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白小菌子 于 2025-12-17 00:02 编辑
终章.恍若空之彼岸（其二）
岁末的寒风掠过万顷盐田，将“苍空之镜”吹起细碎的细纹。夜色浓稠如墨，不见月光，却有一条洒落人间的星河，蜿蜒匍匐在盐田边缘的天水神观参道两旁。灯笼的光芒连缀成片，橘红、暖黄、素白，倒映在平滑如镜的盐水之中，与头顶真实银河的碎影交相辉映，一时间竟分不清哪片是天空，哪片是大地。 夏清焰站在参道尽头朱红色的神门之下，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她穿着厚实的海军蓝呢子大衣，领口露出一角川高的暗红色领巾，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琥珀色的眼瞳却比平日更加清亮，倒映着脚下这片颠倒的星河，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愈发明晰的期盼与忐忑。 人潮从她身边涌过，笑语喧哗被寒风扯成断续的音符。同学们三三两两，叶真穗正试图把一包糖炒栗子分给杨雨音和另外几个女生，清脆的笑骂声格外鲜活。这是澳宋帝国全面介入大陆战争后的第一个新年，空气中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希冀。 “小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像一道暖流淌入耳中。 夏清焰蓦然回首。 田雪奈正从拜殿的阴影里快步走来。她没有穿校服或军装，而是一身略显宽大的旧式大袖衫，外罩一件绣有松竹纹的斗篷，长发未像往常那样束起，而是挽成了发髻，发簪的穗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或许是灯火映照，或许是步履匆匆，她的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晕，清澈的眼眸在看见夏清焰的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温暖的光。 她走到夏清焰面前，微微喘息着，呵出的白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 “抱歉，路上人太多了……等很久了吗？” 夏清焰摇了摇头，一时竟有些语塞。眼前的田雪奈，与记忆中穿着飞行服、目光锐利如鹰隼的模样重叠，又与她受伤时苍白脆弱的影像交错，最终融合成此刻这个带着些许冬日寒意、却鲜活温润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真实的恋人。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这套衣服……真适合你。” 夏清焰羞涩不已的声音，令田雪奈有些耳垂发烫。她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些许促狭，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母亲硬要我穿的，说新年要有新气象。”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夏清焰冰凉的手指。与她相互触及时，即使是在冬天，即使是在夜空之下—— 「好温暖。」 掌心传来的热度真实而坚定，瞬间驱散了夏清焰心头最后一丝不安。她反手握住，十指悄然扣紧。 两人没有挤进拜殿前最拥挤的人群，而是沿着神观侧面的石阶，缓缓走上了一处地势稍高的观景台。这里远离人群，视野开阔，能将偌大的盐田和远处神观的主体建筑尽收眼底。盐田在无月的夜色下呈现出深邃的绀青，宛如一块巨大而未经打磨的黑石，静静地承载着漫天星斗与人间灯火的倒影。比盐田更远处，是沉睡在黑暗中的茫茫海面，界限模糊，仿佛世界在此沉入一片虚无的宁静。 她们并肩靠在木质的栏杆上，肩膀轻轻相触。下方的喧嚣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风掠过盐田水面的细微呜咽，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这里……真安静。”田雪奈轻声说，目光投向无垠的黑暗，“比天上还要安静。” “天上也有声音。”夏清焰接口道，回想起飞行时的轰鸣，以及冲破云海后那真空般的寂寥，“只是不一样。” “嗯。”田雪奈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谢谢你能一直迁就着我。” 夏清焰侧过脸，看着她被远处灯笼光芒勾勒出的柔和侧脸线条，“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谢谢你没有让我再次孤单一人。” 田雪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转过头，直视着夏清焰的眼睛，眸中映着星火，也映着对方的容颜。“在疗养院的时候，我每天都看海。看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我想了很多……关于姐姐，关于飞行，也关于你。”她的声音平静安逸，却涌动着未加赘饰的情感，“我意识到，姐姐的愿望，是守护这片天空之下的东西，而不是天空本身。而我……我的愿望，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想找到那个能让我安心的人。” 夏清焰的心跳漏了一拍。盐田的冷风似乎止息，就连周围的空气都逐渐变得温暖。 “我曾经以为，成为姐姐就能填补内心的空洞。后来发现，那只是把空洞藏得更深。而你，小焰，”田雪奈的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夏清焰的手，“不是因为你是旁观者，而是因为……你就是你。安静，敏锐，像冬夜的星星，看起来清冷，却一直亮着，为我指引方向。在我最混乱、最像‘田结月’而不是‘田雪奈’的时候，只有看着你，我才能想起自己是谁。” “雪奈……”夏清焰感到眼眶有些发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逃避光芒的影子，却不知在对方眼中，自己亦是不可或缺的灯塔。 “所以，”田雪奈深吸一口气，笑容再次绽放，这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明朗与笃定，“我的新年愿望是——以后的每一天，都想和你一起看不同的天空。无论是飞艇驾驶舱外的，还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大地上的。” 就在夏清焰想要回应时—— “咻——嘭！” 一道锐利的呼啸划破寂静，紧接着，巨大的金色光球在盐田中央的黑暗虚空中轰然绽开！刹那间，亿万点金芒如瀑流般倾泻而下，倒映在光滑如镜的水面上，天地仿佛在那一刻被同时点燃，温柔地将夜晚的黑暗驱逐。 新年倒计时的欢呼声从盐田的方向海啸般传来。 “开始了！”田雪奈眼睛一亮，拉着夏清焰转向烟火升起的方向。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各色烟火接踵而至。赤红如朝霞的牡丹，莹绿如嫩柳的垂丝，湛蓝如深海的水母，银白如瀑布的流星……它们在至高的天幕上尽情挥洒着短暂而辉煌的生命，每一次绽放都引来下方人群浪潮般的惊叹。更奇妙的是，每一朵天上的花火，都会在脚下的“天空之镜”中，同步绽放出另一朵颠倒的、摇曳的、梦幻般的倒影。天空与大地，真实与虚幻，在此刻被烟火和光影模糊了界限。在这片名为澳宋的国土上，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水晶球，被无垠的绚烂温柔包裹。 夏清焰仰头望着这漫天华彩，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体温和紧紧相握的手。那些战火的硝烟、思念的煎熬、死别的疼痛，似乎都被这璀璨而温柔的光芒涤荡。她想起初见时田雪奈眼中对天空的渴望，想起琉璃川边她述说往事时的孤独，想起白云山上她凝视远方的侧影，想起战场上她苍白的微笑，也想起今日重逢时她眼中毫无阴霾的光芒。 她忽然明白了，她们所经历的这一切——成长的躁动与迷茫，梦想的重量与代价，战争的残酷与拯救，离别的思念与重逢的喜悦，都如同这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或许短暂，或许伴随着巨响与硝烟，但它们确确实实地照亮过彼此的生命，划破了漫长的黑暗，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光痕。而她们之间，也从最初的吸引、试探、退缩、坦诚，到如今的相依与确信，同样是一场璀璨而坚定的绽放。 “雪奈。”在下一波烟火升空的呼啸间隙，夏清焰轻声唤道。 “嗯？”田雪奈转过头，绚烂的色彩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夏清焰没有看她，依旧望着天空，声音清晰而平静：“我以前觉得，世界是一场舞台剧，我是观众。后来，你把我拉上了舞台。再后来，我发现，舞台也好，观众席也罢，其实都不重要。”她终于转过头，目光清澈地望进田雪奈的眼底，“重要的是，我想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看同样的风景。无论是宁静的，还是吵闹的；无论是黑暗的，还是像现在这样……光芒万丈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这是我的新年愿望。” 田雪奈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紧握的手，然后张开双臂，将夏清焰紧紧拥入怀中。柔软的布料带着她的体温，宽袖上衣上松竹的纹路微微硌着夏清焰的脸颊，却带来无比安心的感觉。于是夏清焰也立刻稍稍踮起脚尖，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腰身，将脸靠在那温暖的肩颈处，两人的肌肤如同相互纠缠的丝线一般逐渐靠近，靠近，最终重叠在了一起。 人群的欢呼、烟火的轰鸣、寒风的呜咽，在这一刻仿佛都退到了遥远的地方。她们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透过厚厚的衣物，清晰而有力地传递着相同的频率。 最后一轮，也是最盛大的一轮烟火齐射升空。无数光点拖着长长的尾迹冲向天顶，然后同时炸开，形成一片覆盖了整个视野的、辉煌壮丽的穹顶光幕。金、银、红、绿、蓝、紫……所有颜色交织、流淌、融合，将天空和盐田映照得如同白昼。光幕缓缓坠落，如同天神慷慨挥洒的宝石雨，落入人间，也落入镜中。 在这的光明与喧嚣之中，她们紧紧相依，仿佛两只依偎着度过严冬的鸟儿，在春天第一缕晨光中，感受到了羽毛深处传来新生的萌动。 当最后一点光芒隐入黑暗，余音消散，短暂的寂静降临。随即，更热烈的欢呼和新年的钟声席卷了整个神观。 田雪奈稍稍松开怀抱，但依旧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她的额头轻轻抵着夏清焰的，呼吸交融，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模糊的暖雾。 “新年快乐，小焰。”
“新年快乐，雪奈。” 她们相视而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完整的自己，以及共同映照出的、霞光灿烂的明天。 而在她们身后，崭新的1650年，正伴随着漫天的星斗，悄然降临在这片曾被烟火照亮的水面之上。 伴随着她们的一呼一吸，无数颗星星正微微闪动。 春天，已然近在眼前。 （全文完） | 
楼主: 红白小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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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9 10:59:21
楼主
，写的不错，再接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