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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九节 荷兰人的骄傲
1637.03.20 星期五 中雨转阴 风力4级 浪高1.6米 当前船位 120°21′E, 7°43′N 今日航程216海里 总航程1209海里 沿巴拉望岛东侧海岸向南航行,保持侧后风,航速平稳,9节左右。未登岛勘测,晚饭时已可见海峡。无异常。--林淡
林淡站在艉楼顶,透过望远镜注视着右手边延绵不断的绿色海岸。 按照出发前的计划,这个名为“巴拉望”的狭长岛屿不必林船长费心勘测,但他还是非常大度的接受了苗翰的意见,在保证航速的情况下,尽量沿岛屿东岸航行。 他甚至不用放下望远镜也知道现在苗翰和他那个葡萄牙小徒弟在忙活什么。午饭时分雨刚停歇,两人就在艉楼上支起画板开始一会拿起望远镜看几眼一会又放下望远镜描几笔的重复工作。林淡看他们辛苦,便叫来正休息的杨彦迪拿出相机帮着一起拍照,感激得苗翰连连道谢。 可,这荒岛有何好看的呢? 林淡把思绪又拉了回来。镜中的海岸如在眼前,茂密的丛林覆盖了整个海岛,经过上午雨水冲刷,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愈发苍翠。一条低矮的的山脊自北向南贯穿整个岛屿,在岛中央与海岸之间圈出一片狭长的断断续续的小平原。有趣的是这片狭长地带上沿着山脊向海边,随着地势的降低,树木高度也越来越低,直到海岸边的灌木丛与穿插在大片沙滩间的红树林。岸边礁石缝隙中时不时闪过的小动物身影,更为这片土凭添了一份生机与活力。 但站在船上的林淡却十分清楚的知道,在这片生机盎然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当年还在诸彩老手下讨饭吃的时候,他也有数次来到这种南洋的岛屿,或为避风或为取水或为修理,但无论如何众人都默守着相同的口口相传的规矩---不离海,不入林。即使迫不得已深入内陆,也要得十数人搭伴而行才可。 不知为了挖那些石头,元老院又得往里填进去多少人命。 林淡放下望远镜,轻轻叹一口气。旋即又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也许跟了首长们好日子过太久了吧,竟然担心起那些素不相关的人命了。自己当年做掌柜的时候也算的上杀伐果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般多愁善感。 “林先生”刚刚坐在一旁的德兰特隆站起身走到林淡旁边。他知道在澳洲人的语境下,先生两个字寓意着智慧和博学,所以在非正式场合他都以先生而非职位称呼船上的几位长官,以期获得好感。“我觉得首长们或许真的如他们所说来自于一个海岛。” “哦?”林淡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他投奔澳洲人已经快八年了,如今算的上“高级干部”。这一路走来,随着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参与的事情越来越深,对澳洲人所宣传的来历难免有些疑惑。但平日事物繁忙,偶有一念也转瞬即逝。按理说今天听到身边的荷兰人谈及澳洲人出身,本应大有兴趣,但不知为何他却本能的起了提防之心。 “生于海岛才会对土地如此执着。” “何以见得?” “比如北方的明国,陆地广阔,对南洋这些岛屿可有一点想法?都称呼为,为……Barren eiland……” “瘴疠之地” “对的。只有在缺乏土地的地方出生的人们才会被迫在大海里谋生,也让他们对土地更加渴望。即使首长们的出生所在不是海岛也应该如我的家乡那样原本是大海边的荒芜之地。” 难得听到这个荷兰人如此直白的谦虚,林淡笑了笑说,“德兰先生谦虚了,凡是上过首长们学校的人都知道,尼德兰是当今最富庶的地方。你们在四海经商,那些土地贫瘠与否又有何关系?” “不不不”荷兰人摇着头表示不同意林淡的说法,“我们很在意土地。”像是为了特别强调自己的看法,他又加重语气重新强调了一遍,“很在意……”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听祖父不止一遍的讲述500年前那场大洪水。林先生,或许你知道,我的家乡在欧罗巴的西北部,是一片比邻海滨的低洼地带,是莱茵河、马斯河、斯海尔德河的下游与入海口,我们称之为‘低地’。首长们则循音而名,称我的家乡为‘尼德兰’。那场大洪水被我们叫做‘万圣节大洪水’,它淹没了大片的森林和土地,它带走了十几万人的生命,它甚至在我家乡的腹地创造了一片海湾--‘须德海’……” “那时候我的祖先除了大海一无所有……”德兰特隆似乎已经沉浸在当年洪水的惨烈之中,语调也变得低沉,“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遗弃一分一毫的土地,甚至他们想要征服大海并要它偿还它所拿走的土地……” “我知道中国人有个叫做愚公移山的故事。它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因为神仙帮助那家人搬走了大山。但是我的祖先们没有,不管是上帝还是国王,没有人帮助他们。我甚至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鼓起勇气决定开始行动的……”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已经努力了五百年,我希望终有一天会筑起一道大坝,将悬在我们家乡头上的这把利剑除去……”* 看着眼前荷兰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祖先们围海造田的丰功伟绩,而只字不提他们四海经商的传奇,林淡还真是佩服首长们的眼光---这家伙果然是荷兰人中的异类,难怪一路走红最后却被从巴达维亚踢了出来,真是坐实了他出身传统乡绅的传言。简直和明国的地主老爷别无二致,眼里嘴里心里只有土地和田产。 他别过头朝船艏望去,巨大的方帆两侧已经能隐约在天水线上看到陆地的影子,再向前不远,便是夹在北面巴拉巴克岛与南边邦吉岛之间的巴拉巴克海峡了,海峡南边就是他去过数次的婆罗洲。 一连串响亮密集的“砰砰”声打断了德兰特隆的演说,林淡也循声向上望去。 所有的帆都紧绷绷的鼓胀起来了。 *公元1170年11月1日,荷兰北部地区发生大规模海侵,洪水淹没大片土地在内陆形成了“须德海”,并造成约6万多人的死亡,但由此荷兰大片地区成为了沿海,方便了海洋贸易。 须德海导致的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的水灾,在大大刺激荷兰人向外扩张领土野心的同时,也迫使荷兰人开始了长达800年的围海造田工程。直到1932年才终于建成了长达29公里,宽90米,高出海平面7米的拦海大坝,重新封闭了须德海与北海之间的联系,并使其内陆部分淡化成湖。 荷兰人的祖先巴达维人和弗里斯兰人其实是耕种在河口三角洲肥沃土地上的, 而且荷兰富有泥炭资源(曾大量出口英国),农业长期在欧洲处于中上水平,最晚在16世纪中晚期,平均亩产就已经超过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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