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ings1300 于 2023-11-28 19:12 编辑
面试
“谁是黎曼?”海事法庭的问询处,突然闯进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人。
“我就是。”黎曼放下了手里的蘸水笔,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上个月某位法官被黑制服蓝帽子的人带走了。同事们告诉黎曼,那位法官大概是犯了罪,他应该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大人,我想我是清白的。”黎曼很明显把海警的制服错当成契卡的了。
“安排好你手头的工作,跟我们走——有两位首长要见你。”
首长,按照大家的说法,那都是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宛如神明的大人物。现在,居然有两位这样的人要见自己——大概是最近这几个月的安稳生活,让他变的软弱了:在听到那个人的话的时候,他甚至因为紧张而感到口渴。
很快,黎曼跟着那个年轻人,来到了码头。在搜身之后,他被告知,首长正在码头尽头的那条漂亮帆船上等着他。他刚登上那船的甲板,就看到有两个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家伙正坐在帆布椅子上等着自己:其中一个人穿的是普通款式的军人制服,另外一个人穿了一件猎装夹克和一条码头搬运工在冬天会穿的筒裤——样式虽然普通,但黎曼认得他们身上衣服的料子:那是元老院用英国人贩卖的羊毛制作的呢绒、天鹅绒和法兰绒——再加上他们脚上的黄底皮靴(穿越前集中采购的牛筋鞋底)——这些都绝不是有钱就能穿得起的、代表了主人不凡身份的东西。
黎曼忙躬身行礼,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向两位首长致敬。”
那两个大人物并没有向他说话——他们把黎曼晾在一边——似乎爆发了冲突。黎曼勉强能听懂也能说一些澳宋的普通话,但这两位大人的语速太快了,黎曼只勉强听得出他们似乎在争论跟自己有关的事。
两位首长争吵了一阵之后,那个穿着猎装的首长站起身,放慢了语速说道:“你们,怎么敢攻打我们?”
这次黎曼听懂了,这位大概在问他带着舰队入侵的事,这件事在政审的时候黎曼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但接下来那位穿着军装的首长,用蹩脚的德语提醒黎曼:“你的舰队逼迫他的船队返回了港口,当时船队的船上载着至少价值500万荷兰盾的货物——说话的时候谨慎一些。”
“你在跟他说什么?”姜醉问布特。
“没什么,我就是提醒他你很生气。”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力量么?”姜醉不理布特,继续问黎曼,“在郑芝龙灭亡之后,你们为什么还敢攻打我们?为了财富?”
在黎曼看来命运女神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如果他的舰队能够遇到这支贸易船队,不管是劫掠了上面的货物,还是友好的把这些船带到鹿特丹,自己现在都绝对是个真正的大人物了:但现在不是跟那个婊子算账的时候——面前这个大人物可是情绪激动、牙关紧锁正手扶着腰间的武器瞪着自己呢。
“我只是听命行事,首长。”黎曼赶忙辩解,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他觉得自己在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面前最好谦卑一些,“总督大人确实只是命令我摧毁临高的船只,可能的话再劫掠临高的财富——现在来看,他这个决定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们之间的贸易难道不是一直很愉快么?你们荷兰人为什么背叛自己的生意伙伴?”姜醉拔出了自己的枪。
“首长……”黎曼觉得如果继续这么说下去,大概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他听说首长们都喜欢听实话:如果你犯了罪,但是你说了实话,有时首长们反而会宽恕你——因此他决定冒险试一试。
“首长,但对公司来说,这合作说不上多么愉快。”
接着,黎曼一会说汉语、一会儿说德语,说了他所了解的三亚海战前前后后的因果——在布特从旁翻译了黎曼的话之后,姜醉总算明白荷兰人为什么要攻击临高了。
问题的核心在于硝石:中国一直是东亚硝石生产中心,包括朝鲜、日本、越南、东南亚各岛的硝石都是来自于中国或者说大明境内——大明政府是严禁硝石出口的,但大明的海商们,为了获取利润,还是会设法对外走私硝石。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和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为了获得硝石甚至规定每艘中国商船必须在船上装载一定量的硝石,否则就要处以高额罚款。他们本身也会向越南贩卖香料和木材以换取粮食和硝石:这些硝石其实也是从大明走私而来的。
但元老院在控制了航线之后,几乎所有的大明走私硝石都流向了海南——澳宋的海警更是事无巨细的检查过往的每艘商船,一旦发现硝石立刻扣押。
更为严重的是:尽管澳宋同意向荷兰人出售丝绸、瓷器和白糖,但荷兰人必须要每年向海南供应100吨硝石——荷兰人确实能从南印度每年获得200吨硝石,但这些硝石都是需要运回欧洲的:祖国需要这批硝石——公司当然需要利润,但如果祖国因为缺乏硝石而在战争中落败,那么今天的利润不过是明天的赔款而已。
何况1634年前后,爪哇岛上的荷兰人日子过的并不轻松:当地的万丹人时常同他们爆发冲突,同时他们还要防备西班牙人的攻击。在硝石贸易一增一减之后,巴达维亚城的压力越来越大,总督只是在尽力支撑罢了。而真正致命的是: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似乎并不缺乏硝石——从1630年起,他们似乎就不需要进口硝石了,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有余裕向万丹人、越南人提供硝石和武器。
因此,孤注一掷的向临高展示武力并改善贸易中的不利地位,对荷属东印度来说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即使有元老院的舰队一个早上就击败了郑芝龙的舰队并杀死了郑芝龙本人的传言,但北上攻击元老院也是荷兰人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能改善硝石短缺的情况,巴达维亚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姜醉本来就没打算打死黎曼——毕竟他还打算让黎曼做自己的导航员呢:而当黎曼告诉姜醉刚才的话之后,感到茅塞顿开的姜醉就更加打算留他一命乃至于在未来庇护他了。
黎曼看到自己面前的首长把枪收了起来,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自己安全了——接下来,这位首长又拿出一份十分精美的海图让他介绍印度洋沿岸港口的情况:这海图确实难得一见的精美,但很明显有些地方是错误的。黎曼在这片海域厮混了超过十年,加之心情放松了不少,因此他详细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并指出了图上的错误:当然,他还顺路说了些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坏话。
姜醉对黎曼的对答十分满意,这正是这一趟最佳的领航员人选:他当即伸出了橄榄枝。但黎曼不打算接受这份工作: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时,自己可以陪在妻子身边——他觉得自己已经太老了,还是趁此退休的好。
“首先,我们的船很快,在你妻子分娩之前,你一定可以回到这里。”姜醉承诺道,“你出海的这段时间,我会派人照顾你的妻子。等你回来之后,我会在你应得的那份收入之上,额外再给你一份: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值得你冒这一次险。养儿女可是很花钱的,你会感谢我的。”
黎曼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无法拒绝的:他只好答应了下来,并询问何时出发——他可不想再惹恼这个首长。
姜醉刷刷的在一本便笺上写了一份借调函,盖上自己的元老印章之后,撕下来递给布特:“这个海事法庭归你们管么?如果归你们管,这人借调给我用一下,借调期间工资我来发。”
布特接过纸片之后,看了一眼把它递给了自己的传令兵:“没问题。”
接着布特看向黎曼:“告诉你的上级,从明天起,你到这位姜首长这出公差。”
当黎曼拿着姜醉十块钱的赏钱欢天喜地的离开之后,姜醉问布特道:“布特,你看过兰度写的那份有关马尼拉的内参了么?”
“看过,”布特叹气道,“现在看起来,他在那边的局势恐怕比他的报告里写的还要严峻。”
“谁说不是呢?”姜醉苦笑了一下,“不过,还真是想不到,咱们海警只是抓了抓硝石走私,荷兰人就要不行了?”
“我觉得咱们当时在缔约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语言问题闹了误会,”布特摊了摊手,“其实,如果荷兰人实话实说的话,很多事是可以谈的:我们对谈判是很有耐心的。”
“我想起一个乐子来:当年国民党战犯到了功德林之后,被要求割思想的尾巴。”姜醉笑了起来,“但是他们把咱们战士方言的割yi巴,听成了割ji巴——偏偏这些战犯不少人都犯过强抢、奸淫妇女的事,一听割ji巴的事立马就深信不疑了。”
“可能吧……我觉得,将来可以把这个黎曼调到殖贸省或者情报局工作。”布特点点头,“现在来看,这个人倒是可以用一用的。”
“先不说他了,”姜醉看向布特,“你也听那个黎曼说了,马尼拉现在正在向越南出口军火——根据记载,应该是向阮氏出口。但郑氏眼下的硝石来源已经被我们无意间切断了——这倒是个新情况。”
“嗯,我觉得倒是可以发电报给兰度,请他关注一下马尼拉的武器出口情况,最好设法搞清楚相关船只的出港时间。可以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拦截这些军火船——缉私可是我们海警的主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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