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周圣竣 于 2019-8-29 12:45 编辑
第七节:祸起萧墙
说完,周圣竣下意识的把茶碗端起来了,倒不是他有意作妖,实在是紧张的想要喝口水压压惊,虽然发现不妥,但是已经端起来了,没辙干脆呷了一口。也不管时涛、尚赛的眼神交流,开始唱第二折:“实不相瞒,那水晶神品便是一位真髡-哦,澳洲大佬的私物。” 时、尚二人虽然早已想到,亲耳听到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方才小人所说‘小本买卖’也非虚言。在下世居登莱,自知于功名上再难有作为,便以贩运杂货为业,往来江南、山东之间,偶尔也为抚台输运些物料,勉强糊口罢了;得以涉足澳洲贸易,说来也是一段奇遇”。周圣竣一脸的回味无穷。 “愿闻其详。” “那一年孔有德叛乱,髡人趁机迁徙灾民至济州岛,在下行船至威海洋面,恰与髡人火轮船相遇不得不接受盘查,他见我运载诸多粮、布杂货,竟一路威逼至济州交易。那济州本是朝鲜的外岛十分贫瘠,养马尚可,如何养得这许多百姓?所以髡人不得已从他处调运粮米周济。货物卸尽之后,髡人虽无银钱却折兑了些‘澳火’、日本的漆器、折扇并刀剑等物抵扣,当然,还有盐。更有一位唤作‘首长’的冯姓真髡头目,‘劝’我多多往济州贩运。当时我只求保命,哪敢奢望其他,不想回来之后竟小赚了一笔。由此,呵呵” 周圣竣声情并茂,唾沫星子乱飞。“讲故事”是基本的销售技能,原时空干的就是这个。基本要素烂熟于胸,何况眼下这两位听众比旧时空那些被各个厂家、集成熏得自带抗体的客户好对付得多。 “哦”时涛战术后仰“这么说来,髡人将盐存于朝鲜?” “据在下所知,髡盐多产自南海,于本朝并无成量的销路,所以多半还是囤于广州。在下只是捎带少许,原本不指望这个。” 尚赛一边听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听到这话,不由生疑:“周老爷不避斧钺来此,岂有火中取栗(BUG)之理?” “呵。非不欲也,实不能也。在下一无荫蔽二无销路,岂敢造次?”他瞄了一眼桌上镇纸“‘宝刀赠烈士,货卖与识家’,在下此番不过慷他人之慨,居中牵引罢了。能分一杯羹,于愿足矣。” “‘无利不起早,百事利当先’,周东主所求究竟为何?”时涛也憋不住了。 “铁。”周圣竣嘴唇微动,转向时涛似笑非笑,坚毅的目光让时涛很不舒服“二位应有耳闻,髡人虽然百工皆巧,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煤、铁、铜、木,无所不缺。听说彼在南洋,连石头、鸟粪都抢。在下经营杂货旧习难改,所以看上了这徐地的煤铁,在运输上更要借助二位老爷。至于盐利,本就不是在下之财,二位老爷如肯笑纳,在下绝不眼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直白了,时、尚二人继续眼神交流,周圣竣继续中二的端着茶碗现眼。 “周老爷”尚赛开始客气“您也知道,徐地铁山只在利国一处,且已关停多年。您此番前去,如能得遂了人心愿,自然皆大欢喜;如有不虞,又待如何?” 周圣竣心说这才叫人话,谈钱不伤感情,谈感情最特么伤钱。依然是笑不露齿:“尚老爷所言极是。在下此番还有一事”他来回扫了时、尚“粮食。” 现在时涛仿佛彻底明白了,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算计上了漕粮!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周圣竣不敢装逼太过,赶紧解释:“二位莫要多心。在下颇得了些澳洲种田秘法并高产种苗,中原离乱,在此耕种虽然冒险了些,利润却也是极大的。而且,无论那一项营生,但凡老爷们有意,在下必不敢独吞。只是田亩上,要多多劳烦。”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时涛终于打破沉默“不知澳洲精盐价格如何,自何处交接?” 周圣竣也是恍如隔世,手心都出汗了:“哦。船到广州启运,髡人明码标价是7厘一斤。若是运至他处怕要加些运费,髡人有话叫‘量大从优’,所以究竟加多少运费,怕是得老爷们派出心腹详谈;目下髡人已在定海附近岛屿建造商栈,因此,可以从广州启运,也可以自定海提货。” 时、尚两个一边听一边心算,淮北历来得盐不易,每斤可卖到1分5厘以上,简直翻倍的利益,便是扣除掉一些运费、打点,也是远超从灶户手中收集的私盐,更不用说髡盐的品质极高,多掺些杂物,利润还要高,当下口水都快出来了。 “能送到云梯关吗?” “云、云梯关?”周圣竣吓了一跳。 “人言澳洲人跨江蹈海如履平地,云梯关去海不过二十里,料想不是什么难事吧”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尚赛想到钱立即不吝溢美之词。 云梯关周圣竣知道,但是大图书馆提供的资料有限,只知道是淮河入海口的海关,鲁直商贾颇多,设有卫所,但是具体信息一概不知。张铭琪他们到邳州是自扬州沿运河北上,所以也没有过水文测量更别提情报调查了。 “不好说”多年的吹牛经验告诉他,半真半假还能圆,略知一二又不能不吹的,最好把话题岔过去,于是周圣竣实话实说“澳洲人虽然视利如命却常讲什么‘安全第一’,云梯关乃河口第一要隘,彼等是否愿意送货至此怕要详谈。此间倒另有一事或许有用。” 周圣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时涛,又对尚赛拱手“在下疏忽,未曾多备,尚老爷见谅。” “无妨无妨”说着不揣冒昧地伸头去看。 盒子里是两套新币,倒不是周圣竣想到了今天会有外人,而是为了方便时涛对比。 “此是澳洲制钱。如果在澳洲的官办钱庄‘德隆银行’有1万元以上存款,贸易时可以根据存款不同,享受不同的优惠待遇,这点在谈判中也可以考虑。” 时涛也和其他第一次看到“宋钱”的人一样-既惊且醉。先是挨个看了,又拿起同面额的仔细对比,反复观摩爱不释手,把个尚赛急的直咽唾沫。也许是听到了吞咽的声音也许是手酸了,终于,时涛把盒子递给了尚赛,尚赛赶忙“抢”’了过去,两眼放光。 “这一元和咱们多少银子?” “一元就合一两纹银使用。”周圣竣并不想现在就推销新币,除了广州的特殊情况外,最好能给市场自我驯化的时间,但凡事总得起个头,而且不吸引他们交点投名状,总感觉亏得慌。 “咳咳”时涛见尚赛要把“澳钱”看化了的模样实在丑陋,不由得干咳了两声;“既然周东主开诚布公,我等亦当投桃报李。不如你我各去准备,三日后差人同去定海如何?” “但凭大人差遣。” 出来的时候,周圣竣又着重向时、尚介绍了一下陈涵,第二折戏算是唱完了。
陈涵带着几个人陪时、尚两家的心腹去舟山看货洽谈已经走了一周,估计情报人员这会儿已经在调查云梯关了。黄河站立足未稳,虽然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线人的物色和情报收集必然长时间外出,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每天晚饭前坚持点卯,有任务要提前备案。今天天已经黑了,张铭琪傍晚出去扫听事还没回来,周圣竣心下不安,安排警卫刘大柱去几个情报收集点找他。 此时张铭琪心情很不好,正一个人在“同仁居”酒楼喝闷酒,他的苦闷是因为陈涵。倒不是关系很好有多想他,而是因为一则越来越真的“谣言”。 中午回站点吃饭的时候他听到金枝俏正在和几个警卫串闲话,没错,就是裔凡的“姘头”:“哎,你们知道首长派陈涵去哪了吗?” 蒋文明:“不是说去舟山了吗?” “No”这句估计也是跟裔凡学的,金枝俏故作神秘“我猜他是回临高了,千万别往外说啊。” 董礼貌:“不可能,这才刚出来,他没事儿回临高干什么” “怎么没事儿?!这几天首长的电报好几封洋字码你们知道吗?”金枝俏煞有介事“这里头有大事,过来过来” “我跟你们说,在临高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在咱们出来以前啊,周首长特地去纹章院换了玉牒,说是要收陈涵为义子,‘纹章院’知道吗,就是宗人府”金枝俏又往前挪了挪“这次陈涵恐怕就是回去‘受封’的。” “吹吧你,还什么雨蝶雪蝶的,还受封,你‘受风’了吧”蒋文明十分不屑的剔着牙。 “就是就是,你小说看多了吧”董礼貌一边帮腔一边扒饭。 “文盲,不信拉倒!你们就等着改口叫‘少爷’吧,哼!”一把收了筷子洗碗去了。 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铭琪回到他和陈涵合住的房间东翻西找,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正翻腾的累了坐在床头喘气,好巧不巧看到了陈涵的抹额,明代是抹额的盛行时期,当时不分男女,无论主仆,额间常系有这种饰物。他鬼使神差地抓过来翻看,只见背面赫然绣着周家的“独眼太阳”(荷鲁斯之眼)纹章,一边三个小字——“周铭钰”。他一时恍惚瘫倒在床上,感觉像是一瞬间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衙门口及各家大户家主之间自然是联系紧密,各家有些头脸的奴仆也是时常走动,这天东察院的胡利约上时家管事时迁到同仁居开始愉快的“每月一酒”活动。上得二楼,正看见喝的半醉的张铭琪,两人交换过眼神凑了上去。 “呦,这不是宝丰粹的张富张管事吗?”张富是张铭琪的化名,这俩人都认识了。 “还真是张管事。一个人呐?陈管事怎么没一起?”胡利并不知道他们的私盐密谋,时迁也不会蠢到主动说,自当没听见。 张铭琪朦胧双眼抬头观瞧,招呼他们同坐:“陈管事?他才不会来呢,我跟他怎么比。”说完又是一杯,胡利赶紧给满上。 “这怎么话说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时迁明确感觉里面有事儿。 “哼哼,人家是少爷,周家的家业有他一份,我算什么。”他自己还迷糊着呢,边上两位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愈发殷勤。 “您这还没喝,怎么就糊涂了?他自姓陈,如何能分周家的产业?” “你们知道什么!我家老爷子息单薄,已收了他当义子了!族谱都改好了!叫、额,叫、叫周、周民……嗯,民什么来着” 正好伙计这会儿来续水,胡利趴在桌子上支愣耳朵干着急,一不留神把刚上来的茶水打翻掉小二脚上了,小二一声尖叫把张铭琪的酒意吓醒一半。 “不对”他正在那拼命地想抹额上的字,突然发现了什么“陈涵的名字是‘铭钰’,我叫‘铭琪’也是首长改的,首长的亲儿子叫‘铭宸’,莫非……” 正在琢磨着呢,听得楼梯上脚步声音,还很重。几个人一回头,来的不是别人——刘大柱! 刘大柱是红脸儿的山东汉子,看见张铭琪和那两个人在一块,还醉的没个人样,大步走到跟前,一只手拍张铭琪的肩膀,一只手去他腰里摸,不由得暗叫一声“窝漕”——枪没在。他抬手就给张铭琪两个嘴巴“你混了淡了,药瓶呢?!” 这下张铭琪完全醒了:“没、没带,我存柜上了”。 “嗯?” “真、真的”张铭琪确实怵他。 刘大柱抱拳“二位爷,对不住。我家老爷偶染风寒,这小子管着药还不回府伺候,方才得罪了。小二结账。” 胡利两个知道这是周家的教师爷,没想到这么暴躁,赶紧来劝“那个,刘爷、刘爷,这个,我俩刚来,还没吃呢,您有事儿先回,账我们结。” “这、这不合家规” “周东主身体要紧,您快回去吧,日后我们自与他老人家解释。”说着把刘大柱两个往楼下送。 眼见着刘大柱把张铭琪塞进马车走远,眉毛一挑:“啧,还挺热闹,这事儿我回去得跟老爷念叨念叨” “我也是。” 打发了刘大柱出去找人,周圣竣又点对点的问了下今天有没什么反常的情况,已是猜到了大概。刘大柱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后房看着闲书,还是被很多临高众视为无用的古籍。 “报告,人找到了。”刘大柱回来先核实了枪械,才把张铭琪带到后院。 “好。大柱,你安排大家先到前院吃饭吧,给我们留点儿就行,不用等了。” “是。”刘大柱出了后院,张铭琪臊眉耷眼的往屋里挪。 “把门关上”周圣竣也不抬头看他“搬把椅子过来。” “还喝酒了”周圣竣把书扣在桌上,见他脸涨得通红,其实那有一半是刘大柱扇的。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多久没读书了?”周圣竣喝了口茶,准备开喷“给我读一篇吧,就扣着的那篇。” 张铭琪怯生生的把书拿起来,原来是一本《战国策》:“赵太后新用事……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读到此处,张铭琪终于控制不住,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首长”他扑通跪到地上,抱着周圣竣的腿放声大哭。周圣竣也不拦着,甚至自己的眼睛也有点热,有怜爱、有愤怒、有遗憾,更多的是无奈。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真的知道做成一件事要谋划多久,要有多大的牺牲吗? 等张铭琪哭的差不多了,周圣竣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起来吧。把这蜜水喝了,陪我再吃点儿。” 张铭琪擦擦眼泪:“首长,晚上我遇见了胡利和时迁,发了些牢骚,但是没有出卖组织的秘密,我发誓。” “我信你,走吧。” 晚上周圣竣核实清楚情况,又问了刘大柱找到张铭琪时的细节,给裔凡发了封电报“把你的姘头neng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