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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 00: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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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恶魔后花园 于 2022-5-5 21:39 编辑
12.天下西樵
穿越的早些年,张枭曾在大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协助张好古、黎卓贤等元老整理过明代史料,对珠三角地区的情况还算了解。
广州人采樵罗浮山,谓之东樵,采樵锦石山,谓之西樵,所谓“南粤名山数二樵”。西樵地处西江、北江航道流经地域,是典型的岭南水乡,域内河网交错,河涌十多条,总长度一百多公里,将域内各村连成一片,并可外达佛山、广州等地。西樵山出产石材、茶叶,通过水路和圩市,行销远近。明清时期,全境共有圩市78个,即使是与元老院治下的临高特别市辖区相比,也毫不逊色,可见地理条件对商业繁华的影响非同一般。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西樵山在正德、嘉靖年间,山上书院、精舍林立,其中最为著名称为四大书院,分别是湛若水创建的大科书院和云谷书院、方献夫创建的石泉书院、霍韬创建的四峰书院。四书院因方、湛、霍的倡学而大盛,这段时期广东名士辈出,四书院成为此后数十年间广东士大夫一个重要的讲游之所。清代刘子秀评价到:“当湛子讲席,五方问业云集,山中大科之名,几与岳麓、白鹿鼎峙,故西樵遂称道学之山。”方献夫的《西樵遗稿》中记载了他与湛若水、霍韬二人在西樵切磋的情形:“三院鼎峙,予三人常往来,讲学期间,藏修十余年。”王阳明致信湛若水时称:“叔贤(方献夫)志节远出流俗,渭先(霍韬)虽未久处,一见知为忠信之士,乃闻不时一相见,何耶?英贤之生,何幸同时共地,又可虚度光阴,容易失却此大机会,是使后人而复惜后人也!”可见王阳明对三人的论学期待之高,希望他们珍惜机会,时时相聚,为后世儒林留下千古佳话。
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理学大家、仕途显赫。湛若水历任南京礼、吏、兵三部尚书,创立了理学的“甘泉学派”,与王阳明的“阳明学”并称为“王湛之学”。而霍韬与方献夫、梁储,同称为明代南海县的“三阁老”。
有明一代,广东官私书院总共超过290所,远超唐宋元三代之和,南海县就有18所。虽然受明代政治斗争的牵连,全国各地的私办书院在嘉靖、万历两朝都受到禁毁,广东书院在天启、崇祯两朝书院数量已经回落,讲学之风式微,但书院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封建统治阶级培养预备队,同时还承担着民众和整个社会起到潜移默化、化民导俗、推行封建伦理的作用。书院的学规、规条、章程甚至连书院的楹联、碑刻、匾额都透射出某种价值意义和教化作用,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徒和民众,对他们的人格、品德以及性情产生重大的影响。嘉靖初年,广东提学使魏校把广州府观音阁、悟性寺、迎真观、天竺寺和仁皇寺改为濂溪、伊川、明道、崇正、晦庵五所书院,并祀奉周敦颐、程颐、程颢和朱熹,书院的祭祀活动向社会开放,除了书院内部人士外,官员士绅、学者、普通民众也有机会参加,不同阶层的社会人员参加书院的祭祀活动,其实就是接受伦理道德的教育和儒学的洗礼,书院祭祀的影响远远超过追悼先贤、传承学术的范畴,可以说起到了与西方教堂类似的作用。
已在明中叶一百多年时间里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并创造出自己思想文化传统的广东人,再也不自视为南蛮之人。他们可以与最为顶尖的理学家谈道论学,也可以与文坛巨子酬唱往还。伴随着讲学之风式微的,是文学之风兴起,广东诗社鼎盛。嘉靖至明末,广州府城的诗社大大小小十多个,其创始人,或多或少都与西樵山有联系,西樵也成为后来广东文人士大夫的避乱栖身之所。
另外一个重要的社会变化是,从明代中叶开始,广东地方出现了乡村军事化的趋势。黄萧养起义爆发之后,明廷无法镇压,不得不求助于地方豪强,一部分村镇在地方士绅的率领下,迅速形成了地方军事组织,与黄萧养起义军进行了殊死对抗。黄萧养起义被镇压后,随之而来的是地方秩序的重整以及地方权力的重新分配。著名的佛山镇便是在这场动乱中坚决地站在朝廷一边,作为回报,他们的神灵得到了封祀,地方豪强对地方的控制力也进一步扩大。
南海的九江,也和佛山一样,利用山川之险,参与了对黄萧养的镇压。黄萧养进攻广州不克,四散劫掠,由水路进攻九江。九江人镇守礼山、马山、镇山,败之。黄萧养死后,礼山更名“忠良山”,九江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景泰元年,明代宗赐南海九江为“儒林乡”。由于动乱不断,盗匪横行,广东乡村军事化的现象在明清之际达到顶峰,地方村落广建寨围以求自保,形成“无乡不寨”的特点,极大地增强了地方武装的实力。
西江捕捞鱼苗的人是疍民,明廷将他们强制编入户籍,征收鱼课米。但沿江的大量疍户都参与了黄萧养的起义活动,在起义失败之后,这些疍民纷纷逃亡,脱离了明廷的户籍控制,到了弘治年间,疍户逃亡殆尽,课税无从着落,在这种局势下,两广制台刘大夏奉旨召九江民承西江两岸鱼埠,自封川至高明五、六百里,鱼埠八、九百。自此,九江乡人就垄断了鱼花的捕捞权。
为了打发无聊的旅途时间,张枭和林默天一路上都在探讨南海县的情况,不知不觉就到了用餐时间,肚子里的“咕咕”声提醒二人应该去餐厅了。正在甲板上走着,碰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扶着一位腿脚不便的中年人也缓缓地向餐厅方向而去。
“刘思贤,怎么不让你爹坐轮椅出来呢?海上风浪大,摔了可不得了。”林默天原本的专业是骨科,一看这情况,职业病就犯了,生怕中年人摔骨折了。
“林首长,不碍事,是我自己要走的。老朽已经躺了大半辈子了,幸得首长妙手回春,我才有机会站起来。就让我在剩下的日子里多走走吧,用这双腿脚好好丈量丈量这河山。”说话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大霖。按照现代人的标准,他41岁的年龄正是壮年,但以明代人的认知,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的生命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不过在元老院这些年的精心照料下,刘大霖的脸上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比普通土著要年轻一些。作为临高总医院的头号土著VIP客户,刘大霖跟医疗口的元老都很熟,连张枭也不例外。
张枭见状也感到头疼,道:“刘委员,政务院就是担心你行动不便怕你坐民船出事,才让你跟我们一起搭‘仇敌克星号’去广州的,海上风雨难测,要不然再加个人扶你吧。”说着张枭便要去扶刘大霖。
“使不得,使不得……怎敢劳烦首长!”刘大霖有些受宠若惊,不等他拒绝,另一只胳膊已经被张枭牢牢把住。
“刘委员,你再客气我们就只有把你按在轮椅上了。”林默天的话里带着一种戏谑的威胁。
刘大霖也只好报之以微笑,道:“方才隐约听见二位首长在谈论西樵山,似有意探访此名山,我年轻时也曾在此求学,若是二位首长不嫌弃,我可为向导。”
张枭道:“好,有时间一定!”
刘大霖又道:“不瞒二位首长,老朽这次前往广州,除了参加元老院的政协活动,另有同年相邀,这位同年与西樵山的渊源可比我深得多。”
“你是说陈子壮?”
刘大霖心中微微一怔,不过随即就释然了,澳洲人的情报能力他是清楚的。早年他作为澳洲人手中的唯一进士,标杆意义非同一般,九族之内往上往下三代估计都是摸得门清。
“张首长明察秋毫,确是陈集生。”刘大霖答道。
张枭点点头,“想必要他投靠于我大宋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你若见了他,且转告之,我大宋万法皆有别于伪明,自不会强邀于他,只要他老老实实,切莫起了异心。”张枭知道,要说玩阴谋诡计,跟这群土著人精比,他们这几百号现代人没一个够看的,既然能靠实力碾压,元老院玩的就是阳谋,所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刘大霖连连称是,“一定转告!”
元老专用舰为蒸汽动力,为了提高元老出行的品质,舰上配备有高级餐厅,甚至还有临高自产的冷藏设备。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以在船上的炊事间生火,让元老们能吃上香喷喷的热饭。当然如果运气不好,遇上了大风大浪,为防止失火,也只能熄灭炊事间的炉子,这种情况下吃冷饭倒是不至于,利用蒸汽动力舰上的蒸汽做点蒸菜蒸饭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今天“仇敌克星号”的运气相当不错,风平浪静,摆在高级餐厅餐桌上的食物有:回锅肉、麻婆豆腐、烤羊肉、烤鸭、番茄炖牛腩、夫妻肺片、白切鸡、土豆、拍黄瓜、水果沙拉。
刘大霖被张枭拉着坐在一桌用餐,这么多年下来,元老院在海南的所作所为,极大地改善了当地的治安和老百姓的生活,已经得到了刘大霖的真心认可,元老院也已经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刘思贤原本是要退到另一张小桌上吃饭的,他现在还是个学生,又未成年,按古代的规矩是没资格上桌和官宦一起吃饭的,要是放在大明,这待遇可就相当于和崇祯皇帝一起用膳了,不过元老院向来没那么多礼数,也让他留了下来。
张枭拿了一块烤鸭,说道:“回到刚刚的话题,正所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林默天总结道:“也就是说,南海、甚至广州都是一个顽固封建势力的盘据地。这里,甚至广州的其他地方,都还存在许多独立的地方军事力量。即便广州当初无血开城,后面还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就像李成栋初次入粤虽然兵不血刃就占领广州,但后来仍然在两广反复厮杀了很多轮,甚至还把广州城屠了一遍。”
“敢问首长,李成栋是何人?何时入了广州?”刘大霖听了一头雾水,特别是听到“屠”字,不由得脊背发毛。
林默天心知自己不小心说瓢了嘴,故作镇定地问:“你没看临高图书馆新出的小说?就是那本讲先宋时期金国鞑子一统天下的平行世界的科幻小说,李成栋就是鞑子派来征讨两广的大将。”
刘大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用餐一边听着两位首长谈话,不再发言。
张枭啃完烤鸭,又拿起烤羊肉串,边啃边说:“现在广州的形势之复杂,远超常人之想象,若非以绝对的武力优势,想要立足无异于登天。在这种背景下,如何在南海县这样的封建势力异常强大的地区将元老院的统治插到基层,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我甚至怀疑让侯闻永这样一个毫无基层经验的年轻归化民干部分管南海的合理性。”
“这不是缺干部吗?还是得元老亲自上!”林默天喝着格瓦斯,从胃里打了个嗝,长舒了一口气,很是享受眼下的清闲时光,感叹地说:“Seamen, love their bellies above everything else.”
张枭见林默天有意转移话题,也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食物上,道:“现在的条件比我们刚来那会儿好多了,我还记得有段时间吃海鲜饭吃到想吐,闻着那味儿都有心理阴影。可惜这厨子的手艺,比起明老还是差得远。”张枭有点遗憾,他跟明秋是四川老乡,明秋如今已经退居二线,所以张枭在临高的时候没少去明秋家蹭正宗川菜吃。
“平时你不是一个对食物挑剔的人。”林默天说。
“但我保留评价食物的权力。”张枭用餐巾擦了擦手,问:“知道老天爷为什么造四川吗?”
“不知道。”林默天诚实地回答。
“那就是为世界创造厨子!”张枭信心满满地说,即使他在临高的时候从来不自己做饭。
“川耗子好吃果然名不虚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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