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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节 再见
钟耀耀在附近和王星白偶遇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老钟见他灰头土脸，想必受了好一番折腾，赶紧上前把单车给他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还真被混混们追上了？”老钟问。
“做梦呢吧，混混早就甩掉了！”王星白说，“这事说来话长，算我倒霉，进了盘丝洞……”
“好了，先不问这些了，说正事。你家妹子进警局了，赶快想办法捞人吧！”钟耀耀说。
“什么！”王星白脸色大变，“凭什么抓她啊？”
“保安大叔报的警，警察来得倒是及时，赵伟那家伙都开始砸车了。”钟耀耀叹了口气，“本来没我们三个的事，毕竟我们算是受害人。但有个警察在录笔录的时候非要查身份证，小惠就是卡在了这一道上……我们两还是钱希好说歹说才先让离开的。”
“唉……”王星白一阵丧气。落到警察手里，这事情就难办了。万一再把事情和八年前的失踪案联系起来……
“我说，要不去求求蒋微吧……”钟耀耀说。
“蒋微啊……”王星白回想起她对自己的态度顿时没了信心，“你觉得你去问她的话，她会答应吗？”
“当然是你去问啊……”钟耀耀说，“总算是相识一场……”
“我去问会不会有反效果啊？”王星白敲着脑袋说，“到时候把我也给抓了。”
“也不是不可能。”钟耀耀点头，“但也没别的办法了吧。你要是打算走正规途径解决，那起码要给小惠搞个合法的身份，但现在他们审都审过了，再想操作就很难了。”
“所以只好走后门了嘛……”王星白说，“你觉得蒋微这人，像是能走后门的不？”
“像倒是不像……”钟耀耀摇摇头。
“而且她有那么大权力嘛……”王星白说。
“你傻啊，人家有爹啊！”钟耀耀糊了王星白一掌。
“唉……有道理。”王星白定了定神，“也只有试试看了。坑蒙拐骗也得上啊……”
“你别这样，虽然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表现得真诚一点比信口开河要好。人家蒋大小姐能理解的，毕竟小惠又没做什么坏事。”钟耀耀说。
“好吧好吧，我稍后就联系。”王星白垂头丧气道。
一路走一路说，二人终于回到了仓库前。一直提心吊胆的钱希终于松了口气。王星白先在钟耀耀的帮助下，把钱希车上的东西全运到仓库里，又把那块运动手表翻了出来，找了条野狗挂在了它的腿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钟耀耀和钱希先开车去修车店补玻璃，王星白则暂时留在这里。他打算先给蒋微打个电话，摸一摸她的态度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嘟……
嘟……
嘟……
随着漫长的等待音结束，手机中传来了蒋微的声音。
“喂……”
“喂，蒋微啊。”
“干嘛？”蒋微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你没事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那个，就是，今天我们被赵伟那帮人报复了啊。还好警察及时来了，不然就麻烦了……可是贾藤惠被警察给扣下了，因为拿不出身份证……你看，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放她出来啊？”
蒋微心想这男的脸皮还真厚，真好意思来找前女友去警局捞现女友出来。她又觉得奇怪，那姓贾的姑娘怎么会连身份证都没有？蒋微觉得这里面必然有隐情，结合前些日子北京来的某个朋友跟她说的一些事情，她愈发感觉到事有蹊跷。
“你女朋友怎么会没有身份证的？”
“这……不是刚回国嘛……”王星白支支吾吾道。
“那护照签证也都没有？”
“都没带嘛……”
“系统里总能查到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警察说查不到……”王星白说，“我觉得这不太好吧，小惠她老老实实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让她蹲警局啊，那些警察是不是过分了点？”
“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蒋微毫不留情面地说，“人家也是公事公办，你们自己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来，还怪警察了？”
“话是这么说……”王星白说，“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那你倒是把真相跟我说啊？”蒋微说，“既然你是来我这儿走关系，难道还打算连我一起瞒着？”
“这有点难解释啊……”王星白说，“说了怕你不信……”
“也是，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不信的。”蒋微的态度尖锐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行吧？”王星白妥协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得花点时间慢慢解释……”
“行了，我现在没空听你说。这样吧，我一会发个时间地点给你，我们当面谈谈这事，我倒还挺想问问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些什么的。”
“好好！”王星白见事情有转机立马兴奋了起来，“记得发我啊一会儿！”
“我记一笔吧，忙了怕忘记。”蒋微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先这样吧。”
“感谢啊！到时候见！”
“拜拜。”
这事大概算有了着落，王星白这才稍稍舒心了一些。他将仓库的门锁好，又向保安师傅嘱咐了几句，转了他两千块钱，给他拜了个极早的早年，便开车离开了这片区域。
一个人坐在驾驶位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
驱车在路上行进着，周围空无一人，仪表盘上的氛围灯光线柔和。王星白心中突然空落落的——直到几年前，他还非常习惯单独行动，现在竟向往起了热闹的日子，像这样孤身一人的时候，甚至感到一丝寂寥。夜幕逐渐降临，看着前方的路牌以及路旁的街灯，路上的车辆一如既往地来来往往，这个世界如此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个世界却如此遥远。此刻，只有双肩包里那个20厘米直径的黑镜子，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和那边是相连的，可王星白总不能一直把它捧在手里，只好放任心中的茫然渐渐蔓延。
于是，他开始怀疑一切的真实性。一瞬间，那些激动人心的冒险、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全都如镜中花水中月，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所幸人的记忆是有连续性的，即便是王元老这样的坏记性，也不可能把先前发生的一切给否定。他刚刚还被那个明朝来到的杀手给威胁，苏菲和李洛由进入虫洞也就是半天前的事情。没什么好让他进一步怀疑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经历。
车里放着一些迷幻的凯尔特民谣，在这靡靡之音中，王星白胡思乱想的范围又扩展了不少。如果连时空穿越这样的事情都能在自己身上真实发生，那么是不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丧尸围城、不可名状的古神等等超越人们现实生活的事物都可能不是幻想？那么会不会虫洞在这个时空出现这件事本身，就是某个主观意志所引导的结果？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声清脆的刀剑碰撞声响了起来——这是他设置的消息提升音，王星白瞬间从妄想中找回了自我。想到这很可能是蒋微发来的会面地点和时间，他更无暇思考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了。
王星白立马将车靠边，打起双跳灯后举起了手机。
“明天中午11点……”他轻声念了出来，“你大学门口等……”
一桩心事算是了结了，既然这蒋大小姐愿意面谈，说明还是很有希望答应下来的。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找了家商场里的餐厅吃完晚饭，混到关门后将车开回了良渚的家中。
王星白停好车，从地下车库的独立楼梯进入了地下室，用妈妈硬塞给他的钥匙悄悄打开了房门，偷偷潜入一层的客厅，直接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父母和妹妹是在他穿越后搬进这栋房子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新家中过夜，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虽然这里既宽敞又舒适，但他还是怀念起过去蜗居的那套位于上城区犄角旮旯里的老破小，怀念起了在老城区狭窄街巷中奔跑的童年。下雨天的时候，他总和王汐音一起站在阳台里，看着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听着掩盖一切的雨声，什么话也不说，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大雨天里，整个世界才是最安静的；天气好的时候，他总是和小伙伴们在窄到只能并排过两个人的巷子里追逐打闹，每次带上妹妹一起，回家后总是要挨一顿臭骂；酷暑降临时，全家人为了节省空调费，总窝在一个房间里，为了看哪个电视节目而争论不休。
如果没有穿越这件事，他也许会像许多人家的儿子一样，平平凡凡地工作，偶尔和朋友聚会抱怨抱怨哪个领导是煞笔，聊聊新出的电影、游戏和动画，天气好的时候开车带全家一起外出踏青，听妈妈碎烦碎烦家长里短——这样的日子，他也不是没有期待过，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渴求的并不是这种平凡的日常。
他从小就想要成为故事的主人公，现在他几乎成功了，他的故事不仅仅是自己脑海中杂乱无章的设定了，他的身边有了伙伴，他有了值得信任、值得托付性命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对自己的认同感，虽然现在仅仅是外事部翻译司的一个处级参赞，虽然也被很多元老诟病，但他的身边已经逐渐围绕起了一群值得信任的伙伴——不同于旧时空这些一起吃喝玩乐、打打闹闹的朋友，他可以在他们的帮助下完成许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以在他们的帮助下，为元老院的未来进行更多探索。而这一切努力，所获得的成果，必然是在为他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这与旧时空的“奋斗”大不相同。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王星白露出了笑容，“多么迷人的宣言。”
想着想着，他又被打断了思绪。一个娇小的身影无声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黑眼圈上的眼睛眯成了下弦月。王星白刚想起身，女孩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缓缓移动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头边上坐了下来。
“要走了吗？”王汐音小声说。
“你又在通宵赶稿啊？”
“我先问你呢。”王汐音低头盯着哥哥的眉毛，“你老是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
“不好意思了……”
“就没什么别的话跟我说了吗？”王汐音移开视线。
“都不是小孩子了，演说词式的发言有什么意义嘛……”王星白笑了起来，“还是说你想我对你说‘照顾好爸妈’之类的套话？”
“你就没有一丁点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吗？”
“理由有一大堆。可你知道我的，我不是因为讨厌这个世界才离开的。正相反，我真的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但美好的世界是很难写出精彩的故事的，更难找到一个以我为主角的精彩故事。”王星白将双手垫在脑袋下面，换了个姿势说道：“你也是个创作者，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写故事的人的终极愿望，是希望活在自己的故事里。”
“那你怎么没想过带我走呢？我是说……就是……就是连提都没提过……”王汐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轻松搞笑的日常不适合那个时空吧？”王星白抬头看着妹妹的眼睛，“我这样的硬核冒险才适合那儿。”
“就你这还硬核冒险？”王汐音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很硬核了好吧！差点被明军给抓走！”王星白抗议。
“你省省吧，你和我是一个路子的，轻松搞笑日常为主，龙傲天战斗只是餐后甜点罢了。换汤不换药。”
“那我下一个‘故事’搞得更硬核一点咯，更多逆向金手指？”王星白说，“或者换个口味，来点工业技术之类的？相机制造我还是懂一些的。”
“跟我说干嘛，再硬核我也看不到了啊……”王汐音说，“我就这样被遗弃在一个无聊的时空，然后渐渐变成一个被遗忘的无聊女人。”
“你可是新手村最美丽的花朵！”王星白说，“以后我有女儿了，就用你的名字给她命名，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记住你的名字！”
“然后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真名。”王汐音说，“只知道你的姓+网名。不懂你这种人的心态。”
“我只要置身其中就好了，叫什么不重要。”王星白说。
“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不肯……邀请我一下……那怕我不去……”
“说现实点，那边不适合女元老，我看见好几个女元老过得都并不顺心。你过去了以后是嫁给三妻四妾的粗胚元老，还是找一堆男奴当女王？”王星白挠了挠鼻子，“说煽情点，你留在这里，我就不必看到你变老变丑变碎烦变得疑神疑鬼的样子了，你在我的印象里就永远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还有现在这个……额……病恹恹的……”
“滚！”
“不……亭亭玉立的少女……”王星白躲开了妹妹的一记重拳，“说实在的，我连自己变老变丑变碎烦变得疑神疑鬼的样子都不想看到。如果我给自己写部小说，我最多活到40来岁。”
“你现在就很碎烦了。”王汐音说，“你读书的时候可是以高冷著称的。”
“那我不碎烦了，睡觉。”王星白两眼一闭。
“不……”王汐音又着急了起来，“今天就准你多碎烦碎烦！”
“嗯。”王星白闭着眼睛感受着女孩的气息，“就从我第一眼见到你聊起吧……”
……
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枕着枕头，盖着被子，依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王星白已经忘记了自己和妹妹聊到多晚，只记得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比两人任何一次聊天都要多，也许比王汐音出生到现在加起来的所有话还要多？
王星白见天已蒙蒙亮，为了不惊动父母，他赶紧爬起来，将整整齐齐叠好在边桌上的外套披上。刚打算下楼离开，他的视线却被两个大纸板箱吸引住了。一个纸箱是方形的，另一个则是长条状的，纸箱上各贴了半张A4纸，用马克笔写着些字。
“利群富春山居一箱，送朋友同事，和大家搞好关系。”王星白轻声念道，“黑檀木螭虎八面汉剑，希望永远作为装饰品。”
箱子上还摆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速写本，打开后里面也夹着一张纸条：“文X马纯爱本，低H。来不及印刷，原稿给你了。”
王星白笑着摇了摇头，他突然很想上楼去再见他们一面，但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走，也许就再也不会离开了。于是他掏出纸笔，在茶几上留了张纸条，抱起这堆东西离开了家。
“以你们的名义，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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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星白Kn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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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5 11:22: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