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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6 12: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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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晚到的约瑟 于 2021-3-26 16:44 编辑
工具间管理员
真的,张爱宋没有想到竟会当上工具间的管理员!虽然厂里公示的任职公告上,写的明白技术员张爱宋新兼任了现场生产协调员和工具间的管理员。但“现场生产协调员”是个什么职位?各车间生产时跑腿协调的吗?太虚了。所有人,包括张爱宋,都认为这次张爱宋就是被派去管工具间的。
临去报到前,厂长胡增寿叫住小伙子一顿语重心长的关照:“小张呀,工具间对我们厂很重要,需要一个懂生产懂管理的好手,希望你能发挥所长,在那里干出成绩!去吧,好好干!”
张爱宋二话没说,当天就去工具间走马上任了。
这工具间是厂里有名的在职疗养所,它象座孤岛,整日价冷冷清清。不管车间里起了什么风暴,生产上掀起多高的浪涛,工具间总是平平静静。当然罗,工具间也有不平静的时刻,那就是上班前后的一小时。这时间,每个工人都要准备一天的工具,一齐涌到工具间去借,工具间的门前变成了闹市。过了这一小时,人们就把它忘记了。这时候工具管理员洗净了双手,坐在髙脚皮椅子上,抽烟、喝茶、看报纸……直到下班。其间有人忘了什么、坏了什么,要来补借,那也是偶然的事。
张爱宋刚接受工具间管理员的任务,就担心尝这种闲味道。他拉正工作帽的鸭舌,挺了挺腰,从后门进入了工具间。
工具间有三堵厚墙,两扇半门,挡住了来自车间的喧闹声。它到处干干争净的,工具架象中药铺里的大药橱,方格格里的工具放得井井有条。平整的地板,包看铅皮的桌子,给天窗里透进来的阳光一照,更显得明亮而舒畅。
张爱宋一走进工具间,开始感到很不习惯。在蒸汽机器厂的这些年,张爱宋亲身参加了车间技术革新的全部过程。虽然大多时候是跟着周比利首长屁股后面画图纸、跑技术室、催翻砂间、扒废料堆,但成天在各车间里行走、在风浪里翻滚,从未清闲过。
分毫不差地誊描图纸的有他;机器开始制造了,挥汗切削的又他;蒸汽机试车做记录时有他;敲起报喜的锣鼓,燃放庆祝的花炮更是少不了他!他喜爱那种沸腾的生活,害怕这种难堪的安静。他总觉得安静是在公园里的事情,在车间里,安静和磨洋工是一个意思。他对新工作的憧憬不是求安静,他害怕这样的安静,安静意味着遗忘!
可是,这里却为他预备了一张高脚皮椅。张爱宋仔细打盘看这张皮椅子:油光光的黄皮靠背,坐热的皮子都磨得折网四起,裂了一个口子,弾簧和棕丝从那个口子探出头来。张爱宋心里发毛:磨破这张皮椅子,要耗费多少工夫啊!
他使劲一推,把皮椅子推在边上,伸手打开两扇半门,“哗!”一阵巨大的轰呜从半门里涌进来,跟着轰呜而来的,是人的叫喊:
“开啦,开啦!” ‘
“快点,快点!”
张爱宋向门外一看,呵,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个个手拿工具牌,冼急的眼睛盯看工具间的两扇小门。张爱宋象老虎听到风起点时来了精神,把工作帽向桌上亠扔,扯嗓子喊道:“大伙儿进来吧, 进来吧!”
人们一阵欢叫:“好呀,新管理员有苗头! ”
张爱宋耳朵听住各种工具的名称,眼睛看着方格格上的标签,各种工具哗啦哗啦地送出去,工具牌叮叮当当地收进来。门口的人一个去了一个来,张爱宋没看清他们的脸是什么模样,只顾把工具塞到一只只粗大的手掌里。一会儿工夫,他就累得满身大汗,这身汗出得舒畅,繁忙的劳作却把他原有的一点忧愁全赶跑了。那一刻张爱宋感到他就是整个蒸汽机厂的中心,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他,需要他……
上班铃响了,张爱宋抬头一看,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没借到工具。人们听到上班铃响,更急了:“快点呀,管理员!”
“别催啦,你看人家忙的! ”有人说。
张爱宋明白,这一阵铃响之后,时间就得用分秒计算,用切削的速度计算,他恨不得自己的手能和车床一样,一推排档就加快到三百转。可是手到底不是机器,再快也有个限度。上班二十分钟以后,工具间门口才剩下最后一个人。
最后的是个精神矍铄的高瘦男人,眼睛明晃晃,两条眉毛粗粗长长。他噙着烟,手里没拿工具牌,也不说要什么东西,只是眼睁睁地盯住张爱宋。
张爱宋抬头一看,见是新厂长成默首长,便笑着说:“首长,你要啥家什?”
成默说:“啥也不要,看看。你觉得这个工作如何?”
“还能应付的过来!”
成默的长眉毛舞动起来了,眼睛里闪着亮光,轻轻地说:“不要应付,任何工作都有讲究。你看,上班已经二十分钟了,工具间的二十分钟是多少工人的二十分钟,这些工人合起来在这儿耽搁了多少工时?你要用心解决一下那!”
“首长我明白了,工具间是我们厂很重要的地方!”
成默脖子一仰,哈哈地笑起来:“好啊,我知道,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相信你能做好这里的工作。别忘记那天我和你说的!”
成默一走,张爱宋便把工作服的外套脱了,袖管向上一捋,双手向腰间一叉,双目炯炯地盯着那口工具橱。
这口庞大的工具橱,有二百多个方格格,每格里放着一种工具,虽说最早也有首长做的科学的分类,留下卷标号码,可寻找起来仍然要花不少时间。张爱宋下了决心,要在两三天内把它背出来,像排字工人熟悉字盘,象自己熟悉身上的钮扣一样,闭着眼睛可以扣上解下。他吸了口气,把头一偏,眉毛一蹙,周身的精力都汇集到一双眼睛上,使那双深邃的眼睛象要爆出火来。他象被生铁诜铸在地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张爱宋活动起来了,一动就是那么快,就象在工具橱前和谁赛跑。他开始了另一种练习:猛然喊出一种工具,头也不抬地奔向工具橱,闭住眼睛把手插入方格,然后再睁开眼睛,检査是否准确。他就这样喊着、奔着,把地板踩得咚咚响,额上的汗珠儿扑扑地掉下来。直到下班,那张高脚皮椅子静静地蹲在一边,不曾有人去磨它一下。
三天以后,车间里出了新事情:上班铃一响,工具间的门口就断了人。工人们个个欢喜,纷纷谈论,都说新管理员不简单,工具流星似的送出来,厉害!有人说,说不定张爱宋进厂前在中药铺子里学过徒,要不然哪有这份手艺!
张爱宋在两扇小门后面,又找到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工人们为什么一定要排队?是的,现在上班后不用排队了,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上班前的半小时用来排队借工具? 一个车工的准备工作,简直可以开一大堆项目。如今,这份清单上只剩下两个字:“排队”!张爱宋觉得自己必须对这两个字负责。张爱宋想起来了,生活中有些事悄,开始觉得很不合理,可想去解决时发现有困难,后来感到只好如此,再后来就习惯了,觉得理所当然。工具间门前的排队,恐怕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却不能这样过去了!他小心地捧起皮椅子,把它放到僻静的角落里,转身带上门,走进了车间。
张爱宋开始在车间里走动,帮人家磨车刀,卸重活,瞅空子就问:“你看,有什么办法叫大家不去排队借工具?”
回答是各式各样的:有人摇摇头;有人答应帮助动脑筋;有人说:“你能叫上班后不排队,就该磕头谢天谢地了!”
后来,张爱宋就想去请教自己的带教师傅——老杨师傅。张爱宋很佩服自己的师傅,师傅这人手上活好,人也好,一向很照顾他,张爱宋遇事不由的就想找他商量。不过……老杨师傅的话不大好懂,是有名的“两句半”,话本来就不多,说两句,还总得留半句给你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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