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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牢门推开。眉娘指尖轻掠过鬓角,将几丝乱发别到耳后,朝看守盈盈一福,腰肢折得恰到好处) 这位大人,眉娘这厢有礼了。听闻今日得释,既喜且慌,竟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摆。 这几个月在临高,虽说失了自由,倒也开了眼界。那些澳洲……啊不,元老院的大人们,行事当真别是一家。奴家在杭州时,只当郝公子是個疏财仗义的豪客,谁想竟牵扯出这般大案。那日官差破门,奴家还当他不过欠了赌债…… (抬眼,不动声色地觑你神色) 敢问大人,此番放眉娘回去,可还有什么要吩咐?赵元老……的伤势可大好了?奴家虽是个下九流,却也明白,这条贱命能保全,全仗元老院恩典。但凡有用得着奴家处…… (声音渐低,试探着) 只是……西湖的画舫,这会儿怕早易了主。眉娘两手空空回杭州,不知……该往何处去。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女看守面无表情:"元老院不搞株连。审结你与郝元案无涉,按办公厅和法务省批函,准予释放。出狱后去留自便,确有难处,可去临高职业救济处申请有偿救济。" (眉娘忙又深深一福,嗓音拿捏得温顺可怜) 多谢女菩萨周全。这"有偿救济"四字……恕奴家蠢钝,敢问是要签卖身契,还是……做工抵债? (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奴家攒的那点体己,怕是早被杭州那帮差爷剐尽了。如今连身像样的衣裳都置不起,更别谈画舫租银。若元老院肯赏口饭吃,端茶倒水、浆洗衣裳,奴家什么都愿干。只求个遮风挡雨的窝…… (话锋一转,更软了几分) 不知这救济处,可管不管打听消息?奴家在杭州还有几个姐妹,生死未卜……若能替元老院跑个腿、传个话,也算报这不杀之恩。您看……这差事,奴家使得吗? 女看守不耐道:"肯劳动就饿不死。出狱后不归我管,有事去救济处问。"说罢开锁,领眉娘到管理处办手续。"这些是你的东西吧?点点有没有少,没少就在这儿签字。会写吗?" (眉娘趋前一步,指尖搭在藤箱上,却不急着翻检。她飞快地掠了女看守一眼,见她眉心已蹙起,便不敢磨蹭,只草草扫了眼箱中) 回女菩萨,眉娘在画舫上陪过几位惜才的老爷,字是识得的。 (箱中不过是几件旧裙、一支断簪、几盒残胭脂,还有那方郝元送的苏绣帕子——角落绣着个蝇头小"元"字。她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往衣衫底下一掖。) 不多不少,正好。被抓时走得慌张,哪还顾得上值钱物什。 (接过笔,指尖微颤,腕子却稳,在文书下端端正正写下"眉娘"二字。笔画娟秀,倒像深闺里出来的。) 签罢却没挪步,又福了一福,声音压得又轻又软: 眉娘再厚颜问一句——那救济处,不知在临高哪条街上?奴家初来乍到,倘或要保人、要地保写文书,可真真是睁眼瞎了。 (觑着女看守脸色尚算平和,又小心补上一句) 奴家别的不行,迎来送往、操持筵席、抚琴唱曲儿倒还使得。若元老院哪位大人府上要个粗使丫头,或是宴饮缺人伺候……眉娘也做得。 (说完退后半步,深深敛衽) 这几个月蒙女菩萨照应,感激不尽。若有机缘,定当图报。 女看守脸色稍霁:"只要在元老院治下安分守己便是。这是你的临时身份证,千万别丢,往后处处要验。出门右转就是站台,凭车票坐6号车到职业救济处站下。具体有什么工,到了便知。"说罢将眉娘送到门外,指了指站台。 (接过那张硬卡片,指尖触到光滑表面时心头一紧——这"身份证"三字写得方正,不像寻常官府文书。更蹊跷的是"元老院治下"五字,眉娘心头暗惊:这髡贼的朝廷,何时竟称起"元老院"来了?脸上却不敢露分毫,只愈发恭谨) 眉娘谨记教诲,往后定当安分,不给元老院添麻烦。 (她将身份证与车票叠好,按在衣襟内侧,确认妥帖了,才抬眼望向门外——那里立着个木头亭子,几辆怪模怪样的长厢车停着,不见马匹,也不见车夫。眉娘眼皮一跳,强自镇定,不敢多问。) 这……车恁地神妙,眉娘怕坐错了方向。敢问女菩萨,那"6号车"可有什么记认?是往左还是往右?若坐过了站…… (顿了顿,眼眶微红,声音带一丝哽咽) 这几个月在牢里,多承女菩萨照应。眉娘虽是风尘里打滚的,却也知恩图报。您若用得着,差人去救济处传个话…… 女看守随手撕张纸条,用铅笔写了个"6",往最近的车站一指:"看车厢上有没有这个记认,有就上去,跟售票员说'职业救济处'就行。" (眉娘接过纸条,垂眸细瞧那"6"字——笔画弯弯如豆荚,竟不是汉字,倒像西洋番鬼的符咒。心里纳罕,脸上却笑得妥帖) 多谢女菩萨指点。 (抬头望向"公交站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只见那木头亭子旁果然停着几辆长厢车,车前当真套着牛,只是车厢方方正正,窗明几净,全然不似杭州城里那些敝旧马车。更奇的是,车上男男女女上下,神色自若,仿佛坐惯了。) 敢问女菩萨,这"公交牛车"坐一趟,要几文钱?还是到站再付?那"售票员"……可是车上的执事妈妈? (将纸条叠进车票,又怯生生补一句) 若眉娘嘴笨说不清,这车票上可写着"职业救济处"?还是……只凭这张小纸片,售票员便知眉娘要去何处? (福了一福,声音愈发软糯) 再问最后一句——到了站,可有什么招牌记认?奴家怕走过了头,又不敢乱问路人,给元老院添麻烦。 女看守:"把票给售票员就行。到了自然看见'临高职业救济处'的招牌。" (忙不迭将纸片与车票攥紧,仿佛要把纹路都刻进掌心,声音里终于泄出几分如释重负的颤意) 眉娘晓得了……多谢女菩萨,这下心里总算踏实了。 (她又望了一眼那套着车厢的牛,和上下车的各色人等,暗暗咬了咬牙——便是龙潭虎穴,也总得闯一闯。总好过被当成逆党砍了头。) 这票……奴家自会好好交给售票员。您放心,眉娘虽卑贱,画舫上的规矩还不曾忘,该给的、该说的,断不会出一丝差错。 (退后半步,腰肢折得极低,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全礼) 这几个月牢狱之灾,多蒙照应。您的大恩大德,奴家记下了。若往后在临高立得住脚,定当在佛前为女菩萨多烧几炷高香。 (直起身时眼眶微红,却努力挤出个乖巧的笑靥,将那几张薄纸贴身藏好,又理了理鬓角碎发。) 那……眉娘这就去了。女菩萨万福金安。 (说罢转身走向站台,背影纤细,步子却迈得稳当。只是那攥着车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上面捏着的,可不止是车票,是她往后余生的全部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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