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白Knut 于 2021-1-17 03:22 编辑
第九十节 混乱
没等王星白做出任何反应,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像电影里那样躲在门后,给对方来个突然袭击,然后再解决掉闻声匆匆赶来的增援,再从容离去。
但最后他选择了认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生活更不是打RPG,没人总是惯着你,也绝不存在复活点,多余的妄想只会伤害到自己。别说每人就一条命,就算被他们断个胳膊断条腿也受不了。于是他回到床上,双手抱膝靠在靠背上蜷缩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决心任凭那刘sir发落。
可当他与开门者对视的那一瞬间,王星白的眼睛几乎瞪大到了极限——来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中分头,脸颊消瘦,鼻梁挺拔,肩膀宽阔,身形高挑,却挺着个大肚子。
“爸……”王星白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三点多你就醒啦?不睡了吗?”爸爸一脸淡然地问。
“我……”他几乎忘记了刚才那种无比强烈的困意,如今竟一点也不想睡觉了。
“才睡几小时啊,平时休息天你不都睡到下午的?”王空响说。
“你怎么不睡?”王星白一脸茫然地看着爸爸。
“我小便啊。”
“妈呢?”
“在睡啊……”爸爸说,“你睡不着么就看会电视,过会儿就困了。”
说完,他便关掉了外间的灯,走出了王星白的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儿子一个人,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中拼命思考着。
他再次环顾了一遍整个房间,那些遥不可及的片段逐渐都从记忆的深海中浮了上来——这里的确是自己的房间,电视旁那堆日语N1的真题集上压着一叠二次元狂热杂志,角架上摆着透明的玻璃球和黑色的陶瓷奔马雕像,屋顶上朴素的圆形吸顶灯内部残留着许多蚊虫的尸体。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床靠背上的墙面挂着的那副奔跑的猎豹板画——这幅画是他对自己旧房间记忆的最直观体现。
但他对之前自己被囚禁房间的印象,和这里并没有差别。
“这是……”王星白喃喃自语,“我家?”
没错,这就是他和父母共同居住的那套56平米的老破小,位于上城区的老街道中,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火车汽笛声还有学校的广播声,除此之外的时候,这里大多十分安静。
他突然一阵惊慌,也不顾自己“人畜无害”的表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打开了房间门,摸索着在那个无比熟悉的位置找到了廊灯的开关。只见房门对面,次卧的门紧闭着,而右手边则是空间局促的餐厅。老房子没有客厅,餐厅靠北的方向是厨房和厕所,朝东的位置则是通往外面的防盗门。
王星白又仔细察看了主卧外的情景:两个房间中间的玻璃门壁柜中摆放着他的手办、模型和许多旅行纪念品;暗黄色的餐桌上则放着爸爸的红双喜牌香烟和透明塑料打火机;防盗门上用几块磁铁吸着一张褪色的浪客剑心海报——这一切都证明了他的想法:这里就是他的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王星白陷入了混乱。他明明记得自己跟蒋微在大学校园里走了许多路,还……还拍了合照?被那刘昊和他的同伙拖进白色的别克SUV……里绑架……
“别克SUV?”王星白脑海中突然一片模糊,他下意识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红色新百伦运动鞋,不顾屋外刺骨的寒风,穿着棉毛衫棉毛裤就跑到了楼下。
“白色的别克SUV……”王星白呆呆看着楼下那辆汽车,那辆原以为是刘……绑架自己时开的车……那辆……自己大学毕业时候,爸妈给他买的车……
他突然感到浑身乏力,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黑漆漆的老小区中游荡着,四下无人,只偶有些野猫从树丛中窥视着他,与他对上眼神后很快就逃之夭夭。既然他能如此自由地行动,又怎么可能是被人绑架了呢?
走到小区大门,他终于见到了人——保安师傅正坐在传达室里翘着脚,保温杯里泡着一杯枸杞茶,那张面孔熟悉地令他心里发怵。王星白浑身紧绷,紧张地往小区外面走着,生怕那扫地僧保安见他行迹可疑把他叫住。可保安师傅却一脸淡定,完全不理会他,就这样任凭他走出了小区的门洞。
外头的街道一片狼藉,南边好几个小区已经被拆成了废墟,只有他居住的小区往北的区域还保留着大量老旧民房。王星白踏着满是尘埃、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来到了四岔路口的品全超市。超市是24小时营业的,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如同灯塔般自顾自发着光。王星白急于证明这一切的合理性,便抓住一切能够接触到人的机会,进入超市买了一瓶可口可乐和一杯开杯乐。付钱时,那驾轻就熟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像是离开这里很久的样子。只有收银员看他时那异样的眼神,让王星白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感到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异样。但他看了一眼香烟柜台后面的镜子,很快就发现,这是因为自己穿着棉毛衫裤,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他拎着购物袋灰心丧气地往回走,没几分钟就回到了家中。王星白抽了一下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穿了这么少衣服在寒风里走了半天。他披上了棉睡衣,脖子上突然感觉到有点扎。王星白伸手在刺痛处摸索了一下,发现脖子上用皮绳挂着一枚黄水晶灵摆——这倒没什么奇怪,的确是他经常戴的那枚灵摆——穿衣服的时候,灵摆不小心跑到了脖子后面,他才意识到自己睡觉也挂着它。他熟练地将灵摆从脖子上取下,借着房间里因为天气寒冷而忽明忽暗的灯光,盯着这半透明的吊坠发起了呆。
王星白晃了晃皮绳的顶端,灵摆以一种不太规则的轨迹晃动了起来。因为凑得太近,灵摆中的裂纹让王星白有些头晕目眩。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将灵摆挂在了台灯上,自己则倚着电视柜坐在了床尾。
“灵摆……”他若有所思,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但逐渐开始习惯这个家的他,记忆中的那些片段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以拼合起来……
“小惠在哪呢……”王星白无力地吐出了这句话,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为刺耳。
“老钟说是被扣在警局了……”
他突然灵光一闪,立马回头连滚带爬地摸到了床头柜前,拿起他那台三星智能手机,疯狂地在通讯录中搜索着熟人的名字。
“钟……老钟……”他拼命点击着触摸屏,找到了名为“老钟”的条目。
“滴……滴……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冷冰冰的声音帮他寻回了记忆——老钟已经不在国内了,而是去了……真正的澳洲……而且自从大学时他俩喜欢上同一个姑娘以后(似乎就是蒋……微?),二人的关系早就变得疏远了,再也不像原来那样形影不离……
“到底怎么回事……”
王星白重重一拍床头柜,使劲摇晃着脑袋。冷静下来后,他时而看看手机屏幕,时而看看台灯上摇晃的灵摆,时而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王星白并没有放弃希望,猛地站起身来,虽然感到一阵晕眩,但他并不在意,快步朝次卧的方向冲了过去,途中膝盖硬生生磕在了床脚上。王星白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他一把推开次卧的房门,打开吸顶灯,将熟睡中的父母摇醒了。
“啥事体啊……”妈妈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问道。
“还没睡啊?”王空响说,“怎么了?”
“爸妈……”他一脸严肃,“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你们不是应该住在良渚吗?那天我还带了李洛由和小惠苏菲来看你们啊?汐汐去哪里了?”
“唉……”妈妈叹了口气,“你又来了。”
“算了算了,睡觉吧。”王空响不耐烦地拍了拍老婆。
“你看他……”妈妈摇摇头,“还睡得着啊?”
“儿子啊……”妈妈转向王星白,“还以为你好了呢……”
“什么意思啊……”
“你说汐汐,汐汐是谁你知道吗?”妈妈说。
“不是我妹嘛……”
“你几几年生的?”妈妈说。
“身份证上还是实际……”王星白问。他还惦记着当初让蒋微帮忙改身份证年龄的事情。
“身份证……和实际……”妈妈让她坐到床边,“都是一样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这……”王星白犹豫了。
“好了,你89年生的,那时候计划生育,能生妹妹吗?”
“总有办法……”王星白语塞。
“还有,我们这二十多年都住在这个房子里,有地方给你妹妹睡吗?难道跟你睡一起啊?”
“这……”
“王汐音是吧?”妈妈说。
王空响拦着老婆拼命让她别继续说下去了,但她却不听,一把拍开老公的手,继续说道:“晓得你很想有个妹妹,但王汐音是你写的一部小说的女主角……那小说妈还记得,叫《异常事务所》……还有,你总说以后有女儿了也要取这个名字。”
“这……”王星白愈发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前段时间妈以为你好点了,没想到看了那本小说又开始了……”妈妈说,“看那什么《临高启明》看得魂灵儿都丢了啊?一到家就看,洗澡时候还放个音频听,上班路上也听,我怀疑你上班不好好上也在看吧!这下好了,看得又变成这样了……”
“变成……什么样啊……”王星白有气无力地说。
“儿子,现实一点啊……现实一点有什么不好?一天到晚想着那些虚泡泡的事情……”妈妈说,“你房子啊买好的,车子啊买好的,工作么又是铁饭碗,个么熬扫好结婚了,不然以后我们年级再大一点,都没力气帮你们管小芽儿了……之前那个小蒋不是蛮好的,不晓得你为撒又跟人家不好的……”
“要不要再去看看?”王空响插嘴。
“看什么啊……”王星白倒吸一口冷气。
“医生啊……”妈妈说,“你已经大半年不用看医生了,这下又要重头来过……”
“我……”王星白欲哭无泪,“你们意思是我有毛病?”
“不是……”王空响叹气道。
“我知道我那时候不声不响走了很对不起你们,现在我也可以跟你们说实话啊……我是和500多个人一起去了明末……后来又和李洛由跟两个女孩子一起穿越回来了……”
“你看看,又来了吧?”妈妈对爸爸说。
她又转向王星白,说道:“你大学毕业到现在,不是都住在家里吗?今年奥体的新房子刚交付,现在虽然没每天住这里,但每个礼拜总会回来两三天啊,你又是怎么会去了明末了?”
“这不合理啊……”王星白拍着床单说,“王汐音怎么会不存在?那小惠和苏菲呢?不可能啊……天亮了我再联系一下老钟,他肯定知道的!”
“不用问了……”妈妈说,“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吧?”
“钟……钟耀耀啊?”
“错了,你自己去看你同学录。”妈妈说,“我忘记叫什么了,但肯定不是你说的这个。爸妈的话语你不相信,那就找几个朋友问问看好了,问问看这几年你有没有跟他们出去玩过……”
“这……”
“算了算了,别说了,先去睡觉吧,睡一觉醒了可能就好了……”王空响打着圆场。
“我……”王星白语塞,“好吧……那我先去睡觉了……”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也敌不过爸妈,特别是妈妈那笃定的语气,便打算像之前遇到一切不顺心事情的时候一样,先睡了再说……
他帮爸妈关掉了房间的灯,躺回了自己的床铺上,将台灯上摇晃的灵摆取了下来,静置在床头柜上,随后关掉了台灯和吸顶灯,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四格小剧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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