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悔不当初
文昌县,徐家大宅。 徐世仁脸色铁青的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陈玲媛,凉声问:“今日,你又是闹得哪一出?” 陈玲媛面对徐世仁的黑脸,无惧无畏的整理着自己散乱的头发。 陈玲媛觉得,今天在寿宴上从刘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非常蹊跷,开始重新思考三年前徐世仁将徐家一半家产拿去“投资”的含义。 当时徐世仁将家里积蓄多年的大部分白银、粮食,以及文昌县海防所附近的徐家土地,都送给了布特,这笔财富在当时相当于徐家一半的家产。 当时徐世仁的说法是,他用这部分家产换取了日海财团百分之三的股份,日海财团是大宋水师副总兵布特的产业,看在他献上徐婉南、华玲两女的份上,布将军才准他出钱入股、合伙做买卖发财。 结果三年了,一文钱的投资回报都看不到,徐世仁的说法是盈利都用来做本钱赚更多的钱了。现在看来,这恐怕根本不是“投资”,而是“投献”——是徐世仁为让布特收徐婉南为义女、帮徐婉南“改换门庭”而把徐家一半的家产“投献”给了布特。 真是狡猾啊! 口上说着“送女儿获取了发财的机会”,实际上是为了女儿的前途送出去了一半的家产! 原本陈玲媛还奇怪,徐婉南那“逆女”真有这么厉害?以女儿之身又立军功又是当县长的!如果徐婉南现在拥有的一切是用徐家一半的家产换来的,那就不奇怪了。 理完了头发,陈玲媛撩起眼皮,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枕边人,同样冷声道:“婉儿被布将军收为义女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徐世仁闻言,眸中异色一闪,冷淡地道:“大宋首长收芳草地的学生为义子、义女是常有的事,不值一提!现在不是在谈论你大闹林府寿宴之事吗?休要岔开话题。” 陈玲媛最是了解徐世仁,她出其不意突然问出那句话时,就一直细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尽管徐世仁掩饰的很好,还是被陈玲媛发现了端倪。 陈玲媛猛然站起身,怒指着他道:“徐世仁!你竟然为了你女儿,算计于我!” 徐世仁见陈玲媛发怒,奇怪道:“我算计你什么了?” 陈玲媛双目泛出血丝,厉声喝问:“当年你给了布将军徐家的一半家产,那些钱算是婉儿的嫁妆,还是布将军帮婉儿改换门庭所得的孝敬?” 这个时代,“拜义父”不是单纯的人情关系,而是一种政治经济领域的“交易”模式。义父与义子女的“交易”模式之一,就是义父为义子女提供政治庇护或上升途径,义子女在经济上“孝敬”义父。
陈玲媛记得,当年徐世仁曾提过,想要将徐婉南嫁给布特。谁知从布特府上回来后,却说布特没看上徐婉南。后来又说要将华玲收为义女后嫁给布特,结果华玲又利用元老院的废奴政策跟徐家脱离了关系。 现在陈玲媛怀疑,当年徐世仁是想将徐家的一半家产作为徐婉南的嫁妆,将徐婉南嫁给布特。后来不知为何这桩婚事没谈妥,这笔钱就成了徐婉南给“义父”布特的“孝敬”了。 徐家的家产,陈玲媛早就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徐玉郎的囊中之物。一想到徐婉南分薄了徐家的一半家产,陈玲媛目眦欲裂,死瞪着徐世仁,如看仇人。 对于陈玲嫒的质问,徐世仁平静的道:“我早说过了,那些钱是跟布将军合伙做生意的投资,我在日海财团不过是小股东,分不分红、什么时候分红,我是管不着的。” 陈玲媛根本不信徐世仁的解释,发疯似的扑上来,抓挠徐世仁,尖声道:“徐世仁!我陈玲媛一心一意为徐家钻营,你竟然背着我行此事,你!你!你!……” 徐世仁起身退后两步,避开陈玲媛的抓挠,冷然道:“你究竟发什么疯?” 陈玲媛眼见徐世仁还在“装傻”,怒意翻涌,只觉背叛,抓起一边的花瓶,就朝徐世仁砸去。 “徐世仁!凭啥婉儿能认布将军为义父,我的玉郎、玉蕊就不能认布将军为义父?凭啥婉儿能当县长,我的玉郎就不能当县长?你马上去布将军那里一趟,给我的玉郎谋个前程,给我的玉蕊找个好婆家!” 徐世仁这回闪躲不及,只避开了头部,肩头被细颈花瓶砸了个正着,疼的闷哼了一声,强忍着痛,冷静地陈述道:“你以为我没替玉郎谋过前程?我早就问过布将军了,想在大宋朝为官,最好是入读芳草地书院,毕业后可当个小官,然后平布青云,谁让你当初不让玉郎去芳草地的?玉郎识字,前几天我说让玉郎去考公务员,你又说那公务员是胥吏,不让玉郎去考。让玉郎去从军立功,你又怕玉郎会死,你到底想怎么安排玉郎?至于玉蕊,她已非完璧之身,上哪找好婆家?让玉蕊给人当妾你又不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玲媛歇斯底里的尖叫:“你给了布将军徐家的一半家产,让布将军想想办法,最少玉郎、玉蕊得认布将军为义父!” 徐世仁看着陈玲媛目光平静,继续陈述道:“我问过布将军了,他今后只会认芳草地书院的学生为义子、义女,婉儿当年去了芳草地书院读书,才有机会认布将军为义父。现在玉郎、玉蕊就算想入读芳草地书院,年龄太大人家不会收,谁让你当年不让他们俩去芳草地的?一切已成定局。” 徐世仁以上说的话,其实也是他为何面对陈玲嫒心虚、不敢说徐婉南被布特收为义女一事的原因——他怕陈玲嫒会为自己的亲生子女争取“拜义父、当县长”的同等待遇,但他又办不到,只能选择隐瞒此事,以求家宅安宁! 陈玲媛听了徐世仁的话,骤然愣住,而后全身无力的向后坐下。 是啊,事已至此,已成定局。她此时便是再闹,也无甚用处了。 此时的陈玲嫒,真是悔不当初。 九年前,明军在澄迈被伏波军击败,元老院横扫海南岛。 但当时的她依然觉得“髡贼”只是一帮海贼,不想自己的亲生儿子被“送去贼营为质”,就劝说徐世仁送继女徐婉南去临高。刚好徐世仁当时也不看好“髡贼”能长久,也不太重视没了母亲的长女徐婉南,就答应了。 谁知“髡贼”一年比一年兴旺,1635年攻占广东全省,1636年攻占广西全省,1637年又攻入辽东与朝鲜(注1),1638年又攻占大半个浙江与南直隶松江府,按照这几乎“一年占一省”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十年就会夺取天下。 此外,陈玲嫒也没想到,原来徐婉南入读的芳草地其实是大宋的“国子监”,是在大宋当官的捷径。 一想到徐婉南,陈玲嫒又想,自己这时候挽回跟徐婉南的“母女之情”还来得及吗? 其实陈玲嫒与徐婉南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非常恶劣,毕竟亲生父亲徐世仁一直活着,陈玲嫒不可能像灰姑娘的后妈那样,干出把贵族嫡长女当女仆用的事。早年陈玲嫒对徐婉南的“关爱”虽然不如自己的亲生子女,但面子上也算过得去,母亲该尽的义务也都尽到了,陈玲嫒跟徐婉南的母女关系一直不好不坏的维持着。 直到徐婉南去芳草地读书后,陈玲嫒和徐婉南的关系才开始走向恶化! 徐婉南放长假回家探亲时,日常言行不再像去芳草地之前那么“循规蹈矩”,变得越来越“无礼”了——身穿“奇装异服”,见到大人不下跪,还像个野男人一样四处乱跑,蹦蹦跳跳的“打篮球”……(注2) 陈玲嫒本着“当家主母”职责,一开始还试图劝说徐婉南:“唉……上学、上学,都学得没规矩了,瞎穿……你要守妇道……”,结果徐婉南直接“顶嘴”。 在得到徐世仁默许后,想要用棍棒对徐婉南“行家法”,结果徐婉南居然直接“还手”,要不是徐世仁及时带家仆将两人拦住、分开,她早就跟徐婉南“互殴”了…… 自此之后,陈玲嫒与徐婉南形同陌路,互不理睬。 …… 回想这些年来的往事,陈玲嫒觉得自己跟徐婉南是覆水难收了。 一来,自己跟徐婉南没有血缘关系,不像徐世仁跟徐婉南有血缘羁绊。 二来,当年送徐婉南去“髡贼”那里的事是自己主动提出的,陈玲嫒对此一直是心虚的,怀疑徐婉南回家探亲时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忤逆”,是因为徐婉南为此憎恨自己。 (这点真是陈玲媛想多了,徐婉南觉得自己在芳草地过得很幸福,并未因此憎恨陈玲嫒。她对陈玲嫒的“忤逆”,是因为习惯了芳草地的现代化生活后,不适应徐家的“封建”规矩加上“青春期叛逆”导致的结果。其实当时徐婉南不仅“忤逆”了陈玲嫒,也“忤逆”了徐世仁,只不过女儿的“家庭教育”主要由“主母”出面承担,打骂徐婉南的“黑脸”主要由陈玲嫒出面唱了,徐世仁反倒是为了家宅的安宁适当在徐婉南面前唱“红脸”,才导致了徐婉南跟陈玲嫒关系恶劣、跟徐世仁关系尚可的结果。) 三来,徐世仁为徐婉南的前程付出了徐家一半的家产,父女俩就算以前有啥隔阂,看在父亲付出那么多的份上,也早就冰释前嫌了。而同样的经济代价,是陈玲嫒无法付出的。 (这点陈玲嫒也想多了,徐婉南能拜布特为义父,跟徐家一半的家产无关。反倒是徐世仁让徐婉南嫁给布特的要求,让徐婉南对父亲的观感恶劣了那么一点点。) …… 想清楚自己跟徐婉南的关系无法挽回,自己生的嫡子、嫡女又进不了芳草地,陈玲嫒又将希望放在了庶子、庶女那里,对徐世仁说道:“玉恭、玉熙能进芳草地吗?” 徐世仁一听这话,高兴的说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玉熙七岁了,送去芳草地读书正合适;玉恭再过一年也该送去芳草地读书了。我们已经误了玉蕊、玉郎,不能再误了玉熙、玉恭。” 陈玲嫒点头答应,随后又说道:“上次你说的那公务员考试,也让玉郎去考吧。” 虽然陈玲媛对元老院的公务员考试依然有点看不上,觉得考中后的前途既不如明朝的科举,也不如芳草地毕业生,但总比从军安全点。而且徐世仁早就告诉陈玲嫒,大宋官吏一体,就算是公务员考试出身,今后一样有希望做官,陈玲嫒现在也只能把亲生儿子的前途放在公务员考试上了。 此时谁都没想到,徐家庶女徐玉熙进了芳草地后没有好好读书,反而在陈玲媛的教导下热衷于“找好人家嫁了”,在芳草地先后勾搭了四个“贵公子”谈起了恋爱。 很多年后,有人根据徐玉熙的校园恋爱传说,编写了一部以“徐熙媛”为女主角的小说——《流星花园》!
注1:详情参阅本人写的同人《东江镇攻略》。 注2:徐婉南的这些表现,参考了清末中国第一批赴美留学生的历史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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