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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红白小菌子

【原创】《风止息的地方》 终章 恍若空之彼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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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1 19:36: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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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1 20:39: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萌点是热爱自然,,,反差萌真不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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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4 03: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文采这么棒一定是男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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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4 12:44: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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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6 21: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雾雨魔理奈 发表于 2022-4-11 20:39
萌点是热爱自然,,,反差萌真不错呐

魔理沙也很萌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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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6 21: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萌冰 发表于 2022-4-14 03:27
楼主文采这么棒一定是男孩子吧

好耶,是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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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6 21: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emyiaRin 发表于 2022-4-14 12:44
赞美毒蝇鹅膏菌大佬

赞美宫水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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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7 16:3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红白小菌子 于 2022-4-17 16:39 编辑

8.直至黎明到来
       六月末尾雨水丰沛的午后,绀色制服外套的下摆被街角流浪的风拂起,飘动在远天无限膨胀的云层下。
       夏清焰和田雪奈一同穿过雨雾深沉的街道,向着临海本线的城南站走去。假期即将结束,她们要搭乘列车前往临高码头。
       “天色还早,要不要拜访下梁家?正好顺路。”
       夏清焰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身边的田雪奈。
       “小焰怎么突然关心起梁家了?”
       田雪奈的语气有些抵触。
       “雪奈难道不想知道战事怎么样了吗?更何况梁蒲川的近况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
       夏清焰说完偏过头看着她,
       田雪奈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
       走过城南站,继续向东再走十来分钟就能到达梁家所在的小巷,巷口有几只硕大的乌鸦蹲在杂乱无章的电线上,缩着湿漉漉的脑袋,不发出一点声音。
       进入小巷不用走多远,就能看到梁家半开着的院门。缓步走入院内,田雪奈敲响了那幢二层小楼的房门。
       阴沉的门扉后急促而琐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前来应门的是一名黑衣黑袴的中年女性,她形销骨立,背后扎着白色缚膊,把袖子挽得很高,露出了枯瘦的手臂;黑色的袴裙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虽然布满血丝的眼白与憔悴的面容使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典雅从容,田雪奈却依旧能够一眼认出,这位就是梁蒲川的母亲。

虽然还不到下午三点,房屋里却已经显得十分晦暗。步入其中,客厅的地板连同家具都给人潮湿发霉的感觉,似乎已经多日无人打理。而在通向阁楼的木楼梯上,一个苍白瘦削的青年正笨拙地拄着双拐,急切而艰难地向上挪动着。

       “蒲川——学长?”
       虽然已经听说过他的近况,田雪奈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那个身影空荡荡的右裤管,多时才吐出一句久违的称呼。
       楼梯上的梁蒲川冷淡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木刻一般;夏清焰却能发现,他蒙着灰的双瞳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像是火灾残骸下阴燃的余烬。
       顺着楼梯上投来的目光,她低头看到了自己外套翻领上刺绣着的羽翼和启明星,那是象征伏波军空军的徽记。
       “我们有话想对你说。”
       看到对方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田雪奈连忙说道。
       梁蒲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事想告诉你们。”
       跟着梁蒲川来到阁楼上的房间,看着他仔细地将房门关好,然后在矮桌边坐下来,雨滴敲打在瓦片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三人的身影被窗外灰白的天光包裹,只剩下微微发亮的轮廓。
       “你们见识过地狱吗?”
       端坐片刻后梁蒲川突然问道,他的语气格外冰冷,让人感觉简直像回到了冬天。
       夏清焰注视着他阴影中漠然的侧脸,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摊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就在二十九天前,鞑子血洗了我老家,几乎杀光了所有活口……”
       在两人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他用平静而荒凉的语气讲述着残存的记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那个烟雨迷蒙的午后碎裂成无数破片,仿佛苍白的石子那样,向着历史深不可测的湖底坠去。
       “鞑子来得太快,眨眼之间就天地变色。住在城郊老宅里的族人们……大多来不及逃跑……尸骨无存……”
       细密的雨滴飘洒在窗玻璃上,很快就汇聚成大颗水珠流淌下来,窗外的景物透过水迹变得蜿蜒扭曲。
       在梁蒲川的记忆里,那是个和过往的每一天都别无二致的春日午后,直到迟迟日影里突然传来了某种极难听清的声音,低沉、急迫、步步紧逼,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向着自己头顶席卷而来。
       是鞑子的马蹄声。
       “关城门!关城门!”城楼上,丁壮们惊恐地大喊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在炮弹的呼啸声中城门口升腾起了大片大片的烟尘,眨眼之间清军的骑兵已经冲入城中,白刃上下飞舞,在炮击中幸存的丁壮们甚至来不及站起身,就被锋利的长刀劈开了头颅,栽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鲜红的血雾从他们的腔子里喷出来,飘散在夕阳渐暗的光辉里。
       邱县即将迎来最后一次落日。
       紧跟在骑兵之后的,是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八旗步兵,不等县民们做出反应,他们就用雪亮的马刀肃清了街巷,草草地抢劫了几户人家,然后就毫不犹豫地点燃了长街、点燃了县治、点燃了邱县的每一间房屋。
       清军的此次攻城,不像是为了占领,甚至不像是为了劫掠,更像是为了毁灭。
       风助火势,焚天的烈焰在成片哀嚎中将躲避刀兵的百姓整户整户地烧成焦炭;更有无数浑身着火的男女冲到街道上,惨叫着扑打身上的火焰,最后在自己皮肉的焦臭中陷入死寂;只有少数幸运的人家,没有受到火灾的波及,他们跪倒在路边,面对清兵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猛烈地磕着头,面前的土地也被鲜血染成诡异的紫色,额头碎烂的血肉糊满了他们的脸颊。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骑兵的刀锋在半空中甩成闪着寒光的圆弧,从男女老幼的头颅、脖颈、和脊背上划过,鲜血在他们身下淋漓地蔓延开,汇聚成一条条缓缓流淌的暗红色溪流,在晃动的火光中,顺着石板路的缝隙,无声地流淌到两侧的水沟里。
       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焦木噼啪爆响,无数条灼热的火舌从房顶伸出,争相舔舐着天空;清兵们在化为废墟的街巷里横冲直撞,陶醉地享受着支配生死的权力;邱县,这个依靠边境贸易日渐繁华的小镇,再度被化为焦土,只余猩红的血月高悬于末世之上,如同历史徒劳的轮回。
       梁蒲川讲述的声音微微发颤,然后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小萤......”
       每当这个名字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在游学异国的梁蒲川的记忆之上时,无限深沉的暗色之中总是会出现一抹鲜亮的闪光。
       她本是梁家远房亲戚的孩子,亦是族里最小的女儿;而那片坐落在向上无限延伸的高墙之间的小花园,正是她的居所。过去每年初春的时候,小花园里总是斜逸出几枝繁花累累的榆叶梅,落下碎碎的瓣子,将挨过了整个寒冬的草地重新着色。
       她和梁蒲川的关系很好。
       就在梁蒲川即将离开家乡,和父母一起前往澳宋的那个傍晚,她趴在高耸的墙头上,一面挥着胳臂向他告别,一面好奇地张望着院子外边的一切,清澈的目光如同金甲虫,穿行在花丛五月的夜。
       也正因此,他格外期盼久别后的重逢。
       然而回乡后的梁蒲川却听说,就在他去往澳宋的后一年,小萤的父亲在去县城里办事的路上遇到土匪丢了性命;之后不到两年,某个深秋的夜里,她久患咳疾的母亲又咳出来很多鲜红的血,便撒手把女儿丢给了梁家;而梁家,则把她许给了县里某个从未谋面的公子,只待年龄合适便可成婚。
       于是小萤越来越爱仰头盯着四四方方的铁灰色天空,她逐渐意识到,等待时光匆匆流过,然后嫁作人妇老死闺中,这便是自己苍白潦草的一生。
       梁蒲川于是知道,记忆中这座明媚的花园,在黑暗无情地侵蚀下,渐渐蒙上了和梁家所有建筑一样阴沉的色彩。
       他绞尽脑汁找到了那个曾经熟稔却阔别已久的小妹,向她谈起自己这些年在澳宋的见闻,谈论起春日里在云霞般的粉白色花朵下嬉戏的学生们;谈论起夏夜里划破天空的银河和照亮天幕焰火;谈论起秋日暖阳下国民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谈论起冬天清冽夜色里的商业街上巨幅玻璃橱窗反射着绚丽斑斓的霓虹......谈论起那个拼尽一切力量,不停向前奔跑的国度,谈论起奔行世间的人们如何把漆黑的夜晚变成明天。
       刚开始小萤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兄长描述着那个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渐渐地,她开始相信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可以自由行走在天空之下时,当她知道在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的生活之后,便常常眺望远天黎明时分蔷薇丛似的云霞,在她所能看到的最遥远的东南方,有一抹崭新的光芒。
       告辞之前梁蒲川给小妹留下了几本小说和国民学校的低年级教材。他坚信,在见识过城市和工厂照亮夜空的灯火后,便不再会恐惧没有月光的朔夜。
       ……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那晚整个庄子的人都被冲散了,我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带着小萤逃往运河码头的澳宋商馆和其他的家人汇合。在巷口刚拐了个弯,我就看见不远处有几个拎着钢刀的鞑子正在逐门逐户地点燃路边的房屋……”
       说到这里,梁蒲川的眼眶微微发红,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平复愈发颤抖的语调。
       梁蒲川拽着小萤躲在墙脚的阴影里,眼看着举着火把的清军步步逼近,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下,他们沾满鲜血的脸狰狞如修罗,甚至可以看到粘稠的红色从明晃晃的刀刃上一点点滴落。
       前方的屠夫们逐渐紧逼,后路也被火海吞没,梁蒲川只能绝望地把背贴到被烘烤得炙热的墙壁上,冷汗如雨而下,如同一只待宰的牲畜。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偶然瞥见右侧某处倾倒房屋的地板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正好可以藏入其中,他便忙连滚带爬地带着小萤躲了进去,匍匐在地板洞口后方的两侧。
       清军沉重的足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鼻子尖前,停了下来。
       那个瞬间,梁蒲川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他能感觉到小萤正死命地握住自己的手腕,也能通过紧贴着大地的耳朵,听见两颗剧烈而分明的心跳。
       那队清军并没有立刻进屋搜查,领头的那个只是用听不懂的满语凶狠地命令了几句,不久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清军聚集到了他们头顶的洞口附近。
       梁蒲川在地板的阴影中悄悄向上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几张泛着阴恻恻笑容的脸。很快,洞口里刺入了几柄钢刀,在黑暗中毫无目的地乱砍了一阵,发现毫无成果后便悻悻地收了回去。
       不等梁蒲川松口气,几支长矛又从上面探了下来。
       长矛戳刺的范围大了不少,虽然两人已经蜷缩在距离洞口最远的地方,但在如同雨点般落下的矛头中,还是有一支刺中了粱小萤左侧的肩膀。清军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片刻之后,他们便向找到目标的方向发动了更加密集的攻击。瞬息间,在自己惊恐而痛苦的目光中,粱小萤眼睁睁地看着肩膀连同前臂变得血肉模糊。
       她却一声也没吭,只是紧紧地抓着兄长的手腕。
       或许只要挺过了这关,就能看到新世界的模样了吧……
       然而厄运还远没有结束,在疯狂而密集的戳刺中终于有一支矛头结结实实地刺穿了粱小萤上臂的肌肉,深深刺入了肱骨之中。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极度扭曲,仿佛脸部所有的线条都拧到了一起,然后不住地惨叫起来。
       地面上随即爆发出一阵得手的哄笑声。
       梁蒲川的脑袋里“嗡”的一下,惊恐、心痛、悲伤的情绪如鲠在喉,随后如山洪般奔涌的愤怒伴随着滚烫的血液一齐冲上了额头,他想冲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却被粱小萤用左手残存的力气拽住了。
       “不要去……”
       粱小萤苍白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然后就像布娃娃一样浑身瘫软着被清军用长矛拖出了洞口。
       梁蒲川匍匐地下无边的黑暗中,听着上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挣扎的声音,能做的只有用十指紧紧扣住这片祖祖辈辈曾经生活过的土地,直到指甲缝里满是血水。
       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卑怯,恨到撕心裂肺,恨到无以复加。
       终于一刀寂然。
       兵刃砍击颈椎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
       很多鲜红的,泛着细密泡沫的血就喷洒到地面上。
       当地面终于重归平静的时候,梁蒲川看见小萤已经倒在屋外的空地上,她的双目直直地瞪着漆黑的天空,身下淌满了血,如同一张鲜红的绒毯。
       梁蒲川说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伴随着泪水的急促喘息,让他的话语不成词句。
       “……再往后,我的记忆就非常模糊了,我不记得是如何逃到了,也不记得右腿又是如何受的伤……”
       “但是医生说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
       田雪奈试探着问。
       “真是那样的话反倒轻松了,”
       梁蒲川深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气息,
       “麻醉刚醒的那段时间里,我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甚至把小萤和其他亲人都忘掉了,只感觉到无牵无挂的轻松和欣快,所以——”
       “所以你试着忘掉过去的一切,去成为完全不同另一个人?”
       夏清焰轻声问道。
       梁蒲川没有回答,而是在沉默了许久后支着拐杖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前。
       推开窗户,屋外潮湿的空气涌入室内,原本恬静孤寂的雨声突然变得一片嘈杂。
       “小萤她……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我也成了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着晃了晃空荡荡的裤管,
       “要是真的能把过去的自己全部忘掉,那该多好?”
       夏清焰注视着梁蒲川被灰蒙蒙的天光笼罩着的侧脸,可以确定他和田雪奈一样,被对亲人的爱意和悲伤中而迷失了自我。稍有不同的是,田雪奈是因为思慕,而梁蒲川则是因为悔恨。
       那么,自己想要对雪奈表明的一切……
       深深吸入一口空气,缓缓攥紧隐藏在矮桌下的双手,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鲜血正涌入麻酥酥的手指。
       世界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阒静的房间内回荡着雨滴和瓦片相互碰撞的声音。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悬崖边的原野上奔跑、冲刺、不停地加速,然后向着万丈深渊后光芒耀眼的彼岸凌空一跃,身体的周围扬起星星点点的灰尘。
       “想要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想法是错误的,”
       夏清焰的语气坚定而果决。
       梁蒲川转过身来注视着夏清焰;而田雪奈则微微低着头,把面庞隐藏在头发的阴影里,无法看清真实的表情。
       “我的童年是在明国度过,和你一样失去了很多亲人,所以我知道懊悔和悲伤的感觉有多么蚀人心骨,也渴望过获得改变世界的力量,”
       她说着换成了正坐的姿势,直视着梁蒲川说道,
       “然而无论过去发生的一切有多么令人痛苦,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件已然塑造了现在的我们。或者说,即便蒲川君真的失去了记忆,也根本无法成为完全不同的自己。”
       “我们从生到死,唯一能够扮演的,只有与生俱来的自我。”
       “可是、可是,”
       “请不要因为悲伤而迷失自己,毕竟小萤直到最后还是依旧信任着带给她希望的你,或者说信任着素未谋面的我们,所以……”
夏清焰轻轻用手抚过领口由启明星和翅膀组成的徽记,
       “吞没小萤的那片黑暗,交由我们来驱散……而你,就请替她看看新世界的光芒吧!”
       ……
       离开梁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细雨渐止,晚风裹挟着雨水的湿味,摩挲过土壤和植物,将并肩而行的两人包裹。田雪奈一路上默不作声,总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低矮而阴郁的天空。
       “雪奈,一起去车站吧。”
       夏清焰用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明白自己在害怕,害怕刚才直抒胸臆的话语让自己无法再继续陪伴在雪奈的身边。
       也明白了自己深爱着田雪奈,爱她的坚强,爱她的懦弱,爱得深入骨髓,爱得无可复加。
       但是……
       “果然……我还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田雪奈似乎沉思了许久,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清冷透明的音色,一点一点消散在日渐湿热的空气里。
       “很抱歉。”
       微风把站台前行道树叶片上积蓄的雨水掸落,带着寒意将夏清焰的发梢打湿。
       末班车的车厢里旅客稀少,夏清焰挑了一排靠窗的位置独自坐下。火车在夜色中匆忙前行,被雨水濯洗过的空气格外通透,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莹莹闪闪的万家灯火逐渐亮起,如同漆黑的夜空里升起的万点星光。
       回想起和雪奈相处一年的经历就能知道,真正的她从来都不是璀璨的灯塔,而是被灯塔光芒所笼罩的阴影。当人们欣赏着灯塔耀眼光芒的时侯,往往无法看到光芒下落寞的影子。
       难道——
       难道正是这样,雪奈才不希望被自己喜欢?
       ——她认为人们会喜欢上花火绚烂,就不会喜欢与之全然相反的萧疏寂寥。
       那么所谓喜欢,不过是束缚他人的绳索。
       而舞台下的观众,无法参与舞台上的悲欢离合。
       因此,雪奈才会爱上旁观世界的自己。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自己,无疑也是会改变的。夏清焰仍然无法忘记,被雪奈告白后,自己所看到的那个清晰明艳到无以复加的世界。
       “我喜欢你。”
       这样话语,夏清焰是如此渴望说出。
       临高岬的外海依旧没有灯塔,漆黑的洋面上只能看到水痕斑驳的星空。那些布满天穹的星辰虽然光芒暗淡,却依旧能为远航的孤舟指引方向,直至黎明到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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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2 08:17: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周鸽了,下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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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 00:2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红白小菌子 于 2022-5-2 15:53 编辑

9.远在青空尽头
       随着夏日的降临,南国连绵的雨势有所停歇。隐藏在云彩缝隙间的天空偶尔会露出湛蓝高远的本貌,如同一片倒挂的深渊,有让人想要纵身一跃而下的魔力。永不停歇的风也正是从那片无垠的天空边缘吹向地面,和绿树的浓荫一起,稍稍减弱了七月的暑意。
       田雪奈站在佛冈基地气象小屋前的林荫小径上,周围一片绿意盎然。
       在枝桠间洒下的柔和光芒当中,轻风吹得树影摇弋,她握着的成绩册,连同上面的字迹,都在流动着的光与影中忽隐忽现。
       成绩册上每个单项之后都紧跟着的“优秀”,使得她成为了最早获得单飞资格的学员之一。
       「我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枝杈间漏下的阳光缠绕着那张端庄的脸庞。
       「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成为姐姐了。」
       成绩册的书页在指尖的翻动下发出脆薄的声响。
       「可是……」
       “想要成为另一个人的想法是错误的。”
       从那天开始,这样冷静而果决的判断始终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
       「错误……?」
       在林间无边的沉默当中,树叶震动摩擦的声音如同幻听一般逐渐压迫着她周围的空间。
       「你的意思是……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吗?」
       “你明明说过会帮我的……”
       田雪奈背对着重重树影,无奈地叹息着,语气听起来除了失望之外,还混杂着落寞。
       此时此刻,如果站在气象站所在的山坡向下看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忙成一片的起飞平台。三艘洁白庞大的“月”级飞艇间隔一百余米,在泊位上依次排开。艇身连接着纷繁复杂的管道,地勤人员穿行其间,为修整后的首飞做着最后准备。

       来自南海的风再次吹散漫天阴霾,带来了盛夏的暑意。漂浮在晴空中的云朵变得又大又湿,在遮挡住太阳的一瞬抬头仰望,可以  看到云层水银色的轮廓。
       夏清焰站在起飞平台边缘,远眺着山野间明暗交织的天光,如同自己不可思议的际遇。
       此时距离告别斜桥村,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七年来在澳宋生活的一点一滴已经让自己变成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物;唯有童年年在无边的黑暗里迸发出的愿望,依旧在胸间闪耀着别无二致的光辉。
       愿望……
       当这个词语伴随着熏风从夏清焰的唇边飘出,天空深处的巨大云朵逐渐从太阳前移开,在日轮的边缘从云层里浮现的那一刹那,刺眼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洒在夏清焰的肩上,也照亮了她身前的那艘苍穹之舟。
       霜月号,澳宋帝国建造的新一代“月”级飞艇——新增的生命保障系统、发动机增压器,以及更加庞大巍峨的身躯能让她抵达前辈们从未设想过的天空之城。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夏清焰抬头凝视着霜月号机体中央那枚硕大的苍蓝色启明星徽记,
       启明星,只是引导白昼降临的星辰,却也能微微照亮黎明前的黑暗。
       “至今为止,真是谢谢你了。”
       目光外侧传来了并立身旁的田雪奈的切切低语,
       “虽然一开始,只是我的任性,但多亏了小焰,我才能走到这里。”
       夏清焰偷偷斜过目光瞥视她的侧脸,那盘在脑后的发髻,袒露在外的耳朵与直视着前方的表情,都流露出某种似曾相识的锐气与执着;但暗中又握紧了自己紧贴着她的手。
       在飞行开始的口令声中,夏清焰和田雪奈依次向右转身,缓缓环绕系泊着的飞艇漫步一周,完成了起飞前最后的检查。
       登上舷梯,打开舱门,进入驾驶舱。
       NDB通讯正常,燃油泵打开,液压系统正常,气囊压力正常,仪表交叉检查完毕,无线电应答机调定,挂架载荷空载,方向舵和尾翼配平无阻碍、角度零,所有舱门关好,准备完毕。
       坐在驾驶位上的田雪奈驾轻就熟地完成了起飞前准备,而担任领航员的夏清焰再次核对了航线,然后将航标点标注在导航仪上。
       APU启动,系留绳索解除,航线天气状况良好,可以放飞!
       夏清焰立即感受到了来自座椅的压力,舷窗外的大地和以往的每次飞行一样迅速向后退去,迎面而来的则是蔚蓝如洗的高天。伴随着艇身两侧发动机的轰鸣,霜月号波澜不惊地驶入了一千米的巡航高度,然后向着西南侧的第一航标点悠然飞去。
       这本该是一次毫无挑战的飞行。
       然而,当飞艇到达清远上空时,夏清焰却发现四周的云量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加。就连近在咫尺的座舱之外,都有大片大片的浓积云飞速发育,很快就形成了连绵在半空的雪山,不少山峰的顶端还在不停向上翻涌,一直延伸到数千米的高空;而举目向更远处望去,那里也正在逐渐染上灰黑的颜色,这颜色越来越深,将天际线都洇得愈发粗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原本的晴空朗照已经变得阴云密布。
       “前方出现大面积积雨云,准备返航。”
       夏清焰做出了决断。
       “收到,我把航向转200。”
       首次单独飞行就铩羽而归,这田雪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在座舱内黯淡的光线当中无力地左飘右摇,这让夏清焰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
       田雪奈开大节流阀,轻摆操纵杆,在愈发湍急的气流中勉力维持着飞艇的航向,同时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漫天沉重而浓稠的云朵,驾驶着霜月号在半空中划过一个硕大的半圆。
       然而就在艇艏重新指向基地的时候,夏清焰看到的,是比刚才更加阴晦的天空。借助云顶缝隙里渗入的阳光,甚至能看到远天硕大的积云下垂落的雨幡;脚下的低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铺开了厚实的云毯,完全阻隔了自己望向大地的目光;而在四周,饱含水汽的云朵依旧在无休无止地膨胀,随着日光被逐渐遮蔽,它们由灰白变得乌黑,直到把空气染成午夜的颜色,让人很难相信现在依旧是阳光刺目的夏日午后。
       层层叠叠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霜月号牢牢包裹,酝酿着一场云墨滔天的风暴。舷窗外是滔天巨浪般的墨色云海,驾驶舱内则是如同寒冬般的沉默,夏清焰的耳畔只剩下了发动机不甚清晰的轰鸣以及各种仪表的滴答作响。
       在这样的寂静中,她的额头逐渐渗出薄薄一层和盛夏无关的冷汗:午后温暖潮湿的气团,飞速发育的积云,还有高空中不断下沉的冷空气——这一切都预示着雷暴锋面的形成。
       还来不及细想,汹涌而来的白光转瞬间就将风挡淹没,暂时将两人的视觉一并夺去。
       纤细瘦长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划破云层,在耀眼电光的裹挟下,由天顶直劈向人间。
       随后震耳欲聋的雷鸣席卷过霜月号的整个身躯,就连舷窗玻璃也发出轻微的震动。在那闪电的光芒消散之后,瓢泼暴雨转瞬而至,如柱的雨滴在艇壳两侧汇聚成湍急的水帘,沿着窗玻璃流泻而下。
       头顶和脚下是厚实得看不到边际的云层,四周是由暴雨交织而成的幕布,间或有几道刺破雨幕的闪电,昭示着雷暴无与伦比的威力。
       “怎么办?”
       一向自诩镇定的夏清焰也感觉自己的嘴唇在一点一点变干。
       霜月号的厄运并未到此为止。
       面前风挡上原本透明的水幕突然变成了白色的破碎水柱,原本嘈杂的雨声骤然变成巨大的轰鸣,甚至让人有一种航行在瀑布下方的错觉——然后突然感到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自由坠落的心悸感如同巨浪般将夏清焰拍入深海之中。
       她惊恐得看着高度计上飞速下降的数字,然后绝望地意识到,下击暴流出现了。
       “雪奈……”
       夏清焰扭头朝着田雪奈大声喊话,她明白两人的最后时刻即将来临。
       然而,让她更加绝望的是,田雪奈根本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在一片轰鸣之中,夏清焰看到对方也对着自己无声地张了张嘴。
       “你——说——什——么——?“
       她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
       “排……前中段……重水……大流量!“
       田雪奈双颊通红,湿哒哒的刘海零乱地贴在额前,目光炽热而坚定,用自己的整个体重向后拉住操纵杆。
       “我要超越升限。“
       随着前段的配重水逐渐排空,飞艇的重心后移,艇艏缓缓扬起,压力转移到了背上,舷窗外的云层向下斜斜沉去,高度计上的数字开始缓慢回升。而在田雪奈将节流阀推满的那个瞬间,穿透雨幕而来的,是四台航空发动机爆发出的来自石油和烈火的低沉怒吼。
粗重的雨幕迎面而来,瞬间又被奔腾的气流吹飞;飞速旋转的桨叶将雨滴击碎,凌空划出四条螺旋形的尾迹;永不止息的狂风从艇壳表面掠过,疯狂地撕扯着掠过的每一条缝隙,似乎要把整艘飞艇都撕成碎片。
       空速计读数的飞速攀升,座舱原本轻微的颤动变成了剧烈的颠簸。酸水从夏清焰的胃里涌出,如同烈火一般烧灼着咽喉;剧烈跳动的心脏将滚烫的血液灌注满全身,从双颊到指尖都是难以言说的燥热;就连耳边也突然出现了辽远而虚幻的鸣响——然而她能做的只是紧紧咬住牙关,在全身无法抑制的战栗中,陪伴着霜月号一点一点接近极限。
       霜月号,这具澳宋帝国为了征服苍穹而制造的机体,在滔天云浪中一直线地加速、爬升、突破云海,刺向对流层的顶端。
       愈向上,天空愈发明亮,夏清焰的余光看到了不断崩塌的云塔。
       F面板上淡绿色的指示灯轻轻闪烁了一下,表示维生系统开始运行。
       当高度计轻轻划过9800的刻度,夕云号洞穿了由水珠和冰晶组成的万顷云海,如同一条巨鲸横跃出浩瀚无垠的洋面。
       湍急的乱流无法抵达这里,取而代之的是平稳强劲的信风。
       随着姿态改平,超重感瞬间消失。
       砰砰作响的心跳陡然平缓,就连耳边发动机的轰鸣似乎也骤然远去。
       夏清焰幽邃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汪纯粹的暗蓝。
       在无垠云海的上方,是只属于平流层的暗蓝色天空。
       在暗蓝色的天空里,弥散着无数细小的冰晶,它们构成了璀璨到无法直视的钻石尘,将太阳牢牢包裹,如同运行在荒古中的洪流,光焰万丈、灿若焚金。
       震惊的情绪稍稍平复后,夏清焰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确认了空速和高度都恢复正常,全身原本绷紧的肌肉像是力气突然被抽干一样松缓下来,知道这时她才感觉到飞行服的内衬已经完全湿透,此刻正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为了防止积碳,节流阀的流量被降低,发动机的轰鸣消失了,此刻能听到的只有两人略带颤音的呼吸。
       在冲破雷暴后的寂静中,田雪奈注视着前方那片清晰寒冷的暗蓝色沉默许久,眼神中节后余生的兴奋渐渐消失,却而代之的是无所适从和迷惘的神色,仿佛在无垠的夜海上失去了方向。
       夏清焰把目光从对方被澄澈天光覆盖的脸庞上收回,她知道田雪奈至今为止未曾正视的一切,终于在飞艇冲破雷暴云的那个瞬间,纷纷现出了真面目——现在的自己航行其中的,正是连田结月从未触及的天空。
       当远航的船只掠过近岸的灯塔,向着再无航标的夜海深处驶去,慕然回首,能否发现那座曾经耀眼的灯塔其实也早已熄灭呢?
夏清焰不得而知。
       她独自确认完导航仪表都正常工作后便尝试重新联系塔台,申请备降海口空港。
       得到批准、同时确认地面已经做好迫降准备后,霜月号开始缓缓转向,两人在高空凛冽的寂静中,一路乘风向临高飘流。越向南飞行,低空中的云量越少,当太阳终于快要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时,飞艇已经抵达临高管制空域的边缘,脚下大地山川的轮廓也变得清晰可见。
       “小焰,我……”
       耳边突然传来田雪奈微弱到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
       “雪奈又要说喜欢我了吧?”
       “欸?不是……”
       “骗谁呢,”
       夏清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你有一个小习惯,每当你陷入动摇的时候都会攥紧双手,哪怕是现在——你自己没发现吗?”
       说着看了眼田雪奈紧握住操纵杆以至于有些微微发白的指尖。
       “所以……”
       田雪奈还想说些什么。
       “请听我说,”
       夏清焰扭过头,直视着田雪奈被夕照染得通红的侧脸。
       在舷窗外地平线的尽头,鲜红的夕阳如同一枚薄薄的剪纸,贴在透蓝的天幕上,和田结月葬礼的那个傍晚一模一样。
       “人是无法成为其他人的,你只能成为自己。”
       田雪奈的脸庞被夕阳光芒的洪流淹没,变得有些难以辨认轮廓,夏清焰却依旧能在逆光中看清她鲜明的双眸正紧紧注视着自己,
       “不要为了成为姐姐而丧失自我。”
       “正是因为从来就没有自我,所以才想成为其他人……”
       “而且……如果无法成为姐姐,那么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努力……”
       在夏清焰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始终憧憬着狂风止息的天空。
       即使越是靠近,天空就越是黯淡,也仍想要将其触及。
       然而天空却并不总是风平浪静,在触及天空的旅途中她遭遇过几乎粉身碎骨的滔天云浪,
       但确确实实,让她有了前行的勇气,
       直到不知不觉中,邂逅了一颗特别的星星,
       于是她发誓,这次一定要将它握在手中,
       ……没错,这一次,
       夏清焰终于下定决心向着星星,高高跃起——
       “虽然我不认识过去的你,对你的了解也仅限于来到高中之后,但那也是真正的你,”
       “我知道你的习惯,知道你喜欢的花色,知道你的梦想。”
       “即便你一心想要成为姐姐那样,你也并非除此以外就别无所有了。因为无论是我,还是雨音和真穗,又或者是其他的同学们……大家都不认识你的姐姐,我们所认识、所了解、所喜欢的人只有你。”
       “这些其实也只是模仿姐姐……”
       “模仿?”
       “然而为了成为姐姐而努力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夏清焰侧过脸去,看向田雪奈光芒荡漾的双瞳,
       “即便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雪奈一直沿着姐姐的航路前进,但从刚才的那一瞬开始,坐在驾驶座上的,就只有雪奈自己了。”
       沉默,如水滴般落在两人中央,似乎就要在不久后引发阵阵耳鸣。
       “姐姐……已经不在了……”
       在明暗变化的天光中,田雪奈仰起头,把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那方深邃而寒冷的虚无,发出了一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叹息,
       “自从一直被视为榜样的姐姐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异常恐惧。我曾经认为,只要一无是处的自己成为姐姐,周围的人就不会那么难过……”
       “……但这是错误的,对吧?”
       即将坠入大地的夕阳向天空投来最后的光明,闪过田雪奈落寞而不甘的脸。此时薄云已经散尽,随着飞艇切入下降航线,临高市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街道都在夕照下慢慢变得清晰。
       很快,黑夜深沉阴影自北方席卷而来,眨眼便把脚下斑斓多彩的万里江山化作一片晦暗死寂的深潭。
       明末的夜色本该是这样的。
       机舱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地面望去,
       接下来,她们看到了那片闪烁在历史之外的光芒——如同洪流般奔涌向大街小巷千家万户的明黄色的灯光,这是澳宋城市的日常,却是发生在十七世纪的奇迹。
       那个瞬间。
       那片在漆黑的地表被骤然点亮的光海。
       以及在无边的黑夜当中,从光海延申向大地深处的千枝万蔓。
       在田雪奈的大脑正中央,点亮了三颗大小各异的白色光斑。
       那个瞬间。
       她的目光穿过那片曾经生活的光海,看到了无数次遥远模糊的梦境中闪回的片段,无论是在庙会拥挤的人群中,紧紧抓住自己的那枚柔软的手掌;又或是在夏夜漆黑的荷塘边,陪伴自己被无数萤火环绕着的身影,想要伸手触碰,却发现它们终究已经停留在漫长的时光里,被一点一点消磨成如同泡沐般一触即碎的轮廓;
       “花开花谢,终有梦醒时分。”
       梦境里,唯有姐姐的这句话语依旧清晰地在耳畔回响,与远方城市的灯光融合在一起,就像就像随风飘拂的窗帘一般,微微拂过了她的脸颊。
       在那个瞬间,
       田雪奈突然意识到,即便自己永远也无法再次触及姐姐的背影,但那份来自记忆的余温,这日复一日在胸中荡漾的温暖,只要心念所动,依旧能迸发出如她一般耀眼而动人的光芒。
       垂挂在很远地方的天幕依旧是黛青的颜色,但城市的灯火却从下方柔和地照亮了田雪奈的侧脸,夏清焰清晰地看见两条浅浅的泪痕,在明丽的光芒当中,渐渐染上了斑驳璀璨的金黄。
       当霜月号刚刚平稳地降落在海口空港的泊位上,两道掺杂着泡沫的巨大水幕立刻覆盖了艇身。田雪奈和夏清焰被搀扶着走下舷梯,登上马车迅速从泊位撤离。而当她们到达塔台走下马车时,穿着各色制服的人们同时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
       田雪奈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好一边紧张地朝人群挥手,一边偷偷回头看向夏清焰。
       “这些都是属于您的。”
       夏清焰露出了比万家灯火更加温暖的笑容。
       “谢谢你,我已经没有问题了……因为我可以成为我自己了。”
       在嘈杂声中,田雪奈眼角的泪水早已被悄悄拭去,只有清丽的背影伫立在漫天摇曳的星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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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 00:43: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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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 16:4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飞艇可以飞到1万米了那飞机制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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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 00:05:2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青春的感觉呢,感觉可以拍成动画

百合戏让我想到《终将成为你》,这俩人最终能成为眷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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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 03:45:29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五月有几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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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 16: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采我愿称为临高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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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 23: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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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4 17:15: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在一起么秋梨膏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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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5 22: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星际联邦原住民 发表于 2022-5-4 17:15
能在一起么秋梨膏呜呜

下一篇的标题叫《终点站前》,再再再下一篇的标题叫《我永远的恋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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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5 22: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emyiaRin 发表于 2022-5-2 03:45
赞美更新!五月有几更啊?

基本上每周一更,到大结局大概还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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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7 22: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红白小菌子 发表于 2022-5-5 22:08
基本上每周一更,到大结局大概还有五章

好的,小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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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00: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红白小菌子 于 2022-5-8 00:26 编辑

10.终点站前
       就在离开飞行部活动室杂乱的脚步声中,桌椅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整个学校都被黄昏染尽,室内的人影逐渐稀疏,目光却仍追逐着她的背影。
       我想做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拿到了初级执照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叶真穗边咂嘴边说出的话语把夏清焰的目光从虚无中拉回了现实,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面前只有一面白花花的墙壁而已。
       “解散了吗……刚才田雪奈说了些什么?”
       她环顾四周,发现同学们大多已经离开,身旁只剩下叶真穗一人。
       “她让我们注意劳逸结合,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
       叶真穗说着伸了伸懒腰,松缓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然后把厚厚一叠文件塞到夏清焰手中,挤出了个夸张而略带滑稽的笑容,
       “飞行计划就麻烦您带给沈老师吧,我先开溜啦。”
       阳光一点一点从窗户的缝间溜走,窗外的蝉却仍在拼了命地吵个不停。因为飞行部的周围种了很多树,所以一到夏天,就比学校其他地方更显嘈杂。走出部室,拉上木门,穿过冗长阴沉的走廊之后,出现在尽头的就是教师办公室了。
       “是夏同学啊……田雪奈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正在伏案工作的沈柚木看见来人稍许愣了下,旋即露出了笑容,
       “感觉那次事件之后,她就没那么紧绷了,人也变柔和了。”
       “变柔和了啊……”
       夏清焰不由地回想起获得飞行执照后,和田雪奈一起从佛冈回到广州的那个下午。
       初夏午后的广州城仿佛从来都是那么平和,走在住宅区的街道上只能遇到零星的行人。夏清焰环视着两侧的景致,那些古朴沉默的房屋大概已经存在了很久了,而在它们背后不远的地方则高低错落地矗立着成片崭新的楼房,两相对比不禁让人有了时光荏苒之感。
       走出住宅区,来到大街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再直走大约五分钟,就上到了一座新落成的铁架桥。站在护栏边向下望去,阳光透过河岸边行道树的浓荫散落到地面上,不少穿着旧式衣衫的妇人神色肃穆地穿行在阳光的碎片间。夏清焰意识到,不远处应该就是羽之宫,这些妇女大约都是为了身在异乡的亲人祈求平安的。
       “看来北方的形势很紧张啊,我申请去前线的批复应该也快下来了吧。”
       田雪奈的身影被桥边的铁丝护栏网分割成许多小格。
       “雪奈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北边了?”
       夏清焰放慢了脚步,若无其事地眺望着桥下往来的人群。
       “对不起,还没有告诉你,”
       午后温暖柔和的阳光把田雪奈披散在后背的长发照得通亮,
       “该怎么说呢……我想让我的愿望继续下去。”
       她接着说,
       “那时在梁蒲川家里,你说过人是无法成为其他人的对吧?”
       夏清焰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不会在拿到飞行执照后继续留在空军;那时候的我只是想做到和姐姐一样的事情,但是等完成之后……就该为一切画下句点了。”
       夏清焰静静窥视着身旁那张含着微笑的侧脸。
       “就算你说你们认识的只有我,那时的我也完全无法理解,因为那时我想做的只有成为姐姐。”
       “但我还是试着坚信着这句话,毕竟这是小焰告诉我的嘛。”
       “直到降落的时候,看到那片在漆黑中亮起的灯火,听到地面人员的欢呼,再想到这一路上所有人对我的帮助……”
       田雪奈说着停下脚步,举起右手,仰面从指缝间望向和煦的天光,随即脸上浮现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我真的很开心,所以就不由得感叹,要是这一切真的属于我那该多好。”
       桥下的河水无声地荡漾着波光,耳边唯有喧闹的蝉鸣。
       “是这样啊……”
       夏清焰轻轻地感叹。
       “这一切都多亏了小焰。”
       田雪奈的语气里充斥着金黄色光芒一般的欢喜之情。
       “那你起码也应该提前告诉我啊……”
       夏清焰昂着脑袋闭着双眼,气呼呼地从田雪奈面前走过。
       “欸?你在闹别扭啊?”
       “没有哦——”
       夏清焰依旧闭着眼睛,满脸旁人勿近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
       田雪奈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飞扑般将恋人搂入怀中,
       “谢谢你,最喜欢你了。”
       夏清焰的耳畔传来带着唇边温热气息的呢喃。她转身轻轻揽住田雪奈的肩膀,明明还什么都没说,脸颊却已经烧的滚烫。
       “喜欢”究竟是什么?
       这个无数次浮现在心头的问题,夏清焰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它并不是划过夜幕的流星,会在某一日突然从天而降,如同庞大的奇迹,让人无能为力;而是某种自己做出选择并为之伸手的东西:
       选择接受了雪奈的邀请;
       选择答应了雪奈的告白;
       想要一直陪伴在雪奈的身旁;
       想要看着雪奈不断改变;
       正是自己的心意,在一次次命运的岔路口,决定雪奈成为了自己的特别。
       目送田雪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夏清焰轻轻地触碰着自己薄薄的嘴唇,感受到了确实有某种东西涌入了的体内,缓缓地流过手腕,直至指尖,带来一股令全身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前奔跑,直到被淹没在满街夕阳橙红色的光辉之中。
       “和以前相比,田雪奈的确改变了很多呢。”
       此时的夏清焰仿佛为了不被看穿内心深处的想法,轻声附和道。
       “别说田同学了,你和当初在斜桥村的时候相比也完全不一样了,”
       沈柚木看着夏清焰欲盖弥彰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
       “可是改变不一定会导致好的结果……如果保持不变,那起码还能维持原先的样子。”
       夏清焰和窗玻璃上自己穿着水手服的倒影互相对视,感叹着所有人都终将在时间的流逝中变成完全无法预料的模样。而变化并无好坏之分,最终留下的结果就是一切。也正因如此,在田雪奈身上发生着的改变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这你就错了——”沈柚木抬头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夏清焰, “人本身也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好,哪怕你不想去改变,时移世易也很难不发生变化。只不过有的时候是我们自己改变的,有时候则是受到别人和环境的影响。”
       听到沈柚木这么说,夏清焰自顾自地闭目沉吟起来,一边在思考两人的关系,一边在脑海里重新审视田雪奈,直到离开办公室,被包围着走廊的蝉鸣惊醒。
       而后,
       在不久之后的一个骤雨初霁的傍晚,田雪奈兴致勃勃地抬头仰望,能看到的只有晴空万里,在这片高远而短暂的晴空之下,道路两侧树木正微微地随晚风摇摆。她眯起眼睛,目光越过树木的顶端,注视着远方那座硕大铁塔巍然屹立的身影。
       “听说今年夏天的花火大会要在星川树上举行,只不过我们大概无缘得见喽,”
       田雪奈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
       “真希望夏天永远都不要过去。”
       “要不找地方逛逛?”
       夏清焰提议道。
       按照最近报纸上的说法,清军的攻势一天猛烈过一天,要是战事持续下去,大概自己和雪奈也将被抽调去前线,再次回到广州的时候最早也该是秋天了。
       “好啊,到处看看吧!”
       田雪奈一边抓住夏清焰的手,一边兴冲冲地朝着到路边绿意盎然的河岸跑去。放下挎包,沿着岸边的水泥阶梯拾阶而下,可以看到远处遮蔽着天空的建筑群逐渐出现一个缺口,缺口里橘红色天际涌动着聚散不定的云烟,给河面上跳跃浮动的波光也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大概是不久前才下过暴雨的缘故,小河的水位涨得很高,几乎淹没了紧贴河面的石板桥。
       “总感觉之前来过这个地方?”
       田雪奈站在桥头,略带狐疑地环视着四周。
       “之前是在琉璃川那边啦,一般在过河的公路桥下方都会设置方便行人穿越的辅桥,所以看上去有些相像。”
       河岸边的台阶对夏清焰来说更加陡峭,她几乎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向下蹦跳,
       “和在琉璃川的那个时候相比,雪奈变化了许多,”
       终于下完阶梯的夏清焰长长舒了一口气,
       “告诉我关于田结月事情的时候,你明明很固执呢,还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是吗?”
       田雪奈不置可否,语气悠然,就连行走在石板桥上的脚步都格外轻盈。
       “不过现在的雪奈已经变得更加直率了,也能听取别人的建议……”
       夏清焰看着缓缓走向彼岸的背影解释道,
       “我还是认为现在的雪奈比较好。”
       “谢谢,这可都多亏了小焰。”
       田雪奈回过身来,神情和语气一样的柔和。一股舒缓的空气,正渐渐地扩散在两人周围。
       这种暖意,就如同早已逝去的春日暖阳。
       “因为那时的你接受了我的告白,”
       裙摆下纤长的双腿在石板桥上留下一前一后两对交错的足音,
       “按照约定没有喜欢我,也没有讨厌我,依旧待在我的身边……小焰总是那么温柔,一直都没有改变。”
       “从今以后,希望小焰也能一如既往地陪在我身边。”
       田雪奈不经意的回眸,带来的是视线与视线的相交,
       眼前的景致,刹那间明亮成一片。
       就像俯瞰着源源不断的光之泉那般,耀眼得不可思议。
       田雪奈泛着微笑的面庞,以及在微风中轻柔飘动着的黑色长发,在仅剩一片通透纯白的背景中倒映入夏清焰幽邃瞳孔的深处。
       不行啊……
       夏清焰在对自己的告诫中垂下目光,注视着波光摇曳的河水,有一种桥面正在微微晃动的错觉。
       不能说出口。
       也许雪奈仍然没有摆脱对“喜欢”的恐惧;也许回应自己告白的依旧会是冰冷的潮水;也许只要继续陪伴在雪奈身边,就能看到她更加明显的变化,所以未来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可是这一天会在多久后到来呢?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当中,唯有这种想法,如同忽而闪现的一道光明,随后整个视野都被暴露在一片晴朗的光芒之中,目光边缘像起火一般迸发出光芒与热度。
       在对方好奇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情中夏清焰毫无预兆地迈开脚步,轻捷地跃动到田雪奈身前,然后紧紧攥住她的衣摆,双臂摩挲过纤柔的腰肢,扑入恋人怀中。
       “小心!”
       短促的惊叫过后田雪奈重新恢复平衡,惊愕地低头看着面前那双在夕照下荡漾着琥珀色光泽的双眸。
       从头顶拂过的暖风,和两岸的树木一同发出簌簌的响声,
       夏清焰默默地感受着燥热的血液不断涌向指尖,带来近乎麻木的刺痛。
       没错,雪奈的身体十分温暖。
       并不会灼热到形成烫伤,也不会激烈到在心中留下伤痕。而是能够容她在此停留、令她感到眷恋的温暖。
       “对不起……”
       “我也是会改变的……”
       夏清焰缓缓松开了手臂,稍许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双手捂住了整个脸庞,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雪奈,我喜欢你。”
       眼前一片黑暗,耳畔只有血液冲击太阳穴的动脉发出的空旷声响,仿佛整个宇宙逐渐陷入冰冷漫长的暗夜。
       在这样的黑暗中,感官被磨砺得无比澄澈,就连每一次呼吸的感觉都显得格外敞亮鲜明。
       长久的等待后,耳畔并没有传来田雪奈的回应。
       鼓足勇气松开双手的瞬间,有刺眼的光线渗透进来,从指缝间可以看到恋人紧绷而局促的小腿。
       她无力地垂着手臂,低着头孤零零地伫立在矮桥上,背靠着日落后深渊般的墨蓝色天空,苍风灌满了裙裾。
       恐惧压缩了夏清焰的视野,令她不敢抬头去看田雪奈被阴影覆盖的脸。
       “小焰,对不起……”
       潺潺水声里夹杂着她微弱而酸楚的声音,却如锐利的雷鸣一般贯穿了耳朵。
       ……
       果然是这样吗……
       ……
       整颗心就像是被披上了一块巨大的幕布,抑止着情感,令失望和愤怒都变得影影绰绰。只剩一片平坦的心,仅随着呼吸而微微摇曳。
       “说得也是呢……真是,非常抱歉。”
       夏清焰故作镇定地咧了咧嘴。
       缓步向着远离田雪奈的方向退却,同时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自己。
       “笨蛋......”
       “我真是一个笨蛋……”
       逃离的步伐越来越快,夏清焰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河堤,跑上公路,最后消失在陌生的夜色之中。
       那天回到宿舍后,她就一直闷坐着出神。
       即使埋下头,也连一滴泪都洒不出来。
       失恋了。
       这就是对现状最简洁的概述。
       对雪奈说喜欢她,她却只能回以道歉。
       每每想到这里,气血就猛地上涌,后悔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
       但很快,又如同鲜血流尽一般,缓缓松开了拳头。
       手臂无力地下垂,碰到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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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8 01:56: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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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4 11: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红白小菌子 于 2022-5-19 20:41 编辑

11.幕间

       七月未半,广州上空缠绵已久的阴雨终于散去,盛夏如约到来。天空再度恢复了群青般的蓝色,白灿灿的日光刺眼,照得世间万物光明。
       湿透的低洼柏油马路倒映着天晴,换上夏季制服的女生们嬉笑着从水洼边跑过,赶赴演出前的最后一场排练。女生们浓蓝色的百褶裙穿越正午的操场,短短的黑影子落在她们脚下,无声蛰伏。
       夏天的气味,在热的青草上蒸腾烂漫。
       “毕业式”白底黑字的牌子再次竖立在礼堂门口,毕业歌悠扬的曲调从门缝里流泻出来,将空气染成离别的颜色。
       白鸽振翅从礼堂旁飞去,即将毕业的合唱班再一次练习起送别的歌曲,却没有感伤,反而混合着希望与憧憬,流溢四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少年少女们在歌声中将清亮的目光投向东北方傍晚澄澈如洗的夕照,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下,夜色却正在大片大片地侵袭着天空。
       战争已经开始了。
       来自清廷的特使范文程静立在酒店顶层套房的巨幅落地窗前,初夏的熏风从飘窗缝隙拂过他日渐斑白的须发,裹挟着毕业生们的歌声,飘扬过他的耳畔。
       “此皆莘莘学子,本应前途无量,只是奈何……”
       他坐到窗边夕照下交错的光影里,再度翻阅起刚收到的那封来自京城的密函。信中提到,大清东西两路二十万八旗铁骑,出兵仅两月余,便连克南明十二重镇,打得六十万明军丢盔卸甲。如今西路军已南下江陵,剑指长沙;东路军也已攻破宿迁,军临淮安,兵锋直抵南明的心脏。而在攻灭南明之后,东西两路大军将对澳宋呈现合围之势。可怜这个仅辖三省的弹丸之国,兵员不过数万,若大清铁骑席卷南下,不出一月便会灰飞烟灭。现在想来,出兵之前极力说服摄政王取得澳宋不干涉清明战事的承诺,反而显得过于老成持重。
      划江而治,不过是虚言; 灭宋之战,则势在必行。
       落日的余晖中,他仿佛看见了这座极南天繁华之盛的城市,将如何在大军的铁蹄下焚烧殆尽;而那些从书院里传出的清妙歌声,又将如何被惨叫和哀嚎淹没,就如同自己的故乡……
       「正大光明」的匾额下,从来白骨萋萋。
       他默默地想着,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妻子,想到了自己即便官至大学士,终究也不过是一株随波逐流的浮萍。
       夜幕终于降了下来,天空深沉的阴影转瞬将范文程的全身笼罩,他命家仆拉上窗帘,不再思考。
       而就在一帘之隔的窗外,黑夜降临的瞬间,广州满城的街灯与霓虹逐次亮起,如涟漪般逐渐向远方扩散,直到汇聚成光芒的海洋,将天际照亮。
       纵使清国最深谋远虑谋士的目光,也无法洞穿四百余年光阴构成的重重帷幕,看清澳宋华美羽衣下涌动着石油和烈火的躯壳。
       对于澳宋帝国来说,战争机器的齿轮早就开始了精密而缓慢的转动。
       从五月起民生劳动省就宣布暂时取消涉及能源、冶金、军工、交通等国营工厂的所有休假,各级政府部门全天候值班。广州港和博铺港还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但通向港口的铁路上,每天都有无数货运专列呼啸驶来,稍事停留后又绝尘而去;开足马力的蒸汽起重机喷吐出浓重的黑烟,将胳臂粗的缆绳绷得笔直,转运着堆积如山的物资。
       七月十日澳宋的各大报纸开始刊登清军入侵南明的报道。起初,人们都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摩擦,一场冲突;一条明国防线的失守,一个遥远村庄的消失;直到十数艘满载难民和记者的轮船,裹挟着血腥的气息停靠在广州城纸醉金迷的风里——沉睡在和平幻梦中的人们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早已忘却了战争的残酷。
       七月十二日,《临高时报》以《满清南下实录》为题刊发专版报道,报道的开头是接连几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一具具白花花的尸体覆盖住了济南城墙下的大地,像是满地翻滚的蛆虫;无数枚干瘪的头颅,张着黑洞洞的眼睛,堆积在如伤口皮肉般翻开的土埂上;一群群俘虏,被用长长的绳索缚住脖颈,在长矛的威逼下爬行在尸水横流的污泥之中。
       次日,临高电台开播了专题采访《铁蹄下余生的人们》;《广州日报》刊登了特别评论《清军残暴明廷无能》;启明社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谴责《告满清当局书》;外务省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就清军杀害澳宋侨民和南明平民的行为向满清代表提出严正交涉和强烈抗议,并宣布对满清实施贸易禁运。《临高时报》则在官方评论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侵略者们所希望的,就是把战火烧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澳宋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满脸褶皱的老农蹲在村口的喇叭下,听着电台里或熟悉或陌生的方言,默默吸着旱烟,似乎在淡蓝色的烟气里,能看到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午休的工人们聚集在新闻看板前,急切地搜寻着伏波军出兵的消息,他们像关心着粮价一样,关心着遥远的山东和直隶饱受苦难的人们,就像关心着曾经的自己……
       在无人能够安眠的夜里,澳宋的国民们逐渐想起,他们没有饿死而幸存到现在,能够安逸地生活,甚至还有了不少财产,都得益于这个由元老院带领着他们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国家。伏波军保卫边境;卫生省布医施药;元老院兴工助农行商,还让孩子们免费读书,办的都是善政!可是,为什么总有人苦苦相逼?为什么总有人就是见不得自己过好日子?满腔的愤怒让某种从未感受过的情愫在人们胸中慢慢萌生——不用再祈求虚无缥缈的明天,粉碎黑暗的力量,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我们的战争。
       学生、工人、农民、商人……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在街上聚集、奔走、呐喊。纵然他们原本不过是被王朝兴衰遗弃的碎屑,如今却能够硬生生地逆转历史长河的流向。
       文明不应该被野蛮征服;
       新世界的光辉亦不应该向旧时代的黑暗退让!
       那么,开战。
       七月二十五日,在最后的停战斡旋失败后,澳宋内阁当即通电全国,并使用长波电台向全世界广播了《告帝国全体国民书》,宣布从即日起,澳宋已与满清当局处于战争状态。
       总参谋部随即发布全军动员令,命令伏波军陆军第一混成旅和第十炮兵营组成华东方面军,于七月二十九日前开赴扬州,并在杨兽医坝至许庄一线展开战斗队形;命令伏波军海军香港基地为陆军提供转运保障和火力支援;命令伏波军空军终止修整,第一、第二飞行大队及第一后勤保障营八月四日前全装转场至南京空港……
       澳宋帝国,这枚于荒地中升起的星辰,终于褪去了平日霓虹灯下轻歌曼舞的面纱,缓缓展露出她璨如烈阳的威光。
       刚刚得知澳宋向清廷宣战并驱逐自己的决定时,范文程一度哑然失笑:此等撮尔小国着实夜郎自大,纵使澳宋兵精将悍,但只要三十万八旗大军挥师南下,他们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呢?
       直到伏波军出征前的那个夜晚,星川树再度亮起象征澳宋的蓝白两色灯光,向着万古如斯的漫漫长夜,高高举起了叛旗。
       范文程站在落地窗前,长久地注视着那座悬浮在夜空中璀璨无比的巨塔,在耀眼的光芒中,他能感受到阴影暴露于炽日之下的焦灼与恐惧。
       因为他开始明白,当启明星高悬于东方之时,黑暗即将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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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4 11:42: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红白小菌子 发表于 2022-5-14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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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八旗?闹得过航空炸弹吗(ಡω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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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4 11:47: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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