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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3 10:2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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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上来了,月光轻柔地泻进窗内,照见胡增寿那逐渐低垂下去的两肩。不知怎地,胡增寿此刻易到心头有着填不满的空虚,他转过脸来,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细弱地向一旁的女人说:“你们先睡吧!”
他自己却把头仰在椅背上,许久也不动一动。
这一夜胡增寿当然没有睡好觉,老规划民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新回放着刚才和首长的那番言辞冲突:“这次替人出头,自己显然没把握好分寸,过头了。看来自己心还是不够硬,麦大力的问题也有别的工人也曾向我提过,我也不是没提醒过他,但麦大力这个人自持能出活,以为厂里少不了他了,谁也没放进眼里,如今被首长修理,也是咎由自取,自己真犯不着替他多作解释。
而且,作为厂长,在很多时候,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来看问题,更看重全厂的协同生产,而非简单抓每个车间的产量……这种道理我也会说。怎么办?明天向成首长承认错误吗?去球!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也是靠干活吃饭的人,又不贪图他什么,为啥上赶着巴结他,睡觉!睡觉!”
这一夜成默呢?回到蹩促的元老公寓,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久,一个劲地在房里穿梭样的从这边墙走到那边墙。鸽子笼式的房间,在他眼里更加狭小了。
刚到蒸汽机厂的时候,成默只是发觉厂子里生产乱、思想乱,大家不一条心。他以建设未来自己的,哦不,是元老院的,基本盘的极大热情,沉下去,走群众路线,做一线调研,找人谈话,进行研究。给自己得出一条结论:应该先抓紧主要环节,在生产上搞出点成绩来,再慢慢解决统一思想问题。哼,没想到!如今看思想问题的矛盾是越来越尖锐了!
麦大力只是第一关,胡增寿又是第二关,不,最难突破的还是胡增寿这一关!
“……可换了车间主任,五月份完成了任务没有?还是没有完成!”成默的脑海里跳出了胡增寿顶撞他的画面,提醒他自己被个规划民怼了!怼了!
“我留下你是为了增加一分力量,不是要你来阻挡前进的道路,你个土包子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 这是愤怒,这是在胡增寿面前会自觉掩饰的愤怒。成默现在面对是一堵白墙,但感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胡增寿。
这个家伙看上去听话,骨子里还是个“顽固派”!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一套固定的见解:最好一切都按照老规矩,原封不动!整个临高都在一日千里地发展,可人的思想还停留400年前的17世纪,停留在狭隘的农民观点上!
“这样怎么能行?怎么领导工业建设,怎么应对二五计划开始以后的新局面?”成默来回走着想,眉尖上越来越透出气愤。“不,这种现象是不能容忍的!有样会学样,所以露头了就要打。”
“如果我当厂长的也象胡增寿这样干,或者所有工厂厂长都这样干,那还搞屁的工业建设?哪辈子才能重新享受原时空的物质条件?”
“啊……”脑子里亢奋地快速运转的成默仰天叹了口气,又颓然倒在了床上,缩成了一团。
不是说好,穿越者除了领先400年的科技,还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组织管理能力吗?这些土包子为啥不是纳头便拜,言听计从?怎么一些很浅显的道理,要胡增寿,麦大力这样的土著明白却很费劲呢?自己用力打出去的拳头好像打在了棉花堆里。
成默突然发现,面对这种事情,自己身边竟然连个吐槽商量的人都没有!
和17世纪的土著吐槽这些?那是绝无可能的!规划民是规划民,穿越者是穿越者,这两者之间的思想上,天然就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其他穿越者呢?这种管理问题,不同于爬科技树的技术问题,展无涯和范卫红互相不对付,已经到了仇人的地步,但也不妨碍他们坐下来一起讨论“铸大缸的收缩比例问题”。蒸汽机厂的具体管理问题,怎么讨论?连个明末的土著工人都管不好,这不是向全元老院宣布了自己的无能么?这不是给外部势力机会染指自己的基本盘吗?
“革命同志”不算外部势力了吧?单良?就是个革命投机分子,跳梁小丑,再说,一个架电线的,懂个屁的大企业管理!孙立?倒是也在负责工厂工作。但这小子“革命斗争年代”就看的出阴的很!当初的机械总厂精密加工车间,现在自己独立单干了,整个厂,上上下下把持的泼水不进,还不停地挖邹标的墙脚!和他商量,他出了点子,有胆子用吗?算了吧,这家伙一起搞民主运动可以,真心搞事业,还是得全面提防……
越想越无趣!成默从床上一跃而起,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也有错误,开会前也没有很好地和胡增寿沟通一下,他好歹也是副厂长嘛!不管胡增寿有多少缺点,无论如何,客观来说他的工作还是卖力气的呀!再说,胡增寿留下来,不是你成默首先提出来的吗?留下他来,难道就是为了闹不团结?你这人哪!” 成默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自我解嘲说:“你主张让人家留下,可刚过几个月,就跟人家吵翻了天,这象话吗?”
“要带领一帮子不懂工业的土著,大干快上,真是困难啊!” 成默喝了几口水想让自己平静下去,却又摇了摇头:“成默,你这是在为自己找理由,推卸责任了,胡增寿的问题不是工业问题,是思想问题!是路线问题!觉不能姑息!尽管他算是个不错的干部了,尽管他过去有过一百条功劳,但用互相拍拍肩膀的办法,并不能够加强领导的,红红脸,出出汗,才能撸起袖子接着干嘛!”
接着,他又想到了麦大力:“麦大力,不错,是有经验的老工人,规划民干部,可他是车间主任。技术员代表厂长下的指示,他有执行的义务,不执行,就是目无组织的行为。我不处理,今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办?难道让我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才算是站稳了立场?
还要深挖麦大力思想问题的根源!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没有全局观念,没有集体观念,那为什么没建立正确的观念呢?今天看来不仅是他,还有胡增寿这一票的土著,也都没有集体观念,还是小农意识太重!虽然这帮土著如今穿上了工人的工作服,但毕竟他们才放下锄头不久,农民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就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泡屎都要拉在自己的菜地!我们的工业生产是社会化大协作。
我成默就是要通过这个事件,提高这帮子明朝人的思想觉悟,不光是教育麦大力,要让所有的规划民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建设星辰大海!这才是的关键问题。”
“张爱宋呢,不错,只是年青了些,遇事,还是不自信不够积极……”
天光大亮!一觉醒来,成默已经完成了左右互搏(自我批评)的又一轮修炼。打过去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容易冲动。但他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看别人、看自己便都是客观的。这时,他刚刚洗过脸,正涂满下巴的肥皂,对着镜子刮他那从鬓角直到颌下的连腮胡子。 '
“也许老胡是对的,我在客观上很可能给他留下一个显示自己的印象。”他想,“机工车间主任换成安建宋没有和他提前沟通,恢复技术员的职权没有和他提前沟通,把麦大力当众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也没有事先和他提前沟通,为什么不提前沟通呢?在我,总觉得自己身怀超越整个时代的管理理念,所有的做法是对的,便没想别人也一定同意,这未免太主观、太相信自己了,而且从大面上说来,也是对于规划民也不够尊重!元老院不是一直反对将规划民培养成只会喊‘是,首长!’的磕头虫吗?”
窗户外面,鸟雀声喧,万物都象在迎接初升的太阳。成默走到院子里去呼吸新鮮空气。他偶尔用手摸了一下下巴,觉得手上有点粘,伸手一看,原来是血,刀片划破了一个口子。
“NND,钢口还是不过关!”成默想,“但如果别光顾数量也讲些质量,就不会出这产品!”
接着,他便又联想到自己在思想上好像也“不过关”了,自己在规划民面前的不容置疑,自己的协作作风不够。
“自己不也是从来讲民主民权的吗?怎么事到临头不自觉的‘封建腐朽’了?可怕,真是可怕!”
想想旧时空的时候,自己思想是多么进步,工作上也并不是这样的啊?这算不算是穿越到古代,自己根深蒂固的一些“封建残余”被激发了?自己毕竟是中国人,穿越众也多是中国人,怎么可能从根本上和“传统文化”完全割裂,想想元老院不少元老幻想着改造17世纪社会,改造有着2000年顽强生命力的传统文化,真是好比一滴墨水,啊,算是500滴墨水吧,滴入星辰大海,谁改造谁都不一定呢!元老们又不会定期集中过组织生活,真强凑在一起过 “组织生活”,也必然是撕逼大战,想到这里,成默忍不住笑出声,“看来是当首长久了,颐气指使惯了,都已经忘记了科学管理TMD还有个默认的前提条件要讲人人平等!至少要做到让打工人相信人人平等。”
自己从什么时候,就认为自己应该高人一等了?土著就该对首长言听计从的?成默忽然发现留下胡增寿是完全正确的了。
“应该留下他,正因为他有他的一套看法,才能更尖锐地看到我的一些弱点,这对工作不会有坏处。”
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打到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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