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外派风云 05/02 更新第46节 反间

梅东的狮子

第四十五章 京师之困

昌平陷落的消息在京师内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冷凝云走在路上，都能感到路上行人行色匆匆，面带忧容，即使已经进入了夏日，这座城市却仿佛坠入了冰窟。曾经的后金，如今的满清军队于崇祯九年的六月份，在阿济格的率领下越过喜峰口和独石口，入寇京畿，冷凝云投资的山西、蒙古生意也受到了不小影响。朝廷里传来驻守昌平的总兵官王朴击破清军先锋，斩首千余的消息，却完全无法消除百姓和官吏们的担忧——这所谓的胜利，连七岁的孩童都不会相信其真实性。
事实上，这次清军入塞，明军的表现着实差得令人发指。阿济格连胜五十六战，克城十六，俘获人畜十七万，还在树上书写“各官免送”来嘲讽和羞辱明军。宣大总督梁廷栋和兵部尚书张凤翼在应对这次危机时是如此无能和胆怯，自知死罪难逃，于是服用大黄自尽。不过，这些也都可以看成日后的一次预警和演习，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内，京畿将会一次又一次燃起烽火，清军入塞直隶简直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般，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在对直隶和整个北方的防御情况更为熟稔后，满清的入塞逐渐变得更为大胆和深入，眼中简直无视大明的任何防御，在两年后卷土重来，一路打到了济南府，连孙承宗和卢象升两代名将都身殁是役，满清俘获人畜多达四十六万；而再过几年，阿巴泰甚至率军一路打到了南直隶，纵横千里，俘获人畜超过七十万。清军的屡次入塞是明朝最终走向灭亡的重要引信之一，一方面，它严重地破坏了北方、尤其是华北的经济和民生，另一方面，它迫使明廷分出军事力量防御边塞和京畿，多次失去了打击农民起义的好机会，使得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不断做大，最终导致了明廷再也无力控制局面。
好在眼下的这次入塞还未能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和灾难，而且这也不是近年来第一次京城狼烟急警，大家对那堵高大庄严的城墙多多少少还有些信任，之前的敌酋亲临于此，也对这堵高墙束手无策，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慌乱，那种携家带口四散奔逃的景象暂时还未出现。冷凝云更是对此有着信心，历史上京畿和直隶的军队虽然表现令人发指，黄台吉入关称霸的计划也愈加明悉，但一切都还太早，满清的准备并不充足，想要攻破京师更是一种蛇吞象的计划，因此其目的更多的还在于掠夺、破坏和试探，而阿济格甚至都没有过向京城本身进军的打算，在昌平和顺义将京畿守将的裤裆吓尿之后，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至少，在北方的明军，这个时候多多少少还能有个架子。
话虽是这样说，但城中依然有不少人担心清军在京师外的一番烧杀抢掠会影响城内的物资供应，越拖市面上货就越少。因此现在正是各种粮食棉布食盐药材抢购最为疯狂的时候，每家米铺和盐铺前都嘈杂慌乱地堆挤满了人，百姓们深深地在担忧，一旦买晚了，既怕价格继续上涨，又怕粮食卖光无以为继。冷凝云当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储备物资，甚至借机挣上一笔，但是他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惹上什么麻烦，在皇城脚下，总是低调一点为好。提前囤积货物，万一被有心之人安一个罪名，或是被眼红之人暗中下绊子，可就太得不偿失了。饶是如此，看到街边如此景象，他还是免不了心中一丝丝的惋惜。正想着，冷凝云就看到有几个大户人家仆人模样的人物，嘴上骂骂咧咧，手上也颇不干净，走到了一家米铺门口。人群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些家奴们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踹，将人群轰开。一个岣嵝着的老妇人在人群的最外层，没能挤进买米的前列，也因此成了最先遭殃的人，被人拉了一下肩膀，就蹩脚地摔到在地上。她没能爬起来，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别人踩在了身体上，不一会儿就满脸是血。然而没有人在意她，人群被轰开了一条道，这群家奴仿佛并没有看见发生的种种混乱，兀自闯进进米铺。领头的管事人物趾高气扬，一面指着米铺的大伙计骂着什么，一面又挥手招呼手下人搬运起粮食来。这让他心中又产生了疑惑，在皇城脚下敢如此张狂行事的，必然是高门大户家的人；可是高门大户又怎么会落到要抢粮食的地步呢。不过，冷凝云没有心思去细想，也没有兴趣近前去看了，他只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早地回到北京站和德隆钱庄。
虽然京师与外界交通的阻隔影响了德隆的生意，可这并没有让他闲下来，越来越多心存恐慌的人在寻找保管财富的地方，而在天津和江南均有发达业务的德隆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首选。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高官显贵和豪富巨擘对自家地窖或者交通网络的信任，比不过德隆的神话。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竟然认为德隆有本事在清军肆虐的情况下将财货更安全地保存在秘密地点或是运送到江南，宛如后世电影中对那些为特工们提供金融服务的所在。虽然冷凝云乐得打肿脸充胖子，但这也让他开始感到忧虑。在业务经营上，德隆并没有比山西票号更扎眼多少，甚至在北方业务上还更加谨慎和低调。毫无疑问，一定是某些异样的流言开始在京城的上流群体中散播开，无论这些流言是真是假，是否牵扯到澳洲，都令人隐隐不安。
不过，令他最为繁忙的还并非是德隆的业务，而是时时刻刻悬在北京站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石翁。冷凝云已经阅读过谌天雄和周洞天的报告，这也击破了他曾经“石翁是个孤独起舞的远见人士”这种幼稚幻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显而易见的事实，即石翁或者石翁背后的力量，是一个针对元老院的阴谋集团。为此，在杭州站拟定了那份监视名单后，他也根据那份名单，寻找他们在京城的潜在合作者，同样拟了一份京城的可疑人员名单。然而悲剧的是，由于人际关系的复杂和仕绅之间广泛存在的年谊、亲友、师生、同乡等诸般联系，这份名单已经大到远远超过北京站可以实施全面监查的能力，因此也只好选些重点目标，尽量向其中进行渗透。
冷凝云和乌开地都不是做情报和保卫的专家，因此又向总部请求了支援，这次来的是对大明风土人情熟悉已极，能力又堪称卓越的刘富卿。在后世的澳宋历史上，这位第一印象令人厌恶的糟老头子，和冷玫瑰杨草并称为保卫工作的归化民双壁。刘富卿的形象让冷凝云第一眼就联想到自己来大明后常常要打交道的各司衙门胥吏，自然也落下了些不快的想法。不过，他经常在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张远，那个为他牺牲在天津的归化民，想起自己立下的为张远报仇的誓言。因此，只要有抓住石翁的办法，他都会去尝试，即使自己并不喜欢刘富卿的样子，也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刘富卿在刚刚到来的当天，就以非常委婉的语气指出，北京站对可疑人员的监控是一种既浪费人力，又颇为无效的工作。所以冷凝云只好将调整监控网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这位专业人士。
另外一个让冷凝云烦心的工作是，他需要给元老院提交一份无聊至极的报告，即京师帝王官宦们对澳宋的态度，以及和谈的可行性。冷凝云很清楚，元老院内阁中的大佬和地方上的重量级人物也一样觉得这事情有些脑残，但元老院里总是有些或是愚蠢、或是别有用心的人，揪住这个话题谈来谈去。京师的舆情冷凝云每周都要上报，但是针对澳宋的部分，已经有半年时间只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一切战略都要建立在情报上，而朝廷对澳宋的情报匮乏堪比满清，更不要提为此灵活可行地提出战略了。明廷对于自己对手的情报缺乏已经到了一种可笑的地步，即使是占据两广或辽东的大敌。
不过他觉得再复制粘贴也不是个办法，决定换套说辞、保留中心思想再来一遍，这是对冷凝云语文功底的极大考验，也让他为自己没能上好中小学语文课而感到深深悔恨，对教过自己的那些语文老师也感到了愧疚，甚至还暗暗诅咒那些把体育课都占去的数学老师——为什么不能匀两节给语文课呢。
历史上的崇祯并非某些皇汉元老心目中那么有气节绝不肯接受和满清和谈，相反，双方是有过多次接触的。著名的陈新甲事泄后，崇祯一开始也并不打算就砍了他脑袋，而是要等到陈新甲疯狂甩锅，给崇祯带来名声和实务上的麻烦之后才走上绝路。再过半年，主张“攘外必先安内”的杨嗣昌就要上台，这位呕心沥血报答崇祯赏识之恩，又颇为能干的兵部尚书既然能推动对满清的和谈，那么未必就会对澳宋也一根筋的死硬到底。
不过，就算搞什么和谈也是没有意义的。旧时空明廷几次和谈尝试过程都堪称滑稽荒谬，等到对农民战争形势出现好转后，崇祯就一度把与满清和谈的事情置之脑后，不顾杨嗣昌劝阻抽调兵力充实北方防线，一直到陈新甲时期才旧事重提。如果澳明真要和谈，恐怕双方还没能确定在什么地方会面，新的军事冲突就已经爆发了。另外，两广沦陷对于明廷震动极大，虽然不好说丢掉两广比丢掉辽东更致命，但是和谈的阻力依然可以说大到夸张。
更重要的是，和谈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湖广局势糜烂，流寇转战四方，一时半会根本没可能抽出兵力南下；而在商业上，由于大明悲剧的基层执行力，对明的贸易虽然承受了一些成本的上升，但并没有实质性的削弱。而且元老院对于舟山和旅顺等海陆要冲是如此的渴望，内部的动员也随时可能开始，战端一开，再谈也没意思了。总而言之，和谈不和谈根本没什么意思。旧时空大明与皇太极之间的几次接触，双方也都抱着将和谈本身当成一种策略的态度，而并非真的去追求什么和平。在本时空，如果元老院不嫌麻烦，想要把和谈当成一种策略玩一玩，或者想趁此机会与明廷高层接触施加一些影响，再或者是仅仅是想借机观察明廷官场，也不是不行，因此冷凝云并不好否定什么，更不能明说这是在没事找事闲扯淡，于是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搜肠刮肚。

joez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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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瑞成

终于更新了

stephenwu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20-4-12 11:33
第四十五章 京师之困

昌平陷落的消息在京师内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冷凝云走在路上，都能感到路上行人行色 ...

讚美更新！

SD3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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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gqmxchdh

峨眉峰 发表于 2019-9-7 10:05
将来澳宋占领京城后，这些跟冷元老打过交道的人该有多尴尬...

绣红旗 划掉 元老院启明星蓝色旗帜就是了。我大萌鸿学大儒，见识还赶不上白眼狼吗？

lgqmxchdh

@梅东的狮子 我对黑尔和郝元的设定有点疑问:黑尔是穿越者，有野心，可以理解他对元老院的敌意，利用天主教徒的宗教狂热与元老院为敌还可以理解，但黑尔何以靠天主教动员大陆百姓呢？这点说不通；郝元有朴素的救民理想和情怀，这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与元老院为敌？救民于水火难道不应该视大萌为死敌，引元老院为援手吗？如果郝元真的有超前的眼光，更应该投奔元老院才对啊，干嘛专门跟元老院过不去？此前杭州风云可以理解为巧合，但后来呢？扶清灭洋？元老院可是造福百姓，还打着大宋的旗号，连缙绅都与元老院暗通款曲，郝元一支为何如此决绝呢？为报郝元之死的私仇吗？说不通。

梅东的狮子

lgqmxchdh 发表于 2020-4-16 21:59
@梅东的狮子 我对黑尔和郝元的设定有点疑问:黑尔是穿越者，有野心，可以理解他对元老院的敌意，利用天主教 ...

非常感谢你提出的问题啊，这个其实也是我在写毛五他们这条线时考虑的事情。
首先我认为郝元并非有多高瞻远瞩的眼光，他表现出来的思想更多是受黑尔影响的，并且又极端倾向的，他的悲剧也在于此。如果他真的明白何为生产力，何为民心，当然不会走上飞蛾扑火的道路。他的那些富有理想主义的言论其实是为自己的行为披上理想主义外衣而已。
郝元余党肯定要继续受郝元思想的影响，在一开始也会继续郝元的策略，但这必定不是长久的。像毛、张这一类的本土人物，是会在和大明、澳宋不断的接触和斗争中逐渐形成自己的思考，而且他们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最终走上不同的道路。因此，对这些人的描绘，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并且是一个最终走向分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不断地对明、澳有不同的理解，会不断地采取不同的措施，而并非像单调有界函数一样迅速地收敛。

lgqmxchdh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20-4-17 03:42
非常感谢你提出的问题啊，这个其实也是我在写毛五他们这条线时考虑的事情。
首先我认为郝元并非有多高瞻 ...

正解，赞同！

流水去也

我记得设定是郝元能力虽强，但他的世界观是反工业化的，所以黑尔认为不能再留着他，早早地把他派出去给髡贼添乱
不记得是否为官方设定，但这个解释比较符合郝元的言行

shenyuanlong

故事 越来越精彩了，催更了！

简柏金

从知乎追过来了，催更催更！

梅东的狮子

第四十六章 反间

澳洲人的制服总是穿不习惯，即使松松垮垮，解掉口子，松开领口，刘富卿依然觉得穿在身上未免太紧了些。现在多多少少觉出这身衣服的舒服熨帖，却又不得已重新穿回大明的服饰，来到皇城脚下做保卫工作，纵使经历过无数风波，破获过众多要案，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刺激。由于在明澳两方的强力部门都工作过，深晓双方的工作机制和行事风格，又凭借出众的能力破获一系列要案，蒸包局深信他是在北京站执行敌后保卫工作的最佳人选。
刘富卿在大明的衙门干了一辈子，还是个生瓜蛋子时就出入公门，却未能取得什么成绩和地位；反而是在人生的末年，混迹于澳宋，没过几年就深受重用，飞黄腾达，这让他在京城出卖起老东家来非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得心应手，异常卖力。这不仅仅是为了前程，他这么一把年纪也无所谓前程与否；也不仅仅是为给自己的子孙多攒一份家业，他已经攒的足够多了，没必要为了多攒一份而让自己身处险境。他甚至不想报复大明，报复大明蹉跎了他最年富力强的岁月，他觉得这是年轻人才会做的无聊事情。他之所以在这个年纪还无惧龙潭虎穴，甘挑大任，只是因为他喜欢。或许是澳洲同行带来的那套手法让自己开了眼界，但更多的是因为澳洲人带来的工作内容，以及澳洲人反复地宣传，让市侩和精明了一辈子的他，也感受到一股自己工作的崇高性和不可替代性。
现在刘富卿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查阅着北京站之前安排的各路线人的报告。由于冷凝云并非做保卫出身的，所以这些工作大部分是北京站其他归化民实际安排的。这些人非常能干，安排的线人各种各样，名单上每个嫌疑人其府邸家宅和官衙柜坊都安排了不止一条互相独立的线，在京城做到这个程度，可以称得上是叹为观止。所有的报告都写的很符合规范，显然这里的几个负责的小头目们都在海南接受过蒸包局和外情局的严格训练。
从这些报告来看，有那么几家存在非常明显的嫌疑，尤其是和浙江、广东、山东方面存在异常的通信来往数量。如果是这些地方籍贯的官绅们当然说的清楚，或者与致仕隐居于此地的官绅们有年谊师生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这些人却并非如此——多数人的通信不但数量巨大，而且接收人也千差万别，伪装成生意往来、土地打理、朋友沟通等等，却又和他们的出身背景存在着明显的矛盾。
不过刘富卿是老手，知道只看“公务员”——他不喜欢澳洲人创造的这一个称呼——的报告，什么任务都要耽误，屁事都办不成。这些报告，是线人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传递出来，再由他们整理为如此规范的文件，现在刘富卿需要查的，就是线人们的原始报告。去看最原始的第一手材料，是他每接手一项新工作的必做功课。
刘富卿颇有目的性地找出了一家非常可疑的人物报告，取出了档案袋中的所有原始文件，记载地七零八落，有长有短，来源不一，他从中抽出来一份文件读了起来：“三姨太是高州府的，不过家人早就遭灾死绝了，多少年了，都和高州府再也没什么书信往来。从前年开始，说是又找到了亲戚逃难去了广州。打那以后，三姨太每几天就给亲戚一封书信。说来也怪，自打三姨太寻得了亲戚，连老爷都对三姨太亲近的多了，有时候还帮着写信来着。”这是一份家中仆人报的信。
这家人类似的报告并非仅此一份，帮他家处理土地和生意的师爷，本应算得上心腹，竟然也已经被策反。和广州站的沈范经历颇为相似，人到中年，耗尽家财娶了三房妻妾，结果膝下仍无子嗣，只好从自己兄长名下过继了一名男丁。如此这番努力才有的香火，却因为一场不起眼的风寒就难倒了辛苦请来的几位大夫，真的堪称其人生最为灰暗艰难的时期。一日在酒馆里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这番苦恼被一家经营澳洲货的字号的账房先生听闻，为他搞来了澳洲神药，几服下去，立竿见影，真真是绝处逢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此以后，对带了“澳洲”两字的一切都奉为神明，崇拜到五体投地。接下来，这位不起眼的账房先生只是几句很普通的话，让他做些很普通的事情，定期汇报些很普通的见闻，一切便都水到渠成。因为一切消息都并非隐私秘闻，在当时的社会，即使是寻常朋友喝酒的时候都会吹嘘闲聊的事物，这位账房先生当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简直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配合至极。
刘富卿手中拿着的，就是这位账房先生十天前与接头人喝酒聊天时汇报消息的原始报告，接头人从酒馆回去后立即按照记忆，立即尽可能记录下线人的原话：“真是搞不清楚老爷怎么想的，明明前些年趁着便宜在莱州置下了那么多地，却又不好好经营，说是招不到人种。哼，当初买地的时候我就跟老爷提过这茬儿的。现在这都过去两年了，又提起来这档子事，急着要找人去种粮食。哼，现在就算找到人了，怎么拉去莱州啊。老爷这么精明的人，这两年在山东。好在前年在惠州府置的几垧地，澳洲人打广东的时候提心吊胆了一阵，现在来看却是划算得紧呐！”
这家已经不是嫌疑大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在额头上写明了自己跟澳洲有关系。与这家情况截然相反，还有不少嫌疑名单上的人物干净得如同白开水。刘富卿又取出针对一名户部官员的文档，保存着他家小妾、洒扫小童和书启师爷的报告。
“老爷上个月见过的客人都是常来的同僚好友。”
“老爷近来均是常来常往的那些应酬。”
“老爷近来的书信不过是家里的寻常事。真说起来有什么异常，那就是老爷的二弟和同乡的财主看上了同一块地，正托老爷帮忙疏通关系，跟河南老家的通信多了一些。”
……
“无聊！”刘富卿随口嘟囔了一句。虽然这些记录都很无聊，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报告归档，摆放好，然后继续去读下一份。这项无聊、机械且重复不已的工作，他已经做了三天了，每天看到的材料都大同小异。而其中有那么一批材料，制作的简直就像是临高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一般——凡是有嫌疑的，大致都如出一辙地刺痛着北京站的神经，在广东、登莱、浙江重复着土地和商业的操作，有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亲戚；凡是没有嫌疑的，又大多是一般的白开水似的线索。
刘富卿伸手摸到茶杯，正想捧起桌上的茶饮上一口，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暗自思忖，这几天来已经阅读了足够多的材料了，大致的轮廓已经在心头勾勒出来，再多读无益，于是把所有的档案整理好按照编号放入柜中，上了锁，又小心地检查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去。
去水房取了开水重又将茶泡起来后，刘富卿走到窗前，推开木制的窗子，望着日头，陷入了思考之中。无论是汇总报告，还是原始材料，都没有任何问题，北京站针对这些材料做出的反应也是教科书般的，无论是加强监察，还是针对嫌疑人制定专门的保卫工作，都是按照临高教授的来做的。
然而，刘富卿依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甚至于看的材料越多，思考的越多，这股违和感便越强烈。他一个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手，太清楚这种违和感的来源，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从材料里指出哪里违和，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一二三四。这些报告和材料都太标准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人为设计的。线人按照设计好的台词汇报，接头人按照标准流程记录，再上一级的北京站的工作人员再进一步按照培训的要求写成汇总报告。于是，他就终于看到这么一批简直是为新员工们当做教材范例来看的一批材料。
“唉！”刘富卿长叹一口气。两广攻略将蒸包局的老手都抽调得干干净净，广东每个府都安排了太多太多人，甚至连北京、杭州和山东的外派骨干，都被迫召回部分来填补空缺。北京站经过去年的福威事件之后，不少人已经不能留在京城工作，而补充的人手又多为新手。
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茶，忽然感到了一阵庆幸：“得亏是新手啊，说起来还算是福吧。”这些蛛丝马迹，说明北京站安插进去的线人已经有很多早已被发现和策反，但是成批的线人被挖出来，说明北京站内部也已被渗透。这是理所当然的，福威栈事件就说明北京站和德隆银行早已被盯上，当然不能期望石翁就这么干等着，渗透的工作不知道已经进行了多少年。既然早晚会被渗透，那么被渗透的是新手，也正是刘富卿感到庆幸的原因。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被渗透的事情，这批生瓜蛋子就算反水也不会根本上削弱北京站；相反，如果是自己这样的人来处理，甚至可以借机顺藤摸瓜。令他真正感到棘手的，是如何向元老们交代，他和冷首长接触时间不长，不清楚冷首长会不会自感驳了面子。
刘富卿下意识地向兜里掏了一下，这才记得这里没有烟抽——京城的澳洲纸烟价格很高，他可没那么多银子。这个时候，已经有不止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型，不过他自己不好下决断。想到这里，他连手里的茶都顾不上喝，匆忙抓起挂在墙上的外套套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心里开始打起了向冷首长报告的腹稿。

shenyuanlong

赞美更新，太精彩了！

joezng

哎呀敌后工作不好做啊

飞不动的企鹅

精彩！紫薯布丁

Etain

一直觉得刘富卿这个角色可以像杨草一样深挖下去。

stephenwu

梅东的狮子 发表于 2020-5-3 08:46
第四十六章 反间

澳洲人的制服总是穿不习惯，即使松松垮垮，解掉口子，松开领口，刘富卿依然觉得穿在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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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草见孙萤

哎呀，这次更新好好康！！憋玩了，多多滴给我写。。

derouan

赞美更新，太精彩了

feizeyu

好像有点厉害啊，谍战开始了

日屠百万孙思邈

赞美更新！

玖路雪·沃尔特

赞美更新，紫薯布丁

xiaoxindehua

赞美更新！（欢呼

星际联邦原住民

催一波更新

shenyuanlong

老大，等了一个月了，催更了！

梅东的狮子

先别催了，最近白天实习，晚上赶论文，要死了
这个月随缘更新一期吧（捂脸）

shenyuanlong

实习、赶论文？什么节奏！原来是青年才俊。失敬！

李不言

感觉大戏要开始了，这是要准备端掉石翁的节奏？

归尘

石翁的设定是那位高能物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