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ings1300 于 2025-11-3 21:46 编辑
战前
雨季连绵的降雨会将大量泥沙冲刷入水,这导致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月份里整个越南北方的河流都翻腾着暴躁的砖红色河水。但当雨季结束,河流的水量又会骤然降低,河水也随之变得温驯了起来。总之,哪怕是移居交州没几年的归化民也发现了这样一个规律:只要河水变得清澈——也许还会过一两次台风并且依然会有讨厌的蚊子——就意味着干爽的冬天终于要来了。
作为交州国民军一营的副营长,赵成章刚领受了新的任务:带领营里的一连前往最靠近边界的那个标准村驻防。
“能接到这个任务是咱们的光荣,”军官会议上一连连长首先发言,“这个村子位置十分紧要,如果郑氏要攻过来,必须要打这个村子。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到咱们立功的时候了。”
交州并没有去改造南部界河涴河的河道,这导致十几公里长的涴河下游到了旱季就会变成一个密布芦苇的沼泽地——有点东北的草甸子的意思——是不折不扣的死亡陷阱。就算不考虑蚊虫、毒蛇和蚂蟥,在绝大多数河段防御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放一把火点燃芦苇荡,北风就可以粉碎一切抢渡涴河的企图。
“大伙情绪挺高的,就是有一样。”二排长是连里的老资格,在士兵中威望很高,“谁都不保准对面会不会真的打过来。咱们这些人大伙都知道,枪炮一响没有一个是脓包,可要是费老鼻子劲修的工事用不上……”
国民军在广宁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但这些经验放到其他地方就难说是不是奏效了:比如他们在广宁鲜少组织防御作战,更多的时候是以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围歼或者追击土匪。你看,一支由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的部队也不完全是优点:比如久训不战的伏波军,就没有这方面的包袱——这也是为什么赵成章要来亲自指挥这个连。毕竟论资历,整个一营恐怕也没几个人比他还老了;要是论军功,他可是有一枚启明星奖章的。
“我和营长去李司令那里刚开过会,姜首长亲自给我们讲了为什么姓郑的会来搞我们。”赵成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帆布面的本子,手蘸口水翻了翻,“我给大家讲一讲。”
众所周知,交州一直在同郑氏做生意,实事求是的说规模不算小:从粮食到木材还有土特产,甚至包括各种矿石。尽管交州一直以来最为关注的是安置移民、发展工农业,无意搅动郑氏的政局。但贸易必然带来财富,而突然增加的财富则微妙的打破了越南北方各个势力的实力平衡。
靠近海防的海阳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在贸易中获利最多的。但这里的本地势力要么是拥护黎朝所谓“皇帝”的保王派,要么是高平的莫氏的所谓“余孽”。显然对升龙的郑梉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当然,郑氏牢牢控制的升龙和太原(河内西北的红河上游,有铁矿)地区跟交州的贸易规模也不算小。但这里的土地多分封给了优兵,这些低级军事贵族并不需要缴纳税赋,他们可以完全支配自己土地的产出——他们确实通过出售余粮增加了不少收入,但这些“外财”并非直接来自于郑氏:他们不会因此感谢郑梉——某种程度上动摇了郑梉最倚重的基本盘。
郑梉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作为一代雄主的他还没有像历史上十几年后那样老糊涂,依然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和应有的果断——很快他就做出了应对:那就是向海南派出使节请封。
“他想要咱们给他还有那个小皇帝封侯。”赵成章笑了笑,“这可就是白日做梦了,大伙听说过哪个首长封侯了么——不说别人咱们独孤首长那么大的军功不也没捞着封侯么?”
“哼,那老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个癞蛤蟆也要跳龙门——真他妈的是想瞎了心。”一排长不怎么爱说话,但吐槽的功夫十分了得。
赵成章伸手压了压屋里的笑声,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一排长说的没有错,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但是在不同意给他们封侯这事上,首长是这样讲的。”
按照当时的政治惯例而言,上表请封是一种表示臣服的姿态——但元老院的诸位却对搞朝贡体系没有什么兴趣,尤其是在越南北方只跟海南隔着北部湾的情况下。外务省给郑氏使节的答复很清楚:如果郑梉要打击海阳当地势力,澳宋至多在不影响贸易的情况下不进行干预,至于说要通过封侯或者其他方式给郑梉背书,这是断无可能的。
更何况内阁已经意识到交州的存在对越南北方的影响,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最好是通过不断的渗透和施压,使得郑氏不得不选择“纳土归宋”——但俗话说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得不到:毕竟当年一战并没有将郑氏打疼、打残,除了郑桥之外也没有几个郑氏将领知道澳宋的厉害,更别说最近他还扩充了不少军力——总之,还是要打一仗的。
“赵营长,”一连连长是赵成章带出来的兵,“要是这么说,咱们为什么不主动出击搞一下子,非要去挖什么工事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来?仗不是这么打的吧?”
“是副营长,”赵成章清楚,营里的老伙计对上头空降来的营长不是很服气,“要说把土匪一个个从老鼠洞里揪出来砍头,在座哪个敢说比我还在行的?”
“嗯,算你们还有数。”赵成章扫视了一下身边的军官们,“那我再问一下:要说指挥炮兵,协调骑兵甚至是海军配合作战,去对付人数比咱们多,装备可能不比咱们差太多的敌人——反正我是不懂,你们谁懂?”
“咱们营长就懂,所以就该人家当营长。一连长,你来说说,咱们这个阵地的布防计划,你看出什么来了?”赵成章点了一连长的名。
“我反正觉得,咱们的阵地离河道太远了。”一连长伸了伸脖子,“这片都是平地,没遮没拦的,唯一能依靠的地形就是那条抬腿就能迈过来的河。现在可好,阵地修在那么靠后的地方,人家要是渡河打过来,咱们只能干瞪眼。”
“混账!糊涂!”赵成章跳了起来,“你当还是在广宁打土匪呢?阵地往前修,人家要渡河你的步枪确实能够得着,但你想没想过对面是有大炮的,你这么靠前人家把大炮支在对岸就能打的你没脾气!”
一连长咽了咽吐沫低下了头,但赵成章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咱们营长那两下子我是服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刺毛炸鬼?!”
“不是,副营长,咱们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不懂就得问,就得学嘛!”一连的指导员赶忙跳出来当和事佬,“对了,还没说咱们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的事呢。”
郑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很快就制订了个驱虎吞狼的计策:那就是趁海阳的本地势力将起未起,自己的实力还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逼迫海阳本地势力与交州发生摩擦——到时候双方打的筋疲力竭,正是他出来摘桃子的好时机。当然,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事实证明交州绝非他所能觊觎的应该怎么办——到时候绑几个替死鬼送过去也就是了。郑梉当然称得上英雄,但他的认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时代的限制:在他看来,既然澳宋愿意跟他谈,既然澳宋没有从交州杀出来攻占升龙,那么就代表澳宋没有那个实力,远没有很多人包括自己的世子郑桥说的那么强大。
“大家看,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这不是遂了老郑的愿了么?”赵成章见大家都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再说了,如果我们打过去,还得费老鼻子劲一个个的掏老鼠洞,现在人家自己排着队跑到咱们枪口底下来送死——这样的好事去哪找呢?”
当然,好处远不止赵成章所了解到的:海阳当地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对交州实力的认知当然要比远在升龙的郑梉更加具体生动,交州能不能攻下升龙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郑梉绝打不下交州。更何况现在郑梉逼着他们打头阵,等到他们在交州碰个头破血流,下一步就要来抄家灭门了。
于是,很多聪明人在局势还没有那么紧张的时候,已经在偷偷把存在自家地窖里的金银细软往德隆银行里送了——德隆银行也很贴心的适时推出针对这些“高净值客户”的不记名债券。事情是五道口主导的,财务省算是第一次尝到了战争的甜头——几张纸片就能换来实实在在的金银来充盈国库,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姜首长亲自在会上下了命令!”赵成章说到这里,军官们齐刷刷的起立立正,“不管来的越南人是真打还是假打,只要过了界河就格杀勿论!散会以后各排根据任务领取装备和物资,咱们一连作为营先头部队后天一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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