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二)
“公子你看,”陈泰指着远处忙着伺候拖拉机的澳宋士兵们,“髡兵无一人蓄须,有人说髡兵都是阉人——这阉人,如何打得仗?凭借火器犀利,髡兵守城或有余,野战必不能胜我兵也!”
陈泰当然不知道,按照条令伏波军下至新兵上至总参谋长,都是禁止蓄须的:但是根据那个时代的人的常识来说,一个成年男子无须,只有那里挨了一刀一种原因——你不能说土著们对澳宋和它的军队一无所知,但他们往往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出那么一点小偏差。
不过虽然得出结论的过程有那么点问题,但是得出的结论却十分微妙的正确:比如说远在海防的交州军事一把手独孤求婚,也在担心自己手下的部队野战能力不足的问题。
海吉岛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岛屿:这里建有区政府驻地、几个在建的码头、一个小型兵工厂、海警和陆战队的要塞、垦殖建设兵团的一个旅级单位(换句话说就是8000居民)。这个旅负责开采吉婆岛上的木材和石灰石,并负责修建海吉与吉婆岛上的各种设施——即便是这样岛上还是显得颇为空旷。
有鉴于此,姜醉决定在岛上再大建一把:给干部学校新建一个礼堂——按照他的想法,这个礼堂也不需要多大,照着旧时空小县城的工人俱乐部那样搞一下就好。
“3000平米的礼堂?”在姜醉兴致勃勃的介绍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面露难色的卢炫和狄思理两人当即表示反对。
“故宫太和殿都没有3000平,修这么大没有必要,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学员,就算算上所有的干部,也坐不满这个礼堂。”卢炫首先发难。
“这么大的礼堂……不管土方还是建材量又或者施工难度……”狄思理从施工的角度在姜醉的想法上补了一刀,“嗯,恐怕要报临高方面,请他们出图、出人指导施工才能保证建成之后不出问题。”
总之,在一番扯皮之后,3000平的礼堂被砍成了500平——不过姜醉还是很满意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求乎上得其中,求乎中得其下,求乎下则无所得——你看,至少两位分管工程和干部学校的元老总归是同意了他的想法。
“狄思理说得对,这么大的礼堂要是修不好,出了问题可是要担责任的。”姜醉看向卢炫,“卢主任,你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啊。”
“都是为了共同的事业……”卢炫笑着摆了摆手——但他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姜醉点点头,说出卢炫听来晴天霹雳一样的话来:“说起来,交州大大小小这么多事都在你身上压着……移民安置、招商引资……嗯……要我看,还是不要让干部学校的事情牵扯你的精力了。”
各位读者如果对卢炫的过往经历稍有了解,那么您就非常能理解如下事实:相比其他职务,交州干部学校校长其实是卢炫最为看重的——当然,卢炫来交州之后百·分·之·百的洗心革面了。
“那是谁来接任呢?”卢炫显然并不想失去这个职位。
“培养我们的干部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说是第一优先不为过——所以,当然是我亲自来当这个校长。”
卢炫突然意识到:在旧时空,干部学校的校长往往是由当地组织部部长兼任——交州暂时没有设置组织部,这种重要的职务往往由一位元老或者久经考验的规划民担任,但交州暂时没有那么多元老萧子山那边暂时也派不出人来——姜醉显然并不信任自己,还不打算把交州的人事大权交到他手上。
对任何一个组织来说,权力的核心是如下两条:财务和人事。交州的一切预算内和预算外支出,如果没有姜醉签字,那是拿不到钱的。至于人事方面:姜醉虽然是交州的负责人,但原则上他并没有任免干部的权力,他只理论上有调整辖区内干部岗位的权力——当然,前者办公厅的萧子山会尊重姜醉的意见、后者姜醉也会按照惯例事无巨细的向办公厅报备。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刚才说的话就很不合时宜了:卢炫在旧时空伺候过不止一位领导——财务和人事不管对哪个领导来说都是禁脔,他还没见过哪个在这些事上显露出野心的人没被领导修理的。这种事情只能领导来给,是不能自己去争的——哪怕是姜醉这种看起来似乎好说话的领导。
“我还当上面给咱们空降了一位呢!”卢炫十分圆滑的找补道,“这要是来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跟他交接工作可就费事咯!”
“确实,”姜醉点了点头,然后换了个话题,把这事翻篇了,“既然两位都在,那么咱们再研究一下海防市区的水利和住房问题吧。”
总之,按照姜醉的要求,交州的干部学校多了这样一个与学员数量相比有些大的礼堂。当初在面积上的妥协也不是毫无收获:在设计阶段,姜醉找到狄思理,请他给这个礼堂额外修了一个不大的休息室。
如果说姜醉没有任何贪图享受的私心,那么您实在是过于的高看他了——但这个休息室其实是有他的作用的:由于扩音设备不足,修太大的礼堂确实是没有必要——无论是开会还是授课,肉嗓子了不起能让一百人左右听得清你在说什么。
但如果搞一个由学员、干部、当地心向澳宋的“贤达”参加的辩论会,那么这样大的一个礼堂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事大家的参与热情很高——不管是学员们还是新晋的“资政”们——毕竟类似的事情在大明也有:大明那边一般管这个叫经筵日讲。姜醉很清楚自己这点文化水直接参加或者主持辩论容易露馅,所以搞了这样一个休息室旁听。
“这地方倒是清净,很好。”独孤求婚起身关掉了面前的音响设备,“但是你就让我旁听这个,我不喜欢。”
“他们不管说了什么,总归翻不了天,听一听也好——至少能通过这个法子,了解一下土著精英和底层的想法。”所谓的底层,姜醉指的是大部分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学员们,“毕竟咱们事情多嘛!”
独孤求婚跟姜醉互不隶属,理论上又是平级,所以两人向来有话直说:“你最好还是跟土著,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家伙保持距离,这种事让卢炫那个擦脚布去做——梧州的事儿过去可没多久。”
“卢炫只是犯过错误,不代表以后他就彻底没有前途了。”姜醉对独孤求婚对卢炫的看法不置可否,“说起来,当初梧州的事你怎么看?”
“姬信的报告里不都写了么?我能怎么看?”
“难得这里清净,有些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所以可以说一说。”姜醉抛出来一个颇为新奇的观点,“解迩仁,解尔衽——说起来他的问题似乎是跟他那个倒霉名字一样,总之是下三路出了问题,但我可不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你也没带老婆过来,我就不信你在这边一个也没看上?”
要说梧州事件对外派元老们最大的影响大概就是这了:除非你像是赵皇上那样捏着生丝和棉花供应,谁也不好说他,又或者是布特那样多方撮合、办公厅批准的,否则就算是看上哪个土著女子,大家也要先琢磨一下会不会出事。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老婆,有贼心没贼胆啊……”独孤求婚显然是想避开这个话题,但是姜醉坚持要聊下去,“你看,梧州那地方面积不比我们这小多少,人口可能比咱们这还要多,又是跟熊廷弼对峙的前线……总之,情况可比咱们这复杂多了。”
“所以说,那是前线!”独孤求婚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最近忙得哪有什么功夫碰娘们?他可好!”
“你啊!”姜醉叹了口气,“你已经是准将了,在军队里也是排名靠前的人物,手里又捏着这么些军队——看问题可不能还像是当年那么简单。”
“呵,你又想提政治,但我对政治不感兴趣。”独孤求婚这话的语气颇有些心灰气冷的味道。
“不管你关心不关心政治,政治都会关心你的。”姜醉摇了摇头,“梧州的事情,远不是一根裤腰带那么简单,错误也不仅仅是姓解的一个人的。”
“首先,梧州那个地方,只派一个元老和他的秘书过去,而不是配一整个班子。那么不管是谁去,都只能两眼一抹黑,哪怕是恢复正常秩序这种最基本的事,也只能依靠当地势力。”
“不是还有驻军么?”
“就那点驻军,又要防备明军反扑,还要收容管理大批俘虏,又要发放救济物资,还要维持治安——恐怕是不够啊!”姜醉提醒独孤求婚,“再说了,伏波军的干部打仗是没问题的,忠诚方面也无可挑剔,但地方上的事,他们可就是外行了呀!”
“哦,”独孤求婚点点头,“我懂了,你是想说,梧州那里其实早晚要出事?”
“当某些人决定派一个元老孤身前往某地的时候,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才是必然的。你也知道,实际上出事的不止一个梧州?”姜醉笑了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解迩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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