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涮锅战争
在澳洲，吃火锅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寿喜锅虽是从东洋传入的一种涮锅，但在形式上与火锅并没有很大区别，可以套用这套相同的理论。
涮锅学的核心即是黑暗森林法则。
煮开的涮锅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食客都是持筷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锅与盘之间，轻轻拨开挡路的菜叶，直取那一片片肥美的鲜肉，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在汤底里发现了别人下的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光速夹走。在这片森林中，他人的筷子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没及时回收自己下的肉的人都将很快被馋晕，这就是涮锅世界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一种解释。
王星白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曾经连在他人碗里抢肉这种绝地反击的战术都采用过，如今面对这一桌虎视眈眈的“猎人”，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这“放题”看似和自助餐一样是不限量供应的，实则里面有很多弯弯绕。受制于上菜的速度和2小时的时间限制，一般来说，单位客人能吃到的东西并不是无限的。所以王星白一上来就先把菜单屠了几遍，避免后期点不上菜。
即便如此，前期吃与后期吃，体验上大相径庭。饭局前期众人皆大快朵颐，锅中汤底也清澄见底，没有什么杂质，此时的用餐氛围和口味都是最佳的。然而待到饭局过半，许多人开始现出疲态，做捧腹状、嗝声满天，不免看得人倒胃口；锅里的汤汁也早已充满了各种食材的残渣，变得浑浊不堪；盘中肉更是不如刚端上来时那样鲜美了。饭局末了，谁来扫清剩下的食物已经不是一种享受，而是类似清道夫一样，众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了。所以如何开局制胜、初战告捷，就成为了涮锅这门学问中的一大课题。
王星白仔细打量着对手们，面前坐着的几位，看似都人畜无害，其实个个不容小觑。
这法兰克女子苏菲自不用说，三个正楷大字“大杀器”写在脸上、嵌入骨髓。一般人是块头有多大，食量就有多大；此女却是心有多大，胃口就有多大，扒起饭来声势壮如雷鸣，夹起肉来速度快似闪电，无愧于“饭桌上的女武神”这个称号。与此人同桌共餐，可谓是虎口夺食。
再说那江湖人称铁嘴菩萨的钟老狗，貌如弥勒佛红光满面，体若维尼熊憨态可掬，却笑里藏刀，胸中暗藏杀机。此人于澳洲阳历千禧年在烤肉铺小猪头拳打十八罗汉，脚踢四大金刚，横扫了全校体育生，让一众兄贵每人只吃到一两片肉。一时声名大噪，令江湖上各路食客豪杰闻风丧胆，一片哀嚎。
而那大明豪商李洛由，看似严肃沉稳、不骄不躁，行事也有礼有节，绝不会行明抢暗夺之类的粗鄙之事。但此人家境殷实，产业兴旺，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克俭克勤。他走遍大江南北，尝遍了五湖四海的山珍海味、八珍玉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一眼便能看出食材的鲜陈良莠。如果对此人放任不管，只怕这小小方几上的上等食料就尽将落他的腹中了。
至于那身轻如燕易推倒的小惠，看上去战力不强，食量也很小，估计还会担当涮锅时常见的那种，帮大家涮肉的贤淑妹子的角色。但若是疏忽大意，看她乖巧可人便心生怜惜，主动夹肉送到她嘴里，怕是会一不小心上了套——待你与这小女仆你侬我侬，其乐融融的时候，那群饿狼猛虎必将趁虚而入，将锅中肉一扫而空，令先前辛苦维持的局面前功尽弃。所以，这个女孩也不得不防。
其他二人，王元老算不上了解，但看样子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总之，随着汤底逐渐沸腾，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屋外秋风瑟瑟，屋里的涮锅里则开始扑腾起来，渐渐冒起了一个个小气泡，四周顿时香气扑鼻。服务员在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小碗新鲜的蛋液，以此为信号，大家不由自主地开始动筷子了。
火锅李洛由自然吃过，不过这锅底闻起来味道微甜，里面的汤底并不是常见的骨汤或者红汤，而是清澈见底的透明汤底。还有那一碗蛋液，不知是作何用处的，倒是令人心生期待。众人都准备开动了，李洛由也就下筷了，他下意识地瞄准了一片肉色玫红、肉质光滑、纹理均匀密集，犹如打了霜似的牛肉，将其在沸腾的锅中涮熟后送入口中。酥软的牛肉在李洛由的口中化开，肉中夹带的丰富油脂混合着微甜的汤汁，温柔地在舌尖扩散，犹如一刻春宵般令人如痴如醉。
在21世纪科技的加持下，大规模人工饲养和牛，可以精确控制牛肉的脂肪交杂度、肌肉色泽、松弛程度等指标，加之一套严格的评级标准，上等的和牛的口感和味道可以轻松甩明朝的牛肉十条街。
众人眼睁睁看着李洛由把限量供应的那盘高级和牛中，品相最佳的一块给消灭了，纷纷露出了不甘的神情。
“老李！”王星白痛心疾首地说，“没沾蛋液啊，暴殄天物！”
李洛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可以用刚出锅的熟肉沾上蛋液享用，牛肉将蛋催得半熟，带着蛋液的清香，无论是口感还是气味都更上一层楼。他顿时悔恨万分。
王星白和李洛由说话之间，前方早已战得如火如荼。苏菲已经干掉了一盘肉，正在瞄准下一盘开火。比起她的爆发式输出，钟耀耀的输出则更加稳定，他不紧不慢地涮着一块又一块的肉，集中到自己碗里后，再一举歼灭。两个澳洲女子见敌强我弱，便结成了攻守同盟，一个下筷，一个卡位掩护，也得到了颇为丰富的战果。
王元老这会儿慌了神，刚才一通分析、谋划，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他眼睁睁地看着贾藤惠把限量的高级和牛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夹走，心中悔恨不已。
“首长，你还没吃呢？”小惠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说，“这块给你吧。”
王星白心中感激涕零，心想千好万好，还是自家生活秘书最好——他心中似乎已经把苏菲从生活秘书这个神圣的岗位上开除了，只当养个宠物罢了。他看着小惠筷子间夹着的肥美肉片，又看了看小惠真诚、善良、美丽的面容，虽然心中口水早已流了一地，却还是没过这道美人关。
“小惠，你也没吃吧？”王星白用佛光普照的神情看着妹子问道。
“我刚刚吃过另外一盘了。”小惠说。
“这种5A级和牛肉就一盘，最后一片还是你吃吧。”王星白扯谎道，“我以前吃过很多次了。”
没等贾藤惠推辞，他便夹过她手中的牛肉，沾了沾蛋液，在盘里折叠了一番，往小惠的嘴里送了过去。
美食和温情的双重幸福，让女孩胸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自从记事起也从没有谁会亲手喂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女孩子吃东西。她开始庆幸自己随首长来到了澳洲，得以体验这美好的一切。
这一顿狗粮刺激到了在座的各位女士，小丽开始拼命地给李洛由送肉，钱希则用余光撇着正大快朵颐的钟耀耀，轻声咳嗽，疯狂暗示着什么。苏菲早已被开除了“女士”籍，自是不管不顾，毫不留情地将剩下的牛肉全都消灭干净。
王星白趁机从苏菲的魔爪下抢救了几块牛肉，充实起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就这点时间里，桌上的肉几乎已经被一扫而空。他开始后悔自己每样只叫了4份，至少肉类应该再加个倍。于是他便唤来服务员，又把刚刚受欢迎的肉类点了个十来盘。
好在其他菜也一样样端了上来，有用碎冰块保鲜的刺身拼盘、煎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小羊排、小巧精致的鹅肝手握、饱满的和牛煎饺、香甜可口的煎银鳕鱼、各式金黄酥脆的天妇罗，还有各种凉拌的下酒小菜。涮锅的食材，则又送来了几盆黑虎虾、白虾、牡丹虾等海鲜。
李洛由刚吃了不少肉，嘴里不免觉得有些油腻，便举起了手边巨大一杯金黄色冒着白色泡沫的饮料喝了一大口——正是王元老推荐给他的“扎啤”。之前在Ktv他已经尝过澳洲产的啤酒的风味，确实要比临高产的风味更佳——这股清凉爽口的劲头从他的口中扩散到全身，令李洛由瞬间立马胃口大开。
他选了几色小菜，伴着扎啤细细品尝了起来，满脸畅快地对王星白说：“这扎啤配上‘日料’，实在妙啊！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啤酒从瓶子里倒到这个大水晶杯中，果然连口感都更出众了。”
王星白眼看着刚端上来的东西又遭到哄抢，实在心急如焚，只得敷衍道：“老李，倭人的菜式算不得寒酸吧？”
李洛由连忙点头，为自己之前的少见多怪感到歉疚，说道：“待我回去后，也要聘几个倭人厨子。”
“额，这澳洲倭人和那边的倭人还是有些差别的……”王星白尴尬道，心里吐槽着，你想让17世纪的穷酸日本佬给你做怀石料理，是不是还要他们给你做最终幻想，做精灵宝可梦？怕是给你搞条咸鱼吃吃就不错了。
李洛由又缠着王星白问了好多问题，可怜王元老只好眼睁睁看着一盘盘肉上桌，又被一盘盘清空。直到又加了几轮，他才勉强吃到几片——还都是小惠帮他抢救出来的。
他一脸受挫的样子，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的一败涂地，厚着脸皮又让服务员照样再来了一份，表情僵硬的服务员妹子点了点头，离开后却很快又回来了。
“先生，非常抱歉啊，我们库存的牛肉的用完了……我帮您上一点虾或者其他菜怎么样？”服务员偷瞄了一眼苏菲颤抖着耳语道。
“额……”王星白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嘟囔着。这寿喜锅的重头戏当然是肉，在座的诸位又都是无肉不欢的主，没有海鲜可以，没有肉必然是不成的。何况此时苏菲还正在状态上呢，听到这个消息估计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其他顾客，虽然规定时间有2小时，但大部分人来这种地方都是吃1个小时左右就走人的，很少有像他们这样厚颜无耻地真打算吃回本的。不过既然餐前他都夸下海口，说想吃多少吃多少，这会儿却要说不行，元老院的面子也过不去啊。
王星白只好诚恳地对服务员说：“不能再想想办法吗？你看这位小姐……”他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只好留一串省略号让服务员妹子自己品了。
“好吧……”服务员为难道，“我去问一下老板……”
两分钟后，那慈眉善目的老板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本来乐呵呵的，一见他们桌上堆积如山的空盘，心脏顿时开始滴血了。他使劲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实在抱歉，库存真的不够了，我们这边的牛肉为保证新鲜，都是早上下午各一次配送过来的。”
“老板，想想办法咯……”王星白苦笑道。
“唉……”老板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们大概还剩下一小时左右，我现在去调货，大概需要20分钟到半小时，一会我帮你们延迟点时间吧。”
“如此甚好。”王星白习惯性地爆出了老李的口头禅。又对心急火燎的苏菲爆了一句自己的口头禅：“莫慌。”
苏菲度过了10分钟左右闷闷不乐的时光，紧接着吃了两块刚煎好的小羊排，又来了点刺身，终于等到了新一批牛肉的到来。她又吃了几轮，一直到接近规定时间时，才在王星白的劝阻下，吃了点特色甜品，歇了下来。
最终，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毫无悬念地以苏菲的大获全胜告终。
李洛由发现这西洋姑娘是一点饮料酒水都没喝，估计胃里所有的空间都留给食物了。他心里暗暗为王星白叫苦，心想换成自己，肯定容不了这么个不讲礼数的女子在身旁伺候的。不过这些髡贼对女人的嗜好向来难以捉摸，也许那王元老就是乐此不疲，他一个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酒足饭饱，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神情，特别是苏菲。王星白仔细一想，这女孩以前也没什么机会这样好好吃一顿——特别是她和父亲遭袭，被海盗捉住以后，到被元老院买下期间。他甚至怀疑那段时间海盗和奴隶贩子是怎么把她养活的。
正打算收拾离开，老板满脸殷勤地跑了过来，非要拉着苏菲合影。王星白拗不过他，又想起他刚才的仗义解围，便答应了。他心想这该不是为了记下这么个人，以后列入黑名单吧？不过反正他们以后再光顾的可能性不大了，就随他去吧。
拍完照，那濒临破产的老板苦笑着说：“这位美女真是好胃口啊……我记得上海有家西餐厅，之前举行过大胃王比赛，谁在半小时内吃掉一块2.5公斤的战斧牛排，不仅免单还有1000元奖金。这位美女可以去试试看啊。”
这话钻进苏菲的耳朵里，她瞬间来了精神，跃跃欲试地看着王首长。王星白只好记下了那家西餐厅的地址，赶紧拉着苏菲出去了。
楼主: 星白Kn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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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2 21: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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