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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八日倒计时·第三日(三月二十五)
寅时·铁拳砸岸
渤海湾,大沽口外海,丑时末(凌晨三点)。
海面漆黑如墨,唯有“伏波”、“扬波”、“镇波”三艘蒸汽巡航舰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漂浮在离岸约两里的锚地。舰上灯火管制,只有指挥室和轮机舱透出微弱的光。四艘901运输舰停在稍远的位置,甲板上人影幢幢,却几乎无声。
“伏波”号舰桥,林柯放下夜视望远镜——这是仅有指挥官配备的珍贵装备,镜片中呈现出大沽口海岸线的绿色轮廓。几处残破的炮台黑影,零星的渔火,没有成建制的灯火,与情报相符。
“登陆艇准备,第一波突击队,上!”林柯对着通话筒低声下令。
命令通过有线传声筒迅速传达到甲板。十几条特制的划艇和两艘小型蒸汽艇被无声地放下水面,满载着第一批陆战队员,在经验丰富的老兵操控下,如同离弦之箭,劈开微浪,冲向预定的滩头——大沽口南侧一片相对平缓、沙质坚实的海滩。
几乎同时,运输舰上,更多的士兵通过绳网迅速下到更多登陆艇中。工兵排携带器材,炮兵连的士兵则开始将拆解开的70mm步兵炮部件和迫击炮管、底座小心搬运。
游老虎就在第一波突击队中。他伏在艇首,冰冷的咸腥海风扑面,远处海岸线越来越近。他手中紧握着一支安装了刺刀的米涅步枪,眼神锐利。耳边只有划桨破水声和同伴压抑的呼吸。
大沽口南炮台遗址。 几个穿着破烂明军号衣的汉子蜷缩在避风的残墙后打盹,他们是原明军溃兵,被顺军收编后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炮台”,实则混日子。其中一人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走到墙根,正欲解手,忽然觉得海面上有些不对劲——似乎有好多黑乎乎的东西正在靠近。
他揉揉眼睛,还没看清,就听“咻”的一声轻响,喉头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他徒劳地捂住脖子,软软倒地。几乎同时,另外几个角落也传来类似的闷哼和倒地声。
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翻入炮台,手中弓弩或吹箭在夜色中闪过寒光。他们是提前潜伏上岸的特侦分队尖兵,任务就是清除登陆区域的零星哨兵。
“安全!”
“安全!”
低低的回报声通过手势和夜鸟鸣叫般的暗号传递。
第一波登陆艇冲上沙滩,陆战队员迅速跳下,以战斗队形散开,控制滩头。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工兵紧随其后,开始架设简易照明(用特制防风灯和反射镜)和标记登陆通道。
“建立滩头指挥所!炮兵阵地设在三号高地!一连接管南北炮台遗址,建立环形防御!二连向天津卫城方向前出警戒,建立前沿观察哨!”游老虎一上岸就快速下达一连串命令,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后续登陆艇一波接一波冲滩,更多的士兵、火炮部件、弹药箱、工事材料被运送上岸。训练有素的工兵开始用预制构件快速搭建一个简易但坚固的滩头指挥所和物资堆放点,同时开始修复炮台上的几处关键射击位。
天色渐亮,东方海平面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大沽口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南北两座废弃的明军炮台上,飘扬起了红底蓝星的伏波军旗和“杨”字将旗。炮台关键位置已经架设起四门70mm步兵炮和数门迫击炮,炮口森然指向内陆方向。滩头上,一个初步成型的野战营地已经建立,壕沟、铁丝网(简易版本)、瞭望塔一应俱全。数百名穿着灰色军装、装备精良的士兵正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更多的物资仍在从运输舰上卸载。
一支约百人的连队,在游老虎亲自率领下,已经离开滩头,向西北方向的天津卫城前出了约五里,占据了一处小高地,建立观察哨和防御阵地。他们故意没有过分隐蔽,而是大张旗鼓地修筑工事,升起了较小的军旗。
清晨,天津卫城内。 一些早起出城或登高望远的百姓和溃兵,惊恐地看到了大沽口方向升起的陌生旗帜和营地的炊烟,以及那支明显不属于大顺军也不像残明军队的奇怪队伍。
“海外天兵!海外天兵登陆了!”
“是髡贼!琼州的髡贼打过来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天津及周边蔓延。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逃难的百姓、溃散的兵卒、往来的商贩——以惊人的速度向北京方向传去。
辰时·京城的震动与权衡
北京,武英殿。 李自成刚用完早膳(依然是北方面食,但他吃得并不习惯),一名亲信将领就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几乎语无伦次:
“闯王!不好了!天津……天津急报!大沽口……海外髡贼大队人马登陆了!旗号怪异,火器犀利,已经占了炮台,正向天津卫逼近!天津留守的人马不足,人心惶惶!”
“什么?!”李自成手中的茶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侍立的文武都惊呆了。
宋献策立刻出列,急声道:“闯王!臣早就说过,那德隆堡与海外势力脱不了干系!如今其大军已在天津登陆,意图再明显不过——必是为接应德隆堡内之人而来!这是要在我大顺腹心之地插下一颗钉子啊!”
刘宗敏也赶到了,闻言怒吼:“怕他个鸟!老子这就带兵去天津,把这帮海外蛮子碾下海喂王八!”
“权将军且慢!”宋献策拦住他,“敌军既敢登陆,必有倚仗。其舰船之利,火器之强,传闻已久。我军精锐多在京城,且连日攻城有所疲敝,仓促迎战,胜负难料!更兼吴三桂虎视眈眈,若我军主力东调,其趁虚而入如何是好?”
李自成脸色变幻不定。海外势力突然在天津登陆,这完全打乱了他的步骤。德隆堡还没拿下,背后又来了更可怕的敌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崇祯、吴三桂、海外髡贼……这些麻烦像一座座山压过来。
“献策,依你之见,该如何?”李自成声音有些干涩。
宋献策快速道:“天津不可不防,但德隆堡亦不可不察。臣以为,当双管齐下:一,速调一支得力兵马,火速增援天津,不求决战,但求稳住阵脚,迟滞敌军,探其实力。二,德隆堡之事,必须尽快了结!若堡内真有崇祯,则是我大顺与海外势力谈判的重要筹码;若没有,则此堡已无价值,当速破之,以免牵制我军兵力!”
他刻意强调了“谈判筹码”和“牵制兵力”。李自成听进去了。崇祯如果在自己手里,面对海外势力或许还能谈谈条件。如果崇祯在对方手里,或者死了,那就彻底被动了。
“宗敏!”李自成下定决心,“天津方向,朕派李过带两万兵马即刻东进,务必守住天津城,摸清髡贼虚实,但不可浪战!你……”他盯着刘宗敏,“德隆堡!朕再给你最后一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日此时,朕要看到结果!要么攻破堡子,把里面的人和东西给朕带出来;要么,证明里面什么都没有,给朕炸平了它!不能再拖了!”
刘宗敏眼中凶光爆闪,抱拳吼道:“臣遵旨!今日必破此堡!” 他心中早已憋足了火气,如今有了明确的最后时限,更是杀意沸腾。他决定,今夜就亲自带队,发动最强的夜袭,不惜一切代价!
宋献策张了张嘴,想提醒刘宗敏谨慎,但看到李自成决绝的眼神和刘宗敏满脸的杀气,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暗叹一声。他心中焦急,德隆堡明显是块硬骨头,刘宗敏强行硬啃,就算能破,也必是惨胜,那时再面对天津的海外强敌和虎视眈眈的吴三桂……他不敢再想下去。
消息如同旋风般传开。李过点兵备战,准备东援天津。刘宗敏回到前门大营,开始调集最精锐的老营亲兵和所有可用的爆破器材、重型撞锤,准备夜间决战。整个北京城的气氛,因为天津的登陆和德隆堡的最终时限,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午时·暗处的毒计与焦灼的等待
陈四的秘密据点。 他也得知了天津登陆的消息,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澳宋动作如此之快、之猛,直接在天津开辟了第二战场;喜的是,局面正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李自成被迫两线作战,与澳宋的矛盾即将表面化。
他立刻加紧了操作。通过安插在顺军中的眼线,将一份精心伪造的“关宁军与海外势力密约草图”的残片,“遗失”在了一名刘宗敏亲信容易发现的地方。图上模糊地画着天津、北京、山海关三地,标有箭头和满文、汉字混合的注释,暗示“共扶明主,分而治之”。
同时,他让手下在德隆堡外围,用吴三桂探子惯用的暗记手法,留下了几处新的“联络痕迹”,指向堡垒的一处侧墙。
他要让刘宗敏在强攻前,更加坚信吴三桂和澳宋已经勾结,德隆堡是双方的关键节点,从而更加疯狂、不计代价。最好能一战将德隆堡和里面可能存在的崇祯一起毁灭,彻底断绝澳宋的念想,也激化澳宋与顺军的仇恨。
德隆堡内。 冷凝云通过监听和眼线,也得知了天津登陆和刘宗敏准备最后强攻的消息。压力空前。
“掌柜,顺军正在调集更多的火药桶和重型器械,看样子晚上要拼命了。地道挖掘声也越来越近,估计最迟半夜就能挖到我们墙根下。”小赵声音带着焦急,“另外,赵局长密电,陈四(东厂那个)正在加紧活动,可能对我不利。钱首长那边……还没有新消息。”
冷凝云站在观察孔前,看着外面顺军大营异常频繁的调动和集结。他知道,最后的考验提前到来了。刘宗敏不会等到明天,今夜就是生死关。
“命令所有人,检查武器弹药,加固各处薄弱点,尤其是地道威胁方向。将最后的高能口粮和饮水全部分发下去,让大家吃饱。把老鲁准备的‘惊喜’在关键位置布置好。”他声音冷静,但语速很快,“告诉陛下和太子,今夜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待在核心避难室。王公公,拜托你照看。”
他顿了顿,望向东北方向。
申时·海上汇合与陆上争锋
大沽口外海,未时末(下午三点)。 瞭望哨报告:“东南方向发现烟柱!三艘,大型舰只!”
林柯和游老虎(已回舰上商议后续)登上舰桥。望远镜中,三艘舰船的轮廓逐渐清晰,正是高雄分舰队的“澄波”、“安平”及一艘通讯舰。
“他们到了。”林柯沉声道。比预想的稍早一些。
半个时辰后,“澄波”号靠拢“伏波”号,跳板搭上。海军政治部主任潘潘,一身整洁的军装,外罩呢子大衣,在几名参谋和卫兵陪同下,登上了“伏波”号甲板。杨威(从岸上临时赶回)、林柯、游老虎等人已在甲板迎接。
“潘主任,欢迎。”杨威敬礼,表情严肃。
潘潘回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威脸上:“杨司令,辛苦了。登陆行动顺利吗?部队伤亡如何?”
“报告潘主任,登陆顺利,未遇有力抵抗,我方无伤亡。现已建立稳固滩头阵地,并前出至天津卫城五里处建立观察哨。天津城内顺军似有调动,但尚未与我接触。”杨威汇报道。
潘潘点点头:“很好。但切记,我们的任务是建立‘锚点’并接应,而非攻城略地。务必约束部队,保持克制,避免主动挑衅。与顺军接触时,应首先表明我方立场——为接应友商及人员而来,无意与其为敌,望其勿要阻拦。”
“是。”杨威应道,但随即补充,“不过潘主任,若顺军主动攻击我阵地,或者发现他们大规模调动意图攻击我接应路线,我军必须有权自卫反击,甚至先发制人予以震慑,否则接应任务难以完成。”
潘潘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自卫反击是军人的天然权利。但‘先发制人’需有确凿证据和充分必要性,且需前指集体研究决定。杨司令,我希望我们能在执委会划定的框架内,圆满完成这次任务。” 她的话柔中带刚,既未完全否决,也明确划出了红线。
“当然,一切按程序来。”杨威道,“请潘主任移步指挥室,我们详细汇报当前部署和后续计划。”
与此同时,天津卫城内,李过率领的两万援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与原有守军汇合,总数达到近三万。但李过谨记李自成“不可浪战”的嘱咐,只是加固城防,派出大量斥候探查海外敌军虚实,并未主动出击。双方在天津城外形成了短暂的、一触即发的对峙。
戌时·夜幕下的生死时速
北京,前门大街,酉时末(晚上七点)。 天色彻底黑透。刘宗敏大营却灯火通明,杀气压过了春夜的寒意。
数百名刘宗敏亲自挑选的老营精锐已经集结完毕。他们丢掉了不必要的负重,只携带刀斧、铁锤、火药包、绳索和少量盾牌。人人脸上涂着锅底灰,眼中是亡命之徒的凶光。刘宗敏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厚重的棉甲,手提一把厚重的鬼头大刀。
“兄弟们!”刘宗敏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气,“闯王有令,今夜必须破了这铁王八!里面有无尽的财宝,还有崇祯老儿!第一个冲进去的,赏银千两,官升三级!死了的,老子养你全家!怕死的,现在就给老子滚!”
“杀!杀!杀!”回应他的是狂热的低吼。
“地道组,给老子炸!”刘宗敏大手一挥。
几乎同时,德隆堡地下,监听地道的归化民脸色大变:“掌柜!挖通了!他们正在安放火药!”
冷凝云立刻下令:“启动反制!所有人,进入最高戒备!准备接敌!”
堡外,顺军挖掘的地道尽头,几个工兵将数个巨大的火药桶堆叠在刚刚挖穿的墙体薄弱处,点燃了长长的引信,然后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
轰隆——!!!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从地下传来,整个德隆堡都剧烈晃动了一下!西北角地库的外墙被炸开了一个大洞,烟尘弥漫!
“杀进去!”刘宗敏狂吼,身先士卒,带着亲兵潮水般从炸开的缺口涌向堡垒!与此同时,正面和侧面的顺军也扛着重新加固的巨木,疯狂撞击大门和墙体,牵制守军火力!
德隆堡内,爆炸的震动让不少人东倒西歪。但训练有素的守军迅速稳住,韩把总带着前导组扑向被炸开的缺口,用霰弹枪、手榴弹和刺刀拼命封堵!楼上的射击孔也喷吐出致命的火舌,但涌来的顺军实在太多,而且都是亡命之徒,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踩着尸体继续冲!缺口处的肉搏战瞬间白热化,鲜血四溅!
冷凝云在地下指挥点听到上面震天的喊杀和迅速逼近的兵刃交击声,知道缺口已危在旦夕。他拔出自己的S&W M1911手枪(穿越珍藏,仅余两个弹匣),对脸色惨白的小赵道:“你守住这里,按最后预案准备!我去缺口!” 说罢,带着最后两名护卫冲入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通道。
缺口已是一片修罗场。韩把总浑身浴血,右腿被砍了一刀,靠着墙勉强站立。守军死伤过半,顺军已冲进来三十余人,正在向内挤压。冷凝云连连开枪,.45口径的弹头在近距离威力惊人,瞬间撂倒两名冲在最前的甲士,但更多顺军嚎叫着涌上。一名顺军悍卒挥刀直劈冷凝云面门,他勉强侧身避开,手枪却被打落。另一名顺军挺矛便刺,千钧一发之际,他身旁的护卫舍身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击!
冷凝云踉跄后退,背靠冰冷墙壁,绝望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敌人和明晃晃的刀枪。炙热的血腥气、硝烟味混杂着顺军身上刺鼻的汗臭,几乎令他窒息。耳边是韩把总嘶哑的怒吼、垂死者的呻吟、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与灼热同时席卷了他。冰冷的是现实:千般算计,万般准备,耗时数年构筑的堡垒与网络,凝聚了归化民心血甚至生命的防线,终究还是被这历史洪流中最蛮横、最不计代价的力量,用最原始的人海和爆破,砸开了缺口。不甘心啊……他仿佛能看到临高会议室里那些或质疑或冷漠的面孔,能看到席亚洲拍案而起却又无奈坐下的身影,甚至能想象马千瞩收到他“失败”消息时,那声无人听见的叹息。他用违背命令、近乎叛离的方式落下的这枚棋子,终究没能搅动整个棋局?北方的未来、文明的另一种可能、还有那个在煤山上吊的宿命……他竭尽全力想要撬动的一丝缝隙,难道就要在此刻被重新焊死? 懊恼如同毒蛇噬咬。是否太高估了技术代差带来的防御优势?是否太低估了刘宗敏这种乱世枭雄的疯狂与韧性?或许,从决定留下、决定去碰“崇祯”这个最大禁忌开始,这就是一条注定的绝路?他想起王承恩最后决绝的眼神,想起崇祯服药后那难得安睡的消瘦侧脸,想起太子朱慈烺强装镇定却仍在发抖的手……他把这些人,连同小赵、韩把总、老鲁,还有那么多信任他、跟着他拼死一搏的弟兄,都带到了这绝地。 “孤身入局……呵。” 一丝苦涩的自嘲在心底蔓延。他不是悲情英雄,只是个固执的“投资人”,把一切都押在了一个高风险的历史期权上。此刻,期权即将归零。但那又如何?至少他试过了,用尽全力,跳出了元老院那日益精巧也日益保守的算盘,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个宏伟却可能迷失在南方暖风与香料贸易中的蓝图,指出一条更艰难但也更根本的路径。这份傲骨,或者说执拗,是他冷凝云自己的选择,他认。 视线开始模糊,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看到一名满脸狰狞的顺军悍卒,高举着滴血的腰刀,向他猛扑过来,嘴里喊着含糊的陕音,眼中只有对杀戮和赏银的狂热。 “罢了……” 心中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与其受辱于贼,不如……他握紧了手中那支打空了弹匣的M1911,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最后一丝镇定。至少,还能选择自己的结局。 就在他准备将枪口转向自己的太阳穴,就在那顺军悍卒的刀锋即将落下,刘宗敏充满血腥气的狂笑仿佛已近在耳畔的—— 刹那! 来自黑暗的审判骤然降临!
首先响起的,是几声奇特的、类似巨大爆竹但闷响更甚的爆炸,在顺军攻击队伍的后方和侧翼最密集处炸开!没有多少破片,却迸发出瞬间耀眼欲盲的强光和震耳欲聋、远超黑火药爆炸的巨响!——这是特侦队标准的破门突入前奏:震撼弹。
强光致盲,巨响致聋,叠加的感官剥夺效果在密集人群中引发了极致的混乱。正在冲锋的顺军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许多人捂着眼睛惨叫,更多人被巨响震得头晕目眩,失去方向,精心组织的攻击队形瞬间土崩瓦解。
“妖法!妖法又来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惊慌的喊叫在顺军中炸开。
但这仅仅是序曲。几乎在震撼弹爆响的同时,一连串清脆、短促、节奏极快的枪声,如同死神的点名册被快速翻阅,从四面八方黑暗的巷道、屋顶、残垣断壁后响起! 声音远比米涅步枪尖锐,射速更是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完全没有黑火药武器发射后那明显的白烟和漫长的装填间隔。
二十余个幽灵般的身影,利用震撼弹制造的混乱和夜幕的绝对掩护,已然无声地切入了战场核心。他们身着深灰与墨绿交织的数码迷彩作战服,完美融入断壁残垣的阴影;头戴模块化战术头盔,脸上涂抹着厚重的丛林油彩。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超过半数队员的双眼位置,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非人的绿色微光——那是AN/PVS-5系列单兵夜视仪或安装在步枪上的AN/PVS-4夜视瞄准镜发出的光芒。在这片被火光和阴影分割的战场,他们拥有着“单向透明”的绝对视野优势。
他们的装备,代表着元老院当下军工能力的尖端:
• 钱水协作为指挥官兼第一狙击手,手持一支加装了4倍白光瞄准镜的霍尔式M1651后装针发卡宾枪(使用.577/450 Martini-Henry类似弹药,纸壳定装,后膛装填,射速远超前装枪)。他的主武器旁,还挂着一具枪挂式35mm黑火药榴弹发射器。腰间枪套里是时刻待击的格洛克17手枪(早期原型,9mm帕拉贝鲁姆弹)。
• 主力突击/精确射手(约15人):清一色装备霍尔式M1651卡宾枪或更长枪管的霍尔式步枪。部分步枪加装了简易的觇孔式机械瞄具或2-3倍的低倍率望远式瞄具,专门用于中近距离精确射击。所有步枪都配备了革新的金属底火定装纸壳弹,实现了真正的后膛快速装填,在训练有素的射手手中,射速可达每分钟10发以上,且几乎不受天气影响。这是对仍在使用火绳枪、燧发枪和前装滑膛炮的顺军,在火力投射速率上的代差碾压。
• 支援/破障手(约4人):除霍尔步枪外,额外携带泵动式霰弹枪(发射独头弹或鹿弹用于近距离清房)、更多的震撼弹与黑火药破片手榴弹、以及爆破索和工兵剪。
• 通讯与医疗(2人):背负884型便携式电台(确保小队内部及与后方联系),携带专用医疗包,内有磺胺、 morphine针剂及战地手术器械。
他们的战术,更是将穿越者的理论优势与这个时代的战场环境结合到了极致:
• 无声指挥:全员配备喉头耳机麦克风,钱水协冷静的指令直接在队员耳中响起,毫无滞碍。“狙击组,清除军官、旗手、号角。优先打击撞木队后方组织者。”“突击A、B组,沿东西两侧巷道切入,分割缺口外敌群,制造交叉火力。”“火力组自由猎杀密集目标,注意节约弹药。”
• 小组作战:三人或四人为一个火力小组,呈菱形或楔形队形,交替掩护,沿着街道两侧的阴影和废墟快速机动。他们绝不进入火把照亮的主街中心,而是像致命的病毒,从侧翼、后方甚至屋顶(利用飞爪和绳索)发起攻击。
• 精准高效:在夜视仪的加持下,70米内的顺军清晰可见。特侦队员们沉着射击,专打要害。挥舞战刀催促向前的哨总、用力吹响号角的传令兵、试图重新点燃火把照亮战场的士卒、以及聚集在撞木周围蓄力的壮汉……一个个被精准的.577弹头击中头部或胸口,一声不吭地栽倒。顺军的指挥节点和士气支柱,正在被系统性地、沉默地剔除。
• 制造混乱:除了精准狙杀,特侦队更善于制造恐慌。一名队员用枪挂榴弹发射器,将一枚黑火药预制破片榴弹射入试图集结的敌群中间,虽然威力不如后世手雷,但爆炸声和横飞的破片足以打乱任何重整的企图。另一组队员则故意在顺军溃退的方向上投掷第二枚震撼弹,将溃败变成彻底的盲逃。
“那……那是什么东西?!”刘宗敏被这来自黑暗、无声无息却又致命高效的打击彻底打懵了。他努力睁大被强光刺激后流泪不止、看什么都带着光晕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身边最信赖的亲信头目,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地捂着脖子或胸口倒下,死得悄无声息。对方的火器不仅快、准、狠,而且仿佛永远不需要装填!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恐惧,第一次真正攫住了这位以悍勇著称的权将军。
“保护权将军!”亲兵队长声嘶力竭,举起一面厚重的藤牌挡在刘宗敏身前。下一秒,一枚子弹穿透了藤牌,在他胸口绽开血花。霍尔步枪在百米内的侵彻力,足以击穿这个时代大多数轻质盾牌。
“撞车!烧了它!”钱水协在夜视仪中锁定那巨大的威胁。一名破障手利用巷道掩护接近,将一小包塑性炸药(化工部门的珍贵产物)贴在撞木承重处,拉燃引信后迅速撤离。
轰!比火药桶更集中、更猛烈的爆炸将沉重的撞木从中间炸断,连带周围七八个顺军一起掀飞。
“妖人!海外妖人来了!”未知的恐惧终于压垮了顺军的神经。看不见的敌人,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攻击方式,军官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这一切让这些百战老兵彻底崩溃。他们丢下兵器,推搡着,哭嚎着,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只想逃离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街道。两千人的攻势,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被二十余名拥有技术代差和战术优势的特侦队员,在复杂的巷战环境中,彻底击溃。
“刘宗敏!”钱水协的夜视仪牢牢锁定了那个被亲兵拼死护在中间、正在踉跄后退的魁梧身影。他调整呼吸,霍尔卡宾枪的觇孔准星稳稳套住目标。
砰!砰!
一个干脆利落的两发点射。
第一发子弹击中了刘宗敏的左肩,山文甲的甲片在高速弹头前像纸一样被撕裂,巨大的冲击让他半边身子一麻,斩马刀脱手。第二发子弹紧跟着击中了他的右胸下方,穿透棉甲和肌肉,他整个人如遭重锤,向后仰倒。
“呃啊——!”刘宗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鲜血从口中涌出。他躺在地上,目光涣散地望向漆黑的、不断闪烁诡异绿光和枪焰的夜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丝终于意识到的、面对不可抗力时的绝望。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屠杀,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屠杀。
“权将军!”亲兵们疯了似的扑上来,用身体叠成人墙,不顾一切地拖起刘宗敏,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甚至不敢回头。
主帅重伤濒死,指挥体系瘫痪,士兵魂飞魄散。残余的顺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争先恐后地逃回大营方向,只留下满街的尸体、燃烧的残骸和绝望的哀嚎。
特侦队迅速控制了缺口外围的关键街道和制高点,建立警戒线。队员们沉默地更换弹匣(金属弹巢),检查装备,两名医护兵开始为重伤员进行急救。
钱水协留下大部分队员巩固防线、监视顺军大营动向,自己带着两名突击手,快步走向德隆堡那个仍在冒烟的缺口。
“里面的人!伏波军特侦队!冷凝云元老在吗?”钱水协用清晰有力的普通话喊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缺口内外。
浑身浴血、几乎脱力的冷凝云听到这声音,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庆幸席卷而来。他嘶声回应:“钱水协!是我!快进来!”
钱水协矮身钻入弥漫着硝烟、血腥和尘土味的缺口。夜视仪下,堡内惨烈的防御战痕迹和守军们绝处逢生的表情清晰可见。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冷凝云:“伤得重不重?”
“皮肉伤……还撑得住。”冷凝云抓住钱水协结实的小臂,力道透露出后怕与依赖,“你们再晚来一刻钟……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了。外面……”
“刘宗敏胸口中弹,生死不明,顺军已溃。但他们兵力犹在,天亮后很可能卷土重来,或者干脆调炮轰平这里。此地不可久留。”钱水协语速极快,斩钉截铁,“我已清理并确认了你预设的‘丙三号’应急撤离通道安全。立刻集结所有能行动的人员,带上‘关键人物’和绝不能落入敌手的核心物品,随我转移!现在顺军惊魂未定,指挥混乱,是突围的唯一窗口。我们必须连夜出城,向天津方向机动!”
冷凝云看着身边伤痕累累却目光灼灼的部下,望向这座已濒临破碎却完成了使命的堡垒,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然到来。坚守,已经结束。生路,就在眼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小赵命令道:“发信号!全体按‘丙字最终撤离预案’行动!带上该带的一切,我们……转移!目标,天津!”
第三日,在天津登陆的震撼、李自成的战略犹疑、刘宗敏的孤注一掷、以及特侦队凭借夜视装备、后装枪火力代差和现代巷战战术所实施的经典“非对称打击”下,以德隆堡惨胜、刘宗敏重伤濒死、顺军攻势彻底瓦解告终。堡垒的使命结束,更艰险的敌后转移,即将在深沉的夜幕中启程。八日倒计时,进入了最终也是最考验意志与能力的阶段——百里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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