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嫌疑人
这几天蒋微心情有点烦躁。
自从上次被临时召集加班,她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天,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老了几岁,连鱼尾纹都若隐若现了。前段时间的入室抢劫伤人案有了眉目是件好事,可总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她也受不了。
抱怨归抱怨,干这一行可是她自己选的,家里并不支持,要是轻言放弃,就只能随她爹的意思赶紧相亲嫁人,当个全职太太了。
就在蒋微和王星白一行人聚餐的那天,她所在的警队接群众举报,有个地痞无赖疑似是入室抢劫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举报人说案发那一天,那个地痞喝高了,就在案发地点附近晃荡,腰上还别了一把匕首,嘴里嘟囔着“要干一票”之类的浑话。
由于犯罪嫌疑人反侦察能力很强,刑警队先前没能从监控里获得信息,大家都有些心灰意冷。得到这个关键信息,他们立即对那个名叫赵伟的中年男子进行了侦查,可惜事与愿违,他也不知道是探到了风声还是怎么的,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蒋微没日没夜地调资料、查监控,总算查出点线索,那姓赵的地痞好像已经跑逃到外省去了。这么一来,不仅增加了侦查的难度,在和外省警方协调上也会多出很多额外工作,蒋微不由地眉头紧锁。
这天她下班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蒋微刚想洗个热水澡,然后赶紧吹头发睡觉,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她一脸厌恶地说。
拿起手机,发现居然是钟耀耀那个混子。她脸上没好气,语气却还算客气,问道:“老钟啊,什么事?”
自从王星白和钟耀耀摊牌以后,他就成了王元老的“御用仆人”,整天忙前忙后地帮王星白找资料、打听消息,不仅不拖延不抱怨,还非常主动自觉。想必是都市白领的日子过惯了,难得有这种新奇的事情,巴不得参与进来,当跑团一样玩几天吧。
王星白甚至想过私下邀请钟耀耀一起去临高,反正过虫洞的时候让他跟在最后面,能过去就过去,过不去拉倒。但一想他还有老婆,钱希又在自己面前明确表示过要待在21世纪,王星白就放弃了。这也倒合乎情理,之前既然都决定一个人也不带了,那就不要有任何例外。
这次给蒋微来电话,是为了帮王星白打听那个意外穿越的大明暗探。虽然他们讨论后一致认为那家伙威胁不大,但就怕他落网后乱招供,引起有关部门对穿越这件事的关注。保险起见,多掌握点情报还是有必要的。
“微微啊,有个事想问你一下哦。”钟耀耀说,“你们那个案子啊,就是之前网上说的,黑洞里掉出个大活人的事情,听说还跟后来那起入室抢劫伤人案有关,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蒋微奇怪,这个卖无人机的怎么突然对小县城的警情感兴趣了,难道是要给她推销警用无人机吗?
“没公开的事情我不能说,公开的事情你也不用问我了。”蒋微义正言辞道,“话说你问这个干嘛?”
“没啥没啥,不是听说那个入室抢劫的人来历很可疑吗?网上还有人曝出来说那个犯人和之前那个从黑洞里掉出来的人影很像。我也是好奇嘛!你知道我对超自然现象最感兴趣了。”钟耀耀说。
蒋微心想有谁好奇这种事还会大半夜特地打电话来问,问起理由,说的那套装神弄鬼的东西又很像王星白的套路。当年她和王星白找对象的时候,目睹他宿舍里那堆头盔、冷兵器、魔法阵、咒术书时,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当你是柯南吗?别信网上那些鬼话……都是骗人的。”蒋微没好气地说,“还有,姓王的有什么事让他自己来问!”
电话挂断了。
钟耀耀小看了蒋微对王星白的了解程度,也小看了她身为刑警的洞察力。这下,王星白让他问的事情算是泡了汤,搞不好还要让他受到怀疑,这个自诩最讲义气的老钟,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蒋微宽衣解带,披上浴袍,酥胸半露,刚想进浴室洗澡,突然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又回拨给钟耀耀,问道:“关于这个案子,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
“我真不知道,就随便一问。”钟耀耀说。
“你不知道,也就是说姓王的知道了?”
“我可没说过……”
“好吧,我知道了,有什么线索记得告诉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别大半夜地打电话给我。”蒋微面无表情地说,随后挂断了电话。
钟耀耀把蒋微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反馈给了王星白。王元老并不意外,这澳洲女警脾气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她还不是女警的时候就这样,如今工作压力大,这种程度已经算很克制了。王星白也知道,直接问案情这种举动怎么想都不可能成功,他实际上是想逐步试探一下蒋微的底线,看看以后有突发情况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找她帮些忙。
如今看来,蒋微立功心切,似乎有意从民间获取一些案子的线索,而他手上又很可能掌握着关键线索。最要紧的是,双方的利益其实是可以达成一致的,抓住那个大明来的暗探,对蒋微来说是抓到一个重要嫌疑人,对王星白他们来说则是一种安全保障——只不过不能让他太早落网,否则供出些关于穿越的事情再牵扯出8年前的失踪案就麻烦了,最理想的状态是在他们临出发前让那个家伙落网。
“看来有必要和蒋微接触一下。”王星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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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伞在钱金花家住了几天,吃得饱、穿得暖,边吹热空调,边喝着小酒,十分惬意。这个常年在关外过着风餐露宿生活的包衣,立马过上了比贝勒爷都享受的生活,甚至还迷上了看电视。
那天晚上,钱金花将家里那台老式纯平彩电打开时,尼玛伞身子一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黑匣子里的人和景惟妙惟肖,还有人声传出来,不是妖术又是什么?
他本能地把刀子给拔了出来,跟黑匣子里的“妖人”对峙了好一会儿,见对方好像并不打算害自己,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尼玛伞仔细想了想,记起来在江南一带时听说过琼州的澳洲人有很多奇技淫巧的把戏,这莫非就是其中之一?再联想这些日子里见到的那些短衣髡发之人,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这是澳洲人的地盘啊!”
澳洲人的事迹,他南下后耳濡目染,听得最多的就是“火器犀利”以及“奇技淫巧”两件。如此一来倒好,知道这黑匣子不过是“奇技淫巧”的唬人把戏而已,至少不用担心这老婆子使妖法害他了。可那“火器犀利”却让尼玛伞有些发憷。自己先前为了偷两只鸡刺了那真髡老头,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真髡性命金贵,只怕澳洲衙门不会轻易饶过他。
他看了看钱金花,见那老东西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心想就这么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家伙,想去报官估计没到半路就死了,便稍放松了些。这里好吃好喝的,他打算干脆就住上些日子养养膘,到时候再伺机行动也好。
正想得出神,钱金花突然对他说:“二狗……别老拿刀子当玩具,伤了自己可不好啊……”
尼玛伞忘了手里还握着把明晃晃的匕首,立刻将它收好,又点头朝老人敷衍了一下,随即坐回了凳子上,看起了黑匣子中演的澳洲影戏。里面的内容有很多他都不懂,只知道大概是个抓贪官的故事,看见那几个如大明衙门里的狗官一样的人落网,他的心情很是舒畅。
“二狗啊,以后在外头,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如今是和平年代了,不兴这些。还是安安分分找个工作吧,以后再娶个媳妇,早点让奶奶抱曾孙。平时钱不够用的话,奶奶这还有些……”钱金花说,接着便回到屋子里,从床头柜抽屉低下掏出个脏兮兮的牛皮纸信封,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回到餐厅塞给了尼玛伞。
“这一万块钱你先拿着,奶奶腿脚不好了出门不方便,这些日子你住在奶奶家,帮奶奶买买菜就行。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奶奶给你做菜!”钱金花说。
尼玛伞接过那一叠红白相间的纸片,印得倒是十分精美,摸起来感觉材质也很稀罕。他纳闷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难不成和传说中的大明宝钞是一个东西?那岂不是连个屁都不算。他心不在焉地把这些纸片丢在一边,也学着黑匣子里澳洲人的样子,翘着脚,喝着热茶,像模像样地看起了那电视剧,里面刚好演到一个光下巴的“东厂公公”带人在一个狗官宅子里发现满墙的这种红纸片。
直到他实际出门买菜时,尼玛伞才领教到这些被称为“人民币”的纸片儿的妙处。一张纸片可以买五六斤上好的猪肉,换成那种香喷喷的大米的话,则可以买上三四十斤,三张纸片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了。他心想那老婆子真是阔气,问也不问,一出手就是三十几两银子。这下他可更坚定了待在这里的念头,就算要走,也得先把老婆子手里的“人民币”榨干。
钱金花平时自己节约得要命,给孙子花起钱来倒是毫不含糊。过去孙子嫌老人家碎烦,从不来她这里住,这回居然常住了下来,她更是舍得把自己养老的那点本钱拿出来,给他买吃买穿的。
这些日子,尼玛伞每天洗澡,加上伙食大为改善,使得他的气色日渐好了起来,再穿上一套干净整齐的澳洲新衣服,理了个发,这原本像泥地里爬出来的家伙,倒也人模人样了。出门买菜,店家都对他笑脸相迎,尼玛伞甚至有种街上的澳洲娘们都在对他暗送秋波的错觉。真可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一身行头可真是天差地别——这么一想,改了这髡发短衣也没什么好抵触的,反正当初他被俘后也留了猪尾巴,为了回大明杀人又改回了明人装束,变来变去地,早就无所谓这点差别了。
尼玛伞对澳洲的享乐适应地很快。这还没几天,他就迷上了好几部电视剧,每天必追,看剧时还不忘在餐桌上摆些瓜子薯片,再倒些黄酒喝喝。这家伙本就好烟草,弄明白其中奥妙后,立马就抽上了澳洲纸烟,还花了100块钱,像模像样地在杂货店买了个zipo的金属壳防风打火机。走在路上,没事就“叮叮”地弹两下。
不过,自从发现钱金花闻到烟味后总是咳嗽不止,尼玛伞为了不让她弄出那么大动静,就自觉地跑到阳台抽烟了。加上他由于怕误事,喝酒向来不过量,喝完也不生事,顶多不洗漱就上床睡觉罢了。几天下来,钱金花竟觉得这孙子比过去懂事了不少,心中十分宽慰。
这“祖孙”二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共同度过了好几天。
某日清晨,尼玛伞起床小解,刚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却听见钱金花的屋里传来阵阵叫唤声。他立马推门进去,见钱金花蜷缩在床上,脸上的皱纹因为痛苦而堆叠在了一起,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哎哟”、“疼死了”之类的话语。
“这是犯病了啊……”尼玛伞心想。
在尼玛伞这个17世纪来客眼里,钱金花这等长寿老人已经和妖怪没什么分别了,他自己就从没见过超过60岁的老人。他知道,这把年纪犯了病基本是凶多吉少。尼玛伞本想干脆把这房子搜刮一遍,丢下这老人独自离开,让她自生自灭得了。但想到这些日子来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以及无差别的信任,简直比自己的亲娘待他都好,他的心中犹豫了。
尼玛伞心想反正她也没多少日子了,干脆就再留两天,算是给她送终了。他扶了扶钱金花的肩膀,第一次在她面前开了口,也顾不上老人会不会听出他声音不对,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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