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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姜淑影

【原创】青澳往事 (更新至第十六章,2025-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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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11-5 12: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正文感觉刘香一带而过还不如诸彩老笔墨多。好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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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2 14: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姜淑影 于 2025-11-14 22:18 编辑

第十五章 祸福
临高 殖民贸易部 1632日9月17日 20:00
夜晚的临高,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过百仞城的建筑群。殖民贸易部小会议室的窗户透出煤油灯特有的暖黄光晕,与远处博铺港的零星灯火遥相呼应。
春饼行动的消息如同这晚风般不胫而走,整个元老院都沉浸在一种克制的兴奋中,南海咖啡厅里到处是对刘香、对林长庚的热议。殖民贸易部办公室主任司凯德显得尤为激动,立刻召开了内部会议,研究粤东贸易的问题。
事实上他早就多次在执委会会议上强烈建议要拿下刘香集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沙文主义者,发言里都是屠英灭法,更不会把刘香放在眼里。好在执委会那帮人没有太理他这茬,把这个想要扩张的不稳定因素一直很好地控制着。司凯德虽然有所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最近情况不同。
霸王行动、发动机行动占用了太多船只,香港岛的建设运力非常紧张,珠江口的船只筹措也遇到了瓶颈期。司凯德早就想把目光投向广东另一侧的韩江口,希望从粤东多少运来一点资源缓解一下香港岛的建设压力。结果却发现因为盘踞在那的刘香集团,大规模航运被掐断,当时司凯德在会议上拍桌,那意思是要把刘香活剥了才解气。但最终还是被文总用霸王行动之际、别节外生枝,给摁住了。
“娘西皮,老说我是投降主义,这样就不是投降主义了?老子就该当风箱里的老鼠呗。”
所以,当林长庚上书提出“春饼计划”的那一刻,司凯德几乎是本能地举双手赞成,自发地就为这个计划摇旗呐喊,一方面是确实希望解决刘香集团的威胁(能把刘香本人直接击毙或者俘虏最好),另一方面是希望吐一口恶气。
“林长庚这小子好手段。”司凯德刚才读着汇总报告,对着夏秋连夸了林长庚三次。
今天这个殖民贸易部的小会议室和往常一样,桌上摊着几份刚整理完的海运清单,旁边放着半瓶没喝完的锡兰红茶。女仆司蜜达给在座的元老们端上了茶或咖啡。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工业口的赵大全也来了,而他之所以被拉到这里,是因为粤东这地方,那个让司凯德魂牵梦萦的商品——陶瓷。司凯德的脑袋里早就筹备了一大堆相关计划,现在趁着春饼行动结束,打算听听工业口的初步意见。
他挥着手,仿佛已经看见航线在地图上延伸。
“荷兰人从我们大陆进口最多的两样货:丝织品和陶瓷。丝织品我们搞定了——光是那一担110两白银的南京丝,范·德兰特隆到现在都笑开花!毕竟在大员的收购价一担145两,一担南京丝他们就净赚35两白银。现在就差陶瓷了,这玩意在17世纪,只要有,绝对不愁买家。”
对待陶瓷问题,执委会的意见是一致的:多多益善。但陶瓷的销量一直没达到临高的贸易需求,毕竟海南不产陶瓷,珠三角也少,临高现在出售的陶瓷基本来自山海两路的转运,很多是产自景德镇的陶瓷,但这些本来就是热销货,价格高昂不说,供给量也不够。因此粤东地区早就被执委会盯上了。
“首先把商路打通,把粤东的陶瓷运出来。”
“拉生产线,扩大陶瓷产量,吸纳流民,在韩江边建设陶瓷坊,哦不,陶瓷城!”
“再引进新技术,提升陶瓷品质,让粤东陶瓷走出东亚,走向世界!”
殖民贸易部这边的讨论,由于司凯德这位领导的政治主张比较激进,严肃的会议讨论也总有这个味道,赵大全越听越觉得不对,总感觉是不是走错了剧场,感觉自己像去了1923年的贝格勃劳凯勒啤酒馆。其实赵大全会在这里,是因为工业口没人想来(毕竟司凯德现在还挂着右倾投降主义的帽子,工业口那边对他颇有微词,赵大全因为抓阄抓输了被派过来。)
司凯德是越说越兴奋,在桌上拿着打粗红笔描龙画风地写上他的陶瓷厂-陶瓷坊-陶瓷城三步走战略构想,各种草书标注写得龙飞凤舞。旁边一起讨论的夏秋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地图,在桌面上摊开。那是一张覆着密密麻麻注记的潮州沿岸图,在韩江东岸用红线标着“铁铺—磷溪—官塘”三角区,左下角写着三个字:陶业带。
夏秋指着这片区域,说:“就是这里了,有林长庚在,稳住这里应该不成问题,就看能不能有些进展。”
赵大全忍不住提出疑问,“不过这地方真能干出来吗?我听说当地都是泥巴窑。”对于17世纪,还是粤东这种省尾国角地方的手工业水平,赵大全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在他看来,连佛山都是野人水平。
“按荷兰人的说法,现在的瓷器虽然不算上品,但他们也要。”司凯德回答得很笃定。
前段时间苏大胡子的船里捎来了些磷溪镇何老板生产的瓷器,司凯德让临高的荷兰商人分析后,认为虽然粤东的瓷器品质上比起景德镇还是比较差,但如果能搞到,荷兰人也是会笑纳的。之前南京丝的买卖给了司凯德很大的鼓舞,陶瓷的问题如果能解决,司凯德有信心能跟范·德兰特隆、或者其它的什么荷兰商务员,再前一次双赢的贸易协定。
“那我没什么意见,荷兰人是买家,他们说行那就行。”赵大全手里翻完了夏秋递给他的《荷兰人瓷器鉴定报告》(他好像在论坛上看到过这个帖子,但没点进去),放下来之后又看了看司凯德的三步走战略。
“至于建厂,我还得先了解一下目前粤东陶瓷生产的具体情况,有材料吗?”赵大全问。
“还没有,目前只有之前何老板自己提供的部分信息,但土著提供的毕竟没那么细节。林长庚后面会进行更细致的报告,这是我们的初步要求,你看看还需要哪些细节都可以让他提供。”夏秋接话说。
“行。”赵大全接过手翻看起来:“不过先说好,我可没那么专业,就是了解一点。”
“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专家。”司凯德笑着说。
窗外,夜风呼啸着掠过屋檐,远处电报房里偶尔传来纸带机工作的轻响。空气中混合着锡兰红茶的余香与若有若无的焊锡气息——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既带着海洋的腥咸,又蕴含着工业时代将至的讯号。

磷溪 何家宅院 d-2日凌晨
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潮湿的夜风乘隙灌入,带着韩江边特有的河泥与晒土的微腥,不如海风那般咸烈,只余一抹若有似无的水汽。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唯有一弯冷月悬在天际,将稀疏的槐树影投在石板地上,拉得细长。
赵乡基第一个踉跄着跨出门槛,用力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咔咔”的轻响。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身旁的单几章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首长那句‘圆满结束’传回来,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单几章合上笔记本,长出一口气:“是啊,连日没睡囫囵觉,这会我都能靠在椅子上睡着。”
几个人陆续出了会议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几人拖着沉重的步伐陆续走出,脚步声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外头的月光比屋内残存的灯火要亮堂些,江水在黑暗中默默流淌,映着破碎的月影。
“听说何老板备了庆功宴……”赵乡基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是明天的事儿。”单几章连连摆手,“我可得回去挺尸了。”
归化民干部们低声交谈着渐行渐远,肩头虽堆积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却也卸下了千钧重担——这场仗,总算是打完了。
屋内,只剩两盏紫明楼出产的煤油灯还亮着。法小西正对着电台,压低声音复述林长庚口授的内容,电文草稿摊在他膝头,跳跃的灯焰映亮了他额角的油汗。
林长庚半倚着桌沿,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却依旧平稳:
“……附带说明:缴获各类火器、弹药、物资若干。首级总数四十二颗,其中二十八颗面目可辨,具典型海匪特征。另有缴获旗帜五面,残破,绣鳄鱼与红蛇等纹样。——建议:以‘明军水师协剿所获’名义,择可靠渠道,转交广东官场亲澳派,助其造势。”
法小西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林长庚略作停顿,继续道:“注意保密。重点只有两条——一,春饼行动大获全胜;二,拟将首级与信物转交广东方面。”
他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明军那边,很可能会认下这场大捷。熊文灿新官上任,这正是他急需的‘第一把火’。”
法小西点点头:“明白。”
电台线圈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报文开始传出。屋外,夜风拂过竹帘,簌簌作响。
电文发送完毕,林长庚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出浓重的倦意:“辛苦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法小西利落地收起电文草稿,敬了个礼,低声道:“是,首长。”随即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盏灯。光线摇曳,墙上的影子随之微微晃动。
林长庚拿起桌上的一份电报——那是关于几天前苏大胡子从粤东带回陶瓷的鉴定报告。
上面提到:“荷兰商人对粤东陶瓷反响极佳……”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行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电报纸,陷入了沉思。
墙上那幅泛着旧黄的粤东地图在灯下显得轮廓模糊。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韩江的蓝色曲线缓缓移动。
“产陶瓷必须有高岭土,韩江东岸……磷溪……官塘……铁铺……”
元老院盯上粤东的陶瓷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应该是要他把这块小肉做大成肥肉,然后再让元老院能吞下去。“殖民贸易部,司凯德……夏秋……赵引弓也是……”一个个人名在林长庚脑子中掠过,司凯德的名声不怎么样,后面势必要走近,但可能还不能走的太近。
指尖一路南下,停在南澳岛上。
这样想着,林长庚的手指划到了南澳岛上,细想起来“现在刘香遭到重创,大概率需要时间来整肃内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动手的,但也不排除刘老香狗急跳墙的情况……还是得搞到多一些情报才能研判风险……”
窗外的风势似乎大了些,带来磷溪江水拍岸的微响,湿润的夜气弥漫开来。
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林长庚感到眼眶酸涩。连日的神经紧绷与方才会议的高度消耗,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
他推开房门,只见东方的天际已透出一线模糊的橘灰色。一名何家的仆役正垂手侍立在门外微凉的晨雾中。
“沏杯茶来,要浓。”林长庚吩咐道。
“是,林老爷。”仆役应声,匆匆而去。
林长庚独立门口,晨风自江面吹来,带着沁入肌肤的凉意与潮湿。
远处,窑场的烟囱依然吐着纤细的白烟,在渐明的天色中几乎难以分辨。
那是陶土在窑火中蜕变的气息,不似海风腥咸,不似硝烟刺鼻,却仿佛比这一切,都更为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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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明笑传之财财弊
带清笑传之城池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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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信风
d-2日 临高
林长庚的电报一到,临高方面对外情报部开会讨论后迅速回电,只有简洁有力的四个字:“同意。执行。”
回电的红字像钉子一样钉进纸面。值班官员把薄薄一页夹入铁夹,盖章的火漆味与茶叶的涩香混在一起。墙角的钟“嗒、嗒”走着,像一台看不见的机器启动了皮带。
指令一出,整件事便如按下齿轮。
收件、入档、分发、加密、派递——每一步像齿轮咬齿。签收人按下手指印,红痕在纸上晕开一圈极细的边。

d-1日 上午三时·广州 李洛由别院
很快,几口散发着浓烈石灰和草药气味的大木箱,由绝对可靠的归化民押运,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广州李洛由的别院。夜色中,牛车车轮碾过青石巷,发出低沉的“吱呀”声。箱盖间渗出淡淡的腥甜气,混着消毒石灰的苦味,闻之令人背脊发凉。李洛由何等老辣,一见此物便心领神会。
看门的老仆只听得车辘压过石缝发闷,灯笼被风吹得斜了半寸。押箱的年轻人低着头,汗水顺鬓角往下流,明知道箱里是什么,却不敢多看一眼。
李洛由命人封窗、闭院,点起两盏青灯。火光下,粗布包裹被一层层揭开,几十颗首级的脸孔依稀可辨:或狰狞、或惊恐,甚至带着未干的胡渣。那几面绣着鳄鱼、红蛇的旗帜在角落轻轻抖动,像在回忆海上的风。
灯影在眼窝里一闪一灭,仿佛那些人仍在眨眼。旗角的破口被风一扯,露出褪色的线脚,咸涩的味却已被石灰压住。

李洛由眯起眼,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一件我无法拒绝的事。”
他把湖州帕子在掌心拧了一道,把汗与帕上的薄荷味一起压进去,语气里没有敬畏,只有算计。
李洛由知道,无论是新上任的熊文灿,还是新逢战败的广东官场,再或者焦头烂额的崇祯帝,都非常需要这几十颗首级和这些缴获旗帜,更直接地说,需要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他也不由得悚惧于那庞然大物的可怕,是的,在临高的澳洲人,已经长成了一头长着利齿獠牙的庞然大物,碾碎这些沿海的臭鱼烂虾只是时间问题,无论是刘香还是郑芝龙都一样,甚至葡萄牙人、荷兰人也不例外。那,他们的下一步呢。
他想起不久前南海口岸传来的零星风声:新式炮、奇怪的铁壳、能夜里写字的灯。那些词像冷针扎进脑仁。
不过想归想,办事归办事,李洛由立刻动用了自己在广东官场的那张人脉网——旧相识、幕友、幕友的幕友。尤其是与新任两广总督熊文灿的“良好关系”,更是这盘棋的关键。
书吏们被唤醒,墨汁重新研开,门子们沿着巷子一家一家敲门,递帖子、托话、留暗语。三更过后,城里有几处灯火仍未灭。

d-1日 深夜·肇庆 两广总督府
肇庆·两广总督府
熊文灿正愁眉不展。
案上的奏折堆成小山,朝廷催饷的文书一封接一封,盖着鲜红的“速呈”印。
中原流寇肆虐,辽东烽火未熄,登莱余波犹在,报上来的尽是丧师失地、要钱要粮的噩耗。崇祯天子年轻气盛又刚愎多疑,对封疆大吏的耐心早已耗尽,动辄下诏切责、锁拿下狱。
熊文灿一边看,一边揉着眉心,感觉整个天下都在向他身上压。
广东虽远离主战场,却也不得安生——澄迈惨败、炮轰珠江口、火烧广州城的阴影犹在,刘香等海寇的骚扰也从未停歇,让他这个总督当得如履薄冰。
就在这愁云惨淡之际,李洛由“适时”地送来了这份“厚礼”。
总督府后堂的更鼓正敲第三下,外厅忽起脚步声,随即一阵石灰味透进来。传事官低声一句“李公家信物到”,熊文灿放下案牍,眼皮跳了一下。

当侍从揭开那口木箱的刹那,一股夹杂石灰与血腥的气味直冲厅堂。熊文灿一怔,随即眼神亮了。那些首级还保留着清晰的眉眼,海匪特征一目了然——满脸髭须、耳戴铜环。旁边还有几面破烂的旗帜,绣着粗陋的鳄鱼、飞蛇。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份随“礼”附上的、由李洛由幕僚精心炮制、细节详实(真伪混杂)的“战报”草案。文辞工整、细节充沛,甚至贴心地写上了经纬方位。战报称:广东水师(自然是在熊督运筹帷幄、李洛由等士绅“捐资助饷”下)于南澳外海侦得刘香主力踪迹,遂英勇出击,经过一番激烈海战,阵斩贼酋许某(许屙屎)以下数百,焚毁贼船数十,贼首刘香仅以身免,狼狈逃回巢穴,韩江航道自此畅通云云。

熊文灿看着眼前的首级和这份“及时雨”般的战报草案,眼中精光爆射!这简直是天降的救命稻草!一场由他“指挥”、广东水师(至少名义上是)“取得”的、对横行粤闽海域多年巨寇刘香的大捷!在朝廷处处败绩、急需振奋人心的时刻,这份捷报的价值无可估量!它不仅能堵住朝廷催逼的嘴,更能彰显他熊文灿的“抚粤首功”,甚至可能加官进爵!
他立刻召集心腹幕僚,在“草案”基础上进一步润色、拔高,将战斗过程描绘得惊心动魄、将自身指挥写得英明神武、将歼敌数字适当“优化”。
笔墨纷飞,灯火摇曳。
半个时辰后,一份“定稿”的捷报出炉。文笔华丽、情节跌宕,仿佛熊文灿亲临阵前、亲手击贼。
熊文灿把这份战报读了又读,难掩兴奋之色,幕僚们也是赞不绝口。“还需与广东协守副总兵陈廷对齐,切不可有任何纰漏。”
奏捷文书以“八百里加急”封号出京,随信附上的,是若干“贼酋首级”与战利旗帜。夜色中,快马奔出督府,铁蹄溅起尘土,风声卷着金牌的铿然——

在熊文灿的运作下,粤东大捷的消息像顺风里的纸鸢,一线带着一线,从韩江口一路飞到珠江三角的城镇与驿铺。
广州茶肆里,伙计端壶上桌,嘴里就把“阵斩许大疤瘌、刘香遁逃”的桥段添油加醋;
香山(香港)墟市边,挑担的渔户说的是“水师旗号在夜里亮得像白日”;
肇庆驿站,递卒换马时还不忘把“韩江开洋”的细节喊给下一位;
澳门的圣保禄街口,修女院的墙影下一群半大的孩子学着大人腔调,拿树枝比划起“炮”。
消息越传越花,唯一不变的是——“赢了”。

澳门·圣奥古斯丁区·“黑鹦鹉”酒馆(傍晚)
酒馆的窗扇半掩着,盐湿的风从港湾那边吹进来,混着葡萄酒的酸味、胡椒与肉桂的热气、还有鱼干的腥气,贴在皮肤上发黏。墙上挂着两面褪色的旗:一面是葡式十字,一面不知来历,布边磨得像海边的礁。
李丝雅坐在靠墙的位置,黑斗篷搭在椅背。她把手套摘下,指尖在杯沿轻轻敲着。对面那位葡萄牙商务员戴着宽边帽,胡须修得整齐,指节上有细小的火药灼痕——一看就是常年跑船的人。酒馆里管他马努埃尔·佩雷拉(Manuel Pereira),澳门几家商号都称他为“费托尔”(feitor,事务代理)。
“这是真的吗?”佩雷拉先开口,葡语里拖着疑云。他把一枚银币在指间弹了弹,示意店伙再添一壶酒。
李丝雅笑了一下,笑意没到眼底:“信这个,不如信我明天就能当西班牙国女王。明军水师要是真有这么神,刘香能活到现在?”
“可我的水手说——”佩雷拉压低声音,“新来的熊总督可能和澳洲人接上了关系。我船上有几个从刘香那边刚跑出来的家伙,描述那两条‘明军’船,甲板下装着的可不是小佛郎机,声音更像……澳洲人的东西。”
“就明军那些豆腐兵,”李丝雅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指酒,“你真给他们添置了澳洲火炮,还得再给他们配一群澳洲水兵和澳洲军官。光有器械,扛不住胆子。”
“那你的意思是?”佩雷拉眯起眼,袖口里藏着的账本微微鼓起。
“意思很简单。”她把杯子在桌面转了半圈,酒液贴壁,“这是澳洲人的舰队,打着明军的旗,拖了两条老破船做戏。老鼠夹子上的酸奶酪——闻着有味,其实不甜;可饿急眼的老鼠还是会上套。刘香就是那只老鼠。”
她没把后半句说出口:这群傻缺玩意,我当初怎么会想着跟他们一起打澳洲人?整个刘香集团,有脑子的加起来,恐怕都没人家两条船上的多。 她抬眼看了看佩雷拉,嘴角又勾了勾。
“这么一说,倒也就不奇怪了。”佩雷拉说,“刘香的水手说齐射之后,近岸有交叉火力,口径不小。”
李丝雅点了下头,“岸上火力的问题我也知道——你们葡萄牙人该比我更懂,在合适的滩头摆两门像样的家伙,比十条破船顶用。”
佩雷拉沉默了几拍,手指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他的眼睛很浅,像浅滩上的水,能照见下面的沙。
“听说你要离开,去巴达维亚?”他换成了更随意的口气,“真遗憾。我以为我们可以长期合作下去。”
“离开了也还可以合作。”她把杯子碰在他杯沿上,叮的一声很轻,“我的意思是——澳洲人差不多要把东亚海面一锅端了。刘香、郑芝龙,都是迟早的事。对我来说,留下只有两条路:替他们打工,或者被他们打死。我不喜欢这两个选项。”
胆子不大? 佩雷拉心里闪过一丝轻蔑:郑家要打下来,也得有几年。 他想到这女人夜夜换码头、总爱穿那件黑斗篷,像只在阴沟里来去的小兽。但面上仍旧做出风雅的笑:“那就期待我们在东南亚的椰林沙滩上再会。也许在望加锡,也许在马六甲——谁知道呢?”
“或者在更远的地方。”她淡淡回道,“只要钱不臭。”
店伙换上新壶。窗外传来教堂的钟声,海湾里有船在调锚,铁链与木舷摩擦的声音像磨牙。隔壁桌两名西班牙水手已经喝高了,拿着骰子大声嚷嚷“圣母保佑”,有人跟着起哄,把“刘香完了”的消息嚼成笑谈。
佩雷拉又把身子前倾了一寸:“我还需要核对几个细枝末节。比如,澳洲人这次到底派了几条船?岸上的炮位是不是他们预先布置?还有——他们和新任总督之间,到底是交易,还是互相利用?”
“你可以把这几个问题写进你的账本里。”李丝雅把斗篷提起一点,遮住了膝上的细小伤痕,“但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海路的规矩,他们在改。习惯靠私掠吃饭的人,很快就得饿了。”
“包括你?”佩雷拉笑得更浅了。
“包括我。”她毫不避讳,“所以我走。我不想等到他们的规矩变成法律,再来捉我。”
佩雷拉端起杯:“愿你一路顺风,女士。”
“愿你的货到岸前别被谁‘依法’查了。”她把杯子举在半空,顿了顿,“马努埃尔,给你一个忠告:把你船上的‘信得过’水手清一清。刘香的人躲在各家船上,你未必比我知道得多。”
佩雷拉眸光一紧,很快又松开:“谢谢提醒。”
两人轻轻碰杯。酒液相触的一刹那,窗外吹来一股潮湿的风,把烛焰吹得偏向一侧。影子拉长,像要越过两人的桌面。
“还有一件事。”佩雷拉像想起什么,“昨天有个神父说,港里来了几位穿奇怪制服的人——听口音,不像广东人。”
李丝雅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你该明白速度为什么更重要了。”
“明白。”佩雷拉把帽沿压低,“这教堂的钟声。”
她笑了笑,把杯底一仰,苦味与果香同时冲上舌根。
“再见,费托尔。”
“再见,女士。愿上帝保佑。”他做了个十字,心里却在盘算:也许要把船开得更外些,也许要请两门更大的炮。
两人起身,各自朝门口不同的方向走去。门外的巷道窄,石板路上有刚洗过的水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语言——葡语、闽南话、官话、还有澳洲人的生硬腔调——它们像四股不同颜色的线,在港湾的风里缠成一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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