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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北部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行驶,坐在车头的老人对坐在马车内的张岱说道:“张公子,前面就是琼州府城了,吃午饭前我们能赶到城里。” 张岱递上几个银元,对这位老人和赶车的车夫说道:“这几日辛苦赵管家和阿祥了,这点银子拿去喝酒”。 自从那天想起自己遗漏了对临高之外澳洲人治理情况的调查之后,次日张岱就带着礼物拜访了刘大霖,请刘大霖帮忙介绍熟悉琼州府路况和各地大户的“带路党”,带自己游览琼州府各县。于是刘大霖就让自己府上的管家赵海出马,带张岱陆续游览了临高、澄迈、琼山三县的城乡。 今天是张岱进行“田野调查”的第四天,目标一是观察琼山县的城乡建设,二是设法拜访几个琼州府城的士绅。 这几天张岱的感想有三:一是澳洲人治国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并未像当年隋炀帝那样横征暴敛,以天下财赋供养临高一地;二是澳洲人似乎在搞“劫富济贫”,对琼州府的“大户”不太友好;三是澳洲人对自己的佃户真是豪爽大方。 张岱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是跟他“不彻底深入基层”的调查路线有关。虽然某些元老“一听说下乡都拉稀了”,但张岱在这方面也没好到哪去。 首先,张岱没有徐霞客那种专门往荒山野岭跑的旅游嗜好,并未去过海南岛的“贫困山村”,主要是沿着海南岛北部的官道游览那些交通比较便利、经济比较富庶村镇。因此张岱也就没能看见那些吃不饱饭、光**干活、住草屋的海南赤贫阶层,只见过最差也能勉强吃饱饭、穿补丁衣服、住石屋或土胚房、生活水平中等偏上的海南岛居民。在张岱眼里,这样的生活水平已经不比自己家乡绍兴的百姓过得差了。考虑到江南富甲天下,而琼州府曾经是“穷山恶水”,这显然是澳洲人“治国有方”的表现。 其次,出于阶级本能,张岱每到一地,总是习惯性找村镇里的“大户”攀谈,然后张岱也就知道了让很多海南“大户”抱怨不已的“累进税率制”和“劫富济贫”的评语。
第三,张岱有几次经过“标准村”,误会“标准村”的“围楼”是哪家海南“大户”的宅院,兴冲冲的上门拜访,却愕然发现楼里住的居然全都是澳洲人的“佃户”。看着这些住砖瓦新房、穿新衣服的“佃户”,再对比一下沿途看到的以石屋、土胚房为主的土著村庄和穿补丁衣服的土著居民,张岱顿时感觉这些“佃户”过得都是“豪奴”般的日子,澳洲人对自己的“佃户”真是豪爽大方。 进了琼州府城,赵海带张岱主仆寻觅“地方特色小吃”,经过一家饭店时,听见饭店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王伯伯,你今日又要赊账啊?你这段日子前前后后都欠了好几百流通券了!” “呸!谁稀罕你这几百流通券?到了端午那天我会一次性结清的,怕少你吗?我家少爷做了县丞了,你再这样调皮,我告诉少爷,打你几百板子哩!” 那个人听了,便伸出半个舌头,背转身子走了去。 赵海听到这声音,赶紧走过去说道:“王管家,别来无恙啊。” 那“王管家”见是赵海,马上低眉顺眼,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赵管家,看您这样子,这是正找地方吃饭呢?这家店的饭菜不错,快进来坐,吃什么算我的账上好了。” 赵海连连摆手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您老就别客气了,等您老的孙子当了进士老爷,我还指望您老哥的关照呢。” 之后,那“王管家”就拉着赵海进了饭店,张岱主仆也跟着进去了。 在饭桌上,赵海介绍张岱和“王管家”互相认识。 张岱得知,“王管家”的本名叫王福,他口中的“少爷”、“县丞”名叫贾同,是芳草地的小学毕业生,目前在琼山县担任“县长助理”。从王福口中,张岱也愕然得知,赵海的孙子不仅在芳草地读“中学”,而且进了“学习院”,还跟几个“少首长”成了“同窗”。 张岱听了后不禁对赵海说道:“赵管家,失敬、失敬,您老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先前只是听刘老爷说你认识一些琼州府的大户,能替我引荐,没想到您的孙子还是大宋士子中的翘楚,过几年能得进士功名。您老当初是搭上哪位大宋首长的关系,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大宋国子监读书的?” 赵海笑了笑,说道:“其实是我儿子在大宋衙门当‘干部’,然后我的孙子、孙女就被澳洲首长安排进了芳草地念书……”(注1) 虽然元老院一直在努力建设有别于传统科举制度的学历制度,有别于封建皇朝的官僚体制,但海南岛上的土著不仅普遍没想过元老院的学历制度、官僚体制跟传统的科举制度、官僚体制有啥区别,反而努力琢磨两者的“共同点”,以便理解“大宋的科举功名与官名”。就好像近代中国人用“儒”称呼西方大学的白人教授,用中国传统的“公侯伯子男”爵位硬套西方的贵族体制。 随着一批芳草地小学毕业生进入元老院的官僚体系并得到重用,海南土著首先将芳草地的小学毕业生定性为“举人老爷”。因为这批小学毕业生渡过实习期后,普遍被提拔为科级部门的领导或县处级行政副职(元老将芳草地毕业生当助手重点提拔和芳草地毕业生稀缺导致的结果),在土著眼里这就是“佐贰官”,跟大明那边“举人老爷”被授予的“官位”有些相似(“实习期下基层锻炼”什么的土著搞不懂,就直接忽略了)。 然后,比小学毕业生更高级的“中学生”,就被土著们理解为未来的“进士老爷”了,想当然的推测那些“中学生”毕业后将会当“县太爷”、“翰林”之类的中高级官员。 至于贾同担任的“县长助理”一职,根据贾同目前行使的实权,也被土著理解为“县丞”了。 几个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却见一个少年急冲冲的跑过来说道:“王管家,见到你就好了,少爷出了码头后跟这里的捕快起了冲突,现在被抓起来了。你快去禀告表少爷,想办法把少爷从衙门里救出来……” 原来,贾同有个表弟名叫郭开儿,住在广东潮州。广东攻略后,郭开儿听闻表哥贾同当了“大宋的官”,于是就带着书童雨墨跑来投奔贾同,想在琼州府某个差事。 在海口下了船出了码头,郭开儿尿急,就走到墙边去撒尿。此时一个警察走来,一把拉住他道:“这里你好撒尿吗?” 郭开儿道:“撒尿由得我撒,你好管我吗?” 郭开儿在老家潮州也是当“少爷”的,算得上是村中一霸,又觉得在琼州府可以找表哥贾同撑腰,就把警察当乡人看待,举起拳头乱打。警察把哨子一吹,登时来了两三个一样装束的人,将他拖到警察局去了。 在被拖走前,郭开儿让书童雨墨去找贾同,想办法“救他”。雨墨就一路狂奔赶往贾家,快到贾家时,意外看见在贾家附近饭店吃饭的管家王福,于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福。 王福听后叹息道:“表少爷真是乡下人,不知道大宋的规矩跟前明不同吗?居然在马路上撒尿,还要打警察。唉,罢了,罢了,我这就去禀告少爷这件事。” 然后王福跟赵海、张岱主仆道声“失陪”后,带着雨墨匆匆离开…… 当天下午三点多,贾同将郭开儿从警察局“取保候审”捞出来,带回家里的客厅对表弟说道:“这次警察局看我的面子,决定把这事定性为治安事件进行起诉。明天治安法庭判下来后,估计挨几下鞭子、交点罚款就能过去了,以后诸事须要小心些。” “啊,还得挨鞭子?表哥,你就不能让典吏老爷放过我,别把这事上告知县老爷?或者您跟知县老爷求求情,别让我挨鞭子?” “谁让你打警察的?琼州府的马路上不准撒尿,你为何不听警察的劝告?本来就算是当街撒了尿,最多也就是罚款,现在打了警察,没送去蹲大牢就算便宜你了。还有,大宋管缉捕的官叫警察局长,不叫典吏。要不是我跟人家是芳草地的同年,你恐怕这会儿还在拘留所里蹲着,能这么快放出来?” “这里的官差也管得太宽了,撒个尿都不行,我总不能被尿憋死。” “何止是人撒尿,这里的警察连畜生拉屎都管,进城的牛马都得在**后头套个袋子兜住屎,然后把屎倒在指定的地方,你就不能问问警察厕所在哪吗?” 此时,管家王福走过来说道:“少爷,赵管家带着张公子上门求见。” “赵管家?哪个赵管家?” “就是您在芳草地的同窗赵传一、赵举人的爷爷,在临高刘进士家里当管家,他带来的张公子听说是江南名士……”
注1:关于赵管家及其儿子、孙子、孙女的情况,详见《临高启明》正文第4卷第103节、第192节,第6卷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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