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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钢翎铁羽
一份廖三娘的推荐材料静静躺在军情局的资料室,牛皮纸的文件袋泛起了绒绒的毛边,泛黄发旧。 起威镖局作为情报局外延机构,每个出色、特别的人都会被纳入视野,成为备选。 廖三娘是个古怪女人,拥有世俗身段和摧折刀锋的刚胆,或许不惹人喜爱,却一定引人注目。 这份简单个人资料,情报局长江山曾经看了很久,他欣赏这个勇于尝试新鲜事物、有着强烈现代女性特征的女子,但许多特质与情报工作并不洽和,外派情报官要评鉴、分析、发展、控制,是网络构建与维护者,是幕布后的导演,不是聚光灯中心的主角。 廖三娘拥有冒险精神,对恐惧、刺激不敏感,这赋予她身处残酷、血腥环境依旧保持异于常人冷静的能力。 斩首、断肢,令人作呕的血与内脏,冷酷放在中古是为平常,从现代人视角审视,却堪称冷血杀人狂。这让江山疑惑,甚至怀疑她大脑杏仁核异常,有情感缺陷,缺乏对自然情绪的感知。 江山有些挣扎,片刻后,他抛下资料,摇摇头,自语道:“庙堂的归于庙堂。江湖的,留在江湖吧。” 廖三娘不曾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次命运的转折点,此刻的她只是专注着,捕捉任何细微的征兆,四周树丛几乎同时摇摆起来,风吹动了枝条,摇动了心神。 她眨眨眼,钢镖入手,前方树丛中人影一闪,人有气、步有声、灵有知,神思感应,前方是敌非友。 人类一次反应需0.3秒,刀与拳异,中必有伤,重伤死,轻伤慢。 最好办法,先敌出手,让敌人反应。
先时闯荡,廖三娘挎双层镖囊,带镖十三支。 配短铳后,镖囊换为枪套,胸前皮带装镖七支,以为补缺。 廖三娘的飞镖,镖形狭细如锥,长五寸,重七两,截面为三角形,三棱三面。 三面镖身,一宽两窄,下呈圆柱,底为平面。 镖尾多系红绿绸布,称镖衣,如箭之尾羽。 廖三娘用镖,镖身光杆无衣,似大号钢针。 钢镖入手,积年训练形成本能,不需调整,钢镖自然镶入掌中最佳位置。 镖根抵住掌心,四指并拢,飞镖阔面托于中指,食指、无名二指贴住两侧窄面,三指拢成沟槽,飞镖卧入其中,拇指轻压镖尾。 镖身露出手掌长度和出手时立掌角度,关乎投掷距离和飞行下坠速度,控制凭经验、感觉,细节处只可意会。 中式镖为直飞,远距可旋飞,用中指取准。 廖三娘肩肘甩动,大臂、肘、腕送劲,小臂发力,向前抖手成平掌,出手瞬间掌心前推、中指微压镖尖、拇指松镖,立掌摔镖。 飞镖滑出指缝,镖尖保持水平线上,凌厉,稳定,拉出低平弧线。 洞烛先机,镖去如电逝。 钢镖掷出瞬间,手臂如果顺投掷方向伸展,力量会由肩部传导至关节,长久会伤害肘腕,发镖需卸力。 廖三娘右腕旋勾,卸掉抛力,顺势转至胸前皮带一抹,第二支钢镖入手,形成动作闭环。 几乎同一时刻,一个男子自身前树丛冲出,刚一跃出,感觉眼前一花,镖影劈面。 四米距离,镖劲足以扎透木板。 第一镖射入锁骨上方。 第二支镖紧随而至,打中坚硬额骨,镖尖在圆滑的颅骨板壁上砸出小坑,滑脱崩飞。 七两重镖,砸的汉子头颅向旁一歪,露出侧脸。 第三镖出手,射的极准,发力极正,打在颅骨翼区,即太阳穴位置,此处骨壁厚度只有一毫米,钢镖穿透骨壁,扎入脑内很深,击穿脑膜中动脉,造成颅内出血,大量出血很快形成血肿。 汉子两眼一下变得血红,似乎想要前冲,但颅压升高,压迫神经,机能已被影响,身体不受控制,身子侧歪,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奔跑的惯性,让他跌倒后以脸抢地,脸在地上蹭出半米浅沟,磨烂半边面孔。 汉子倒下,露出身后脸色错愕的同伴。 廖三娘没有留给第二个人反应的时间,持镖手略一顿,控制下节奏,待第一人倒下,第二人露出上身,三镖连发。 两镖取胸,一镖取咽喉。 噗噗噗三声,一镖扎入腹部,二镖扎入胸腔,三镖扎入咽喉。 一子三镖,镖无虚发。 六镖连发,身形不移,手势、方位不变,以静打动,利于发力、测距、取准。 镖伤不足致命,男子仍可行动,他肾上腺素释放,压制疼痛,持刀继续向前疾冲。 廖三娘双刀一分,前踏两步,两人对向接近。 廖三娘柳叶双刀的刀身窄狭,刀头尖锐,以利刺击。 男子单手持腰刀侧砍,行动之间,卡在喉部环状软骨的钢镖颤动,镖尖刺激伤口和呼吸道,无法抑制生理反应,汉子呼吸一窒,手一抖。 廖三娘双刀斜挺,两刀一接腰刀,感觉刀上虚软,知道敌人因伤动作变形。 廖三娘四十五度偏向进步,双刀左右分开,左刀向后拖带开敌人腰刀,右刀贯力正刺,猛戳咽喉。 刀尖贯穿喉结,在男子咽喉戳出一个开放性巨大伤口,敌人身体在冲刺的冲击下向后跌倒,喉咙伤口被鲜血灌满。 男子无法呼吸,撒手扔刀,捂住脖子,咳嗽一下,嘴和伤口同时喷出血来,向后跌倒,手捂颈部,痛苦挣扎。 廖三娘垫上一步,双刀左右分刺,将地上中镖的两人补刀刺死。 身后沙的一响,声音细微,是发足踩踏落叶之声。 廖三娘迅疾转身,眼角余光中,一道虚影袭来,无法看清何物。 人类视觉特点,动态视觉下不存在绝对清晰的瞬态,运动物体的印象,本就模糊。 廖三娘双刀外挂格挡,刀背撞上来物,当一声撞开,是一枝前重后轻,两头梭形,七十厘米长铁标枪。 一面绘着龇牙猛虎的中号圆形藤牌从树后骤然跃出,突现面前。 盾牌有长、圆两种,尺寸有大、中、小三号,战阵多用大牌,能够遮蔽全身,私斗多用中牌。 明初,北方无藤,用柳木蒙皮革制盾,颇为笨重。 南方多用藤牌,藤牌轻灵,可于泥雨中使用,除无法抵挡铳子,弓矢、刀枪皆可防御,后南北皆用藤牌。 藤牌无标枪不能杀敌,牌手必带标枪,如练双刀必带飞镖。 水浒传中的飞天大圣李衮,使团牌,背插二十四杆标枪,以明时牌手为原型。 牌手实战携标枪两枝,战斗时右手持标枪,腰刀横在藤牌挽手之上,用手腕、小臂抵住,待敌接近,投掷标枪夺敌眼目,迫敌人格挡,乘缝抽刀近身搏杀。 投枪、抽刀,两个看似简单的连续动作,却是难点,因牌手忙乱,常难以衔接,贻误战机。 两人距离不远,牌手标枪投出,右手在盾后向上一推,抽出腰刀,动作流畅娴熟,是个好手。 藤牌腰刀,用法与岳飞的旁牌、麻扎刀相同,训练时竖立四根木棍,模拟劈砍马腿。 如无必要,牌手不会敞开盾牌或用盾牌边沿进行攻击,失去防护本意,得不偿失。 廖三娘快步接敌,左刀向前一点,作势刺杀,虚晃一下,使对方举牌防御。 牌手举起藤牌遮护住上身,盾牌向前上方用力顶来,挤压廖三娘的空间、破坏她的平衡,右手腰刀从藤牌侧方探出,向下斜扫,下割廖三娘膝弯。 廖三娘不退反进,身体左转,弓步侧身,右腿前弓、左腿后绷。 前手右刀,刀尖向下与地面垂直,向外半推,以纵破横,拦住横扫腿部腰刀,借势右肩一撞盾牌,抵消掉盾牌推挤力量。 左臂同时侧举过头顶,两刀协动,一立挡,一上攻,左刀画一道半弧,如一弯彩虹,越过盾牌上沿,戳向盾后敌人头顶。 攻击出其不意,牌手猝不及防。 从天而降的刀尖迫使他本能向后一仰头,藤牌向上一抬,去挡右刀。 廖三娘快他一步,刀尖向下一戳,紧接着手腕向上一提,刀尖上挑,豁开敌人嘴唇,直划破右眼球,左手刀擦着藤牌边沿撤回。 牌手一声惨叫,右眼一黑,失去视线,惶恐之下,身体后缩。 廖三娘快速撤回弓步,防敌人反击。 脚步不停,欺敌眼伤,进步侵入敌人右侧,右刀一领敌人腰刀,左刀在敌右膝处一扫,刀刃拖带,将膝部外侧的腓侧副韧带割断。 关节受到攻击,牌手失去平衡倒地。 两处负伤跌倒,牌手进退失据,盾牌打开,像张开的蚌壳。 廖三娘前进一步,当心一刀,将他戳死。 三步三动,三刀杀人。 心中默数:六。
树后一闪,三名敌人一起出现,一把腰刀,一柄倭刀,一杆短枪。 三人见近前三具尸体,不远处俯卧一具,同时一愣,目光有些呆滞犹豫。 十人中已死六人,超过半数,敌人必感恐惧,丧失战心。 他们会逃走,廖三娘想着。 下一刻那三人互望,目光一凝,分成丁字,将廖三娘围住。 廖三娘眉梢一挑,有些惊讶,令人意外,暗叹一声,女子无威慑之力,让人看轻。 双刀的刀尖虚抵,两刀搭成水平锐角三角,护住胸前中线,廖三娘退后一步,倚在一颗树上,护住后背。 呜咽风声,几枚弹丸自敌人身后的林中射来,有陶弹,也有铁弹,射速极快。 廖三娘看弹道来向,心知是小八子。
古时无Y形结构的皮筋弹弓。 弹弓以竹为木,造型与普通弓无异,弓力为两个半劲,一劲为旧时的九斤十二两,弹弓难以及远,不能破甲。 弹弓有两弦,弓弦上覆有竹子制成的竹弦,可以抑制弓弦颤动。 弓弦上有一碗状弹兜,弹弓不似弓箭,不须用箭尾缺口认弦,可打快。弓手在手中握弹两到三枚,弹丸扣入弹兜,扣弹即发,连打快放,射速很高。 铁弹为模具浇筑,陶弹为白鳝泥烧制。 陶弹大小近似龙眼,光滑圆润,摔地不碎,一旦击中无甲目标,轻则淤青,重则骨折。 箭杆粗大,一壶只能装箭二、三十枝,不易携带。 布袋斜跨,一兜可装弹子数十,随身携带,适于行走。 十弹连发,三名敌人队形一乱,各自寻找树木作为掩体。 廖三娘绕到树后,向离自己最近腰刀汉子冲去。
双刀长度以双手握刀自然下垂,刀尖不擦地为宜,短于单刀、倭刀。 刀短,要快速贴身,走动中杀敌。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双刀舞动易互相干扰,协调极难;双刀与下肢协调更难。 身后两名敌人从后面追来,廖三娘不为所动,高速冲向面前敌人。 廖三娘来势汹汹,男子心中紧张,后退一步,手中腰刀兜头立劈。 先向前、后回撤,弧形运刀为劈,从上往下为砸。 廖三娘左刀往斜上方横挡,随敌人腰刀收刀之势推举,将敌人持刀右臂架起。 矮身、低头,从敌人的腋下冲身钻过。 两道身影倏合乍分,刀身拖曳一道横光,二人错身而过。 钻入腋下刹那,右手刀随前进脚步,在敌人腋窝处水平一拖。 整段刀锋拖过腋窝,刃口锐利,刀锋到处,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手上传来利器畅快切割的快感,敌人持械手臂几被齐肩切断。 转到敌人背后,左手挺刺,一刀扎穿后腰。 廖三娘钢刀抽出,甩落一串血珠,脚步不停,折返冲向身后两人。
小八子自树后现身,弹弓连射。 撒放弓弦瞬间,持弓手向外翻腕,否则射出弹丸会打在弓背或持弓手上。 挽弓铮鸣,弦声翻响,前手定臂滚腕,后手弹倾如雨。 对面二人中弹,弹丸将二人前后分开。 廖三娘与短枪手同时出手,对面迎枪。 林中枝杈参差,短兵灵敏,扎枪翻摆不便。 短枪硬,用力关键在两腕,以臂推腕,以身助臂,双足撑身,全身合成一股整劲。 双刀进枪,如只用一刀格挡,用另一刀进攻,等同于以一臂力量对抗敌人的双臂和腰力,拨打不开,会被挺枪刺破中门。 枪身长,攻击后敌人会后退,保持空间。 以短降长,须以身犯险,以决绝气魄,以刀找枪,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枪法“中平”为王,短枪四棱尖锋,当胸刺来。 廖三娘左刀竖立,向外一格短枪。 右刀做缠头裹脑,刀身却不真的盘绕头颈,只在身前往枪杆方向翻手外撩,拧腰发劲,双刀合力,格架枪杆。 咔的一声,两刀撞开枪头,借机冲步进逼。 敌人反应极快,枪尖刚被拨开,立刻圈回,枪身回找,枪杆“啪”的拍在廖三娘左侧大臂。 枪杆拨打,不能伤人。 廖三娘此时已经让过了枪头拍位,欺身闯进枪杆内圈,短枪已成无用之物。 廖三娘右手刀刃朝上,手腕半翻,右刀斩在敌人左颈。 刀快,动作幅度要小,刀上无力,杀伤靠刀刃回拉。 刀刃一抹,刀口深至颈椎,颈部左动脉断裂,血液喷泉般射出,空气中瞬间充满浓重血腥气味。 二刀防,一刀进。 呼吸之间,两人毙命。 战局倾转,第三人持倭刀后退,却不敢暴露后背转身逃走。 廖三娘从容走来,双刀垂下,看看对面,挑衅般挑挑下巴。 对面敌人满面冷汗,脚下微微抖了下,不敢进攻。 廖三娘突然将左手刀伸出,一触倭刀,向内一压敌人刀尖。 对面敌人被撩拨到敏感神经,高度紧张下,用刀背向外一挂廖三娘左刀。 廖三娘抢占中线,偏身进步,双刀顺倭刀的刀身前行斜刺,右刀扎入对面胸腔,刀头搅动。 敌人胆怯,力技双失,轻松愉快。 尸体倒下,廖三娘失望的摇摇头。 心中默数:九。 耳边传来数声弓响,一条人影被小八子的弹丸压迫,跃出草丛奔来。 廖三娘顺声音看去,是方才埋伏时候那个说话之人。 那人见满地尸体,失声惊叫。 廖三娘趁他失魂,从藏身树后闪出,甩手一镖,打在腿上,那人一跤跌倒。 廖三娘走近,左刀在他脚踝一划,右刀将他手中腰刀挑飞。 那人满面惊恐,强忍疼痛,挣扎着爬起,双膝跪倒,向廖三娘抖声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身后小八子现身出来,将弹弓斜背在身后,抽出尖刀,站在身侧。 廖三娘走到那匪徒面前,道:“你好本事,杀死淫媾了许多女子。” 那匪徒嘣嘣磕头,额角淤血,颤声求饶道:“小的不敢,小的原是本地泼皮,昨日才入了这伙绿林丛,只想混些散银贴钱使用,于是装成个诈奸不及的,胡乱吹些大气、砍些大嘴,小人胆小,莫说杀人,便是鸡雏都不敢杀啊。”说完只是磕头。 廖三娘笑道:“哦,原来如此,没想到强贼中还有吃斋向善之人。” 那匪徒连连点头,口中连称:“是啊,是啊!” 廖三娘脸上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柔声道:“好,我信你。” 说完,双刀忽的拍在贼人肩上,左刀拍右肩,右刀拍左肩,刀刃朝里,搭成“X”,双刀一剪,两臂“T”字形展开。 贼人颈部两侧动脉齐被剪断,一片血红,满眼血雾弥蒙,血色与细碎逆光混合成昏暗金色,恍惚中,面前一只金凤奋翼展翅,一身披挂,钢的翎,铁的羽。 心中默数:十。 跪下的尸体扑倒。 廖三娘转身,双刀在胸前十字交叉,两臂后甩,刀身甩落污血,在身体两侧形成两条平行血线。 小八子走到身旁,道:“干娘好手段,果如传奇般神勇英雄。” 廖三娘自嘲一笑,二十次刀战无伤,真正生死搏杀只有六次,其余或组织阵型团战,或借助火器,将众人名气尽收于己。 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强大,因为依托起威,背靠临高。 孙老掌柜人老、机深,看出临高政体不同,女子地位会提高,要争取女元老支持,不论未来起威是否还是镖局武行。 起威已有弟子入情报局,但支撑门庭,不光要有男子,还要有瞩目的女子。 杜雯需要一个能打败男人的女人,孙老掌柜需要一个“起威”盗盒的红线女,走外镖的女子仅一人,廖三娘适逢其会。 临高政坛暗潮涌动,不知流向,女人醒目,卷入其中,身不由己。 许多事情不能说,想不明。 廖三娘听到小八子说话,心有所动,看眼小八子,道:“传奇?英雄?” 小八子挑起双手大指赞道:“干娘当然是巾帼英雄。” 廖三娘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啊,临高需要传奇,起威需要故事。” 说到这,她顿了下,语气淡然道:“每个故事,都要有一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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