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外派风云 05/02 更新第46节 反间

梅东的狮子

星际联邦原住民 发表于 2019-9-27 12:39
wiki吧～大佬我想看要素过多同人(≧≦)

我这是正经同人，哪有那么多要素

梅东的狮子

第二十四章 私盐（四）

吴天权心里算得比齐魏更快，淮扬现在的盐运生意弊端百出，自己更是深有体会。自从余盐银制度实施以来，盐场逐渐为富灶所垄断，这便给了富灶们一定的议价权。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哪一个富灶存盐多到可以完全供给吴家这样的大纲商。虽然和那么几户小小的富灶有固定的生意往来，但是依然要花费不小的功夫到处筹盐，毕竟存盐多的富灶更倾向于和汪家、江家这样大手面的客户。真说起来，西溪南吴家现在的局面，甚至连同姓的东坑吴氏也比不了，说一句“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是太瞧不起人了，但是自家买盐时遇到的困顿也是过去兴旺之时所没有的。
从盐场和私枭那里拿盐按规矩要付现银，筹盐的时候自然就要把银钱提前备下。不过，即使身家雄厚如汪家这般，也不可能一直现银充裕，每年总要借贷几笔。吴家鼎盛之时，虽然用钱的地方多，但信用极好，利润又高，筹盐也快，一切好说；然而现在衰落下来，筹银导致的利息就不能不多考虑了。如果短时间内筹到盐，自然万事大吉；但如果迁延日久，甚至无功而返，这就平添不少成本。今年仪征被流寇攻破后，淮扬商界银根一时极为紧张，即使眼下也还迟迟未能回落到之前的水平，让他头疼不已。
如果浦发行真的能够如承诺的一般稳定供货的话，自己筹银这一块就将方便许多，不但利息成本可以减去不少，也少了筹盐过程中的种种花费和波折，包括时间和人情上的投入。更重要的是，看这位齐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旦生意做熟了，甚至无需每笔均付银，反而可以像普通的批发生意那般三节结账或者规定日子才结算。那样的话，非但可以彻底省去利息的成本，自己反而可以多做借贷生意收取利息。所有的成本算在一起，多出的一厘二毫，也抹去不少了；虽然最终零售价格还是会比别家私盐贵上那么一点，但是浦发盐的品质确实更好，也不愁销路。如果和那些颜色发黑、块大如砖的江浙官盐相比，这个价格和品质就更加有吸引力了。
想到这里，吴天权心里已经接受了浦发开出的价格，不过他还是尝试着继续砍价了几句，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如果能够降些价格，自己也一定会加大采购。齐魏对这种死乞白赖的行为颇瞧不上眼，价格紧紧咬死，虽然言语之中非常客气，但是态度很是坚决。在按六厘的价格卖出一百斤和按五厘九毫卖出一千斤两种选项里，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毕竟浦发的盐根本不愁没有买家，何必向对方退让。因此，接下来的砍价毫无进展，最终双方同意了一斤盐六厘的批发价。
不过在最终谈成生意之前，吴天权还是要解开自己内心的一些疑惑，因而非常客气地问道：“齐掌柜，在下还有一事不解。齐掌柜神通广大，洋货、辽货、澳货，没有您弄不到的，在下是信得过的。因此不是在下多疑，实在是做生意的总要心里有个底。四个仓里的盐，一眼望去，少说也有百八十万斤，眼下还有船南来北往，不停地运来。听齐掌柜的意思，浦发的盐无论何时，总能稳定供应，在下总还是要知道这盐从何来，方好做决断。”
齐魏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欺骗对方没有意思，既然以后还要继续做生意，自己的身份根本隐瞒不住，甚至于他本来就打算这次在舟山还要和对方谈些澳洲货的买卖。但是情报和贸易部门还是提前替他编了食盐的产地，于是自己也只好顺水推舟：“不瞒吴东主，码头上的盐船有从南来，也有打北边来的。北边的是山东莱州府的盐场供货，南边的则是从台湾来的。”
“台湾？听闻台湾为红毛人与弗朗机人所盘踞，难道这泰西洋人也跑来煮盐？”吴天权满面惊讶，无法相信，莱州自古以来便是渔盐产区，但是台湾盐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哈哈，并非是洋人，而是漳厦移民。福建洋面，曾经有一位大海主郑芝龙，后为朝廷招抚，出游击将军，吴东主可曾听说？”齐魏问。
像吴天权这种常年天南地北做生意的，怎么会不知道郑芝龙的威名，当下回道：“郑将军为国扫清洋面，剿灭海寇，谁人不知。只是，郑将军身死髡贼之手，可叹可惜。齐掌柜，这和浦发行的盐有什么关系。”
“郑将军就抚之前，其手下船只水手，多来自于另一个大海主，名唤颜思齐。这位海主乃是漳州人，因在大陆难寻立足之地，便经营台湾北港，前后迁漳厦之民数万，开垦田亩。郑家覆灭之后，这数万人与大陆音讯隔绝；好在此地产盐颇丰，洋面平靖之后便有不少福建商人渡海买盐。浦发行的盐也是从北港买到的。”齐魏的这番话不完全算是假话，毕竟浦发行也确实从山东和台湾运盐。
吴天权自然没办法核查北港和莱州食盐的真假，尤其是台湾的情况，自己更是一无所知。但是吴桥兵变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听闻山东的东三府已经十室九空，一片白地，哪里怎么还会有盐场产出这么许多的盐来。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说法，他们做私盐生意的，如果要强求对方出具产地证明，和要求**自证处女又有何区别，于是也不再追究，连连称道：“齐掌柜果然手段非凡，如此人迹罕至之地，不但涉足，还能开辟出这么大的生意，不惧风波，不畏艰险，真是我辈楷模！”
齐魏心里暗想：“这尼玛也太能吹了！”栈石星饭、披荆斩棘、无中生有、化朽为奇，乃是整个元老院五百元老花了多少年光景才开拓的局面，自己怎么敢贪天功为己有，惭愧万分。不过，他嘴上可不能说出来，只好接受了这个奉承：“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商人应该知道，距离就是利润。”
三人又谈了半晌，最终定下了双方第一笔食盐订单，既然是第一笔，双方自然都不敢交易大单，最终吴天权也只买了二十万斤，总价不过一千二两白银，在江淮盐运一道中实在算不得很大的生意。西溪南吴家虽然现在正是落魄之日，但那也只是跟天底下资金最雄厚的巨擘们相比，一千二百两的白银不能说是洒洒水，但还是颇为轻松的。这让折腾了许久，还专程从大陆赶来的独墨非常不忿，在之后的几天里不止一次地抱怨道：“看着从天上往下掉金子，这人竟然还不敢捡。”
其实吴天权的谨慎是可以理解的，第一次和浦发做私盐的买卖，总得小心为上。虽然双方已经做了木材的生意，但那毕竟是合法的，不可同日而语。二十万斤的盐，不过几百引，其实并不够吴家维持很久，用不了几个月，甚至最快两三个月，吴天权就会加单，因此齐魏并不像独墨那般放在心上。
但是在和吴天权刚刚谈成这笔生意后没有两天，杭州站就和程大典定下了大的多的单子，两相比较之下，就显得吴天权太过小心。根据和程大典的合约，浦发行每个月的第十天都要为对方提供三十五万斤盐，计价超过两千两白银。以半年为期，期间程大典可以追加订单，半年后再谈新约。当听说浦发可以在松江定期交割，预先在德丰存银还可生息，便毫不犹豫地存下了可支三个月的白银。在经历过仪征之劫的程大典看来，松江的德丰或许是比自家更安全的所在。程大典当然不是莽夫，对浦发行的信任是建立在近一年的竹子、瓷器、生漆和各色澳洲货的生意往来上。
更漂亮的是，独墨一跟他提到如果是从浦发购货，德丰视情况可以提供低息头寸的时候，这人立即就动了心思，筹划起为门下一家杂货行也建一个账户的事情。更进一步，程大典甚至谈妥了账户一旦立起，为杂货行批发香烟借头寸时利息几何的安排。这份魄力让齐独两人惊讶不已，连连称赞：“怪不得旧时空程大典明末迁到扬州，到他儿子辈一跃成为淮南商总，江浙商界的领袖，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锐意进取！”程大典的手面让齐魏和独墨非常自信，只需一两个月，程大典必定会买更多的浦发盐；而到半年后再谈之时，在澳洲货和浦发盐上挣了大钱的程家，一定会开出惊人的大单。
“我本来打算让吴家先发个大财，再**程家上船的。没想到他吴家不领这个情，倒让程家捡了天上掉下的银子。”齐魏感慨。
“只靠这两家，每年也不过卖出几百万斤，两三万两银子，这生意不够大啊。”独墨贪心不足，心想着给予厚望的私盐买卖，也没传闻中那么挣钱嘛。在旧时空如雷贯耳、国之柱石的江淮盐运，不过如此。
齐魏宽慰着独墨：“怎么会只有几百万斤盐？只要咱们信用关系建立起来，回头再改成半年结一次账，起码程大典他就敢每月买上一百万斤。生意得一步步来，他们尝了甜头，自然也会有别的盐商来找我们。要是像汪家和江家这样的大鳄下场，每家必然是千万斤级别的采购。杭州站自从开始在江南收购布匹，一直以来都是汪家的头号大客户，听赵皇上说，双方的关系很是不错，总能想想办法一起赚私盐生意的钱。咱们也立个大点的目标，经营上几年，能每年在大明卖出一亿斤盐，六十万两白银。”
虽然这个目标在齐魏看来已经很大，不过独墨依然觉得无法满足自己的胃口，轻蔑地笑了一下。在他看来，还是踢开这些盐商，自己构建零售渠道盈利更丰；当然他也明白，如果元老院不能直接控制江南，浦发行在渠道上花费的成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吞没掉所有的利润，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生意，只能假手他人。唉，几年之内，咱们这个批发商的身份还真是无可奈何啊！”
“所以呀，元老院内部其实对往大明卖私盐的热情并不高。在两广，就算批发价也到了一市斤七厘钱，元老院零售的话得一分钱，咱们这儿一明斤才六厘，毛利差太多了（1明斤= 1.2市斤）。”齐魏摇摇头，虽然嘴上显得很满意江南私盐的局面，对未来的发展也颇有信心，但是心里也是有更多期许的，这种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私盐的生意。江南是个到处都回荡着银铜响声的地方，然而元老院一日不能光复此地，浦发行就一日不能马力全开。就好像一位千娇百媚的美女在挑逗一名正值青壮的小伙子，明明已经按捺不住、心急火燎，却还必须做柳下惠状。

梅东的狮子

第二十五章 博雅酒店

花纹怪异的地毯洋溢着异域风情，柔软舒适的大床躺上去富有弹性，洁白陶瓷打造的马桶只需要拉一下绳子就能出水冲干净秽物，由大片玻璃拼接而成的落地窗干净明亮，皮制的比大床更软更有弹性的沙发宽敞到可以并排躺下两个人，切割成圆形的厚玻璃被制成桌面……吴天权环视了一圈下榻的客房，为这份豪奢而独特的享用震惊不已。他因为生意的原因去过杭州，也听说过澳洲风味的完璧书坊这么一景，只是未曾到访，眼前的一切和传闻中的书坊倒有几分相似。他是豪商世家，现在所谓的落魄也不过是较家族曾经的光辉巅峰而言，真说起来，吴家依然是江南知名的商业家族，在享用上从来没有含糊过。不过和这舟山上建立起来的专为招待大陆客商的博雅酒店相比，真让吴天权感到自己坐井观天。
在浦发行设立之前，舟山实在是人烟萧条，元朝设立的昌国州在明初降格为县，后来连县也一并撤销，徙民内陆，因此宝陀一带并无像样的客栈。如今走私生意一日千里，为了让走私商人能够在舟山得到好的休息，多盘桓几日来见识和购买更多的货物，齐魏便委托建筑部门修建了两处新的客栈，一是为大商人准备的博雅酒店，另一个则是为了普通商人开设的逸林旅馆，其中博雅还被拿来当做接待南北往来元老的招待所。两家建筑格式均大量采用传统明式建筑的结构，因此建筑工人和不少材料均来自江南本地，但是内装还是请了临高的人来布置，博雅为了安装落地窗对结构也做了一些改动，并为大商人的家仆专门配了偏房。这种洋不洋、土不土的搭配齐魏自己是很瞧不上的，但条件所限也没有办法。他知道元老院里正酝酿着武装占领舟山的计划，只希望到了那时再重新翻修。饶是如此，两处客栈还是让大陆来的客商大开眼界。
吴天权就被这房间的布置搞得五迷三道。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放着卡片，一支香烟的图片被拦腰截断，下书“室内禁烟”四个字。卡片旁还放着一小摞完璧书坊出品的书，吴天权一本本码过去，当头三本是《大明可以说不》、《他改变了大明》和《大目标——我们和髡宋的政治协商》，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满地嘟哝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再往后看，是一本《射雕英雄传》，一本《科普小识》，还有一本《海国图志》，均是精心挑选出来宣传澳洲文化的。吴天权取了书便倚在沙发里，随手翻了一下，纸张洁白硬挺，印刷精美。《射雕》自己早就读过，便放在一边。《科普小识》里各种奇谈怪论，什么万有引力，什么电磁电荷，更有甚者，还有什么分子原子，元素周期，不由得他不嗤之以鼻，方才看了两眼也随手扔到一侧；倒是《海国图志》，让他终于见识了南洋泰西诸国风情，爱不释手，对于书中重视工商的主张更是深以为然。这当然不是魏源的原书，而是经过大图书馆修改过的。
看了一会儿，吴天权带来的家仆吴三慌张赶来，面色大惊，急忙道：“老爷，你看，这真是奇了！”
吴天权面色微嗔，责怪道：“大惊小怪！又有什么事情！”
“老爷，这个壶里的水，倒进去多热，倒出来还是多热！”
“废话！”吴天权已经有了责难的语气。
“老爷，水在壶里已经半个时辰了，还是烫的！”吴三赶忙解释道。
吴天权闻言，也感到好奇，放下手里的书，从沙发里站起来，顺手接过吴三手里的水壶端详了一会儿。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水壶在大陆一定有市场，便问道：“你去打听一下，客栈是从哪里进的货？”
“老爷，不用打听，浦发就有卖的。码头附近有个市场，浦发行销售的各种货物那里都有样品。”吴三早已打听清楚了。
“唔，那可不错，明日随老爷去看一下。”
吴三看老爷心情不错的模样，知道自己又帮老爷找了生发的机会，月底的赏钱能多开出几钱，也不觉得意起来，自顾自地走到玻璃圆桌旁倒起茶来。桌上放着海南来的乌龙和潮汕的红茶，嘴里念叨起来：“你说这浦发行的齐掌柜真是奇怪。说不是讲究人吧，规矩又多，进客房还得脱了自己的鞋，换上他们的木屐才行，生怕脏了地毯。说是讲究人吧，这茶叶也不知道弄点好的，明明连杯子都是水晶玻璃做的，怎么就不舍得再花点钱买些好茶呢。”
吴家名下还有不少茶庄，徽皖一带又盛产名茶，即使是家里的仆人，也见识多了六安瓜片、黄山松萝、休宁屯绿、霍山黄芽等一干上好茶叶（注1）。是时红茶技法在福建江西开创不久，在江南并不流行，在吴三看来，博雅配的茶也属下品。吴天权也走到玻璃桌前，拿起乌龙茶罐闻了闻，别有一番香气，又伸手要拿玻璃杯，被吴三赶忙制止：“老爷，烫！”吴天权本能地把手收回，从杯壁外看去，茶叶逐渐在水中舒展开，打着转，茶水的颜色慢慢深了起来，也颇为有趣。吴天权是有见识的，知道这茶叶虽然和自家经营的名茶相比是用了不同的工艺，但也算得上是“好茶”，于是笑着骂道：“杀材，你懂什么！”
吴三虽然被骂，但知道自家老爷并未生气，就讨好道：“老爷，您要是觉得茶好，要不咱也给自家的茶庄进点货？”
吴天权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江西、徽皖和江南的绿茶品质极佳，他担心浦发的红茶坏了自家茶庄名声，也就没有兴趣。
“老爷，您看，这‘咖啡’又是什么茶？”吴三又发现了新奇之物，将一只浅色的布包拿起双手递给吴天权。
吴天权拎起小包，布织的又薄又稀，从外面也能隐约看到包里的黑色颗粒，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味道。又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卡片，便拿起阅读。卡片上记的是咖啡饮用方法，由于没有煮咖啡的机器，房间里也不允许自己生火煮水，因此只能用刚开的热水泡上许久，布包的一侧还放着几块方糖。要不是因为在这海岛上物资获取不易，齐魏本来还打算再配上一小杯牛乳。吴三被打发去打些滚烫的热水来泡咖啡，嘴上还喃喃道：“齐掌柜怎么还给人泡茶叶渣子，还放糖块，真是不通。”
吴天权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和传闻中的澳洲风情颇为相似。他品了一口乌龙，顿觉香气四溢，味道浓郁，认为这茶叶也值得一试。不过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让自家茶庄进乌龙茶的事情留待以后再说。他觉得天色暗了下来，便拿起桌上的火柴，点亮了蜡烛。最近几年，从杭州、应天和松江的万有商行里流出不少这种玩意，只需随手一擦便可取火，方便易用，价格也不贵，在江南颇受欢迎，他们家也用了不少。吴天权早就听说浦发行这里有“澳火”批发，因此也打起了这次给自家货行买些“澳火”的主意。
吴三拎回了刚烧开的水，为吴天权泡上咖啡，趁着这会儿功夫，他又翻起了《海国图志》，正读到第十卷《东南洋五》。他见多识广，早就知道云南之南，产出一种不值钱的碧玉与红玉，两广之地亦偶有所现。眼睛一转，又想到近来两个月，貌似市面上云南之南的硬玉开始逐渐变多，倒也开始成为玉石界的一股新潮。此时从这本书里才知道，原来这地方叫东吁，除了玉石外还盛产木、糖、银、铜诸般财货，心里想着这也是个发财的好去处。他不得不感叹，齐掌柜给客商们备下的书都记载这么多海外历史与风土，更何况本人呢，怪不得天南海北，无论什么样的神奇货物都能罗致，卖给自己的南洋木材，想是不少也来自东吁。一瞬之间，他甚至有了跟齐掌柜合股做洋货和澳货生意的冲动，正如齐掌柜所言，距离就是利润；不过放下书来，他还是打消了想法，风波舟楫，非己所长，徒增风险。
咖啡泡了一会儿，吴三恭敬地端过来，这次换的却是白瓷的杯子。吴天权刚喝了一口，立时“呸”地一声吐了出来，眉头皱得紧巴巴，还不停地砸吧着嘴：“怎么那么苦！吴三，你是不是给煮坏了？”
“哎哟，老爷，这怎么会！我还加了两粒糖块呢！”吴三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他一拍大腿，仿佛想起了什么，“老爷，怪不得要往这咖啡茶里加糖呢，感情咖啡茶本就是苦的！”
“哼，南洋的玩意，果然粗劣不堪。茶叶本就是我大明瑰宝，南洋土人不懂奥妙，做成渣滓，还取名什么‘咖啡’，真是不入流的东西，只可惜浪费了那冰一样的糖块。”吴天权一脸蔑视，心里又开始轻视起齐魏来了，一个只懂得挣钱，却连基本的享用都不懂，真是一个土包子。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瓷杯里的黑色“茶水”，递给吴三，吩咐道：“倒了！咱们去吃饭，尝尝这儿的酒菜如何。”
收拾妥当，二人下楼来到博雅的餐厅，餐厅的内装是完全按照明式风格修建的，也没有搬用澳式的服务形式。除了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张菜单，上面写着不少澳洲菜式，一切都和明朝的饭馆并无二致。在小二的推荐下，吴天权点了一份墨鱼大烤、小黄鱼烩豆腐、番茄炒蛋、香煎大黄鱼和水煮鱼片，即使自己吃不完，也没有吴三上桌吃饭的机会——他已经被领到专门为家仆提供餐饮的偏门里去了。
除了小黄鱼和墨鱼，其余三道菜均是自己未曾品尝过的。番椒吴天权曾见识过，但并未在菜品中见到，而番茄则更是闻所未闻，酸甜的番茄汁被鸡蛋吸收后，反而将鸡蛋的香味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是吃惯了美味珍馐的吴天权，也忍不住连连称好。大黄鱼煎熟之外，还浇上一种白色的浓酱，看菜单介绍名唤“马苏里拉奶酪”，撒了碎迷迭香叶子，只一口便吃不惯这味道，晾在一边。鱼片都在做熟后放在盘中，铺上剁碎了的红辣椒和胡椒，淋上滚烫的热油，更是香气四溢，回味无穷。吴天权吃不了辣，两口下去就大汗淋漓，但却为这种浓郁的香气所吸引而不能自拔，连喝两口茶水缓了缓，又继续夹了几块。
晚饭过后，用产自澳洲的香皂在白瓷做的浴盆中洗过澡后，一身松快的吴天权早早就歇息下了。他感到屋中有些闷热，便推开了硕大的玻璃窗，海风霎时送来了咸爽凉气，远处点点渔火，一片安谧。他就在涛声的伴随中睡去，又在海风的吹拂下醒来，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睡得比在自己家里都香。在那晚的梦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字号开到了京师和两广，开到了辽东和南洋，甚至开到了说着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语言的泰西诸国，和一处人烟稀少、远隔重洋的处女地。


注1：这里提到的几种茶叶，是明朝末年已经存在的茶叶品种，但部分和我们今天见到的又不一样。比如屯绿，在万历年间就已经非常畅销，然而今日的屯绿是清朝嘉庆年间改良的。黄山松萝则是今日著名的黄山毛峰的前身。而名享中外的祁门，此时产绿茶，要到清朝才改制祁红。

haowall

话说茶马古道，还有清中期与英国的贸易，茶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不说别的，自从西方航海家们获得绿茶作为海上重要维生素来源，败血症的威胁就大大减轻了。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全球贸易的发展，使得英国殖民者的炮舰更早地轰开了中国的大门！

SD3DL

《大明可以说不》
《他改变了大明》
《大目标——我们和髡宋的政治协商》
得罪了督公和elder还想跑？

梅东的狮子

haowall 发表于 2019-10-6 16:51
话说茶马古道，还有清中期与英国的贸易，茶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不说别的，自从西方航海家们获得绿茶作 ...

明朝西方还没有喝茶的习惯，茶贸利润最大的方向是蒙古

梅东的狮子

SD3DL 发表于 2019-10-6 20:13
《大明可以说不》
《他改变了大明》
《大目标——我们和髡宋的政治协商》

不敢得罪elder，只是小小得罪一下马逆

MMPKCW

他改变了大明？一颗赛艇！

Etain

想必海国图志应该是经过修改的吧，毕竟是译清末为视角的书籍。

starscream7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10-6 22:51
不敢得罪elder，只是小小得罪一下马逆

寿命又要缩短了

yhqwsk

南茶北种，崂山绿茶的种植，哈哈一个好题材。

梅东的狮子

Etain 发表于 2019-10-7 06:22
想必海国图志应该是经过修改的吧，毕竟是译清末为视角的书籍。

原文里讲了，是大图修改过的

gripen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9-27 12:10
话说哪里有苏法医上小叶的同人，想看

苏法医 硬吃小叶那个我还真看过 我还看过苏法医以前在贴吧的一些

说实话苏法医性格还真的很好呢

梅东的狮子

gripen 发表于 2019-10-8 09:05
苏法医 硬吃小叶那个我还真看过 我还看过苏法医以前在贴吧的一些

说实话苏法医性格还真的很好呢

苏法医性格好不好你都能知道？

Etain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10-8 00:48
原文里讲了，是大图修改过的

嗯嗯，这个就可以算是开启伪明民智的一本书了。哈哈哈哈

gripen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10-9 13:53
苏法医性格好不好你都能知道？

以前在贴吧她很爱说话的 后来就不怎么玩了

铁黑子

gripen 发表于 2019-10-8 09:05
苏法医 硬吃小叶那个我还真看过 我还看过苏法医以前在贴吧的一些

说实话苏法医性格还真的很好呢

硬吃小叶，求链接

gripen

铁黑子 发表于 2019-10-10 17:53
硬吃小叶，求链接

实在是找不到了 我都忘记是在灰机还是贴吧看的了  上次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就把灰机里的同人翻了一遍了 主要是忘了什么名字了

主要情节就是苏法医垂涎小叶很久了 正好在高雄出差的时候 小叶也带着一队特侦队在高雄轮训 她俩的房间正好是对面 然后......................

gripen

铁黑子 发表于 2019-10-10 17:53
硬吃小叶，求链接

找到了 原来是我记错了 是在山东

怪不得

http://lgqm.huijiwiki.com/wiki/山东的那点事

铁黑子

gripen 发表于 2019-10-11 09:52
找到了 原来是我记错了 是在山东

怪不得

谢啦，我看到了，找了半天才找到，飞机的搜索功能还不太会用

C小调波罗奈兹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10-9 13:53
苏法医性格好不好你都能知道？

我和他印象完全相反 苏的北朝邀请码是我给的  然后她不到一年多就被永久禁言了。。。

梅东的狮子

gripen 发表于 2019-10-11 09:52
找到了 原来是我记错了 是在山东

怪不得

刚刚看完，这也太**了。。。

梅东的狮子

第二十六节 舟山市场

吴天权第一次知道原来床还可以有这种感觉，床垫那种欲拒还迎的弹性令人慵懒。他从床上挣扎起来，洗漱完毕后，便用了酒店提供的免费早餐，不过清粥小菜和一些鱼干。在踏出酒店的时候，他心里滋生了那么一些不满：洗漱室里没有腾出给仆人服侍自己的空间；台上摆了名唤牙膏的乳白色软膏，自己轻尝一口，味道真是难以接受；免费的早餐只有清粥小菜，也过于简陋了，他宁可花钱吃些更精致的。

就在码头的附近，紧凑地挤下了浦发行的门脸、连片的仓库、两处客栈，还有一个热闹的市场，不用说，这个市场就是浦发行买卖货物所在。吴三先把自家老爷领到了浦发行采办物资的地面，这是一个极宽敞的大厅，正面的几个柜台挂着水牌，列的分别是收购棉布、棉花、生丝、麻布、油菜籽、毛竹、染料、明矾等各种江南和湖广的大宗货物采购价格；大厅一侧是茶叶的柜台，另一侧则是瓷器的柜台，这两种货物的定价稍微复杂一些，因此并无水牌，只是高挂“价格详谈”四字。这些柜台有人正排着队取签，取好签的就在坐在一旁，可自取茶点，等人唤木签上的号码，不过人都不算多。吴天权清楚浦发行在松江也设了一处外柜收购诸般货物，江南商人多在松江即将货物出手，能够涉风波来舟山的多是想回程时带些洋货澳货的走私贩子。角落里有收购粮食的柜台，不过非但没有卖家排队，甚至连柜员也没有，令吴天权好奇不已。在晚明，粮食是一桩大生意，利润颇丰，凡是豪商均有涉足。他走上前去，看了下柜台后墙上挂的水牌，方知何故，这里的粮食采购价和杭州的粮价一样，难怪没有人愿意押粮出售。明末由于江南广植桑棉等经济作物，粮食种植已经大幅减少，现在反而依赖江西和湖广的稻米输入，因而粮价不菲，浦发行也没动力再加一层价格在江南买粮。

正环视着购货大厅，只听到有柜员高声喊道：“菜籽，三号！请到‘宇’字号柜台！”立时有人站起，手里攥着木签，拎着一包样品，小步跑去柜台。吴天权便走到那人空出来的椅子前坐下，和旁边一位管事打扮的老头攀谈起来：“敢问这位老先生，可是向浦发行出售货物？”

“呵呵，这位掌柜，来这里的哪有不是卖浦发行货的？小老是苏州寿美染坊的掌柜，此番来舟山是卖黄栀子和茜草的。”这位老头笑吟吟地回答。

“这就奇怪了，开染坊的，哪有往外卖染料的道理？”吴天权一头雾水。

“唉，要是自家生意好，谁愿意往外卖？”这位老头摇了摇头，“小号做的是湖广的生意，可是今年以来，湖广战事四起，买卖不好做啊！浦发收购的价格比小号的进货价还要贵上一成，转手卖掉还能有些浮收。”

吴天权一直以为来舟山的必是走私惯犯，没成想还有正经商人，心里小小吃了一惊。更吃惊的是，染料转手很难再有毛利，浦发竟然还溢价收购，这打得算盘究竟如何，令人难以捉摸，于是问道：“浦发加了一成价格收购染料，所用为何？”

“当然也是卖给染坊了！浦发也不是什么染料都要，像靛蓝和苏木就不买，紫苏和薯莨虽然收购，但价格不高。我猜啊，这染坊一定是开在南边，最起码也得是福建才行。”

“这是为何？”吴天权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

“这就是掌柜您有所不知了。福建以南，盛产靛蓝，还能从南洋买到苏木，但是茜草却少得很。”这位染坊的管事本想说染坊定是开在髡贼的地界，但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只好用了“福建以南”这样一个说法。

两人又闲聊两句，吴天权这才起身离开，去逛其他店铺。浦发行尚没有条件在舟山修建东门市合作社甚至于广州大世界一般的工程，只好按照出售货物种类与品质，分门别类，各自建铺，看上去也挺热闹。吴天权存了从这儿进货赚钱的心思，因此用心许多，一家不落，均细细考察。

自从贸易禁令正式下达以来，江南各大货行都断掉了澳洲货和洋货的货源，就连万有也出于避祸的念头暂时先停了澳洲货的供应。一时之间，所有想做澳洲和洋货买卖的商家和走私犯都来到舟山岛上。像出售蜡烛、火柴、纸张和缝衣针一类便宜货物的商铺，顾客便很多，颇为拥挤，其中多数在江南已经流通广泛，除火柴外吴天权无意再插足。至于珍珠、玳瑁和用玻璃金银打制的工艺品等奢侈品生意，则必须是精于此道者才能涉及，否则非但挣不到钱，还会被吃的干净，吴天权小心惯了，当然也不会流连。

除此之外，烟酒糖茶的销售就大有利润了。吴天权没有想到，这岛上竟然有如此多的国士无双供应，还有带着甜味、洋人极爱的朗姆酒。香烟的话，除了临高的老牌子如圣船和高山岭，还出了专为江南准备的味道柔和清香的两个新品牌，贵一些的西子湖和便宜些的雷峰塔。这烟酒两样货物，莫说是自己转手出售赚个差价，单单是自己三节两敬各处送礼也要用去不少，吴天权自然就打起了烟酒生意的心思。这连渠道都是现成的，直接让自家的茶庄联营就可以。至于白糖、冰糖还有澳洲的红茶与乌龙，吴天权都不放在心上，但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瓜果口味的糖块，还真是让人舍不得。吴天权在柜上随手从罐子里取了一块柑橘口味的，颜色深黄，晶莹剔透，模样好看得很；放进嘴里，果然一股柑橘的酸甜香味，回味无穷，不由得低声赞了一句：“好东西！”吴三见状，赶紧凑上前去：“老爷，要不买些糖块，放到茶庄的柜上卖？”未等吴天权表态，就有一小哥儿凑上前去，正想向吴天权介绍糖货，却见吴天权扇子一挥，转身离开。

吴天权是大买家，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铺子里谈生意。他心里打算的是看过所有货物之后，直接跟齐掌柜面谈，凭着货物的数量，一次杀个好价格。前方又有商铺，高书“新品”，人头攒动，想必是江南少有出售的新货，吴天权也按捺不住，凑上前去观看。像是昨日让自己颇为好奇的水壶、一种名唤雪茄的特殊烟卷、还有西洋钟等等货物。这些当然不是新品，在两广都不稀罕，甚至于西洋钟在江南也已经偶有出现，这种早在万历年间就从广州流入大明的玩意一直有不少人推崇。不过，这是元老院第一次在江南出售保暖水壶、雪茄和自产的钟表，这才挂了“新品”这个名头。明代西洋钟价格极贵，物件还娇贵，浦发行这只是略微出售几件，真正大批出货还要靠杭州的完璧书坊。“西洋钟可是个不错的买卖，不过那个雪茄烟，怕是江南官绅商贾不好这口。”吴天权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货物。

正想着，吴三又像发现了什么，语调高了一些说道：“老爷您看，这不光有浦发行在卖货呢！”吴天权抬眼看去，一个高挂“辽海行”牌匾的商号比前面所有浦发行的商铺都要气派得多。这自然是李洛由的买卖，要论起在和元老院的合作中谁获取了最丰厚的商业利益，恐怕高举都要排在李洛由的后面。他是一个爱国者，希望大明能振作起来，为此在辽东安插眼线，在广东铸造火炮；但说到底，他是一个商人，他既然能和东虏做买卖，能在第二次反围剿时还向临高走私铜铁粮布，当然也能在元老院全取两广之后一起赚钱。尤其是大明日暮沉沉，沉疴入骨，而澳宋生机勃勃，国泰民安，李洛由不是一根筋的人，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日月重开大宋天”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

李洛由名头极大，吴天权知道辽海行是其产业，自己也从扬州分号买过他家的人参，没想到这岛上还有一处分柜，便饶有兴致的逛了起来。有意思的是，舟山的辽海行竟然没有辽货出售，卖得竟然是澳洲来的玻璃和一些药品。润世堂曾在杭州开过一家分号，但两广之战后便匆匆关掉，现在临高产的一些中成药便由李洛由代售。一方面，李洛由在江南有现成的商业网络，贸易禁令之下，由他代销玻璃和中成药，省了元老院不少心思；另一方面，他又懂得要随时随地捧元老院的政策，要随时随地将元老院的产业和自家商号绑定，因此也跟着在舟山上建了分柜。吴天权思索了一下，玻璃和润世堂的药均是利润极高的生意，但是他要回江南之后直接和辽海号的大掌柜面谈。

又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还有出售摩鹿加的香料、辽东的毛皮，甚至还有台湾的鹿皮和南洋的玉石，真是无所不包。想起前一晚看到的《海国图志》，连东吁国所产、名唤“翡翠”的硬玉，原来浦发行竟也千里迢迢地采购转售，真是不畏风波。不要说吴天权，连吴三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浦发行有通天彻地之能，这里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浦发行是为澳洲人办事的，那位齐掌柜八成也是一名髡贼。而这里既然出售辽货，自然意味着髡贼和东虏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他走到了集市的尽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操练团练民丁的操场，还有一个用毛竹扎起来的所在。吴天权刚刚面露疑惑，吴三就凑上前去低声说道：“老爷，这是浦发行的齐掌柜建的善堂，听说是杭州慈惠堂的流民纳不下，完璧书坊的赵老爷送到这里的。”

“哼，招纳亡民，果然是髡贼一直的行径。”吴天权心里暗想，他听说过广州善堂旧事，去福建置办闽茶的时候也曾听说过髡贼在福建买人口。“唉，没想到髡贼已经把手伸得这么远了。”他低声地自言自语，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既然髡贼在有着舟山参将驻所的地方都如此大摇大摆，那么他们在其他的地方又有多少安排？

吴天权停下脚步，心潮起伏不定，一千种一万种想法涌入脑海，让他的身子太沉重，根本挪不动脚。他就这样愣愣地站停在街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那么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我要向官府举报了这处髡贼的产业，以报朝廷。”不过，仅仅是那么一瞬，这个念头就泥牛入海，了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念头：“家父为了报效朝廷，和同姓商贾一次就捐了三十万两白银以御倭寇，最后却落了个身陷囹圄，冤死狱中，家道中落。这么一个朝廷，报效个屁！还是银子实在！”

梅东的狮子

第二十七节 白粮改海

船只颠簸对于晕船的人而言真是地狱般的折磨，这时在从舟山到松江的船上，独墨瞅着已经吐过一次、正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皮卡丘塑料挂坠的齐魏，心里这样想着。开始看到齐魏脸色变青、晕头转向的时候，独墨幸灾乐祸地嘲讽了好久；后来想到这么一个晕船的人却不得不经常往返陆岛两地，又开始可怜起来，便扶齐魏回了船舱，陪他聊天解闷。
“哼，吴天权那个抠门货，最后不还是在德丰开了户。”独墨悻悻地说。
“只有烟酒他肯在德丰走账，货值跟我们从他家买的茶叶差不多，就是银子从咱们左兜装右兜，没啥意思。”齐魏话多，即使已然无力，还是不肯用简洁一点的言辞。
吴天权最终又和浦发行谈了一笔不小的订单，包含了南洋木材、火柴、烟酒、糖货、西洋钟、暖水壶和香料，货值在五千两以上。
“听说他还要从辽海行买玻璃，辽海行的大掌柜还是很懂事的，说不定能帮帮德丰的忙。”独墨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手里的报纸，“大齐，朝廷这次不是白粮改海吗，《羊城快报》怎么说今年江浙漕运全改海了？”
“好大喜功，骗骗人呗。《临高时报》，胡说八道；凡是丁丁编的报纸，不都一个样。”齐魏随口吐槽。两人这次回松江，就是为了此事——崇祯已经下令，这一年的五府白粮改走海路。他们当然不是只为了刷一下存在感和参与感，朝廷虽然已经通过了决议，但实际操作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仅仅是和五府二州二十七县的粮长们接洽就不是赵引弓一个人一时半会儿能办完的。

赵引弓站在苏州太仓的码头上，看着一艘艘船起航，沿着长江驶向上海县的码头，那里正有招商局的海船在等着装货。平静而宽阔的江面上，数十艘粮船缓慢地随着水流东去，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洒遍水面，粼粼波光和鎏金的流云显得壮丽非常。渔民唱着渔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迎着晨曦抛下渔网的时候，破碎的水面让金光也跃动起来。他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虽然没有让全部的漕粮走海路，但仅仅是白粮改海，就是惊人的利润——仅论单笔生意获利的话，莫说是杭州站，甚至整个元老院也罕见。
明末白粮非比普通漕运，是苏松常嘉湖五府每年解纳二十一万石左右的白熟细米和白熟粳米，走运河到京城和通州，以充内官监、供用库、酒醋局、宗人府、光禄寺、中军都督等内朝外廷所用和六部官吏禄粮。以五府之富，二十一万石粮食本来也算不上无法承受的负担，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又是另一码事。首先，白粮既然为内廷和朝官所纳而非做国库存粮，那么质量不能差，还不可以折色（注1）；而此时的五府大规模植棉种桑，不少州县为了凑到足够的粮食，只好从外地收购，加重了负担。其次，与运粮的巨大消耗相比，这二十一万石粮食本身就不算什么了。从领单征收和领取贴费开始，经历雇船只民夫、验收装载、官埠敲诈，当把白粮装到漕船上启程北上之时，官府的贴费就已经花去一半。之后的运河之旅就更加触目惊心了，各关搜查稽留、过洪过闸拖拽、各处衙门勒索、军船官船欺凌、受冻起车查验（注2）等等诸般困顿，使得白粮的运输成为了天文数字。最终入仓解纳，又有极为繁杂的手续和环节，万历年间仅完纳一遍手续就要过三十二道衙门，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因此万历年间，一石米入仓，起送需要八石米；而崇祯年间更为可怕，为了交足二十一万石白粮，粮长们需要筹集超过两百万石米。为了克服白粮的弊端，明朝的读书人们提出了白粮折色和就近纳粮的主张，但是均未成功。
明中后期交纳白粮，是由各府县自行组织，指派粮长。由粮长筹集粮食和雇佣船只；每府均会为这些粮长们补贴钱粮。以苏松二府为例，每船五百石白粮，贴银在六百到七百两白银左右。但是这些贴银和粮长们的花费相比简直九牛一毛，导致每名粮长最终要自己贴银一千两以上，甚至还发生过贴银二千两的事，因此有了“充是役者率破家”的说法，白粮也成为了江南五府百姓身上的沉重枷锁。
即使白粮改海，加耗依然不可避免：每艘粮船在内河起航时便已花去三百两以上，到了天津地界应对内监需索每一百石米还要花费五十两，入仓还要再花掉大笔银钱。船进内河前，招商局并不过问；但是自内河起航之时，一切花销损耗，均由招商局承担，而赵引弓和冷凝云则可以动用自己的关系，在入仓这个环节为所有的粮长统一包办各道的手续和环节，减些花费，缩短入库时间。招商局不是慈善单位，当然不会只管粮长们要够二十一万石粮食就这般大包大揽。做松江到天津这条北洋航线的商行也不算少，但有能力承运朝廷粮运的只有招商局和沈廷扬的沙船帮，因此两家私底下早已商议妥当。赵引弓为粮长们设置的价格既黑心十足，却又堪称良心买卖：一石白粮，粮长需额外再掏四石。一方面，这已经将白粮的苦役减半，不至于再造成“富家巨室立破”的惨剧；另一方面又留出了足够的利润空间。沙船帮在地面上的生意不熟，赵引弓有信心揽到至少十五万石的白粮，从五府共收七十五万石。扣去上缴太仓和各项花费后，还能留下四十五万石；再给朝廷多纳个两三万石的甜头，自家利润总在四十万石白熟米以上。
无论是杭州站还是元老院，现在都不缺钱，但是临高和两广方面对粮食的需求却是很饥渴的。四十万石的白粮至少有一半可以直接留给杭州站，其余一半则由浦发行以低价收购折现。为元老院凭空筹到这么一大笔粮食，赵引弓是毫无疑问的首功，即使冷凝云和齐魏两个的贡献加起来也比不过。站在江边看到第一批粮船开往上海县，赵引弓内心开始有了些洋洋自得，甚至于晨风拂面，都让他感到一股飘飘然。自从郝元事件以来，自己在元老院内被不少人指摘批评，现在这样一记大功，多少能为自己加点分了。
看着船逐渐远去，帆影慢慢地融化在漫天金光之中，赵引弓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转过身来向站在一侧的“通天教主”张溥深深地鞠了一躬：“此番白粮改海得以试行，全赖先生多方周旋，学生替五府的百姓谢过先生了！”
张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纸扇，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淡然地回复道：“先生多礼了！学生也不过为乡梓略尽心意而已。”
“先生此次多方打点，出力甚多，想必也承了不少人情，学生断没有让先生破费的道理。”赵引弓已经在心里算好了要给复社送上怎样一份礼。
“先生见外了。此番改海，苏州府百姓可以省下三十万石粮米，反倒是学生要谢过先生了。”张溥客气地应着。复社为此事前后运作，确实花费了一番，看到赵引弓的表态，这些花销也总算有了着落。他稍一停顿，往赵引弓身旁走近了两步，身子前倾，把声音压低，继续说道：“此番白粮改海虽成，但非议颇多，若想来年依然海运，还需一番周折。旁人先不打紧，关节便在朱未孩与侯度支，若此二人有所异议，莫说将来江南辽晌走海，单是眼下白粮改海也难以维持。尤其是朱未孩，非要下一番功夫不可，还有这运河上上下下的漕丁，将来也要劳烦他来安抚。”
赵引弓微微颔首，目光下垂，将自己的眼睛躲起来，心下暗想，这“通天教主”对官场朝廷之机果然有非同寻常的洞察力。侯度支指的是当朝户部尚书侯恂，就是那位把左良玉从杂役一路提拔为副将的人，他与复社众人有关系，其子侯方域在后来也堪称复社领袖之一。朱未孩则是朱大典，凤阳被破后，曾经平定过登州之乱的他被调任为漕运总督，而现在招商局的生意动的就是他碗里的一块肉。在旧时空上，正是朱大典的阻扰，使得沈廷扬海运漕粮的努力失败，如果赵引弓不能搞定这位鹿庄主的老相识，自己的这番努力依然有付之东流的可能。至于安抚漕丁的事，赵引弓并不放在心上，这条河上还有那么多生意可以做，犯不着为这二十万石的粮食跟自己拼命。他点了点头，客气道：“多谢先生，学生自当安排妥当，只是侯计相处，还需先生多多费心。”
“好说好说。”张溥应了下来。
“还有，这次和太仓的粮长接洽，也多谢先生引荐，学生另有一份心意。”赵引弓考虑的颇为周到，除了复社众人外，他还需要另外一个由头给张溥个人一份好处。
“哪里哪里。先生还要走遍二州二十七县，辛苦得多，千万打点好府县衙门。近来完璧书坊颇不平静，莫要被人为难。”张溥说道。
赵引弓闻言，内心一惊。复社有自己的情报网，张溥又是个精明之人，自己的身份很难瞒住对方；但是自己和复社、奉教仕绅的关系更是人尽皆知。现在内阁为温体仁所把持，如果赵引弓被坐实为髡贼，一定会有人借机打击复社，张溥本人更是逃不开关系。张溥此话透露了两分意思，一是希望赵引弓打点好各处关系，保全自己，莫要惹事；再则就是表下自己的态度，只要赵引弓不搞出乱子，能为士林做些事情，复社也不会针对他。
“多谢先生提醒，学生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赵引弓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再鞠了一躬，这一次，他的身子欠得更低了。
张溥一幅上位者的姿态，也不伸手扶起，只是双眼尽是满意之色，待到赵引弓重新直起身子，才收起自己略带倨傲的目光，不让赵引弓看到。两人走了几步，张溥才又悠悠道：“听闻先生要在杭州开办髡务馆，讲授髡贼务工业农和行军架船的诸般器物，可有此事？”




注1：明朝也并非完全不允许白粮折色，比如崇祯年间就有过两次改折；嘉靖、弘治和正德年间也发生过白粮改折。
注2：“受冻”是指粮船到达临清州时，时间上可能已经入冬，河面结冰无法行船，只得停下等待河开。这一过程中要打点河道与当地官府，还要租仓库、搬物资，花费不小。“起车”是指到了天津一带时为内监所勒，花费更大。“查验”是指沿路漕运衙门检查是否有夹带，自然无论是否有夹带，官吏都会借机罚款。
说明：
1.   正文中曾卷在广州的茶馆读《羊城快报》提到1635年7月，明廷下令江浙漕粮全运至松江走海路北上。我认为这个改动太过剧烈，铺垫不够，对于北方局势的影响太大，最重要的是想让明朝在1635年通过这样的决议可行性也不大，因此这里设定为实际上只有白粮改海，丁丁因为某些原因胡说八道。反正元老们对于“《临高时报》，胡说八道”已经习以为常。
2.   关于白粮之苦，现在的研究资料颇为丰富，有兴趣的可以查阅《明代江南五府北差白粮》、《明代白粮解运的方式与危害》、《明代白粮的加耗与改折》、《明代“重役”体制的形成——以白粮解运为例》等。
3.    关于张溥的态度，我个人认为其实是牵强的。但是复社这一关是杭州站必须要过的，要不然正文里提到的“废漕改海”这个坑没办法填，只好捏着鼻子这样写了。

峨眉峰

什么时候有军事行动呢？

SD3DL

总觉得这篇同人能上正文，不过的是两广攻略篇结束之后
这么一想的话那还真是遥遥无期

kingofworl

赞美更新！坐等更新

梅东的狮子

峨眉峰 发表于 2019-10-13 10:06
什么时候有军事行动呢？

这个要跟着正文来，按正文进度，怎么也要37年以后才有可能

梅东的狮子

SD3DL 发表于 2019-10-13 15:35
总觉得这篇同人能上正文，不过的是两广攻略篇结束之后
这么一想的话那还真是遥遥无期

两广攻略篇好久没看了，现在治安战的时间线还在35年吗？

星际联邦原住民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19-10-13 23:39
两广攻略篇好久没看了，现在治安战的时间线还在35年吗？

还在，你上微信公众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