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周圣竣 于 2019-8-27 21:16 编辑
第四节:“铁”字一撇 “首长首长,大事”张铭琪猴崽子似的连蹦带蹿的举着文件跑到堂屋。
“大清早的,你猴叫什么!”周圣竣没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刚爬起来没多久,沏了壶茶正在涮肠子。 “首长,这都九点半了!那个,电报”张铭琪一脸的似笑非笑。
周圣竣接过电报来:“议和了?”
“是,海军进了长江。扬州盐商奔赴瓜州,请献银50万,求大兵不入扬城。议和细则还在谈,但是已经实事停火”张铭琪难掩一脸的兴奋。 周圣竣心说莫不是世界线收缩了?当年一鸦的时候貌似这么玩儿过一出,“老子们不是英夷,知道这帮歙县老财的底细,得叫他们拿出三五百万来才像话”说罢,伸手拿烟。
“英,英夷?”张铭琪福至心灵,忙着拿烟点火。
“没事儿。发贺电吧,另建议索赎金500万,如无现银,也可以私下谈谈盐业合作嘛”周圣竣一脸的邪性“火儿赏你了”。 “啊?”张铭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里的“自来火”是个“澳洲产”的银壳子极易生锈,自己经常帮忙擦拭,虽然上面的拉丝快磨光了,但是确实有分量,拿着也舒服,他还没敢奢望会赏给自己。 “‘啊’个屁。这玩意儿咱们自己能生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去收拾收拾,准备去徐州。”
周圣竣一行租了船只,过新安、双沟,在房村驿歇了一晚,次日才敢过了吕梁险洪抵达州城。他没有夫子那样的才情雅兴,站在凤凰山上对吕梁洪说什么“逝者如斯夫”之类的,而是一肚子的牢骚:“150里地,走特么两天,要是路好点儿,老子骑一自行车,大半天也走完了”。 张铭琪一旁凑趣:“爷,是临高见过的那种吗?” “那是什么玩意儿”周圣竣颇为不屑“好自行车不比汽车便宜。等克复云藏,带你环滇池去,骑行去吐蕃怎么样?见识见识亚丁的天堂” 张铭琪听得云山雾罩,但是光复云藏他是听得明白的,难道这位爷也想要“世镇云南”? 明代徐州城民不过十万,城池很小,外城东、北两面挨着黄河,南到江师大,西到苏堤,内城更小,基本就在今日彭城广场附近。周圣竣看着和城墙一般高的黄河大堤,不禁感慨:千古兴废皆赖此河。 旧时徐地广运仓日常存粮可五六万石,岁入白银达四五百万两,其中上交的漕运过闸税、停泊税等就达四十万,这些还只是明面上上缴中央的,地方实际贪墨与繁华可想而知。然而,运河改道不说,天启四年(1624)六月,徐州奎山堤黄河决口灌徐州城,城中水深四米,而且因为时值半夜,官民死伤数万,八月河水再度泛滥,水积城中三年不退,州治被迫南迁云龙山。直到崇祯元年(1628年),居民才陆续迁回城内,在沙荒的废墟上将城廓、街坊和主要建筑设施,于原址按照原来的规模和形式重建徐州城。所以,当周圣竣一行抵达时,原先人丁兴盛,衣食粮饱无忧而歌酒升平的税富之地已成云烟,几条主要街道人烟稀疏,商业凋零。 “爷,这千头万绪的,这么多衙门、缙绅、商户,咱们从哪里开始?”在下脚处酒足饭饱之后,张铭琪几个各个摩拳擦掌,准备表现一番。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彭城里户部工部分司、州城府县、缙绅商贾、多如牛毛的卫所兵头、地痞流氓,饶是咱爷们三头六臂也跑不过来。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摸清决策链和营造圈子才是正道”周圣竣吊书袋一番,“陈涵,你拿了帖子并孙元化的“八行”去东察院—就是淮徐兵备道衙门,求见参议徐标徐老爷。把我那副玛瑙围棋子儿一并送去。门子给一两银子。” “爷,礼太重了吧” 陈涵有点儿恍惚“咱可就这一副”
“没事儿,送礼是有讲究的。这还没见过面儿,送少了不顶用,送多了他能直接报警!他一个文官,这会儿直接送钱肯定是不行的,何况老子还没钱;送些个文人雅趣嘛,就好得多。这东西很快就不值钱了,物尽其用吧。”周圣竣换了一串青金石的手捻搓着“就说东主正在赶来彭城,提前预约,后天去等回复。完事儿你带两个人去南城户部分司附近问问地价,看看南山上有没有要转卖地皮的,注意安全。” 玛瑙这种东西在明代其实很有市场,辟邪也好,把玩也罢都有需求。玛瑙烧红也不新鲜,正所谓“玛瑙不红一世穷”,日本禁止红竹石出口以后,明国的烧红玛瑙生意很兴盛。周圣竣在贸易部和工业口提过开发染色玛瑙这样的次级宝石,烧红不用说了,便是染成绿色的硝酸铁也不难搞,但是一来最大的玛瑙矿还在建奴手里,二来工业口见天哭穷,也就一再拖延了;至于这副红绿棋子,是他从旧时空带来的便宜货,南红是不可能的。
“陈涵做事沉稳历练有年,深得我心。”周圣竣转过头来盯着张铭琪“至于猴崽子你,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也有件事着落在你身上。这两天到街面上去扫听扫听徐州两卫的情况,尤其是徐州左卫世袭都指挥使时(cī)家,他家不仅是徐州左卫的建卫首创、世职,有明以来更是四人出任都指挥使,剿倭平叛多有功勋,家世显赫可见一斑。你这济宁人说的徐州方言很标准,正合适。” 既然是“东主没到”,这州城又小,这时候犯不着出去招摇。第三天又让陈涵去东察院递帖子,又送了一架望远镜并一支米尼步枪(没子弹),给了门房三两银子,交代说东主在城东徐州洪船覆遇险颇为狼狈,修整后次日来访。直到徐标允了,陈涵这才回来。
淮徐兵备道设立于正德六年,以布政司、按察司的参政、参议等兼任,因为明朝南北两直不设这两处衙门,所以徐州兵备道寄衔于山东。下辖苏北徐、邳、海各州县及安徽凤阳、灵璧,山东沂州、莒州各处。集军务、监察、司法诸权于一身,负责整饬文教、兴修水利、修筑城墙、维持地方治安、管理盐政马政驿传等,因为嘉靖年间倭乱,又监领海防道,战时提调淮北军务,非常紧要。徐标,济宁人,曾任凤阳兵备,按照原时空轨迹,他在徐七年,还有四年任期。后来加兵部侍郎巡抚保定,招抚流民甚有官声,闯贼迫真定时坚守不降,被守城中军谢加福哗变刺杀。 这一日,周圣竣把浑身拾掇的紧趁利落,一行光鲜招摇的来到东察院,陈涵这回也不废话,直接给了门子五两银子。周圣竣心知这眼线是坐实了,而后随着直进花厅。
“晚生拜见老公祖”礼节这玩意儿周圣竣已经烂熟于胸,别说新旧时空的官员,就是地痞流氓都见得多了,并不稀奇。 “罢了,坐”徐标面无表情,打量着来人,见他貂鼠暖耳紫羊绒鹤,面带微笑,心道不俗。“昨日听闻先生于城东遇险,可还要紧?”
“多蒙老公祖垂问,并无大碍。晚生自江南采办归来,恰遇冰融水急,一时不慎险些船覆,没得倒多次叨扰,大人见谅。”周圣竣装的一脸尴尬。 “不妨,百步洪自来险阻。未知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晚生行商至此,欲在彭城立一份家业” “哦?未知准备作何生理?”
“大人明鉴,自古以来,无论国家求富还是商人求财,总不过‘盐、铁’二字。”
徐标沉吟片刻,盐铁当然是重利所在,只是这两项自有国法辖制不说,徐地一无灶户盐场,二无知名铁山,这奸商莫不是要做些走私勾当,这才来攀附于他?当下狐疑。 周圣竣察言观色心道不妙,赶忙起身拱手:“大人容秉,晚生虽是四方求财,却从不敢坏了国家法度。经理食盐须得在纲在册,晚生不敢造次;只是炼铁锻钢,彭城正得其地。”
“正得其地?” “是。大人明察,晚生不揣冒昧遍查典籍,但见自汉以来,徐地冶铁制铜便见诸史册,至于赵宋,利国监年产铁154万斤,为全国第三。”
徐标大概是听明白了,当下颜色和缓“先生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啊。老夫原籍济宁,对利国驿冶铁之事略知一二。该处旧时确有盘马铁山,只是多年来黄河溃决泛滥,向时诸矿坑多已沉入湖中,皆已关停了。坐。” 周圣竣微微欠身,又挨着椅子沿座下道谢:“晚生世居海滨,生路也多在洋面上。若非大人提点,哪里知晓这些关节?只是私心想着一旦锻铁成钢,不止于农事百姓有益,更可以造铁铳巨炮,有益军国,不合倒唐突了。”
他哪里是唐突,到底是你跟着客户走,还是客户跟着你走,这是个问题。 果然,徐标听得火铳、巨炮,当下想起昨日收到的千里镜、澳洲枪,当下安排上茶。
周圣竣心中窃喜,老子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活捉你这带路党。 “周先生”徐标取来那把米尼枪,“这火铳也是你带来的?”他久知兵事,南边髡贼动静又大,虽没见过真家伙,好歹也猜得出这枪的出处。
“是。晚生知晓大人执掌兵事,这徐州又是四战之地,特意寻了一支奉献,不合昨日城东遇水,子药打湿了些,晚生已命人急救,待到阴干就送过来,这会儿怕是快到了。还请老公祖见谅”周圣竣这个奸商把扣儿都设计好了,就冲着你想玩一把,也不能立即送客:他临行前都安排了,过半个小时再送子药来,那会儿,紧要的话早该说完了。 “无妨无妨”徐标倒不甚急,急也没办法“此铳恐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如何寻得?”
“老大人明鉴,为寻此铳,倒是颇费些周折,但恐污了尊耳,不敢胡吣” “但说无妨”
“是。此是‘澳洲火枪’”周圣竣瞥了徐标一眼,对方神情没什么变化“晚生在老家登州,有幸为孙帅运输些物资,在怹账下得知此物。听闻蝶庵居士曾流寓广州,似有些门路,晚生也是四下打探,多方告求,才得此一支” 他没敢随意攀扯赵公公,甚至张岱。只是含糊其辞。商人做些走私买卖,不然要寻着靠山,与士绅军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间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徐标也不以为意“听闻此物可百步穿杨,先生可试过?” 周圣竣心道难道是在试探我?尴尬一笑“实不相瞒,晚生刚拿到时着实兴奋试了一下,不想未得要领,只震得浑身发麻,便不再轻动”
“哈哈哈哈”当下气氛好了很多。 周圣竣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话锋一转继续哔哔“如今国乱岁凶,四方扰攘,朝堂君子殚精竭虑,我等小民亦有报国之念。晚生见这‘澳洲火枪’虽然机括神奇,想来我朝亦不乏能工巧匠,仿制不难。只是这钢材实在难办,所以才会想着重开利国矿,又能安置流民,于公于私都有报效。”
“我朝若有此等利器,流贼建虏何足惧哉!便是有足够的铠甲兵刃也好,去岁献贼又如何能破了中都!”说着脸色愈发凝重,他去年奉旨带兵支援凤阳,赶到时只剩一片瓦砾了。 周圣竣一旁也假模假式的随着干抽泣了几声,上来劝解“老大人莫要过分伤感。晚生听闻江北贼人去岁欲盗砀山,亏得明公镇守,贼寇不敢侵犯。昔日苏子治徐,治河开矿安抚黎庶,也不过如此了,徐人至今思之”
徐标听得周生拿他比拟苏轼,颇为受用,心情稍微平复“唉,昔日苏子炼铁,用的是白土之煤,然而这些年兵连祸结,萧县尤其残破,又间黄泛,如何使得呀?” 他不知不觉的已经开始按照剧本走了,周圣竣再次窃喜。
“老大人,既然白土镇有煤,利国驿相聚不算太远,附近或许有煤矿也未可知,晚生原往一勘。况且该地实乃彭城北部之门户,若真能引得本地豪右合股开矿,拒矿而守,于地方平静也大有裨益”周圣竣继续画饼。 “好自然是好,只是还有两处关口。一来户部、工部分司俱在此有分司,虽不是金银铜矿,到底要给国家缴纳贡赋;二来本地州府、缙绅须也得知会妥帖”徐标本来未置可否,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上头了。
周圣竣心说,只要你有反应,便是个冰美人,老子也有办法。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当下起身,深施一礼“多谢老公祖提点,晚生回去后即去拜会。若有来日,国家赋税足额上缴不说,便是各部衙署也自当照应妥帖” 当下又闲扯了几句家长里短,听得院子来报。
“回事。” “何事?”
“回老爷,周老爷的管家来报,说是府上订购的货品到了” “请进来吧”
徐标知道是子药送来了,心说这小子会说话,朝着周圣竣微微一笑,周圣竣赶忙颔首回敬。 门子引着陈涵抬了个半旧箱子进来,在厅里落定出去了。周圣竣上来开箱,原是一包子药并9发子弹,下面还有一个锦盒。
“老公祖见谅,这子药实在难求,晚生只得了10粒,不合手痒浪费了一丸,余下的未敢私藏。日后再去寻觅”,说着双手奉上. “诶,无需客套”徐标摆摆手接了过来,却看着锦盒出神。
周圣竣忙打开锦盒,原是两瓶红葡萄酒并两个高脚杯,不用说,这是鹿文渊“乐捐”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老公祖文韬武略正合此意,还望大人笑纳。” “何必如此客套,老夫受之有愧”徐标虽然说着客气话,但是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盯着,甚至伸手去摸。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晚生眼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周圣竣小心翼翼的,一脸谄媚。 “何事?”
“晚生初到彭城,人生地不熟,敢请老大人惠赐名帖,晚生出入衙署方的从容” “好说”当下取了名帖交予周圣竣,端起茶碗来。
周圣竣忙起身告辞,徐标直送到二门方被劝回。 “呼——”出了府门爬上马车,周圣竣长出了一口气。张铭琪对着陈涵挤眉弄眼,陈涵躲不过,开口问道“爷,盐铁的事儿如何啦了”
“如何?“铁”字一撇开始写了,盐不能在这儿谈。猴子,你下午去时家送礼。”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