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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 00: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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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薤露梦浮桥 于 2020-7-4 19:55 编辑
第三十一章 城中百态
当崔鸣吉风尘仆仆地从汉城赶到南汉山城时，惊魂甫定的朝臣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踏伐，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日逃亡的狼狈。两司官员上疏弹劾都元帅金自点，副元帅申景瑗，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说他们本应“专为固边御敌”，结果却是“贼兵渡江之后，无一处遮遏”，后果是“纵贼深入，以至庙社播越，车驾仓皇”，请求主上依律定罪。这种丝毫无益于解决燃眉之急的上疏，结果自然是“上弗听”。见崔鸣吉回来了，本来一片鼎沸的群臣顿时安静了不少，大家都想知道，胡人来了多少，将领是谁，更重要的是，胡人开出了怎样的议和条件。崔鸣吉如实启陈：“胡骑先队仅三百骑，虏将是马夫达（马福塔）。臣刚从虏阵而还时，适逢髡贼一千前来助战。马胡要以王弟及大臣为质。”
“什么？崔鸣吉，你要让殿下把兄弟送入虎狼一般的胡虏口中吗？”“崔鸣吉一定是被胡虏吓破了胆，没有一点身为殿下臣子的尊严，以至衣冠之国见辱于腥膻狄邦。”……
“够了！”李倧大声怒斥，吓得其他还要出言攻击的人闭口不言，“都什么时候了？平时你们就在党同伐异，祸乱朝政。胡人的铁蹄已经在这城外了，你们还在党同伐异，扰乱朝政！”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万马齐喑。
沉默，还是沉默。在长久的沉默后，还是领议政金瑬开口打破了僵局：“虏汗原本与我约为兄弟之国，如今却索要王弟及大臣为人质，实在是有辱国体，无论如何也难以答应。”“马胡定要人质，不答应的话，又怎么回复马胡？”“不如向上次一样，以假王弟和假大臣为人质。”有人提议。“此计甚妙。”多数大臣都认可这个提议，唯独崔鸣吉反对这个欺骗胡虏的建议。你骗人一次就可以了，还想用同样的方法骗别人两次，当人家真的缺心眼啊。“自上次中计之后，胡人对我们处处提防小心，这次恐怕不会再轻易中计了。”可惜无人肯听：“有何不可？只要我们派出的人坚称自己就是王弟和大臣，胡人难道能够否认吗？”朝鲜的官员们没有大才，有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有的则以欺上瞒下的狡诈伎俩为能事，两相作用，想出这样的蠢招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由谁来假扮王弟和大臣呢？”李倧发话了。
“王弟身份尊贵，非宗室之人不可担此重任。”金瑬说。
“宗室中有谁在这城中？”
“绫峰守李偁。”
“可。”李偁没来得及推辞，便已被指定，无话可说。“那么假大臣的人选呢？”
“刑曹判书沈諿气度非凡，可为假左议政。”反正这个职位由于洪瑞凤辞职，刚好空缺过，如今正好用来充当假大臣的职位。
沈諿一听这话色变振恐，汗如雨下，心想你个扑街提谁不好，连忙推辞：“臣恐怕不合适吧。臣也不是谦虚，一介判书，怎么能充当左议政……”
“沈判书气度非凡，定能瞒过胡虏，休得谦虚。”沈諿流的汗更多了，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整他。
“可。”李倧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连忙钦定了这个人选。两个冤大头欲哭无泪，但还得连忙下拜，表示不辱主上使命。
“殿下，如能议和固然是好，但守御之事不可偏废。如果能将将士们招会于庭中，一番教谕，他们必会感激殿下。”守御使李时白见大臣们只知互相攻讦，心急如焚，“如今贼迫城下，修建栅栏，以困我兵。群情汹汹，势在呼吸之间。士兵们却以为大驾将出，都只在宫外等候，没有分守城堞。请殿下出坐殿门，招会体察使以下诸将，具甲胄，明军令, 坚定守城之意。”
直到这时，李倧和众臣们这才如梦方醒。“依卿之言，速速招谕将士。”于是来到殿外，召集将士，并晓谕到：“卿等受国厚恩, 尽乃心力。如有不用命者, 处以军律。”就这么训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各自分守城堞去了。得了主上亲谕，那些人回到军中后，便各自教训士兵，宣读教旨。
……
“朴老弟，那个老爷在说什么呀？什么叫‘不用命者，处以军律’啊。”听训的人群中有一人不懂，便问旁边的人。
“就是说不卖命打仗的人，要掉脑袋！”
说话的是朴世勇。就在他们几个人正在寻一条进身之路时，发生了虏骑南下，主上有难的大事，于是主上降下教旨，重开纳科。正好几个人买了六百石的稻谷，便给自己捐了两班，又孝敬了不少的茶水纸张钱。广州府的官员正发愁呢。老百姓都成穷鬼了，没油水可榨了，别说是让他们纳二百石粮成为两班，正儿八经的两班老爷，现在都在想方设法地脚底抹油呢。正愁着这事儿呢，就有人出来解困纾难，何况还孝敬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于是广州府的官吏很自觉地发扬服务型政府的精神，帮他们办好了一切的文书，并发给户牌。这才算拿到了两班的身份，是正儿八经的老爷了。
但是当上了老爷还没完。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际，也是用人之时，作为一名两班出身的军吏，现在就请上前线跟胡人拼命去吧。本来按说连武器装备都要你们自己全部准备的，现在便宜你们，每人一套破烂盔甲，到南汉山城护卫主上的安全吧。
于是就在李倧一行入城的第二天，朴世勇，苏政效一行人也带着粮食入了城。
“啊，掉脑袋？！”苏政效脸都绿了，“朴老弟，不是说好的富贵呢，咋还要掉脑袋呀？”
“纳粮二百石，确实可以当老爷。可是，当了老爷之后，就得出来当军吏，上战场去跟胡人拼命去啊。”
“什么？还得打仗？不当老爷咱们被欺负，当了老爷咱们还被欺负，这老爷不是白当了吗？”苏政效心想别说他们这种花钱买的老爷了，正儿八经的老爷们，都已经背上爹娘脚底抹油了。这老爷可真不好当啊。
“不白当不白当，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如今我们可是保卫主上，等到仗打完了，主上回京，大小能当个司勇什么的吧。”
苏政效哭丧着脸：“早知道是这有命挣没命花的富贵，当初就该……”
“好了，别当初了。现在训话结束了，我们还要去守城堞呢。”
晓谕将士之后，大军登上了蜿蜒而低矮的城墙。与多数的朝鲜山城相似，南汉山城建在一处山谷中，城墙依山势，蜿蜒曲折地延伸，最终将整个山谷合围起来。这种城与建在土垒上的日本山城极为不同，更像是将平地上的朝鲜城墙搬到了四周的山上。明朝的山城，吸收了西方建筑要塞的经验，出现了减少射击死角的凸角。南汉山城也将这一经验吸收过来，依山势将城墙修建成波浪形，减少了火炮射击的死角，在两个突出部位间也可形成交叉火力。
尽管用心设计之后，不再像是儿戏，南汉山城的缺点仍然是明显而致命的。与闻名后世的海龙屯，钓鱼城等山城不同，南汉山城的城墙只有单薄的一层，一旦一处被突破，整个防御也就土崩瓦解。更要命的是，南汉山城的城墙沿着山谷周围的山脊修建，一旦城墙被敌人突破，敌人便能居高临下地攻击城内。
但仓促完工才是南汉山城最为致命的缺陷。17世纪的朝鲜在两次倭乱和胡乱的打击下，财政接近崩溃，可谓风雨飘摇。这样的国家自然是没有人力物力去建筑一座坚固的城的。光海君在位时，依靠出售度牒，强迫征发僧侣的方式，这才将南汉山城在几个月之内草草筑成。如此草率建筑的城墙，自然是不可能指望有多么强大的防御能力的：城墙的高度只有三米到七点五米，如果没有周围的山脊的加持，防御能力并不会比朝鲜的其他城好太多。城堞只有半人高，也不能很好地达到掩护士兵的效果。
仓促建成的城墙，仓促应战的士兵，草率的战前准备……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朴世勇并不全悉内情，但还是轻易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当他们从城堞上被换下来时，适值天降大雪，所有人都抓紧了身上单薄的袍子，一边走路，一边跺着脚，一边瑟瑟发抖。朴世勇和苏政效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好在他们是睡在马厩里的，从喂马的草堆中抽出一些草，再将自己的身子埋进草堆里，这才能勉强保持住温度，安然入睡。至于其他人，那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最多的无非是在腿上捆稻草这样的招数，加上城内还能烤火，也还能过得去。最苦的是站在城堞上守城的士兵。由于害怕暴露目标以及城防的虚实，武官下令禁止生火，守城的士兵被夜间的风寒冻得连话都说不流畅，仿佛五脏六腑都成了冰块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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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薤露梦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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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6 01:3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