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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无论是齐魏来时的脚步声，还是孙萤在座上侧过的头、没板住的笑，都让陈婆心里明镜儿一样：那后头是有贵人来了。 · 她到孙萤跟前时，已跟引她进来的伙计打听过这凤凰山庄后院儿的情况：没有侍妾，没有通房丫头；甚至旁的老爷公子们送赠的女人，也都极不得脸，连到前面伺候的机会都不曾有。这样的情况在江南自然是极为罕见的，凡是功名等身、家有资财的爷们儿，哪有后院里不热闹的呢？陈婆心中纳罕，想再打听得详细一点，又加了一枚大钱，那伙计摆了摆手，陈婆本以为这是没有话透出来的意思，谁料这小哥继而高深一笑，诚恳道：“陈老太太，您要想再问，这就不是咱们外院的伙计答得上来的了。一会儿是后院伺候夫人的姐姐将您接进去，您这一枚大钱孝敬了姐姐，准保连夫人穿的睡鞋儿是什么花样儿都一清二楚！” 这样可心的态度，陈婆自然极为受用；这一枚大钱自然也就到了后院将她接引进去的小丫头手里。这其中却也有讲究，像齐掌柜这样豪富之人的后院里，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可谓是阖府上下的红人，更有伺候老爷的福分，这样的一个大钱是断断不会放在眼里的，非得是一颗银锞子不成。而眼下还没从凤凰山庄赚到半个子儿的陈婆，自然是不肯平白地搭进去这许多本钱的，是以只挑了这连夫人正房都没资格进的小丫头下手。想到此处，陈婆不禁暗暗撇嘴：瞧瞧现如今的风气，婊子、奴才，一个个穿金戴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按大明律，就这小丫头丫髻上珠串，就合该连制造的匠人一并拿了是问的！ · 这小丫头当然不知道陈婆如何作想，只是袖袋里揣稳当了陈婆与的一枚大钱，因而就娓娓说道：“院里说呀，咱们老爷夫人好得就跟蜜里调油似的，是以这凤凰山庄的后院，真真儿就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您呀，一会儿把夫人哄高兴了，哪怕前院男人们的衣裳，她都能做主定下来呢！” 这也正是陈婆如此卖力跟孙萤推销的理由了。眼见孙萤歪了头去和圆光罩后的不知什么人眉来眼去，精明如陈婆心中自然雪亮：这不单是位贵人，还很有可能正是这凤凰山庄的男主人！ · 而她老人家的好事也正坏在齐魏手里。 不过一炷香功夫，陈婆和她的一箱样品就都又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内室里只剩齐魏、孙萤两人相对，连碧云和齐德隆这样最得力的归化民也不要在跟前伺候。等到孙萤把龙凤呈祥绣样的靠枕当炮弹丢过来时，齐魏眼疾手快双手接下，一并要招架的还有孙萤的抱怨。“你说说你，蒙头睡大觉也就算了，一起来就坏我兴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次买买买做了多少准备啊？连这个什么主母的后院都是照着李幺儿还有碧云说的布置的，什么把门的、接递的，繁文缛节麻烦死了唉？！” 齐魏索性把孙萤丢过来的靠枕当抱枕使了，苦苦一笑：“你啊，要不是我起来得及时，差点挨蒙知道吗？” · · · 却原来晚明之时，对标旧时空炙手可热的时尚之都巴黎、米兰的，压根儿轮不到元老院这些年来驻扎经营的杭州，而是苏州。自苏州流行开来的服装式样称为“苏样”，整个江南乃至大明都是趋之若鹜的。如今崇祯一朝，周皇后、田贵妃皆是苏州人士，是以苏样的时兴之风直直都吹到了皇城去，东南、西北诸地也深受影响，在江南更是愈发得意，尤以松江、杭州等地为最。像陈裁缝这样杭州一地首屈一指的裁缝，做的衣样实则全部都是时兴的或者过时的苏样罢了。受限于古代相对闭塞的信息传播，这时的时尚潮流自然不比旧时空那样，一场发布会就可传遍世界；哪怕苏浙之间，都常常闹出诸如“苏样时兴宽幅袍袖，浙人辛苦学来，人家苏样早已改为时兴窄幅袍袖了”一般的笑话，是以苏州人还给浙江人起了个雅号，曰“赶不着”…… · 孙萤听到此处吃吃直笑，瞧着齐魏滔滔不绝的得意模样，再想拿个什么丢他，一时却没有趁手物件儿，索性起身坐到了他身边，上手就要挠他痒痒：“咱们齐大掌柜、齐大元老，还知道这个哪？……”齐魏这会儿又把靠枕当盾牌使，闪身扭腰躲来躲去之间，分神答话说：“这不是咱们孙元老喜欢，我哪敢不提前做功课啊？” 玩闹之间，孙萤还提议说：“咱们现在肯定比他们通讯手段快了，就做个苏州时尚月刊呗？用拍照的还是用画画的都行，反正时兴什么都给印出来，就跟那些设计师们联手垄断，割这些人韭菜，叫他们‘赶得着’嘛！”齐魏则高深一笑：“顺便临高也发行过去——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什么，‘仙女裙’？” · 这所谓“仙女裙”的正经名字是“迴梦游仙”，在31年是东门市妇女合作社对所谓“新汉服”的第一次尝试。当时孙萤一听这名字嘴就撇到了天上：一听就是游戏宅们意淫出来的玩意儿！实则也确实是旧时空仙〇奇侠传等游戏的高度复刻版罢了。因而虽然那还是衣物极其匮乏的31年，妇女合作社还打出了“限量版”的噱头，大割了一把刚刚上位的临高新贵们的韭菜，孙萤对这所谓体贴女元老的审美需求的新商品还是只有嗤之以鼻的：这玩意儿和奇怪play里的道具服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满足那些臭男人的妄想的吗！当时齐魏和孙萤恋爱不过初见苗头，齐魏很机智地认为这衣服要么轮不到他买、早就被孙萤一秒拿下，要么他买了也会碰一鼻子灰，叫孙萤属实对他这个木木的旧时空程序猿“刮目相看”，阴差阳错成为了两人关系更为亲近的契机…… 对元老院内各种“怪现象”人前笑容满面虚与委蛇，私下关起门来相对吐槽，正是齐魏和孙萤两人共同的快乐源泉之一。这时回想此事，恍惚是几年前、又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两人笑过一回后，还是齐魏抬手一点孙萤的脑门，无奈道：“今天可初八了，假期结束了，孙元老？”对此，孙萤不过是按着脑门不满地高声答话，全无人前做的淑女形象，大呼小叫道：“你怎么不说今天还是情人节呢！太惨了我，以前单身没得过，现在已婚还没得过……” · 元老院治下在新时空推广使用的是公历，春节假期也仍然被沿用了下来；在临高等元老院统治的腹地，春节假期纸面上不过只有三天罢了。杭州站和本次江南考察团的元老们，则就着大明治下春节期间更长的闲散，把假期弹性成了足有七天；初七一顿夜宴，也是兼有开工饭的意思。而正经工作开始的这大年初八头一天，恰巧就赶上了1636年的2月14日——情人节。 齐魏这半年多来在大明治下，已基本习惯了按旧历办事，在新时空本就不讨好的情人节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经孙萤一提，他才想了起来，因赔笑做主道：“那今天咱就不折腾了，你不是一直说想去髡务馆见识见识吗？今天咱就去‘学习经验’，啊。”孙萤对这个提议大为满意，直说去玩，齐魏还要板着脸纠正她：“是‘学习经验’！元老院的工作态度你都丢到哪去了，啊？”…… · 实则江南考察团初到杭州时，稍稍歇脚一天，就由赵引弓领衔前往吴山瞧过一回这“髡务馆”。只是当时碍于元老众多，那老几位也不曾像孙萤般刻意模拟大明人士举止，人堆里一站真是扎眼极了，逛得着实不自在，也没什么意思。这会儿孙萤在齐魏特地给她置下的配临高产大幅化妆镜的妆台前涂涂搽搽地整妆，间或问道：“诶，凤凰山庄有轮椅没，要不给我整一个吧？不然就我这个儿，往人堆里一戳还是一样眨眼啊……刚刚见陈婆，我都没敢站起来的！” 孙萤的担心不无道理，哪怕在旧时空，她都是让不少男同胞不好意思靠近的究极身高，搁到大明说是女巨人都不为过了。齐魏则摆手道：“可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贵妇仪态，就是一米五也一样扎眼好吧？你就放弃吧，别人问呢，我就说拙荆乃是山东乡下来的土包子，粗鄙悍妇，见笑见笑……“ · 如此足足折腾了快半个时辰，齐魏已经无聊到叫碧云伺候笔墨，开始为年后到扬州拜访几位棉商写帖子了。虽则在外派前也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速成训练，齐魏这一手毛笔字还是不堪入目的，根本配不上他这假作的秀才名号，现下对外所有所谓的“齐掌柜亲笔”，都是他从临高带来的一位老童生的代笔。此时他草拟的这一封帖子，自然不可能照样寄出，只是措辞定下回头给老童生抄写罢了。正在运笔如画花儿的时候，孙萤从他身后凑了上来，嘻嘻笑道：“你还写呢？反正了也跟猪猪爬似的也没用……现在走不走啊？” 齐魏正在收笔，本来眼珠不错地就呛了孙萤一句：“你懂什么，这叫勤学苦练，知不知道……”收手后将笔随手扔进青瓷笔洗，他这才斜眼一看，当即一怔，片刻才说道：“你穿这……又闹什么幺蛾子啊？”
—————————————————— 参考文献： [1]周惠. 晚明江南地区妇女服饰研究[D].北京服装学院,2012. [2]（明）王士性. 广志绎[M]. 1997年第2次印刷. 中华书局, 1981. 卷二：两都. [3]（明）张岱. 琅嬛文集[M]. 1997年第2次印刷. 岳麓书社, 1985. 卷三：书牍，又与毅儒八弟. [4]（明）皇甫汸等编. 万历长洲县志[M]. 1997年第2次印刷. 台湾学生书局, 1987. 卷一：风俗，所戴条.
电脑快半个月打不开了，情人节就应该更新这一节的，偏偏那天还赶上论坛维护……命运多舛啊。三次元没得过情人节，就来临高爽爽啦。 3.4更新很有纪念意义，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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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腐草见孙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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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完本日
家祭勿忘告乃翁
发表于 2020-1-20 22:31:32
楼主
发表于 2020-3-5 13:33: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