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全?”鹿文渊拼命检索着大脑,“化工口的那个酱油元老?”
“好记性,没错,就是他,穿越前最后一份工作干的是路用改性沥青,干过造纸,干过防水卷材,从小技术员干到车间主任,穿越后因文简历上专业填的化学,就被分配到了化工口给季思退打工,由于学的都还给了老师,也就只能打打酱油,去年实在呆的难受,刚好有赶上对外情报局那扩招,培训了半年,把头发胡子留起来成了大明人士。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让他出来,但他本人对搞情报天赋极高,化装成大明商人一点不走样,不知道的根本就看不出来,自学了毛笔字,登堂入室尚不入流,但记个账完全看不出破绽,又自学了朝鲜语、满语、辽东军话,本人坚持要来这边出任务,正好又赶上京师站出事儿,就这么到这边来了”黄骅说了一通
“哦,原来是明珠暗投了。”鹿文渊调侃道:“那他现在的公开身份是啥?”
“李洛由辽东商队的总把头”黄骅说
“李洛由?这老小子不是一直跟咱们疙疙瘩瘩的么?怎么改性儿了。”
“听说是冷凝云给李老爷送了神药,治好了他的眩晕症,李洛由一直有慢性高血压,劲儿上来头昏脑胀,冷凝云把临高产的利血平给他用了后立竿见影”黄骅解释道
“利血平?这要吃上就离不开了”鹿文渊说道
“没错,当然也不单因为这个,顾葆成这几年在临高混的风生水起,如果说头几年这爷俩可能也就是想试试水,大不了走人,这两年行市见长,摊子大了,想放了就没那么容易了。再有京师那件事儿过去后冷凝云或明或暗的说给旁人能过这关多亏了李大掌柜成全,其实那帮晋商早就猜到是他出手,只是他做的隐秘,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现在不只晋商们知道,大明也知道了,他再难受也只能跟着元老院一起了”黄骅说完一脸骄傲的冲鹿文渊笑笑。
“这些操作上的细节你都知道?”鹿文渊稍微有点吃味儿。
“嘿嘿,我这不四处跑么,渠道来源就多一些,消息保真,话说你想让赵大全干啥?”黄骅问道。
“你再看看礼单”
黄骅接了过来,清单上的玻璃器、呢绒、烈酒都属常规操作,但当他的目光扫到清单下半部分时,脸色骤然一变。
“土豆100000斤、番薯种苗5000株、高产玉米种500斤……”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文渊,你这是在玩火!把这些高产作物的种苗给他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建州最大的短板就是粮食!你把这个法宝送过去,是在资敌!”
面对黄骅的激烈反应,鹿文渊却显得异常平静,他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
“老黄,先别激动。大冬天的,我哪去弄这些种苗,空头支票罢了。”他示意对方冷静,“但如果我告诉你,用这些东西能换回比种苗珍贵一百倍的东西呢?”
“一百倍?”黄骅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什么东西能比这些战略物资还珍贵?”
“石油。”鹿文渊一字一顿地说道,“工业口那帮人,天天都在念叨抚顺的优质煤。但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不够重视的是,抚顺真正的宝贝,是煤层上面那厚得吓人的油页岩!那玩意在建州女真眼里就是没用的黑石头,在我们手里,就是下一个工业时代的血液!煤,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牵羊罢了。”
“石油……”这个词让黄骅心头剧震。他立刻明白了这份计划的真正分量,语气也不由得缓和了下来:“用粮食技术,换取抚顺的矿产开采权?”
“抚顺油页岩……这可是改变元老院国运的战略资源。”鹿文渊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可它在皇太极的核心控制区,怎么弄出来?硬抢,我们现在的兵力投送能力还做不到。所以,只能换。用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换我们最需要的东西,你觉得皇太极会不会就范?一定会,去年他们打朝鲜,朝鲜明明已经投降了,皇太极依然命令阿敏纵兵抢掠,并严令把战利品运会处置,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一定会接受”,鹿文渊继续道。
“等一下,抚顺的油页岩有多少?没听说当年日本人在这弄出过大量石油啊?”
“在旧时空,日本人通过满铁自1907年起控制抚顺矿,并于1930年开始了商业化的页岩油生产。到1941年,抚顺的页岩油粗油年产能约为28万吨 。日本曾计划到1945年3月将其年产能提升至86万吨,但由于资材配给不足,该扩张计划未能实现 ,尽管日本在1944年设法将抚顺炼油厂的设备增加了50%。其产出对于一场世界大战的需求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对元老院来说这产量就意味着石油工业的肇始啊,元老院那帮南下派号称要先拿下文莱,取得高品质轻质原油,但是他们跟当年的日本人遇到同样的问题,怎么把这些油运回来再加工,就地建立原油炼化工业基地?到时候让化工口那帮元老选,看他们去文莱还是来东北。”鹿文渊稍微有点激动。
“你是说我们元老院未来的石油化工业的重心跟旧时空一样,还会在东北?”黄骅激动道。
“是的,在能够解决大规模海运之前就是这样的,是由我们的资源禀赋决定的,旧时空的大庆、吉林、辽河、营口这些油田都在北方”,鹿文渊说着泯了一口红酒。
“那你打算把元老院的石油工业布置在哪?”
“我打算怎么行,手伸的太长了遭人嫉,我已经写信给方敬涵了,他跟勘探队那帮人熟悉”
“原来你小子早就开始布局了”黄骅稍稍平复之后又皱起了眉头问道:“但是元老院有一帮人一直强调严禁技术外泄,你说的那些优质种苗……”
“老黄,你先别担心技术外泄的事儿。”鹿文渊示意他冷静,“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辽东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
不等黄骅作答鹿文渊接着说道:“恰恰相反。”鹿文渊的眼中闪烁着知识的光芒,“根据我查阅的明代档案,甚至到了晚明时期的辽东,也根本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这里曾经是明朝最重要的农业区之一,实行‘卫所屯田’,养活着几十万军队和平民,史书记载是‘边户数十万,耕垦千余里’的繁荣景象 。”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两个原因,”鹿文渊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战争。从努尔哈赤起兵开始,这二十多年,明金双方在这里反复拉锯,坚壁清野,把整个农业基础彻底打烂了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是天时——我们正处在小冰河期的严寒阶段 。持续的低温和干旱,让传统的农作物粟和黍收成锐减,最终导致了整个农业体系的崩溃 。所以,我们看到的不是辽东的常态,而是一个繁荣农业区在战争和气候灾变的双重打击下,沦为废墟之后的惨状。”
鹿文渊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这片土地的潜力是巨大的,缺的不是土地,而是适应这个时代的作物和技术。而我们的土豆、玉米,恰恰是耐寒耐旱的高产作物,是解决辽东农业困境的钥匙!我们把种苗给他们,不是资敌,而是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我们想要’的农业体系!”
“我们想要的?”
“对!”鹿文渊脸上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气,“你想想,与其我们费心费力组织移民,组织生产,后金的人就不是人么?为么不用?,再说了光给他们种苗够吗?他们懂怎么种吗?所以,‘资源换技术’的协议一旦达成,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下一步——为了保证粮食产量,我们需要派遣‘农业专家’去进行技术指导!”
“农业专家……”黄骅的眼睛猛地亮了,他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狠辣之处。
“没错!这些所谓的‘专家’,可以是情报员、是测绘员、是地质工程师!我们可以用这个名义,光明正大地把我们的人安插到抚顺、到盛京、到他们的腹心之地!这叫‘专家渗透’!短期目标,我们拿到了油页岩和煤炭。中期目标,我们摸清了他们的底细。长期目标,才是最关键的——我们通过农业技术,把他们从马背上的渔猎民族,改造成土地上的农耕民族!一个被束缚在土地上的民族,还会是那个八旗铁骑吗?不,他们会变成一群更容易管理的农民!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文明改造’!”
黄骅听完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快步走着……
“老黄你歇会儿,转的我头晕,这还没完,你往这看,”鹿文渊指着清单上一个不起眼的条目——“甜菜种子一箱”。
“除了粮食,我还准备了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甜菜?做什么用的?”黄骅对此很陌生。
“制糖。”鹿文渊的眼中闪烁着资本的光芒,“东北的气候,是甜菜的绝佳产地。我们教他们种,等他们形成规模之后,我们再以‘帮助’他们的名义,在辽东建立糖厂!用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劳动力,生产出雪白的砂糖!”
“你要在满洲腹地开工厂?”黄骅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快要跟不上了。
“为什么不呢?”鹿文渊反问道,“我们生产出的白糖,除了供应我们自己,还可以卖给谁?往北边去,越过外兴安岭,就是沙皇俄国!那些哥萨克和毛皮商人,在冰天雪地里最需要什么?高热量的糖和烈酒!这是一条全新的、利润高到无法想象的贸易路线!我们等于是在用建州的人力物力,为我们开拓和俄国人的贸易,赚取真金白银!”
“跟俄国人做贸易?”黄骅作为一个东北人当然知道那段历史,说起他们本能的反感。
“贸易,幌子罢了,给他们点甜头,换元老院一点发展时间罢了,We don`t fight,We trade”
“少放洋屁,你是说等解决了后金再把枪口对准俄国人?”
“我有点等不及了。”鹿文渊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盛京一路向北,沿着松花江、黑龙江划过,在更北、更东的地方说道:“索伦、赫哲、费雅喀、楚科奇……这些人刚被皇太极收服,口服倒是,心服倒也未必,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旧时空俄国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大多都愤死抵抗,我想有人去把他们按照元老院的设想组织起来,成为元老院的戍边卫士和向西伯利亚开拓的先锋”
鹿文渊看着黄骅,坦诚地说道:“不过,这件事的难度和风险极大,光靠赵大全一个人恐怕力有未逮。我提前给临高的方敬涵写了信,他是地理和民族志方面的专家,也是个坐不住的主。我请他向执委会申请,组织一支专业的内陆探险队,等时机成熟,就从海上登陆,进入黑龙江流域。赵大全的任务,是为这支探险队做好前期准备和接应。”
这套环环相扣的阳谋,让黄骅感到一阵心潮澎湃。但他还有最后一丝疑虑:“计划虽好,但周期太长,夜长梦多。皇太极一代雄主,万一被他识破……”
“他看不破的,因为他没有时间了。”鹿文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他盯着黄骅,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老黄,你记得咱们的历史书里,皇太极是哪年,怎么死的吗?”
黄骅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入关前?具体年份不记得了,死因……好像是急病?”
“公元1643年,九月。”鹿文渊给出了精确的答案,“死因,大概率是中风或者脑溢血之类的突发心脑血管疾病。算算时间,距离现在,还有六年。”
黄骅的瞳孔猛地一缩。
“六年!”鹿文渊的声音不大,“六年之后,这条真龙一蹬腿,后金必然内乱!八旗旗主都不是省油的灯!多尔衮、多铎、岳托、豪格,为了那个大位,他们不打出狗脑子来才怪!旧时空如果不是因为老家伙代善,哪有后来的大清,早就跟太多的游牧部落一样,流星般划过历史的星河罢了”
“所以,”鹿文渊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赵大全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就不只是一个商人、一个技术代表了。他真正的使命,是在这六年时间里,利用‘专家渗透’的机会,分别接触这些人!代善、豪格、多尔衮、多铎,每一个都要搭上线!我们要评估他们,扶植他们,挑拨他们!等到1643年皇太极一死,我们不仅要坐山观虎斗,甚至可以亲自下场,选择一个最符合我们利益的代理人,或者干脆让他们四分五裂!”
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赵大全,他真的能行么?”黄骅有些担心
“这不是还有你黄大仙呢么?再说了,现在担心这些还有点早,元老院的一场撕逼是避免不了的,咱俩是该回临高一趟了。”
“我这就回镇江堡,收拾交代一下,马上回临高。”
“夜航不安全,吃个晚饭,天亮再走也不迟。”鹿文渊劝道。
“不了,放心吧,咱们分头走,你也抓紧,临高见!”
黄骅风风火火地走了,鹿文渊也没去送他,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他要平静下来,思量着接下来元老院的风暴,第一次大考要来了……
“毛俊,进来一下”鹿文渊拿起土电话说道。没错毛十三已经被他改名叫毛君,起初毛十三感恩戴德但知道叫“君”字的时候吓坏了,跪在地下使劲儿磕头叫鹿老爷别折煞他,鹿文渊又笑又气,后来干脆改了毛俊。
毛俊敲门进来,规矩的站在鹿文渊面前:“老爷您叫我”
“你也有几年没回临高了吧,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去一趟”
毛俊一怔:“是,老爷~那~老爷,这边的事儿~”
“你去跟青霞说一声,不碍事,都是有章程的,让她照章办事,我可能要多呆几天,让她把这管好”
“是,老爷”,毛俊刚要退下
“等一下,去后面跟张妈说一下,我今晚去纯子那住,明天一早你去那里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