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1-6-26 21:4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送信太监出宫很快找到了之前送他来的人,后面还跟着几个东厂的人。送太监来的三个人已经将马匹全部换掉了,太监只能不顾辛劳再次骑马回到天津码头。这次要坐的却是另一条船,这条船还在拼命的装货。已经累的两脚发软的太监正好在岸上休息一会。过了两个时辰,船才起锚。
船在天津起锚后,赵引弓就收到电报了,赶紧派蔡实告诉黄森淼,船已经在天津开出来了。王德化的回信大概四日后就能到杭州。黄森淼还在半信半疑,蔡实却提出向黄森淼收400两银子的运送费。
听到此处,黄森淼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也能收钱?
蔡实按照赵引弓的交代,还说这也就是黄公公的事情,赵引弓才给安排特别调动,实际出人出船的起威和招商局已经把帐挂到了赵引弓的名下。黄公公要是不给,就是赵引弓自己出了,400两银子已经是打了八折的。
黄森淼想想还是给吧,不然按澳宋的搞法,说不定赵引弓要托自己办更难的事情。随后想想要是真能十日就能实现信件在京城和杭州的往返,确是大大的便利,可惜自己跟王德化的信件还是不能交给澳宋来送,那么以后是不是可以如法炮制派太监护送信件呢?送一个人来回400两,真他妈贵。
赵引弓这边也是打着吸引黄森淼用起威送货的主意,先从信件开始,哪怕是带着信件的太监,顶多按重量多收点。那天晚上黄森淼和沈炼到赵引弓地方,赵引弓就把电报员叫起来,打电报给上海,上海回电说没有去天津的船,不过码头上刚好有要去辽东的蒸汽动力H800,可以提前出发临时加挂天津,为此又把跑天津航线的船员叫出来两个。有了船以后,赵引弓还向天津发了电报,告诉他们安排马匹和随行人员四天后在天津码头等这条船。回来时坐的是天津到台湾的船,临时调整加挂上海。
船一到上海,已经有人在码头上备好马匹等着太监了。
太监不知道的是,这几天黄森淼安排海述祖跟宋平文演起了双簧,宋平文要重判,海述祖求情,加上张溥和孙淳等复社中人不断的做工作,总算没让外面翻天。同时黄森淼也允许张溥和孙淳会见海述祖,以便让海述祖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
其实海述祖收到常师德的回信读了两遍就弄清楚基本情况了,加上黄森淼沈炼他们对海述祖讲述了周氏父子的交代的整个案情经过,各个方面的信息全部汇集到海述祖这里,海述祖再读一遍常师德的信,不由得感叹元老院果然高明,远隔千里却对京城和浙江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说,对于各个集团的分析更是鞭辟入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超出元老院的预料,矛盾论的说法更是让海述祖大开眼界:原来事情还能这么分析?这简直可以说是窥见了天道了。
回想起之前在澳宋时,新出的某种政策,首长们开始还努力解释,后来不耐烦了,出现了道理跟你们说不通,我也懒得跟你们说,反正就得这么干的情况。或许首长们什么都知道,归化民们的思虑太简单完全无法领会,弄得首长有对牛弹琴的感觉,干脆强推了事。
这样导致海述祖跟张溥和孙淳谈话时,海述祖看着张溥和孙淳怕自己不懂,努力解释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不是有常首长的信,我今天大概要给先祖丢脸了,说起先祖海瑞,海述祖眼前似乎出现了先祖海瑞一个人赶着一辆驴车,带着老母亲和妻子女儿,到淳安上任的情景。整个浙江官场从上面的巡抚到下面的狱卒都是严党的人,处处杀机四伏,先祖无人,无权,无枪,无钱,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哪怕只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可先祖仅凭一本大明律,不仅掀翻了浙江官场,还震动了朝廷,给了内阁里的徐高张扳倒首辅严嵩的机会。
自己来淳安上任时的条件不知比先祖好多少,有皇上的钦命,有万贯家财,有王兆敏,姜结实这般有能力的下属,有炮场警卫和何如宾的武力支撑,有复社事无巨细的告知官场情况,并应付没完没了的口水战。这次要不是元老院在后面给自己出谋划策,自己可能连朝局都听不明白。
闲聊中海述祖突然冒出来一句:能否用孔孟之道解释这次争端?
张溥和孙淳楞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说法,最后只能说乡绅是没有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放在心上。
海述祖:他们都是读书人啊
张溥和孙淳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知道海述祖为啥问这个,在想他是不是要学海瑞开始讲大明律了。说:目前的局面,以江南的安定为要,需要有些变通,不必墨守圣人和太祖成规。
海述祖发现张溥他们理解错了:学生不是要墨守成规,说句惭愧的,四书五经仅仅是读过,未曾有何心得,大明律学生也背不来,只是感念一下先祖之不易罢了。
张溥和孙淳都感觉奇怪:既然不讲大明律了,那跟海瑞有啥关系?
海述祖看着张溥和孙淳疑惑的样子,接着说,二位不必担心,学生定然以江南安定为头等重任,说起来倒是要跟周老先生推心置腹的单独谈谈,探知一下他们到底为何要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日后也好注意避免再次重演。
张溥和孙淳连忙称是。
海述祖回去就跟黄森淼和宋平文说了,宋平文根本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说你本就是钦命副审,可以随时提审人犯。
海述祖跟黄森淼说的时候却引起了黄森淼极大的惊恐,上次江南织造使杨金水就是在海瑞单独提审郑泌昌时被吓晕的,回去不久就疯了。海述祖也来这一出?但海述祖作为钦命副审有随时单独提审犯人的权力,跟自己打招呼也就是通知一声,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自己根本无权阻止。之前海瑞提审何茂才也没杨金水打招呼,最后还是朱七强行把审讯停了下来。不过反过来想海述祖跟周老贼谈谈没准还能安抚一下那帮士绅,自己怕被逼疯的想法要是传出去定会惹人耻笑,无奈只好表示支持,不过自己是不会去听的。让海述祖去找沈炼和齐军,让他们到时在后堂听着。
第二天晚上,海述祖叫上齐军和沈炼,单独提出了周宗山准备谈话,齐军和沈炼在后面的密室听着。
周宗山到堂后,海述祖看周宗山狼狈的样子,知道在牢里也吃了苦头,叫人搬了把凳子给他坐。自己也搬了把凳子坐在周宗山对面。
周宗山奇怪的看着海述祖
海述祖:周老先生不必如此看我。今天请前辈过来,不是审案,只是晚辈心中疑惑,想跟周老先生抛开身份,推心置腹的谈谈而已。
周宗山瞪着眼睛看着海述祖:海大人想谈什么?
海述祖:就是谈谈前辈对我和炮场的看法,为何有如此深仇大恨,要至炮场工匠于死地。今天的谈话不会记录在案,其实记录了对案情也没什么影响,为表诚意晚辈先跟您说说案子会如何判决吧。司礼监掌印王公公的信里说您是斩立决,贵公子是秋决,家产全部没收充公,家人奴仆变卖为奴,这应当就是皇上的意思。但不少乡绅在为您奔走求情,复社的同仁和织造局的黄公公为江南稳定计也在跟王公公商量,希望才能法外开恩,从轻发落。您也曾为官一任,知道如此大的钦案,肯定要拿您的人头交代,这一劫您是逃不过去了,现在就看能否留贵公子一条性命,这个要看皇上如何决断。诸位都在等王公公的回信。
周宗山悲痛的闭上眼睛仰天抬头,泪水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许久,周宗山说道:老朽感激不尽,定当知无不言。
海述祖:那晚辈就斗胆问一下,听说外面乡绅们对晚辈极为痛恨,晚辈不知做错了何事,不知其中是否有误解。
前辈在淳安是最大的乡绅。晚辈蒙祖荫,在琼山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乡绅。晚辈追讨欠税,没收土地,也不过是维护朝廷法度。何以引得前辈做出袭击炮场工匠这等大案,镇抚司告诉晚辈时候,晚辈实在难以相信。至于抄家,那是镇抚司所为,晚辈还指挥不动镇抚司。
周宗山上下打量了一下海述祖,觉得海述祖此番言语不像是假的。
拱手说到:既然海大人问到老夫,老夫便斗胆直言了,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大人海涵。
海述祖:晚辈洗耳恭听。
周宗山:据老夫所知,海大人科名不显,为官不久吧
海述祖:晚辈惭愧,确实如此
周宗山:若是海大人熟读圣人诗书,走科甲正途为官,当可心领神会。老夫年长几岁,还算悟出了其中道理,今天就为海大人剖析一下。
海大人应该听说过,朝廷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句话吧,这士大夫便是指你我这等有田产,能熟读圣人诗书之人。有田产便可养活百姓,为朝廷缴纳赋税;能熟读圣人诗书,便可知礼仪。而草民百姓不知圣人教诲是不知礼仪的,要用刑罚约束,所以有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为官之道,便是要对士绅要讲礼仪,对草民百姓讲刑罚。这样才能上不辜负朝廷隆恩,下可安抚草民百姓。士绅要先用圣人之书修身,自己齐家,才能帮朝廷治国平天下。否则天下便要大乱。
可海大人到任以来,却颠倒伦常,不礼敬士绅,不先邀请在乡士绅咨询地方风土人情,却整日与工匠为伍,甚至让草民入县学玷污圣贤之地。
说起来老夫这些年不理俗务,此时应该主动拜会海大人,为海大人指点迷津。若是能如此,想来海大人也不会放纵恶徒打伤府上家丁,甚至受人蒙蔽,串通败军之将,为刁民张目,最后闹到此般境地了吧。
海述祖听完想了一会:在元老院来之前差不多是周宗山说的这个样子,但元老院来了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跟他说元老院这个好像有点太难理解,算了还是先顺着以前的世界解释一下吧
海述祖:多谢前辈教诲,晚辈也有内情。
周宗山:海大人请讲
海述祖:晚辈确实科名不显,未能走科甲正途。但晚辈的先祖笔架公赴任淳安知县前也是举人,谈不上走科甲正途出身。到任后为民做主,忠言直谏,皇恩浩荡下余荫到了晚辈。晚辈身负钦命要建炮场,为辽东前线供应大炮抵御东虏,自然要与工匠为伍,否则便交不了朝廷的差。
未能及时拜会士绅确实是晚辈之过,当时千头万绪,前线催的急,还有孙远打人的案件,便耽搁了。之后便有府上奴婢的案件,晚辈以为府上的家丁过于张狂,当着衙役的面行凶打人,阻拦执法。姜结实出手确实重了,但也是不得不为,否则朝廷法度何在?后面扩大炮场,向前辈买地,前辈不肯配合。晚辈方才用清欠税款,没收土地来警示前辈,虽说用了些手段,谈不上秉公处理,但也算在朝廷法度之内行事啊。若有不妥之处,前辈当面指正也好,上书弹劾也罢,何至袭击炮场工匠,弄到局面不可收拾。还望前辈指教。
周宗山:做下如此大案,确实是老夫受人蒙蔽,以为是皇命。老夫也是一片好心,希望海大人能够幡然醒悟,不要舍本逐末。
海述祖:皇命也不可能置辽东前线将士的性命不顾,本末之说又是从何谈起呢?
周宗山:国之根本,在人心而不在技艺,在礼仪而不在权谋。只要知礼仪,便可人心所向,东虏便不足为患。
海述祖:人心?袭击了工匠,如何让工匠人心所向?耽误了造炮,辽东将士的人心又如何聚拢?
周宗山:老夫所说的人心,是指士绅之心,工匠兵卒这等末流,死便死了,再行招募便是,岂可跟士绅相提并论?
海述祖吓一跳:死便死了?他们手里有刀有枪,惹怒了他们,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沈炼和齐军在内间听到此处才有所触动,沈炼想的是,怪不得陆文昭在萨尔浒说几万条人命,割草一般便没了,在士绅眼中,竟然真的是割草一般,死便死了。齐军想的是先祖齐大柱不过一介桑农,在此人眼中,大概也是那种死便死了的。若不是海瑞相救,加上先祖从军在刀枪剑戟中拼死杀敌,又机缘巧合跟海瑞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才有了自己今天的地位。这老贼心肠如此歹毒,确实该杀。
周宗山看海述祖沉默不语,接着说:看来海大人还是没有领会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深意
海述祖:这个有什么深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士绅作奸犯科也要姑息?
周宗山:那不过是安抚草民的说辞,海大人不觉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和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有冲突么?
海述祖:确实是,那哪句是真啊?
周宗山:两句都是真,区别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用来安抚草民的,可说不可做。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是治世之法,可做不可说。海大人受先祖笔架公蒙荫,礼敬效法先祖,是理所应当,老夫对笔架公的手段也是敬佩有加,但海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何我大明立朝200余年,只有一个笔架公啊?
海述祖:这个,晚辈没想过。
周宗山:大多数官员都是走的科甲正途,笔架公没有科名,却手段高超,几乎以一己之力掀翻浙江官场,进而为清流铲除奸党提供了良机,为开启隆历盛世立下功勋,可谓一时人杰。而笔架公也由于科名不显,未能领会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道理,不礼敬士绅,最后仕途不顺,罢官去职,笔架公若能在任上礼敬士绅广置田产,而不是去顶撞皇上,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时也命也。幸而皇恩浩荡,加上当时内阁清流感念笔架公的功劳,还能留下爵位荫蒙子孙。
海述祖:晚辈还是不懂,为何要礼敬士绅,为何不可用刑?
周宗山瞪大了眼睛看着海述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只有士绅才识文断字,只有士绅才能治国理政,只有士绅才能交粮纳赋,离开了士绅,朝廷如何坐的了这天下?
海述祖:那如果不用士绅也能交粮纳赋治国理政,岂不是不用礼敬士绅了?
周宗山:有些平民子弟,机缘巧合能读圣贤之书,走科甲正途,领悟其中的奥妙,自然也可治国理政,之后若能广置田产,便可交粮纳赋,这时他便也成为士绅了。士绅和读书人是分不开的。
海述祖:晚辈不是说这个,晚辈是说。。。如果有。。。海述祖恍然间想明白为何朝廷和元老院对士绅读书人的态度大相径庭了。
朝廷要依靠士绅读书人交粮纳赋治国理政,而元老院不用,澳宋土地都掌握在吴农相或者租给天地会耕种,税收有税吏,治国理政有芳草地的毕业生还有考取甲乙类文凭的,那大概算是不读四书五经的另一种澳宋的“读书人”,
而士绅则是彻底的不需要了,大明的士绅把持土地,妨碍增产粮食,开设工厂,这便是触元老院的逆鳞了。至于治国理政,更没乡绅什么事情了,元老院治下,百姓可以说是安居乐业,比之前不知道好多少,怪不得以前的琼山士绅每每要自己向首长建言要开科举,礼敬士绅之类的,首长的表情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元老院要的是类似于柯鲁博那样的人,进可上阵杀敌把朝廷何如宾打的抱头鼠窜,退可制造军国重器,或者还要自己这样的商人。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在大明是乡绅,在澳宋也是乡绅,没什么区别,其实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份。如果大明的乡绅在澳宋能完成身份转换,如同广州的高举,琼山的自己一般,便可发财。反之若是硬要维持在大明的乡绅身份,控制佃农,豢养私兵。便如同苟家,梁家一般,那便是谋逆,要被抄家灭门。
怪不得常首长给自己的信中说这种跟乡绅的涉及权利和身家性命的矛盾根本没法调和,只能等元老院攻取江南时解决。如何解决?跟琼山和广州一样?自己来淳安,便是要让复社这帮人,完成从大明乡绅到澳宋商人的转变,否则元老院攻取江南时,必是一片血雨腥风,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幸好自己没啥科名,做生意时机缘巧合跟元老院搭上线,加上首长们似乎格外喜欢先祖,自己莫名其妙的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否则如果之前在明朝走仕途变成周宗山那个样子,搞不好便是佛山梁家的下场。元老院碾死士绅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手里有枪的工匠士卒更是不会对士绅客气。
这样说来自己可能取得比现先祖更大的成就,先祖孤身一身,不能解民生之困苦,而自己背后站着元老院,如果让江南人民过上澳宋的生活,那岂不是可以取得比先祖更大的成就。
海述祖胡思乱想了半天,想到此处脸上又开始隐隐然有笑意。
周宗山看海述祖脸上阴晴不定,以为要给海述祖时间消化一下。
沈炼和齐军在里面半天没听到两个人说话,以为出什么事情了,起身推门走进了大堂。
一看两个人还都好好的坐着,只是海述祖的表情有点奇怪。
周宗山看见沈炼,啊的一声。
沈炼没好气的说:不用惊慌,我们又不会杀你,反正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要杀也是杀你儿子。
闻听此言,周宗山急火攻心,一阵咳嗦。
沈炼接着说:别以为外面的士绅闹起来便能保你儿子性命,外面保的是士绅的体面,可不一定非要你这个士绅。就算他们保的了你儿子一时,还能保的了你儿子一世?逼皇上和朝廷让步?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朝廷不仅能灭你的门,还能诛你十族。
且不说辽东前线的将士,就是司礼监镇抚司的人既非科甲正途,也不是士绅,是不是也如你所说死便死了,再行招募便是?
镇抚司抓的便是你这等尸位素餐,半点不将朝廷和百姓放在心上的贪官污吏。我告诉你,在我大明,得罪司礼监镇抚司的,能死个痛快便是烧高香了。
周宗山直接吓晕了。
海述祖慌了手脚,心想他可别这个时候死了,急忙喊人去请郎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