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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8 11:5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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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晚到的约瑟 于 2021-5-10 08: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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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接着镇静地说:“那么,咱们接着请机工车间汇报吧!”
安建宋老老实实地汇报了车间任务没有完成,同时尖锐地指出:麦大力没有遵照张爱宋的协调办事,是造成机工车间不能完成任务的主要原因。
麦大力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就要发言,成默把他制止住,转过脸来问张爱宋:“你有什么意见?”
“安主任所说的……是事实,”张爱宋说完又儒弱地补充:“不过麦主任也可能有他的困难。”
成默就问麦大力:“你有什么困难? "
麦大力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的计划排得很紧,也没有接到厂长您的明确指示!”
张爱宋立刻难堪地低下头去,他似乎比过去更加明白了自己在麦大力甚至是全场人心目中的地位,闭着眼想:“我只是个工具间小管理员,我是无足轻重的!”
胡增寿的心里也几分同意麦大力的话:问题就出在没有厂长的指示,张爱宋写个条子,怎么能让麦大力心服?两个人都有责任。
“可他是现场协调员呀?”成默继续问麦大力。
“他不是首长厂长,没有下指示的权利!”
“有!”成默响亮地回答。“现场协调员协调生产的职权是他应该有的,厂里曾经当众宣布过,管生产计划的杜科长都拿着指示来找你了,你就更没有权利不执行这生产指示!”
“他是谁?他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乱下指示!”麦大力十分强硬地还击。 到会的人,都吃了一惊,有的勉强抑制住对于麦大力的反感,但大多数却在看成默,在心里猜想今天的事情会如何收场。
“这是你个人的判断!” 成默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反驳道:“退一步说,你认为协调的结果不合理,你有上报吗?你没有上报,又不按照执行。五月份,铸造车间是的确完成任务了,可我们全厂呢?我们要找全厂五月份任务完不成的原因。你不严格执行统一协调的指示,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就是缺乏整体观念,我们全厂任务没完成,你铸造车间任务超额再多,也就是一个屁!这是严重的错误!时不能原谅的错误!”成默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重,一个字比一个字狠,就象雷霆万钧,震撼着每一颗心。
张爱宋经受不住这样犀利的气氛,一想到今后还要和这些厂里的大佬们打交道,赶忙举手发言道:“麦主任固然有缺点,我也不是没有错误。我的确对铸造生产有点想当然,缺乏事先的调查。我想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缺乏检查和了解情况的责任我也有!”看样子,成默并不打算把空气缓和,”但这并不能抵消错误!对于指令不能阳奉阴违!我们澳宋工厂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完成元老院下达给我们的,光荣的生产任务!生成任务就是我们要攻下的一座座山头,生产指令就相当于军令!军令如山!必须坚决的,不折不扣的执行!这样错误不处理,今后就会再发生,还拿全厂的生产任务当儿戏!全厂就不可能搞好,机械部、产经省、企划院、元老院都会向我们算帐!”成默的脑子里,这一刹那,又一次浮出关于过去“革命”年月里他振臂一呼众人响应的记忆,声调更加激昂了,他亢奋地接着说:“因此,对于麦大力这种缺乏觉悟、破坏整体利益的行动,我现在当众宣布——”
成默在这句话的后面,把空隙拖得很长,会场肃静得可以清晰听到摆钟走动的声音。“麦大力同志应该马上写出书面检讨,在全厂公布。”厂长看了看副厂长,改换一下口气说。“至于处理,要看他本人检讨深刻与否,再作决定。”
胡增寿听到这里,“嚓”地划亮一支火柴,点上烟卷,皱紧眉头,狠狠地抽了两口,活象喝下一碗最苦的药汁。麦大力为了表示不服,索性离开靠背椅,歪着脑袋,蹲在地下。人们揣着心,怕看副厂长和铸工车间主任的神色,也都把头低在会议桌前,目不斜视。成默见没人说话,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麦大力思想的危害性,又不厌其烦向大家作了深刻的分析。他把要说的话说完,用目光扫了扫会场问:“还有意见吗?”
人们都在思考,谁也没表示什么。
成默照常宣布:“没有意见,散会!”
还没有听完“散会”两个字,麦大力就直着脖子,从会场冲了出去。胡增寿也怀着历来所没有过的烦躁情绪,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这天傍晚,下班回家的叫路上,于怀德、杜祥林和张爱宋碰巧走在一起。顺着闪烁金光的文澜河望去,真是"夕阳无限好”,万物苁蓉,河堤上椰树的枝叶显得更繁茂了。
三个人先是默默地走着,表面上,大家都在东张西望,实际上,谁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会议。过了抽完半支烟的工夫,还是生产科长第一个说了话:“技术员你看,今天的会开得怎么样?”
技术员有点抱歉地叹了一口气:“好当然是好,就是……就是……未免太严厉啦!”
“麦大力这位猛张飞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大钉子。”杜祥林看了看同行的两个人,怀疑他们是否看过《三国演义》。这时,他一不想自己也曾碰过成默的钉子,二不想几天以前他对麦大力的那份谦恭态度,只管幸灾乐祸地接着说:“让他碰碰也好,哼,过去他只要一张开嘴就会骂别人,蛮不讲理!”
于科长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谁……谁……谁还没有缺点。”
“不管怎么样,我是决做不出来不拿张技术员的话当回事的事情来。”杜祥林分辩道。
“打开窗子说亮话,麦大力仗着什么? 还不就仗着是范卫红首长的徒弟么,于科长和我,我们哪个不是首长徒弟?张技术员还是天子门生呢!论首长的职位,我师父展相那可比现今还在工厂里干活的范卫红高了去了!我也没他这么横啊!要我看啊,就是平常厂里一直有人看重他,一直给他撑腰!——他就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了!”生产科长说“有人”,而没有点名胡增寿,是因为他认为胡厂长也看重他杜祥林,总不能破坏看重自己的人的威信呀!
于怀德没有和杜祥林争辩下去,这主要不是因为口吃,而是因为他在重新考虑大儿子芳草地毕业以后的前途问题。也许他是对的,可以到蒸汽机厂来工作。”
技术员更无心参加争论,他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激动里,文澜河上暧洋洋的风吹得他熏然欲醉。他漫不经心地顺着河沿走,运粮船上的船夫吆喝着,正在紧赶最后的一段路程。张爱宋为了松快,把领扣解开了,望着文澜河两岸的工业区想:“蒸汽机厂还是大有可为的!”想到这里,他不觉带出一种挑战的神情摸了摸下巴,咦?好像长胡子了。
技术员快步走着,把两位科长远远地甩在后面。
杜祥林侧脸一看,身边少了一个人,连忙喊:“张技术员,你怎么啦,家里有什么喜事?”张爱宋这才发觉自己“脱离了队伍”,怪难为情地在桥边站下了。转过身去,却见更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背微微弯曲着,正低着头向这边走,技术员那颗兴奋的心,忽又不知不觉地收缩起来。
向桥边缓缓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增寿。碧空万里夕照当头。但胡增寿的脸上却布满了浓密的乌云,他皱着眉头走着路,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想。但他现在所走的,并不是回家的路,恰恰是和回家相反的方向。直到横过桥头,看见眼前一片工人宿舍,他这才恍然如大梦初醒记起来铸工车间主任麦大力正是住在这里。
胡增寿走进麦大力家,看见不大的屋里这时站满了“客人”。工会主席周大波也在那里。原来周大波和麦大力的住处隔不上三、五户人家。屋子里除了麦大力那斜眼睛老婆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还有另外两个人,那是铸工车间的两个工段长。看样子,众人都在替麦大力抱不平,并且劝慰麦大力。周大波似乎刚刚发表过演说,手还垂在两腿之间,麦大力蹲在地下拿石头子用力地划着地面,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额上的青筋全部凸出了。胡增寿看见也止不住一种说不清是怜惜还是疼爱的感情来。这样生龙活虎的干将,在蒸汽机厂能够找出几个呢?有几个象他这样带头拼命,有几个象他这样不怕任何辛苦、一心一意完成任务?如今偏偏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今后蒸汽机厂里还有地方论是非曲直吗?
胡增寿在心想着,脑子里忽然活现出麦大力在部委工厂各类促生产的运动中如何带头如何鼓劲工人干活,以及在去年年底为了突击完成年度任务,三天三夜没有闭眼的情景来。
“是啊!换了谁都受不了!这太伤人心了。”胡增寿在心里埋怨,“为了自己立威,却要抹了这样一个积极干活的人功绩,以后有特殊任务还能指望谁能冲在前头呢?”
周大波见胡增寿走进门来,便交叉着手向麦大力说:“这不,胡厂长也来了,你有什么委屈也只管诉诉,都是一起加班拼过命的老兄弟了,你的为人胡厂长最了解不过,一起帮你拿个主意。”
麦大力抬头看见胡增寿,鼻子里喘着粗气“一起拼过命的老兄弟……哼!”双手抱着膝,挪了挪屁股,把脊背晾给了胡增寿。
麦大力嘀咕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应该听的清清的。
胡增寿努力不动声色地说:“大力兄弟,有意见只管提嘛,不要闹情绪啦!”
“这也难怪大力,连我这当工会主席的心眼里也有点不服!”周大波来出头了,“这几个月,数遍蒸汽机厂,谁完成任务最好?还不是咱大力兄弟 !哪个月流动红旗不插在铸工车间?再者,话又说回来,就算咱大力兄弟小小不然地犯了点错误,他可也是个老规划民,对元老院的忠诚那是没得说!”周大波每次说人家是老规划民,实际上是要显示自己是老规划民,要知道,他周大波从龙可早啊!“要当着全厂做检讨,这可不是咱大力兄弟一个人丢脸,这是要咱整个铸造车间丢脸啊!”工会主席把话说完,铸工车间两个工段长也纷纷透露出来他们的不满,认为车间完成任务这么好,不说奖励,反倒当众给他们的车间主任难堪,实在是太不公平。
虽然这几个人的不满,恰恰也正是胡增寿的不满,但他自认自己正因为是个规划干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一切还是要符合干部的身份,所以他并不当着大家表示自己的心里的不瞒,反而和声劝麦大力说:“好啦,不必难过啦! 批评几句也算不了什么,这在工作中间是难免的。 ”
“难免的?所以胡厂长,你在工作中间能受这活气是吧?对啊,周首长,成首长,什么首长来,反正换哪个首长来当家,你胡厂长都得伺候着是吧!有难处是吧?可我是麦大力,我凭力气吃饭,不是凭伺候人,凭受气,这车间主任我没法干啦!”越说越激动的麦大力突然直起身起来。
“不对,不要这样想!”胡增寿拿出长者的口吻劝诫道。“以后还应该好好工作,有错误要批评,但你的成绩,元老院和首长们都是看得清楚的!"
胡增寿免不了又耐着性子把麦大力过去的功劳表扬一番,好言宽慰。
“胡厂长,我看你应该去找一找成首长,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工会主席自觉高明地建议说。
“我?”
“对啊,你横竖现在还是副厂长,离首长最近啊,你说话,首长总要听一听,你可得劝劝首长,为我们大力兄弟鸣鸣冤啊!”
“是啊是啊,胡厂长,我们这里就属您官最大,您可得在首长面前帮衬着说句公道话啊!”周围的人也乘机附和。
胡增寿不管周大波是真缺心眼还是存心火上浇油,反正心里直骂这个工会主席还不如给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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