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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回临高 1636年11月16日,早上九点,二城山寨,会议室 “各位,昨天晚上家里来的消息都知道了吧,马上江南攻略就要到实际实施阶段了,这几个月我是想趁着年下回临高一趟,除了向上面汇报外,还是老计划,管上头要机头机车和铁路配件,但是老陈老李,你俩得看看能拨出多少钱来”我握着盛满热水的玻璃杯说到。 “是,我之前统计了,这几个月出煤出的不错,加上之前的赎买银子估计能出……”老陈往李敬智那边看看,看到李敬智点头接茬说“能出个四万吧” “嗯,不少,我还以为你们能给我拿两万就差不离了呢,日常运转够吧?” “日常够,我和老李测算了,维持现有规模,在加上二成的开销,刨去给你的四万外,其余的差不多能维持到明年这个时候”老陈一边点头一边说。 “安哥,这次回去能不能再招募些退役的伏波军或者是国民军也好,这段时间简报不断,我看前段时间伏波军又有新式的迫击炮用到实战里了,能打到山阴面的敌人,这个我认为是下一步咱们往山区扩展的法宝,能够很大程度避免直接伤亡,你看看能不能搞来,哪怕一二支呢?”冯虎插言道。 “嗯,这样,你们说,我记,除了机车和招募退役士兵和迫击炮外还有什么?” “还有……” 会议开了好几个小时,水杯里的水空了满,满了空,林林总总记下了上百条需要的,主要是五个方面: 一、因永平地区后续扩展,以临高标准乘一点五倍系数招聘退役伏波军,优先考虑退役伏波军,国民军先不招募。级别工资+驻外补贴+住房补贴+承包奖+地区奖励+前线津贴等,一个最初级合格的退役伏波军也能达到月薪新币6元,若是排长级别甚至可以达到月薪22元。战斗人员无论职别高低,年底都是双薪,每年均有一个月的整体假期可以轮休回临高。招募战斗人员人数不低于五十人,年开销总价为八千左右。 可以说如果有一个排长级别的退役伏波军加入了永平实业,那么他一月的收入就能够比得上一个普通归化民一年的收入,不过在这个扩张口,招募到高级别伏波军将领是很难的,毕竟过去伏波军排长退役了还有资格直接去国民军当连长。 二、购买至少两台大功率车头和车皮,计划明后年在永平地区建设不低于三十公里的铁路轨道,招募熟悉的产业工人和技师,采购或分阶段采购完全能够满足计划的枕木铁轨。此项总价不高于一万六千。 三、购入一批采煤装备,包括不限于机械或半自动采煤装备,大型液压支架,巷道运输设备,通风排水设备和人员劳保。招募一批不低于三十人的规划民采煤指导队,月薪至少为临高地区二倍起步,此批装备和人员为王辇庄矿点先行准备。此项总价包括年开销不高于五千。 四、尽全力采买购入伏波军一线装备,包括不限于榴弹炮、速射炮、迫击炮乃至弗朗机炮等火炮。南洋步枪,米尼步枪乃至霍尔式步枪采购总数不低于三百支。各类短枪采购总数不低于五十支。手榴弹不低于一百箱。尽量收集各色鸟铳与弹药,总量不少于两万斤,且枪药比重不低于一半。此项总价不高于三万,均靠德隆银行贷款。 五、采购一批澳宋新鲜玩意,用于后续打点当地官员。包括不限于玻璃罩煤油灯、搪瓷面盆、蜂窝煤炉+铸铁锅、帆布折叠躺椅、镀锌铁皮热水壶、玻璃温度计、棉布印花床单等,此项总价不高于两千。 六、采购一大批卫生用具,包括不限于水盆、浴缸、卫生洁具等。此项为开会现场增加,讨论了后续实业公司俱乐部和内部宿舍建造水平。确定了水平不低于临高一级宾馆标准,全系标配卫生洁具上下水等,此项为长期投资,总价不可预估,此次只需带回两套全套和十五套卫生洁具。此项此次总价不高于五千。 “上述六点是这次回临高需要务必置办的。”我把那张写满“需求”的纯白澳洲纸折成四方,塞进贴身的牛皮文件袋,袋口用细麻线缠了两绕。 船是七日后卯时三刻的潮,这艘来接我们的T800几乎算是元老院名下服役时间最长、看起来最旧的一条蒸汽纵帆船了,龙骨吱呀,甲板缝里渗着黑油。我们半夜起身,冯虎和李敬智送到码头,银子是第一时间就装船了的,冯虎和我耳语几句,李敬智没说话,只拍了拍老陈肩膀,那肩膀瘦得硌手,像一捆干柴,临时建的简易码头上风大,吹得人乱晃,人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像被谁撕了又贴的皮影。 T800的货舱里装了四十二匹高头大马,个个膘肥,却都戴着嘴笼子,怕它们啃缆绳,马粪味混着煤烟子,熏得人脑仁疼。上层船舱原是给水手住的,如今腾出一间给我们,不足六尺宽,一铺吊床,一张折叠桌,桌上堆满老陈从二城山寨带来的《每周通讯》《工业简报》《社会心理学初探》,封面卷得像腌菜叶。我进门时,老陈已经把唯一的小窗推开,海风呼啦啦灌进来,把油灯吹得直打摆子。他掏出随身带的一只常用酒壶,这铁皮酒壶是当初从临高走时买来的,拧开壶嘴,自己先抿一口,再递给我:“临高带出来的几坛子甘蔗酒,就剩这半壶了,还得半个来月呢,省着点。”酒液辣舌头,一路烧到胃里,像往炉膛里扔了把干草。 船离岸那刻,老陈忽然不说话了,两只手扒着窗沿,外头黑得浓稠,只有船尾那盏红灯笼一晃一晃,像颗迟来的星,我听见他喉咙里滚了滚,像是把什么硬吞回去。半晌,他松开手,转身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笔记,封面用红蓝铅笔标着“甲”“乙”“丙”。他抽出一本递给我:“我这几个月管着矿工队,我是蹲坑口、跑巷道,把每个班组的效率、事故、出勤都记了,回临高你得帮我往上递递,要是能换几套新式风镐,等下了王辇庄,那帮弟兄就不用再抡大锤了。”我借着灯光翻了两页,数字密得像蚂蚁行军,行间夹着炭笔画的斜杠、圆圈,还有几滴干透的血迹,不知是哪天磕破头留下的。 第四日天刚泛青,浪头不高,却一巴掌一巴掌拍在船帮上,像有人在底下敲门。老陈还是一如来时,他又晕船了,抱着木桶吐得脸发绿,吐完了又爬回桌前,拿铅笔在《简报》空白处写批注,字迹抖得像被风吹散的蜘蛛网。我劝他躺一会儿,他摇头:“没时间了,风顺,再过几天就到香港补给,我得把给德隆银行的贷款申请誊清,还得写一份《永平地区煤炭资源五年开发纲要》,不然就算你去活动,咱们也得有个章程不是。”他说话时,眼白里全是红丝,嘴角却咧得开开的,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扯着腮帮子,小汽灯把他的影子投在舱壁上,忽大忽小,竟像个张牙舞爪的巨人。 之后一天夜里我起夜,见他还趴在桌边,头枕着胳膊睡着了,铅笔滚在地板上,笔尖断了一截。我替他披件外套,触到他的手腕,骨节嶙峋,脉跳得急而乱,像有只困兽在里头撞笼,他本大不了我几岁,现在却像是我的父辈。窗外,月亮刚从云里挣出来,照得海面一片碎银,远处有大鱼跃出水面的声音,仿佛谁在这初冬的黑夜里吸了口气。 倒数第二天,风浪忽然大了。T800像片树叶被抛上抛下,马在底舱嘶鸣,水手们赤着脚跑来跑去,用闽南话骂娘。老陈却兴奋起来,挒着我,扶着墙走到甲板,任雨水抽脸。他瞪着大眼球子冲我大喊:“老刘,你看!这就是报纸上说的‘改造自然,解放人类’!等咱们永平的铁路通了,煤出了,换了银子,再用银子再换成铁轨、枪炮、玻璃灯……永平的老百姓就彻底解放了!!”雷声滚过,他的声音被撕得七零八落,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把整片海都点着了。 直到船靠岸前,我俩并肩坐在吊床上,无话,这两天风浪折腾得我俩像两只被雨淋透的鹌鹑,汽笛长鸣,T800缓缓挤进泊位,岸上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像有人撒了一把碎金。我知道,等明天天亮,我们又要各自钻进不同的齿轮,被时代的机器碾得粉身碎骨,可此刻,在这间不足六尺的斗室里,两个满身臭味的汉子,竟像坐在整个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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