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皮岛谍影
当初布特看完皇太极亲笔信后,知道东江支队里的满清奸细还没抓干净,所以镇江堡战役一结束,布特就派人审讯被俘的清军俘虏,试图从中找到关于满清奸细的线索。 根据清军被俘军官的招供,上个月确实有满清奸细通过自制木筏从山东成功偷渡到了辽东半岛。偷渡过程中,虽然木筏因为风浪解体,导致偷渡的满清奸细大多葬身鱼腹,但有一个叫伊尔哈图的野人女真靠着耐寒、水性好,抱着一块原木成功飘到了岸边,然后一路风餐露宿跑回了满清那边。 伊尔哈图向满清提供了元老院的政治体制、东门吹雨意图撤销山东站、“八月十五杀鞑子”的北伐规划等情报。但他只知道北伐的目标是打下镇江堡、盖州、海州、辽阳等城市,东江支队进攻镇江堡的具体计划,包括进攻日期与部队规模却不是伊尔哈图提供的,而是皮岛那边有辽民暗中给满清通风报信。 于是布特派遣张震等政保局干部,带着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与特高科的警察赶往皮岛,在沈世魁的协助下秘密调查最近一个月内离开过皮岛的辽民,很快锁定几个嫌疑人。 ……  1637年10月15日上午,皮岛,原东江镇总兵府内的一处监牢内。 这里是政保局的临时审讯室,一场关于情报与意志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闫永年被绑在椅子上,头发蓬乱,眼神却透着惊恐。 特别高等警察科的科长兼政保局审讯员刘长川站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一根皮鞭,冷冷开口:“闫永年,老实交代跟你在皮岛一起充当鞑子细作的同伙,省得吃苦头。” 闫永年道:“长官,我冤枉啊,我不是鞑子的细作!” 刘长川也不生气,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看来你还没认清形势。”他冲旁边的助手小五郎使了个眼色,小五郎立刻端来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在闫永年身上,寒意瞬间让他打了个哆嗦。 “这只是开胃菜。”刘长川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闫永年对面,“上次跟随朝鲜商团去鞑子那里卖蟒缎的兄弟已经全部审过一遍,只有你单独离开过,细作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不过是白白送命。” 闫永年咬着牙,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痛哭流涕的说:“我当时奉沈太爷的命令去盛京策反李率泰,我真没当鞑子的细作!” 刘长川脸色一沉,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闫永年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渗出,闫永年尖锐的嘶吼声也在审讯室回荡。 刘长川恶狠狠的说道:“我早就问过沈太爷了,你跟他说没见着李率泰。但首长在盛京那里也是有眼线的,那眼线却看见你进了李率泰的府邸,你为何要对沈太爷撒谎?今天你要是不交代,这鞭子可不会留情。” “我是进过李率泰的府邸,但李率泰不肯见我。” 桀桀桀桀…… 刘长川一边发出渗人的笑声,一边挥动鞭子,鞭子抽打肉体的声音和闫永年压抑的闷哼持续响起。
几分钟后,眼见闫永年还是啥都不说,刘长川对闫永年说道:“看起来你还挺嘴硬,不过没关系,我独创了一种刑具,叫做摸刑,十分残忍,我相信这种刑具一定可以撬开你的嘴!” 正当闫永年在想啥是“摸刑”时,却见两个特高科警察将他的老婆阿红带进了牢房。然后刘长川突然一脸猥琐的捏住他老婆的下巴,说道:“给你一分钟时间,再不说,我就要对你的女人动摸刑了!” 然后刘长川开始调闹钟,伴随着闹钟落地的声音,闫永年“啊啊啊”哭嚎起来。 刘长川威胁道:“哭?哭也算时间!”
 闫永年终于扛不住了,开始交代他向满清告密的细节,以及他所知道的辽民中可能像他一样暗中跟满清互通消息的几个人。 他那天进了李率泰府邸后确实没见到李率泰,因为等候在那里的是范文程和一队正黄旗的满洲兵,以及他生活在满清统治区的母亲和儿子。 …… 1637年10月15日傍晚,镇江堡。 沈世魁和沈志祥叔侄俩一起跪在布特面前,沈世魁诚惶诚恐的说道:“首长,老闫追随我多年,一直帮我打探鞑子那边的消息,我真没想到他背着我投靠了鞑子。” 布特喝了口茶,感觉有点烫嘴,吹了口气后慢慢把茶杯放下,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隐蔽战线就是这样,有些人无间道干久了,是人是鬼确实分不清!” 原本应当跟满清仇深似海的皮岛辽民群体中为何会有满清细作?这又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既跟皮岛特殊的走私经济有关,也跟辽民与满清长期“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有关。 说起来好笑,满清既是皮岛辽民的仇敌,又是皮岛辽民的“衣食父母”。在明朝提供的军饷不足以养活所有的东江镇军民、明朝长期拖欠东江镇军饷的情况下,皮岛军民长期靠跟满清的走私贸易苟活。 走私的贸易链条大致如下:满清向朝鲜出售人参、皮毛、东珠等特产,朝鲜商人将这些东北特产带到皮岛卖给东江镇,东江镇再将这些特产卖去江南、日本等地,换回蟒缎、衣服、毛青布、粮食等物资和白银,其中蟒缎等满清需要的物资再通过朝鲜商人卖给满清,赚取更多的白银和东北特产…… 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顺带打探情报,满清和东江镇都曾派人冒充朝鲜商团,互相到对方的地盘上直接进行贸易。 在走私贸易的过程中,少数东江镇辽民被满清收买或“统战”,多次与满清互通消息。刘兴祚诈死逃亡东江镇消息当年就是皮岛辽民告诉满清的,甚至当年毛文龙与皇太极的“和平谈判”也由这些做走私贸易的辽民帮忙传递信件。 到了刘兴治主政皮岛时,东江镇与满清的走私贸易与“外交”已经半公开化。皇太极为了“和平统一”皮岛,对刘兴治各种“惠”,又是将刘兴治之妻送到皮岛,又是冒着“资敌”的风险直接向皮岛出口粮食。 而且,不少皮岛辽民像刘兴祚、刘兴治兄弟一样,早年都曾是建州女真的政治盟友。 根据项天鹰元老的考证,早年努尔哈赤的言行作风有点像洪秀全,甚至有点像澳宋,起兵造反也不是建州女真一家的反叛,而是在“高淮乱辽”的时代背景下,辽东各族人民共同反抗明朝封建压迫的联合大起义。问题是在打下辽东后,努尔哈赤没能力平衡辽东各族人民的利益,而是选择背叛、屠杀汉人盟友,甚至压迫建州女真以外的辽东各族人民,捍卫少数女真贵族的利益。(注1) 最终,不仅广大辽东汉人与努尔哈赤决裂,连一部分蒙古人、女真人也跟努尔哈赤决裂,最终形成了关宁军、东江镇这两个与满清长期斗争的集团。这两个集团中不仅有辽东汉人,还有蒙古人和满人。锦州城破时,皇太极放过了祖大寿和投降的汉人,却将关宁军中的蒙古人一个不留全屠了! 所以,满清跟辽民不仅有过仇恨,也有过的友谊,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旧时空历史上东江军“三王一公”最终选择投靠满清是有历史基础的。 到了孙元化控制皮岛时期,因为沈世魁“被杀”,少数暗中勾结满清的辽民甚至暗中鼓动过沈志祥带领部分军民直接投靠满清。 不过相比个人与家族的恩怨情仇,沈志祥更关注皮岛军民的集体利益。旧时空历史上,在石城岛吃光存粮后,沈志祥为了给最后追随他的数千东江军民谋一条活路,不顾“杀(嗣)父(沈世魁)之仇”选择投降满清。同样,眼见孙元化喂饱了皮岛军民,沈志祥也选择向孙元化低头。 再后来,随着沈世魁的“复活”和布特对沈志祥的提拔,以及布特进一步提高东江军民的生活待遇,东江军里的“投鞑派”彻底没了市场,只剩少数像闫永年这样已经上了满清“贼船”下不来的辽民还在利用跟满清进行走私贸易的机会向满清传递情报。 闫永年向满清传递情报的原因,除了满清给的赏钱,主要是因为在孙元化主政皮岛时期,他将自己的母亲与儿子秘密送去了满清统治区生活。 当初闫永年这么干,是怕孙元化要清洗他这种沈世魁亲信,所以赶紧送母亲和儿子离开皮岛避祸。结果孙元化并未清洗沈世魁的人,但闫永年在满清统治区生活的母亲与儿子反而成了“质子”。 …… 对于皮岛辽民中有人暗中“通鞑”的问题,布特只能怪自己疏忽了,以往一直将“防谍”的重点放在了自己治下的满人那里,忽略了辽民那里出叛徒的可能性。只想着辽民普遍跟满清有血海深仇,却忘了旧时空历史上也有不少辽民最终选择投降满清,双方的关系远比自己预计的要复杂很多。 反而很多女真人也跟爱新觉罗家有血海深仇,是被建州女真强行吞并的。毕竟追根溯源,爱新觉罗家族和建州女真其实是起源于胡里改部族的假女真,与真正的女真族原本就是不同的民族。这也是旧时空历史上刘兴祚能带领八百女真骑兵投奔明朝的政治基础。 布特对皮岛辽民的“通鞑”不太在意,反正这件事对他打下镇江堡影响不大。 真正让布特心情复杂的是,东门吹雨意图撤销山东站的消息居然会流传到山东站那里,连潜伏在那的满清奸细都知道了这件事,这表明归化民群体内部已经形成了针对元老的情报传递渠道。 正所谓,“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当元老们通过“十人团”监视归化民时,归化民也有自己的“十人团”,在反向“监视”元老! 与元老院的“十人团”不同,归化民版本的“十人团”不成体系,对元老一般也没恶意,只不过出于“趋利避害”的心态,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元老的喜好与忌讳,好方便自己拍元老的马屁,或者防止自己不小心得罪元老。 现在很多元老之所以有归化民已经被自己“同化”成现代人的错觉,除了元老的日常规训,很大程度上跟归化民互相打探元老的喜好有关,很多归化民为了利益都在努力活成元老想要的样子! 这种归化民群体内部的情报传递链条,甚至可能比政保局的“十人团”还要简略。根据“六人定律”,东门吹雨与皇太极之间,可能只隔着三个归化民加一个满清细作。 想象一下,东门吹雨或其他知情元老身边的山东籍女仆或山东籍警卫员,在听说东门吹雨不仅想抓捕山东站元老,还想将山东站的归化民全部流放甚至弄死,而山东站的归化民中就有这个女仆或警卫员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他们会如何抉择?  最低限度,他们会通过一个从临高去山东的归化民熟人,将这个消息告知山东站的亲朋好友…… 说实话,布特一直对东门吹雨想对山东站元老“诛十族”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完颜九妹杀岳飞时,都没想过顺带消灭岳家军,将岳家军打下的地盘全部送给金人! 原本山东站归化民的忠心是没问题的,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元老院而不是一个或几个山东站的元老。怕山东站尾大不掉,正常调职就行了,不管是山东站的元老还是归化民干部,都可以定期轮换。 如果东门吹雨的想法实现了,以后怕不是所有的归化民人人自危——谁知道以后东门大官人会看哪个元老不顺眼,抓捕那个元老后会顺带干掉归化民下属?或者东门大官人被清算时,会连累他手下的归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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