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n79 于 2025-12-14 19:36 编辑
第十四章:八日倒计时·第七日(三月二十九)·雷霆与暗涌
一、辰时·关外的孤子:静默者的主动辰时初刻,关外,科尔沁草原深处一处无名河谷。 河冰初融,潺潺水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河谷背风处,三顶不起眼的蒙古包半掩在枯黄的芦苇丛后,炊烟细得几乎看不见,混入河谷晨雾之中。 最大那顶包内,黄骅盘腿坐在毡毯上,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刚刚起草完毕的电文底稿。羊油灯的光晕将他清瘦的侧影投在毡壁上,明暗不定。他穿着半旧的蒙古皮袍,头发随意束起,脸上是三个月草原风霜留下的粗糙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锐利,此刻正凝视着稿纸上的字句,像是在审视自己即将落下的一步险棋。 底稿标题写着:“关于当前京津局势及启动对清廷方向非正式战略接触的紧急建议”。 内容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综观当前京津局势,‘星火’行动已成功将一号目标转移至武清,但此行动亦彻底激化与顺军矛盾。李自成调集近万兵力合围武清,冲突升级风险急剧增加。我军接应部队虽战力强悍,然被困孤城,久战不利。若武清战事迁延或扩大,可能导致以下严重后果:一、宝贵作战力量遭受不必要损耗;二、天津新立之锚点尚未稳固即面临直接军事压力;三、最坏情况,可能导致我在北方之有限存在提前与顺军陷入全面对抗,彻底打乱元老院整体战略节奏……” “……基于以上判断,我认为,单纯依赖武清军事防御或天津方向威慑已显被动。必须启动更高层面之战略制衡。清廷虽非我现阶段主要经营方向,然其作为北方重要地缘力量,其态度足以显著影响李自成之决策与兵力部署。若能通过适当渠道,向清廷决策层传达我方在京津行动之有限性(仅为接应人员,无意争地),并使其保持‘适度关注’而非‘全力介入’之态势,将为我武清接应行动及天津锚点巩固,创造至关重要的外部缓冲与时间窗口……” “……我,黄骅,自崇祯十六年冬奉命转入静默,已三月有余。期间虽远离沈阳,然通过既有渠道,对清廷内部动态、主要人物倾向及决策机制仍保持基本掌握。现正式建议元老院批准我部结束静默状态,立即重返沈阳,启动对清廷决策层(首选礼亲王代善)之非正式、低层级的战略接触。接触将严格遵循以下原则:明确传达我方行动边界,避免战略误判;营造‘清廷可能有所动作’之不确定性以牵制顺军部分兵力;绝不做出任何可能束缚元老院未来选择之实质性承诺或让步……” “……此行动风险可控,潜在收益显著。若操作得当,至少可为武清及天津方向争取五至七日关键窗口期。时机紧迫,建议立即决断。” 黄骅放下笔,将底稿又看了一遍。文字严谨克制,完全站在元老院整体利益角度,提出的建议也合乎逻辑——在武清军事压力巨大的情况下,通过外交手段在另一方向制造牵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战略选择。 但他知道,这并非全部。 他真正的盘算,深藏在冷静的文字之下。重返沈阳,接触清廷,固然是为了执行临高可能批准的任务。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回去。因为他要在沈阳等一个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出现。 “首长,电台准备好了。”警卫队长掀帘进来,低声道。这位归化民军官一身蒙古牧人打扮,面容粗犷,眼神却透着特侦队员特有的机警。 黄骅将底稿递过去:“按最高密级编译,发往临高总参谋部、对外情报局,并抄送执委会办公室。注明‘前线紧急建议,关乎京津行动全局,请速议决’。” “明白!”队长接过,快步走向角落那台用羊皮包裹伪装的884型便携电台。 黄骅起身走到帐外。晨光挣扎着穿透阴云,洒在枯黄草原上,远处有牧人和羊群的模糊剪影。他深吸一口清冷干燥的空气。三个月了,在这草原深处如同被遗忘般静默等待,每天看着同样的日出日落,听着风声马嘶,内心那份属于北上派的焦灼与期待却从未熄灭。 他知道冷凝云在北京的冒险,知道钱水协的突击,知道武清此刻正被重兵围困。每一份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零星消息,都让他更加确信:北方的历史车轮正在一个关键的岔路口轰鸣,而元老院的力量,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他不能也不该继续在这里“静默”下去。 “首长,”队长回来,脸色严肃,“电文已发出。按流程,临高回复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后。” 黄骅点点头,目光投向东南方,那是沈阳的方向。“让大家做好出发准备。补给精简,只带必需品。午后出发,向沈阳方向移动。” “不等回复了?”队长问。 “回复来了,我们就是奉命行动;回复没来,或者不批准……”黄骅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们就按‘前线人员因应局势突变,为元老院整体利益计,主动开展必要之风险评估与接触试探’来处理。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队长沉默片刻,重重点头:“是!我这就去准备。” 黄骅走回帐内,开始快速整理自己的物品。几件换洗衣物,一些作为“礼物”的精美玻璃器皿和新式怀表,多重身份证明文件,以及一把保养良好的M1911手枪和三个弹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当然希望临高批准。有正式的授权,行动会方便许多。但他也做好了不被批准,甚至收到斥责令的准备。为了北方那盘大棋,为了那个可能在沈阳出现的“人影”,值得冒这个风险。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 巳时三刻,临高回电抵达。 电文简短,带着惯有的谨慎与权衡: “黄骅:建议收悉。京津局势确属紧迫。经总参及对外情报局紧急研议,原则同意你部结束静默,以非正式身份返回沈阳活动。核心任务:一、向清廷适当渠道明确传达我京津行动之有限性,避免其误判介入;二、可通过释放模糊信号等方式,营造牵制态势,但严禁具体承诺或主动引诱;三、此系高风险试探,你本人务必谨慎,安全第一,随时汇报。马千瞩、赵曼熊。” 批准了。虽然加了诸多限制——“非正式身份”、“严禁具体承诺”、“安全第一”——但毕竟给了他行动的许可。 黄骅看着电文,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临高的批准在他的预料之中,武清的压力让任何可能缓解局面的方案都值得一试,哪怕这个方案看起来有些冒险。 “集合,出发。”他收起电文,沉声下令。 一刻钟后,三顶蒙古包被迅速拆除,所有生活痕迹仔细掩埋。十骑人马冲出河谷,向着东南方向的沈阳疾驰而去。黄骅一马当先,皮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地望向远方的地平线。 表面上看,他是在执行一项临高风险批准的战略牵制任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行的真正重量,远不止于此。沈阳城里,或许正有一个能搅动风云的人物在等待。而他,必须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找到那个人。 草原的风卷起沙尘,模糊了远去的骑影。静默了三个月的孤子,主动撕开了隐蔽的帷幕,纵马奔向那片正在酝酿更大风暴的天地。他的棋盘,从来就不止于一份电文上的寥寥数语。 二、巳时·武英殿的权衡与复仇的火焰
同一时间,北京,武英殿。
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李自成坐在那张尚未坐惯的龙椅上,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鎏金龙纹的缝隙。下面站着宋献策、牛金星,以及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后背微微颤抖的年轻将领张鼐。
三天了。自从刘宗敏在德隆堡外被海外妖人的冷枪打成重伤、拾回一条命却昏迷不醒以来,已经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德隆堡空了,崇祯跑了,田见秀追到武清碰了一鼻子灰……而最让李自成心烦意乱的,是军中医官今早的禀报:刘宗敏伤势反复,高热不退,怕是凶多吉少。
“闯王!”张鼐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刻骨的恨意,“义父他……他今日晨间又咳血了,太医说……说内腑受损太重,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难说……闯王!此仇不报,张鼐誓不为人!求您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不要多,只要三千老营兄弟!今夜就踏平武清,把崇祯和那些海外妖人的脑袋提回来,祭奠义父!”
李自成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张鼐看了许久,又看向面色苍白、不时轻咳的宋献策,最后看向眉头紧锁的牛金星。
“军师,”李自成开口,声音干涩,“你怎么看?刘芳亮部已到武清外围,与李过形成夹击之势。张鼐报仇心切……这仗,打是不打?”
宋献策勉强直起身,斟酌着词句:“闯王,武清这股海外贼军,战力恐怕远超预期。田见秀报,其火器之利、射术之精、夜战之能,皆匪夷所思。刘芳亮虽已到位,但其所部连日行军,颇为疲惫。此刻若仓促发动总攻……”
“军师是怕了?”张鼐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义父的仇就不报了?就让那些妖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逍遥?”
“放肆!”牛金星厉声喝道,“张鼐!闯王和军师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宋献策摆摆手,示意无妨,继续对李自成道:“闯王,非是惧战,而是权衡利弊。武清贼军虽强,但终究只有千余人,困守孤城。我军若调集重兵,不计代价强攻,未必不能破之。然……如今吴三桂在山海关虎视眈眈,关外东虏闻讯亦必蠢蠢欲动。若我军主力纠缠于武清城下,伤亡惨重之时,吴三桂或东虏趁机发难,则大势危矣。”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况且……天津方向,海外髡贼大队已登陆,战舰陈列大沽口。若武清战事迁延,其主力来援,我军将腹背受敌。”
李自成的手指抠得更紧了。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但刘宗敏是他的左膀右臂,是跟着他从陕北杀出来的生死兄弟!这仇不报,军心何存?他这闯王的威严何存?
“军师所言有理。”牛金星接话,“但张将军所请,亦不可全然驳回。臣有一策,或可两全。”
“讲。”
“武清之敌,当剿,但不可浪剿。”牛金星缓缓道,“可令李过、刘芳亮、张鼐三部,合力围困武清。刘芳亮持重,可为主;张鼐勇悍,可为辅;李过策应。总兵力当有近万之众,十倍于敌。围而不攻,或只作小规模试探,耗其粮草弹药,疲其精神。同时,派能言善辩之士,密往天津,与海外髡贼接触,探其真实意图。若其只为接走崇祯,或可谈判,许其安全离去,但需留下财货火器为‘买路钱’。若其野心不止于此……”
他眼中寒光一闪:“那我大军围困武清,亦能牵制其部分兵力,为日后应对天津之敌争取时间。”
“谈判?”张鼐不可置信,“跟那些伤我义父的妖人谈判?!”
“是缓兵之计,亦是试探虚实。”宋献策咳嗽两声,“牛丞相此策老成。闯王,眼下局面复杂,不宜逞一时之勇。围困武清,既可向全军表明报仇之志,又不至孤注一掷。同时与天津接触,若对方确有退意,则可免去一场血战;若对方意图不明,则我军以逸待劳,已占先机。”
李自成闭目沉思良久。殿内只听得见张鼐粗重的喘息和宋献策压抑的咳嗽声。
终于,他睁开眼,看向张鼐:“张鼐,朕知你报仇心切。朕何尝不想即刻发兵,踏平武清?然军师和丞相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朕命你率本部三千精锐,即刻开赴武清,与刘芳亮、李过合兵。记住,你为副,刘芳亮为主!围困为主,小规模试探为辅,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发动总攻!但若敌军突围……给朕往死里打!”
张鼐还想争辩,但看到李自成决绝的眼神,最终重重叩首:“末将……遵命!”
他知道,这是闯王在军国大局和兄弟义气之间做出的妥协。近万人围一千人,十倍之众,就算是困,也能把对方困死!只要对方敢突围,他就有机会报仇!
“另,”李自成看向宋献策,“军师,派人去天津接触之事,就由你安排。要隐秘,要快。”
“臣领旨。”
众人退下后,武英殿内只剩下李自成一人。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心中那股烦躁和不安却丝毫未减。
刘宗敏的仇要报,崇祯不能放走,海外强敌要应对,吴三桂和东虏要防备……这皇帝的位置,怎么比当初在山沟里造反时,还要让人心力交瘁?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很快被窗外的风声吞没。
三、午时·武清的刀锋:万军合围下的铁砧
午时正,武清巡检司衙署,临时指挥所。
压抑了数日的沉闷气息,被一股新鲜而强悍的力量冲散。就在半个时辰前,一支约七百五十人的伏波军加强营,在副营长周卫民率领下,以惊人的急行军速度,赶在大顺军完成严密合围之前,成功突入武清,与冷凝云部会师!
这支生力军的到来,让整个据点的士气为之一振。士兵们互相拍打着肩膀,低声传递着援军已到的消息,眼中多日来的疲惫和焦虑,被一种重新燃起的斗志取代。
地图铺在拼凑起来的破木桌上,边缘被手指按压得微微卷曲。屋内烟雾缭绕——不是烟草,是众人呼出的白气和紧张气氛凝结成的无形之雾。游老虎、钱水协、周卫民、以及几名主要连排长围在桌旁,冷凝云坐在靠墙的条凳上,安静地旁听。
气氛凝重,但并非绝望。
“最新侦察汇总。”钱水协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丝毫波澜,他用一根炭笔在地图上快速标注,“顺军已完成合围,总兵力约九千五百至一万人,具体部署如下——”
炭笔点在地图东侧:“东面,李过部,兵力约三千五百人。 主阵地设在距离我据点约二里的大柳树村一线,依托村舍废墟构筑了简易工事。其左翼(北侧)延伸至赵家庄,有一千人;右翼(南侧)延伸至小王庄,约八百人;中军主力约一千七百人驻大柳树村。李过本人在此。特点:兵力最厚,但部队构成复杂,有新附明军,也有老营骨干,指挥协同可能存在问题。配备了约二十门各种口径的土炮、弗朗机,架设在村内制高点。”
笔尖移向北面:“北面,刘芳亮部,兵力约三千人。 这是顺军中的老牌野战部队,从通州赶来,战力较强,但连日行军颇为疲惫。其阵地沿碱河旧河道展开,前沿距我约一里半。分三部分:左翼一千人占李官屯,右翼一千人占郭庄,中军一千人在碱河桥头堡。刘芳亮本人应在桥头堡。他们没有重型火器,但披甲率较高,多配刀盾和长枪,战术风格稳重。”
再划向西面:“西面,张鼐部,兵力约三千人。 这是刘宗敏的嫡系,复仇心切,战斗力强,但可能因急于报仇而冒进。部署在距离我约二里的西大营旧址。阵地相对紧凑,工事较为认真。张鼐本人应在中军。侦察发现他们正在赶制云梯、壕桥等攻城器械,战意最为旺盛。”
最后指向南面:“南面,看似空虚,只有零星游骑。但——”钱水协在南面约三里处的几个点画了几个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发现有多处新鲜土工作业痕迹,疑似陷阱或伏兵区。这是典型的‘围三阙一’把戏,留个口子让你钻,然后在野地里用骑兵或伏兵吃掉你。”
他放下炭笔,环视众人:“总计,九千五百到一万人,十倍于我。完成合围时间应在今日申时(下午三点)前后。预计入夜后,可能会进行试探性攻击,尤其是西面张鼐部,战意最盛,可能最先按捺不住。”
游老虎抱着胳膊,盯着地图,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十倍?嘿,老子打的就是十倍!”
他直起身,手指重重点在代表己方据点的圆圈上:“咱们有多少人?我带来的加强连二百二,增援部队七百五,钱指挥的特侦队二十四,。总共一千不到,一个加强营的规模。”
“家伙呢?”他掰着手指,“枪械: 主力是后装式米涅步枪,射程、精度、射速碾压顺军任何火铳。特侦队配霍尔步枪和冲锋枪。支援火力: 有六挺轻机枪(仿捷克式),四门70毫米步兵炮,十二门60毫米迫击炮,掷弹筒若干。弹药: 经过补充,步枪弹每人平均一百二十发,炮弹、迫击炮弹各约两个基数(八十发),够打一场硬仗。”
周卫民补充:“还有夜视装备五十三具,各型望远镜、指北针、便携电台齐全。医疗队有磺胺、吗啡,能处理大部分战伤。”
“所以,”游老虎俯身,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兵力他们十倍,火力咱们百倍!夜战能力,咱们有,他们基本是零!通讯指挥,咱们有电台,他们靠腿和嗓子!老子不想缩在这里等他们来攻——要打,就主动打!在他们完成合围、发动总攻之前,先砸断他们一条胳膊!”
“打哪一路?”一名连长问。
“西面,张鼐部。”钱水协接话,炭笔在西面画了个叉,“理由:第一,他们复仇心切,求战欲望最强,可能会最早发动进攻,打掉他们最能震慑敌军;第二,张鼐部是刘宗敏嫡系,精锐,打掉他们对顺军士气打击最大;第三,西面地形相对开阔,适合我军火力展开,也便于我们攻击后迅速撤回。”
游老虎接过话头,开始详细部署:“今晚子时行动。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特侦队渗透破袭(子时初刻至子时三刻)。 钱指挥带两个四人小组,共八人,秘密渗透至张鼐部核心区域。任务:一,狙杀张鼐及主要军官;二,爆破其囤积的攻城器械和粮草;三,在约定时间同时制造多点爆炸,制造最大混乱。渗透路线走西大营旧址南侧排水沟,避开正面哨卡。”
“第二阶段:主力突击集群雷霆打击(子时三刻至丑时初刻)。 分三路:A路(我亲自指挥),加强营主力两个连加机炮连(缺两门炮留守),共五百人。从正西方向,沿特侦队开辟的通道,直扑张鼐中军所在的西大营核心。战术:四门70炮、六门迫击炮进行五分钟急促射,覆盖敌营核心及周边阵地;炮火延伸后,步兵以散兵线推进,轻机枪压制,米涅步枪精准射击,清除残存抵抗。”
“B路(周卫民指挥),侦察连全部加一个步兵连,共三百人。从西南方向迂回,攻击张鼐部左翼。任务:牵制左翼敌军,阻止其向中军增援,同时切断张鼐部与南面可能伏兵的联系。得手后,向东北压迫,与A路形成夹击。”
“C路(留守部队),原加强连及部分归化民,共二百五十人,由李连长指挥。固守衙署核心区,保护一号目标及医疗队。在衙署围墙和屋顶制高点,架设剩余两门70炮、六门迫击炮、两挺轻机枪,构成环形防御。同时,派出小股疑兵向南面活动,制造我军可能从南面突围的假象,牵制李过部。”
“第三阶段:围歼与撤离(丑时初刻至丑时正)。 击溃张鼐部主力后,A、B两路不追击溃兵,迅速将残敌向西北方向(预定‘口袋区’)驱赶。特侦队预先在该区域设伏,用震撼弹、绊发雷制造混乱,迫降残敌。整个过程,从特侦队动手到解决主要战斗,目标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然后各部队按预案,交替掩护,撤回衙署防御圈。”
钱水协补充细节:“通讯:各分队指挥官配884型便携电台,特侦队渗透组有备用频道。行动时间以特侦队第一声爆炸为号。识别:所有人员左臂绑白布条。口令:‘惊雷’,回令:‘破晓’。”
游老虎直起身,目光如刀:“都听明白了?咱们一千人,要打垮张鼐三千精锐,还要震慑住另外六千多人!这一仗,不仅要赢,要赢得快,赢得狠!要打得李自成心疼,打得顺军胆寒!为我们争取到至少两天的时间,等陛下能挪动了,咱们再想下一步怎么走!”
“明白!”众人齐声低吼。
冷凝云此时才开口,声音平静: “医疗队刚才检查了,崇祯颈部重伤,虽无性命之忧,但必须绝对静卧至少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尝试极平稳的短途转运。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守到明天中午。
军事上你们是专家,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对溃散投降者,给予生路;第二,无论战局如何,必须确保崇祯的绝对安全。”
“放心,冷掌柜。”游老虎重重点头,“咱们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把老…朱先生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这一仗,就是为了这个!”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武清据点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士兵们默默检查枪械,擦亮刺刀,分配弹药。炮兵们将炮弹从木箱中取出,排列整齐,测量诸元。特侦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夜视仪、消音器、爆破索。医疗队将器械药品准备就绪,在衙署最坚固的房屋内设置了临时手术室。
一种混合着紧张、亢奋和凛然杀气的氛围,在春日的午后无声弥漫。每个人都知道,几个时辰后,他们将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进行一场可能是北上以来最惨烈的战斗。
但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是伏波军。
四、未时·海上的权衡:舰桥上的独思
未时三刻,渤海海峡,“驭风”号轻型巡航舰舰桥。
乐琳大校站在舷窗前,白色海军将官制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深蓝色呢子大衣的领口紧扣,肩章上那颗将星在透过舷窗的惨淡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年近五旬,鬓角已见明显的霜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眼间那份常年累月积攒下的沉稳之下,此刻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
舰桥内很安静,只有海风掠过舰体的呼啸声、蒸汽轮机低沉的轰鸣,以及航海官偶尔低声报出的航向数据。副官和几名归化民军官肃立一旁,目光都悄悄落在乐琳那如同雕塑般的背影上。
他是昨天子夜接到命令的。当时“驭风”号刚结束对济州岛至辽东半岛航线的例行巡航,正准备折返高雄进行补给维护。一份来自临高总参谋部与海军司令部的联署急电,以最高优先级切入通讯频道,命令他立即改变航向,以“驭风”号为旗舰,搭载济州岛驻防支队紧急抽调的加强营(约八百人,由归化民上校陈启明指挥)及一批弹药补给,全速北上天津大沽口,“增强该方向军事存在,确保‘天津锚点’行动顺利,协助天津前指应对可能之复杂局面”。
命令措辞严谨,但乐琳浸淫军政多年,如何看不出字里行间的深意?
他是海军目前仅有的几位大校(准少将)之一,军衔高于天津前指目前的最高指挥官、陆军上校杨威。他以作风稳健、精通国际海事规则与外交斡旋、且在北上南下之争中相对中立而著称。此次北上,名义上是增强力量、协助接应,实则是在杨威之上,放置一位更高军衔、立场更趋稳健、且属于海军系统的将领,以加强对北方军事行动的监督与制衡。
这是执委会的平衡之术。既要确保冷凝云、崇祯等人能被安全接出,又要防止杨威、游老虎等北上派“悍将”借机扩大事端,将元老院宝贵的力量过早拖入大陆战场的泥潭——那泥潭,在执委会多数人看来,远比开拓南洋、经营印度洋航线更为深邃难测。
“长官,”副官的声音打破沉默,“航向无误,航速十五节,预计今夜亥时(晚九点)前后可抵达大沽口锚地。陈启明上校请示,是否可以向部队简单通报此行目的?士兵们对突然北上略有疑虑。”
乐琳没有立刻转身,依旧望着窗外那片铅灰色、仿佛凝固了的海面,以及西北方向海天相接处那抹越来越清晰的、属于陆地的暗影。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可以通报。告诉他们,此行是为接应被困同胞,展示元老院不抛弃任何一员的决心,并确保我们在北方的战略支点安全。但也要强调,一切行动听指挥,绝不允许擅自挑衅或扩大冲突。”
“是!”副官记录,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长官,武清那边……真的那么危急吗?听说被上万顺军围困……”
这次,乐琳转过身,目光落在年轻的副官脸上。那目光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穿透力:“你参加过珠江口战役吗?”
副官一愣,摇头:“没有,属下是海军学院第三期毕业,毕业后一直在南洋和济州服役。”
“我参加过。”乐琳重新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那时候咱们船少,炮也不多,面对的是大明广东水师的几十条战船。每一仗都打得很艰难,但每一仗都必须赢,因为输不起。”
他顿了顿:“武清那边,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咱们的人被困在那里,面对的敌人是咱们的十倍。但这一仗,和珠江口不一样。那时候咱们是在开拓,是在争生存空间。现在……”他轻轻摇头,“现在咱们是在一个泥潭的边缘试探。赢了,未必能得多少好处;输了,可能把整个元老院都拖进去。”
副官似懂非懂。
乐琳也不再多解释,对一旁的通讯官道:“给临高总参发报:‘驭风’号及搭载部队预计今夜亥时抵大沽口。我将与杨威司令、潘潘政委建立协调机制,全力确保‘天津锚点’安全,并视情况协助接应行动。一切行动将遵循执委会‘有限接触、避免升级’之原则。乐琳。”
电文很快被编码发出。乐琳知道,这份电报既是汇报,也是表态——他会执行命令,但也会守住底线。
“长官,”陈启明上校这时大步走进舰桥,这位归化民军官四十出头,面容刚毅,身材敦实,穿着伏波军标准的灰色野战服,风纪扣一丝不苟,“加强营已做好战斗准备,全员士气高昂,请指示!”
“稍息,陈上校。”乐琳示意他走近海图桌,手指点了点大沽口的位置,“抵达后,你的部队将作为天津防务的预备队。首要任务是熟悉地形,巩固大沽口炮台及滩头阵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向陆上纵深推进。”
陈启明立正:“明白!确保天津锚点安全是第一要务!”
乐琳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军人,想打仗,想立功。但这次不一样。咱们的任务不是攻城略地,是‘接应’和‘确保’。武清那边打得再激烈,只要天津这个出海口在我们手里,咱们就进退有据。反之,如果为了救武清而丢了天津,或者陷入与顺军的全面战争……那就是战略上的失败。”
陈启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还是坚定点头:“属下明白!一切听从长官指挥!”
乐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他走到舷窗前,望着北方那越来越近的陆影。那片土地上,此刻或许已经烽烟再起。而他,将带着八百生力军和一份沉甸甸的“制衡”使命,投入那片漩涡。
海风呼啸,战舰破浪。“驭风”号正以最高战速,驶向那个即将决定北方未来格局的暴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