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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事发 乾清宫内,崇祯端坐于龙椅之上,低头看着只身一人跪在地上的孙元化。 “孙火东,你可知罪!” “臣知罪!”孙元化颤声回到。 “既然你自知有罪,便自己将罪状一一道来。” “臣......臣.......不知何罪。” “放肆!”崇祯呵斥道。 崇祯的这声呵斥及其响亮,将四下的太监们都吓得一激灵。 “臣......臣......罪该万死。” 崇祯起身走到孙元化近前,将手中曹化淳和锦衣卫的奏疏摔在他身上厉声道:“自己看!” 孙元化捧起奏疏,越看脸色越白,读完两份奏疏便猛力的磕头,边磕边哭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若非你即刻进京见朕,朕必调兵将你剿灭!” “臣绝无二心,臣绝无二心啊皇上,请皇上明察!”孙元化已经满头是血,说话奄奄一息了。 见孙元化此时有些出气多进气少了,崇祯吩咐周围侍奉的太监道。“来人,将他扶起来搬张椅子让他坐下,叫御医来给他治治。” “谢......谢皇上。” “不必谢朕,今日你倘若不将这奏疏上陈列的事情道清楚,朕必诛你九族!” “臣说,臣断不敢再犯欺君之罪。” 自从得知澳洲人出兵广东,孙元化就感到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随着自己布置的眼线禀告说登莱多了不少锦衣卫和东厂探子打探澳洲人的情况时,他就明白了皇上如今已经对他与澳洲人之间的事有所察觉了,以前可是从没有出现过京中厂卫活动的。但凭着自己对皇上的了解,如若皇上起了疑心或是知道了当年登莱之乱的内情,自己的最好下场也是即刻逮捕进京下狱,断没有理由暗中查探自己这回事的。 而察觉皇上查探自己没多久,朝廷的讨髡诏令也抵达了登州,同时抵达登州的还有一份要自己即刻征调战船整兵南下的密诏。 皇上这番举措究竟是何意?难道是试自己对大明的一片丹心吗? 密诏的旨意是不能不遵循的,孙元化心灰意冷的开始整军备战没过多久,便接到了旨到即行进京面圣的旨意,自知此去凶多吉少,花了大把银子打点传旨太监让自己缓得片刻与家人告别的时候,孙元化立刻修书托于鹿庄主为自己传话的师爷告知其朝廷备战之事以及皇上派来的密探之事,期盼鹿庄主能设法在宫中为自己活动,此时已经刻不容缓,除了这个鹿庄主有可能会为了澳洲人的利益搭救自己,其他人是无法相信也没机会托请了。 见御医将孙元化包扎的差不多了,也不等御医结束医治,崇祯已经等不及了,开口道:“登莱之乱的详细始末,现下就给朕原原本本的道来!” “回皇上,崇祯四年八月......”孙元化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开始回溯那场令他至今仍心有余悸的兵乱。 “如方才臣之所言,臣为了平定兵乱,不得已才遣人前往济州岛求助澳洲人借师助剿。” “你该死!不仅坐失重镇还借髡贼之兵平乱,我大明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崇祯气不过抬脚欲向他踹去,但随即在快要招呼到孙元化身上时止住,反身夺过附近太监手中的浮沉开始向孙元化身上抽大。 崇祯抽了孙元化十几下表达了心中的愤怒也就罢手了,没想着要亲手打死孙元化。他知道孙元化所说的是实情,朝廷数度调兵平乱,所调之兵绝非孔有德麾下兵卒的对手,数万大军不是被半途杀的大败,就是在城下被击得溃围,若不是孙元化这老匹夫当机立断借师助剿,势必糜烂山东全境甚至会波及京师,后果不堪设想。 “髡贼何时攻占的李朝济州岛?” “臣至今仍不知晓,李朝附逆东虏后,臣便命人断了百姓与逆贼的往来,只是零星百姓违抗朝廷禁令臣亦无力禁绝,臣才从沿海渔民和往来客商口中探得消息。”孙元化确实是至今仍不知道澳洲人是什么时候占的济州岛,济州岛离大明沿岸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水师也没人吃饱了撑的去那边巡航。 “屺坶岛上使船运送难民的是不是髡贼?” “回皇上,不是髡贼!”孙元化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放屁!”崇祯骂道。 听到皇上口出市井脏言,孙元化不禁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乾清宫中当着他和众太监的面骂出这种污言秽语。 鹿庄主大批大批的把难民往济州岛运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他也懒得过问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些流民就是潜在动乱的祸害,运走了也省的生出事端来。 但这件事是打死不能认的,必须硬着头皮顶回去才行。 “臣......臣不敢放屁,臣派人调查过了,运送难民的人确是我大明之人,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有些雇了髡贼船只的便依了髡贼的规矩剃了头发,但确实不是髡贼。” 听了孙元化的一句臣不敢放屁把崇祯给气乐了,拂袖捂住嘴装咳嗽般笑了几声接着道:“好,就如你所说,承运之人不是髡贼,那难民的去向又是何处?” “据臣所查,多半去了济州岛,少部分去了外海岛屿和扶桑。” “你身为朝廷亲命的一方父母官,为何坐视百姓背井离乡远去海外而不理?” “回皇上,近年山东境内天灾不断,这些登船之人皆是流民,且都签过卖身契,烦登船之人臣亦派人奔赴港口码头逐人查实,如无契约便即扣下杖责后谴回原籍。流民乃动乱的根源,臣近年平乱何止十数次,皆是流民所为,流民减少了自然动乱亦会减少。”孙元化可是从没派过人查这个事儿,查登船之人的事是当地官员的自发行为,还弄得鹿庄主前来向自己告状最后找了个接口把这小官给免了职。 孙元化说完见皇上听了自己这番话愣愣的盯着自己,心里发憷赶紧抚额抚摸包扎的伤口以避开皇上的直视。 半晌,崇祯深深的叹了口气走回龙椅坐下,接着道:“你既向髡贼借兵平乱,许了何等好处给髡贼以至其答允此事?” “开埠屺坶岛,无论何人来此地经商均不加干涉,来去自便。”孙元化低着头偷眼看着崇祯说道。 “公然违抗朝廷禁令,你好大的胆子!” “臣知罪,臣有罪,请皇上息怒。” “哼,朕细细想来,山东连年天灾不断,处处报请朝廷要求赈灾,赋税缴纳亦多不足额,官员考核多不及格,为何单单你的登州和周边州县却足额甚至超额上缴?是否是这屺坶岛的因由?”崇祯早就想问这件事了。按曹化淳的奏疏所写和他亲自查问得知,登莱一带千里无人烟绝非夸张,登莱之乱和后来的连年天灾使得当地人口少了七八成,按理说这赋税是根本交不上的,但孙元化等人却缴了个十足十,甚至超额缴纳博得户部、吏部一片赞誉。 他原以为孙元化是个能臣,但这次派了人去了次山东回来,挨个听了派去的锦衣卫和东厂探子的所见所闻,才发觉事情远不是想象中如此简单。屺坶岛俨然成了化外之地,不止髡贼、甚至朝鲜人、倭寇和东虏的各方人马均掺杂其中,堆积货物和往来船只已经达到让探子们瞠目结舌的地步了。孙元化等人能足额缴纳税赋,必然是通过屺坶岛的原因。 “回皇上,臣向髡贼借师助剿平定叛乱后,便依约定履行了与髡贼所达成的协议。开埠屺坶岛所收缴的税赋也是臣当时万万没有料到的。” “你在当地如何征税?”崇祯问道,他对来钱的事情极感兴趣。 孙元化把向鹿文渊询问的一些商贸税收方面的事项向崇祯抖了一遍。 “什么?”崇祯听到孙元化说的话简直是不可思议,别说这么繁重烦杂的赋税朝臣们通不过,就连自己幻想中增加的重税都不到孙元化所说的一半,“我大明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没有这等繁杂繁重的赋税,如此盘剥百姓和客商,这等阴狠手段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屺坶岛开埠后,髡贼船只带来的澳洲货渐渐使得该处繁荣起来,臣自探听些许澳洲之法加以建立工商及课税,出乎意料的是商贸仍欣欣向荣。臣曾闻得澳洲人以商立国,今习其法试之才知其妙处。”他孙元化可没干这么多事,把鹿文渊等人干的开工厂、建屋建房、铺路经商等事全算在自己头上了。 崇祯越听越觉得有些懵,在他的认识里,历朝历代所遵循的无不是调理生息、轻徭薄赋、不与民争利,孙元化的一长串高谈阔论无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却竟然也在如此少量的百姓耕种的前提下增加了税收,他很是不能理解。 “既然说到了澳洲之法,你且说说这澳洲人,事无巨细,不可遗漏!”崇祯对髡贼越来越感兴趣了。 “是,臣绝无挟私,献丑了。”见皇上谈资甚浓,自己已然有滑过去的可能,孙元化把对澳洲人的一些认识和思考开始对崇祯打开了。 那日久久不见的鹿庄主亲自上门的日子,正是日后得知澳洲人起兵的日子,如此明目张胆的暗示自己的身份,真正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奈何与这鹿庄主接触的越多,对澳洲人的疑虑及敬畏就越大。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宋后裔?他是万万不相信这些澳洲人编造出的骗小孩子的鬼话的。他特地找人查过典籍,崖山一役死者十数万,只十余船只出逃,其余侥幸逃生者只到过占城和暹罗,哪来的什么澳洲?何况这澳洲又在何处? 主的仆人们通过耶稣会发来的信件说了澳洲人的不少事迹,单就澳洲人中不少人均会说英语这种蛮荒语言却不善德语、葡语这一事来看就显得颇为诡异。何况那仅有的几个所谓的西洋人元老的澳洲话竟然说的磕磕绊绊不甚流利,纵使这些大明面孔的澳洲人是所谓的大宋后裔,这几个西洋人身居元老之位,自是在澳洲与其混居多年,如何能连澳洲人的所谓澳洲话都说的如此不堪? 说道这澳洲话,他手下部署与屺坶岛的鹿庄主手下或其他自澳洲人的地盘来的人交往颇多,据回禀这澳洲话是澳洲人元老带去的语言,听来竟似辽东军话口音,互相交流起来虽有些障碍却竟也能听懂个七八分,这些所谓大宋后裔之人的官话近似辽东军话,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谈! 另外,论及对西洋人的火器、航海术的高明之处的了解,他孙元化自认可是大明首屈一指的,这些澳洲人竟然比西洋人的技术更为精进,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通过耶稣会与自己的接触发现,这还远远不是澳洲人技艺的真正体现! 那艘传言中的大铁船虽说他孙元化没亲眼瞧见过,但事实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普天之下没人能造的出如此巨大的铁船,何况还是无帆无浆的铁船!无风无桨的自走船他是瞧见过得,现在,他毫不怀疑澳洲人是能造大铁船的,只不过由于某种外界不甚了解的原因致使其尚无法制造,只是造了些木壳船充数。 而自己向鹿庄主求购澳洲火枪火炮,虽然澳洲人自用的不卖,但其拿出售卖的莫说是大明,甚至是西洋人用的也是远不能比拟的,那鹿庄主曾随口而出的“拿这些玩具欺辱海外蛮夷便已绰绰有余”这番话更是令他胆战心惊,他们自己用的火枪火炮在鹿庄主看来竟是“玩具”,而那些“海外蛮夷”指的却可不是大明。 “臣闻得髡贼粗鄙无文,但臣亦认为其所用的澳洲之法却是当世无双的经世致用之学。”孙元化道。 “嗯。”崇祯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对髡贼所为的经世致用之学这种说法并不感冒,但髡贼的生财之道、船坚炮利和身边各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是眼见为实且极为感兴趣的,光这一点就已经比朝廷每日早朝和奏疏中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强得多了。 “朕欲观此澳洲之法,可有何书籍可供阅览?” “澳洲人的书籍早已在大明传播,所载文字遍及方方面面,从澳洲之法到话本小说可谓无所不包,甚或澳洲人的邸报亦是公然出售,买来亦不算难事。”孙元化答道。 “什么?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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