技术员张爱宋主持的每星期日半天的技术讲课,在职工学校已经进行三个月多月了,最近杜雯首长也常来给大家加餐,讲“形势政治课”。杜首长的课常带着些首长们决策国家大事背后的小故事,小插曲,听来一点也不枯燥,还小小满足了一帮整天在机器前抡大锤的工人一窥天庭的好奇心,很是受大家伙的欢迎!
周大波來参加听课,一半是杜雯上课,他可不能表现的不积极,另一半倒也出于自愿:人总不能不求进步啊!但每次老师留下来的作业,总是回答不上来,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弄得手忙脚乱。这天正是缴作业的日子,他的作业还是一片空白,又兼看看钟点,迟到了十分钟,便轻脚轻手走进门来。他倒不怕张爱宋,主要是怕杜雯、成默、周比利这些首长批评他。
今天,杜雯给大家宣讲的是“集中力量建设两广”的形势报告,周大波一踏进食堂的临时教室,报告已经讲完了,杜雯抛出了讨论问题“如果广州也要建蒸汽机厂,咱们临高该怎么支援这个项目”,请大家自由讨论。就听见几个人在高声争吵。
这个事情之前早有风声,毕竟元老院里没有保密可言。昨天成默刚刚接到一个会议通知,为了支援建设两广工业,部里希望临高的各大工厂抽调精兵强将,建设两广征询下属各厂的意见,准备开筹备会。
成默意识到这件事的节奏加快了,蒸汽机厂很可能要根据任务,抽调出一些技术工人和干部去支援新建的工厂。
对于迁都广州,元老院里前段时间可谓闹得沸沸扬扬。广大酱油元老,特别是工业口元老(被shan dong)上书直言强烈反对,三巨头被迫纷纷以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辟谣“绝无迁都广州的计划”,事情就这样渐渐平息了下去,不然还能怎样呢?酱油们反对迁都,当权派已经反馈民主诉求了啊,咱不迁了,不迁了。
于是,在元老院元老一人一票的先进民主制度下,已经被否决的“迁都广州的计划”,继续化整为零,一步一个脚印,稳步推进着。
“哼!搬厂子去广州的筹备会还没开呢,你们就当着土著的面开始吹风,要下面表态了,这吃相位面太难看了吧,这是把广大酱油元老都当傻子吗?”一向以酱油元老代言人自诩的成默腹诽着。
讨论环节大家踊跃发言,连元老都亲自下场了,意见立刻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技术员周比利为首,主张少调, 以免影响蒸汽机厂生产;另一派是杜雯,坚持大力支援新建厂。成默只在一旁抽烟,听着,没有发言。胡增寿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唯恐首长想起他,点他名,要他发言表态。而工人则在一旁,抱着看戏的心情,看首长你来我往辩论的好不热闹。
周大波不明底细,也只好坐在那里听,暗喜自己竟逃过了被批评迟到这一关。
“我觉得稳定还是很重要的,”只听周比利热情地辩论道, “近一年,我们调出去的工人已经够多了,新工人成分越来越复杂,这对计划管理、技术管理都是不利的!”
“领导的责任就在这里!要善于改变不利的情况。”杜雯愉快地反击,“要求外部环境风平浪静,四平八稳,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呢?”
“人员变动太大,一定会影响现在厂里的生产,如今的生产刚有起色,大好的局面来之不易啊!” 周比利插入说,“我也不是完全反对老厂调人,少数骨干支援新厂建设也是应该的,但新厂新厂,在于新字,新的地方新的设备还是以新人为主比较好,这样能有崭新的开始,才能打开新的局面嘛!”
杜雯明显不赞同:“关在房子里来一通美妙的理想,保险不会出事,只可惜,也建设不成工业化!”
“建设工业化不是冒险!”周比利似乎有些生气了。
“但也不是把眼睛只看到鼻子底下,对整个工业大局漠不关心!"
“哼,大约你是最关心啦!”
“我看咱们还是回到问题本身来吧!”成默唯恐这两位首长在一众土著面前争论得不偷快,失了体面,忙调停说,“杜首长,我个人倒也不是不主张调人,只是调多了恐怕不合适。”
“那么依你说,调出去多少呢?”
“顶多,全厂调出去二十个吧, 车间主任之类的干部是骨干,走太多会影响生产。”
“首长!我们车间就能调出去二十个,”安建宋一直没言语,这时突然插入说。“真要车间主任,我也可以去!”
一边的张爱宋一听,不觉睦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伙计,你这不是说笑话吗?”工会主席这时忍不住发言了,“你们车间的这一个“跛脚”就闹腾得人头痛脑热了,再走上二十个老人,连你也去,这机工车间怎么办?”
“周主席说的对呀!”技术员赞成地说。
“别忘啦,困难是人克服的 !”安建宋冷静而又自豪地回答。
“机工车间原来的兄弟们已经成长起来了,有的是人,机工车间藏龙卧虎!我们这帮老家伙走了,正好给年轻人施展的舞台!”
经安建宋这么一说,工人们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出大戏也和自己利益交关,也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争论更激烈了。
周大波一看让老安抢先表态,站边杜首长,暗自一拍大腿,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忙不迭也边举手边站起身,大声说:“马相国说过:征途漫漫,唯有奋斗。过去的一年,我们通过奋斗,披荆斩棘,走过万水千山。未来,为了开创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我们还要继续奋斗,勇往直前。各行各业的劳动者们奋斗在建设一线,无论在广州、在临高、还是在南洋,我们热爱我们的工作岗位,挥洒我们的热血与汗水,用只争朝夕的辛勤劳动,就一定能创造更加灿烂辉煌的明天!” 这段是他才看书背下来的,这就用上了,帮着自己在杜首长面前长脸了!周大波这回是深刻体会到了,学习的好处了!说到激动的地方工会主席不觉又把双手交叉一起。
技术员原本一心挂念正在进行的技术改造,年底厂里的生产任务如何保障,现在和安主任的思想境界一比,顿觉自己格局小了,也有些动摇。
大家正你一嘴,我一舌,结果还是杜雯说:“咱们最好也听听老胡的意见吧!”
胡增寿身子一震,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但好在之前周首长已经给他透了风,蒸汽机厂要拆分。现在他也看清了周首长的意图:他明面上反对从厂里调人,实则心底清清楚楚大势不可违。两个首长针锋相对,可都只字未提蒸汽机厂拆分的事,但实际上胡增寿知道,后续必是先拆厂,再搬厂。所以,今天周杜两个首长,十有八九就是投石问路,看一下底下人对此事的意见,能知道哪些人愿意走,哪些人愿意留,顾虑是什么,试试大家态度,这样后续拆厂的时候就能安排自己和周大波去做工作,动员要留下的进二厂,让愿意走的进一厂,再下一步搬迁就顺利了。毕竟拆厂搬厂,其实抢人比抢设备重要!
想明白这点,胡增寿扔下烟卷头,直直站起身,说道:“我同意老安的意见,应该这样 !”
胡增寿站在安建宋这边,基于几点考虑:首先,他已经和周首长有了默契,面上持反对意见,并不会得罪他,只要回头他帮着拉拢周首长要留下的工人就行。这样就避免了他在两个首长之间首鼠两端的尴尬;其次,在安建宋的意见基础上再加把火,可以让那些“动摇”分子尽早地暴露出来,这样也便于他掌握工人们实际的思想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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