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论坛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123
返回列表 发新帖
楼主: 姜淑影

【原创】青澳往事 (更新至第十七章,2025-11-28)

  [复制链接]

7

主题

920

回帖

1625

积分

主任

Rank: 8Rank: 8

积分
1625

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11-5 12: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正文感觉刘香一带而过还不如诸彩老笔墨多。好奇怪哦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

主题

495

回帖

1136

积分

元老

Rank: 6Rank: 6

积分
1136
发表于 2025-11-5 14:07: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主题

73

回帖

144

积分

归化民

Rank: 2

积分
14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2 14: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姜淑影 于 2025-11-14 22:18 编辑

第十五章 祸福
临高 殖民贸易部 1632日9月17日 20:00
夜晚的临高,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过百仞城的建筑群。殖民贸易部小会议室的窗户透出煤油灯特有的暖黄光晕,与远处博铺港的零星灯火遥相呼应。
春饼行动的消息如同这晚风般不胫而走,整个元老院都沉浸在一种克制的兴奋中,南海咖啡厅里到处是对刘香、对林长庚的热议。殖民贸易部办公室主任司凯德显得尤为激动,立刻召开了内部会议,研究粤东贸易的问题。
事实上他早就多次在执委会会议上强烈建议要拿下刘香集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沙文主义者,发言里都是屠英灭法,更不会把刘香放在眼里。好在执委会那帮人没有太理他这茬,把这个想要扩张的不稳定因素一直很好地控制着。司凯德虽然有所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最近情况不同。
霸王行动、发动机行动占用了太多船只,香港岛的建设运力非常紧张,珠江口的船只筹措也遇到了瓶颈期。司凯德早就想把目光投向广东另一侧的韩江口,希望从粤东多少运来一点资源缓解一下香港岛的建设压力。结果却发现因为盘踞在那的刘香集团,大规模航运被掐断,当时司凯德在会议上拍桌,那意思是要把刘香活剥了才解气。但最终还是被文总用霸王行动之际、别节外生枝,给摁住了。
“娘西皮,老说我是投降主义,这样就不是投降主义了?老子就该当风箱里的老鼠呗。”
所以,当林长庚上书提出“春饼计划”的那一刻,司凯德几乎是本能地举双手赞成,自发地就为这个计划摇旗呐喊,一方面是确实希望解决刘香集团的威胁(能把刘香本人直接击毙或者俘虏最好),另一方面是希望吐一口恶气。
“林长庚这小子好手段。”司凯德刚才读着汇总报告,对着夏秋连夸了林长庚三次。
今天这个殖民贸易部的小会议室和往常一样,桌上摊着几份刚整理完的海运清单,旁边放着半瓶没喝完的锡兰红茶。女仆司蜜达给在座的元老们端上了茶或咖啡。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工业口的赵大全也来了,而他之所以被拉到这里,是因为粤东这地方,那个让司凯德魂牵梦萦的商品——陶瓷。司凯德的脑袋里早就筹备了一大堆相关计划,现在趁着春饼行动结束,打算听听工业口的初步意见。
他挥着手,仿佛已经看见航线在地图上延伸。
“荷兰人从我们大陆进口最多的两样货:丝织品和陶瓷。丝织品我们搞定了——光是那一担110两白银的南京丝,范·德兰特隆到现在都笑开花!毕竟在大员的收购价一担145两,一担南京丝他们就净赚35两白银。现在就差陶瓷了,这玩意在17世纪,只要有,绝对不愁买家。”
对待陶瓷问题,执委会的意见是一致的:多多益善。但陶瓷的销量一直没达到临高的贸易需求,毕竟海南不产陶瓷,珠三角也少,临高现在出售的陶瓷基本来自山海两路的转运,很多是产自景德镇的陶瓷,但这些本来就是热销货,价格高昂不说,供给量也不够。因此粤东地区早就被执委会盯上了。
“首先把商路打通,把粤东的陶瓷运出来。”
“拉生产线,扩大陶瓷产量,吸纳流民,在韩江边建设陶瓷坊,哦不,陶瓷城!”
“再引进新技术,提升陶瓷品质,让粤东陶瓷走出东亚,走向世界!”
殖民贸易部这边的讨论,由于司凯德这位领导的政治主张比较激进,严肃的会议讨论也总有这个味道,赵大全越听越觉得不对,总感觉是不是走错了剧场,感觉自己像去了1923年的贝格勃劳凯勒啤酒馆。其实赵大全会在这里,是因为工业口没人想来(毕竟司凯德现在还挂着右倾投降主义的帽子,工业口那边对他颇有微词,赵大全因为抓阄抓输了被派过来。)
司凯德是越说越兴奋,在桌上拿着打粗红笔描龙画风地写上他的陶瓷厂-陶瓷坊-陶瓷城三步走战略构想,各种草书标注写得龙飞凤舞。旁边一起讨论的夏秋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地图,在桌面上摊开。那是一张覆着密密麻麻注记的潮州沿岸图,在韩江东岸用红线标着“铁铺—磷溪—官塘”三角区,左下角写着三个字:陶业带。
夏秋指着这片区域,说:“就是这里了,有林长庚在,稳住这里应该不成问题,就看能不能有些进展。”
赵大全忍不住提出疑问,“不过这地方真能干出来吗?我听说当地都是泥巴窑。”对于17世纪,还是粤东这种省尾国角地方的手工业水平,赵大全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在他看来,连佛山都是野人水平。
“按荷兰人的说法,现在的瓷器虽然不算上品,但他们也要。”司凯德回答得很笃定。
前段时间苏大胡子的船里捎来了些磷溪镇何老板生产的瓷器,司凯德让临高的荷兰商人分析后,认为虽然粤东的瓷器品质上比起景德镇还是比较差,但如果能搞到,荷兰人也是会笑纳的。之前南京丝的买卖给了司凯德很大的鼓舞,陶瓷的问题如果能解决,司凯德有信心能跟范·德兰特隆、或者其它的什么荷兰商务员,再前一次双赢的贸易协定。
“那我没什么意见,荷兰人是买家,他们说行那就行。”赵大全手里翻完了夏秋递给他的《荷兰人瓷器鉴定报告》(他好像在论坛上看到过这个帖子,但没点进去),放下来之后又看了看司凯德的三步走战略。
“至于建厂,我还得先了解一下目前粤东陶瓷生产的具体情况,有材料吗?”赵大全问。
“还没有,目前只有之前何老板自己提供的部分信息,但土著提供的毕竟没那么细节。林长庚后面会进行更细致的报告,这是我们的初步要求,你看看还需要哪些细节都可以让他提供。”夏秋接话说。
“行。”赵大全接过手翻看起来:“不过先说好,我可没那么专业,就是了解一点。”
“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专家。”司凯德笑着说。
窗外,夜风呼啸着掠过屋檐,远处电报房里偶尔传来纸带机工作的轻响。空气中混合着锡兰红茶的余香与若有若无的焊锡气息——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既带着海洋的腥咸,又蕴含着工业时代将至的讯号。

磷溪 何家宅院 d-2日凌晨
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潮湿的夜风乘隙灌入,带着韩江边特有的河泥与晒土的微腥,不如海风那般咸烈,只余一抹若有似无的水汽。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唯有一弯冷月悬在天际,将稀疏的槐树影投在石板地上,拉得细长。
赵乡基第一个踉跄着跨出门槛,用力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咔咔”的轻响。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身旁的单几章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首长那句‘圆满结束’传回来,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单几章合上笔记本,长出一口气:“是啊,连日没睡囫囵觉,这会我都能靠在椅子上睡着。”
几个人陆续出了会议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几人拖着沉重的步伐陆续走出,脚步声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外头的月光比屋内残存的灯火要亮堂些,江水在黑暗中默默流淌,映着破碎的月影。
“听说何老板备了庆功宴……”赵乡基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是明天的事儿。”单几章连连摆手,“我可得回去挺尸了。”
归化民干部们低声交谈着渐行渐远,肩头虽堆积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却也卸下了千钧重担——这场仗,总算是打完了。
屋内,只剩两盏紫明楼出产的煤油灯还亮着。法小西正对着电台,压低声音复述林长庚口授的内容,电文草稿摊在他膝头,跳跃的灯焰映亮了他额角的油汗。
林长庚半倚着桌沿,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却依旧平稳:
“……附带说明:缴获各类火器、弹药、物资若干。首级总数四十二颗,其中二十八颗面目可辨,具典型海匪特征。另有缴获旗帜五面,残破,绣鳄鱼与红蛇等纹样。——建议:以‘明军水师协剿所获’名义,择可靠渠道,转交广东官场亲澳派,助其造势。”
法小西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林长庚略作停顿,继续道:“注意保密。重点只有两条——一,春饼行动大获全胜;二,拟将首级与信物转交广东方面。”
他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明军那边,很可能会认下这场大捷。熊文灿新官上任,这正是他急需的‘第一把火’。”
法小西点点头:“明白。”
电台线圈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报文开始传出。屋外,夜风拂过竹帘,簌簌作响。
电文发送完毕,林长庚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出浓重的倦意:“辛苦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法小西利落地收起电文草稿,敬了个礼,低声道:“是,首长。”随即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盏灯。光线摇曳,墙上的影子随之微微晃动。
林长庚拿起桌上的一份电报——那是关于几天前苏大胡子从粤东带回陶瓷的鉴定报告。
上面提到:“荷兰商人对粤东陶瓷反响极佳……”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行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电报纸,陷入了沉思。
墙上那幅泛着旧黄的粤东地图在灯下显得轮廓模糊。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韩江的蓝色曲线缓缓移动。
“产陶瓷必须有高岭土,韩江东岸……磷溪……官塘……铁铺……”
元老院盯上粤东的陶瓷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应该是要他把这块小肉做大成肥肉,然后再让元老院能吞下去。“殖民贸易部,司凯德……夏秋……赵引弓也是……”一个个人名在林长庚脑子中掠过,司凯德的名声不怎么样,后面势必要走近,但可能还不能走的太近。
指尖一路南下,停在南澳岛上。
这样想着,林长庚的手指划到了南澳岛上,细想起来“现在刘香遭到重创,大概率需要时间来整肃内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动手的,但也不排除刘老香狗急跳墙的情况……还是得搞到多一些情报才能研判风险……”
窗外的风势似乎大了些,带来磷溪江水拍岸的微响,湿润的夜气弥漫开来。
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林长庚感到眼眶酸涩。连日的神经紧绷与方才会议的高度消耗,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
他推开房门,只见东方的天际已透出一线模糊的橘灰色。一名何家的仆役正垂手侍立在门外微凉的晨雾中。
“沏杯茶来,要浓。”林长庚吩咐道。
“是,林老爷。”仆役应声,匆匆而去。
林长庚独立门口,晨风自江面吹来,带着沁入肌肤的凉意与潮湿。
远处,窑场的烟囱依然吐着纤细的白烟,在渐明的天色中几乎难以分辨。
那是陶土在窑火中蜕变的气息,不似海风腥咸,不似硝烟刺鼻,却仿佛比这一切,都更为持久。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920

回帖

1625

积分

主任

Rank: 8Rank: 8

积分
1625

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11-12 21:50:17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44

主题

959

回帖

1835

积分

主任

Rank: 8Rank: 8

积分
1835
QQ
发表于 2025-11-13 09:2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占美跟新
带明笑传之财财弊
带清笑传之城池崩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

主题

495

回帖

1136

积分

元老

Rank: 6Rank: 6

积分
1136
发表于 2025-11-13 10:24: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主题

73

回帖

144

积分

归化民

Rank: 2

积分
14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2 12: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信风
d-2日 临高
林长庚的电报一到,临高方面对外情报部开会讨论后迅速回电,只有简洁有力的四个字:“同意。执行。”
回电的红字像钉子一样钉进纸面。值班官员把薄薄一页夹入铁夹,盖章的火漆味与茶叶的涩香混在一起。墙角的钟“嗒、嗒”走着,像一台看不见的机器启动了皮带。
指令一出,整件事便如按下齿轮。
收件、入档、分发、加密、派递——每一步像齿轮咬齿。签收人按下手指印,红痕在纸上晕开一圈极细的边。

d-1日 上午三时·广州 李洛由别院
很快,几口散发着浓烈石灰和草药气味的大木箱,由绝对可靠的归化民押运,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广州李洛由的别院。夜色中,牛车车轮碾过青石巷,发出低沉的“吱呀”声。箱盖间渗出淡淡的腥甜气,混着消毒石灰的苦味,闻之令人背脊发凉。李洛由何等老辣,一见此物便心领神会。
看门的老仆只听得车辘压过石缝发闷,灯笼被风吹得斜了半寸。押箱的年轻人低着头,汗水顺鬓角往下流,明知道箱里是什么,却不敢多看一眼。
李洛由命人封窗、闭院,点起两盏青灯。火光下,粗布包裹被一层层揭开,几十颗首级的脸孔依稀可辨:或狰狞、或惊恐,甚至带着未干的胡渣。那几面绣着鳄鱼、红蛇的旗帜在角落轻轻抖动,像在回忆海上的风。
灯影在眼窝里一闪一灭,仿佛那些人仍在眨眼。旗角的破口被风一扯,露出褪色的线脚,咸涩的味却已被石灰压住。

李洛由眯起眼,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一件我无法拒绝的事。”
他把湖州帕子在掌心拧了一道,把汗与帕上的薄荷味一起压进去,语气里没有敬畏,只有算计。
李洛由知道,无论是新上任的熊文灿,还是新逢战败的广东官场,再或者焦头烂额的崇祯帝,都非常需要这几十颗首级和这些缴获旗帜,更直接地说,需要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他也不由得悚惧于那庞然大物的可怕,是的,在临高的澳洲人,已经长成了一头长着利齿獠牙的庞然大物,碾碎这些沿海的臭鱼烂虾只是时间问题,无论是刘香还是郑芝龙都一样,甚至葡萄牙人、荷兰人也不例外。那,他们的下一步呢。
他想起不久前南海口岸传来的零星风声:新式炮、奇怪的铁壳、能夜里写字的灯。那些词像冷针扎进脑仁。
不过想归想,办事归办事,李洛由立刻动用了自己在广东官场的那张人脉网——旧相识、幕友、幕友的幕友。尤其是与新任两广总督熊文灿的“良好关系”,更是这盘棋的关键。
书吏们被唤醒,墨汁重新研开,门子们沿着巷子一家一家敲门,递帖子、托话、留暗语。三更过后,城里有几处灯火仍未灭。

d-1日 深夜·肇庆 两广总督府
肇庆·两广总督府
熊文灿正愁眉不展。
案上的奏折堆成小山,朝廷催饷的文书一封接一封,盖着鲜红的“速呈”印。
中原流寇肆虐,辽东烽火未熄,登莱余波犹在,报上来的尽是丧师失地、要钱要粮的噩耗。崇祯天子年轻气盛又刚愎多疑,对封疆大吏的耐心早已耗尽,动辄下诏切责、锁拿下狱。
熊文灿一边看,一边揉着眉心,感觉整个天下都在向他身上压。
广东虽远离主战场,却也不得安生——澄迈惨败、炮轰珠江口、火烧广州城的阴影犹在,刘香等海寇的骚扰也从未停歇,让他这个总督当得如履薄冰。
就在这愁云惨淡之际,李洛由“适时”地送来了这份“厚礼”。
总督府后堂的更鼓正敲第三下,外厅忽起脚步声,随即一阵石灰味透进来。传事官低声一句“李公家信物到”,熊文灿放下案牍,眼皮跳了一下。

当侍从揭开那口木箱的刹那,一股夹杂石灰与血腥的气味直冲厅堂。熊文灿一怔,随即眼神亮了。那些首级还保留着清晰的眉眼,海匪特征一目了然——满脸髭须、耳戴铜环。旁边还有几面破烂的旗帜,绣着粗陋的鳄鱼、飞蛇。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份随“礼”附上的、由李洛由幕僚精心炮制、细节详实(真伪混杂)的“战报”草案。文辞工整、细节充沛,甚至贴心地写上了经纬方位。战报称:广东水师(自然是在熊督运筹帷幄、李洛由等士绅“捐资助饷”下)于南澳外海侦得刘香主力踪迹,遂英勇出击,经过一番激烈海战,阵斩贼酋许某(许屙屎)以下数百,焚毁贼船数十,贼首刘香仅以身免,狼狈逃回巢穴,韩江航道自此畅通云云。

熊文灿看着眼前的首级和这份“及时雨”般的战报草案,眼中精光爆射!这简直是天降的救命稻草!一场由他“指挥”、广东水师(至少名义上是)“取得”的、对横行粤闽海域多年巨寇刘香的大捷!在朝廷处处败绩、急需振奋人心的时刻,这份捷报的价值无可估量!它不仅能堵住朝廷催逼的嘴,更能彰显他熊文灿的“抚粤首功”,甚至可能加官进爵!
他立刻召集心腹幕僚,在“草案”基础上进一步润色、拔高,将战斗过程描绘得惊心动魄、将自身指挥写得英明神武、将歼敌数字适当“优化”。
笔墨纷飞,灯火摇曳。
半个时辰后,一份“定稿”的捷报出炉。文笔华丽、情节跌宕,仿佛熊文灿亲临阵前、亲手击贼。
熊文灿把这份战报读了又读,难掩兴奋之色,幕僚们也是赞不绝口。“还需与广东协守副总兵陈廷对齐,切不可有任何纰漏。”
奏捷文书以“八百里加急”封号出京,随信附上的,是若干“贼酋首级”与战利旗帜。夜色中,快马奔出督府,铁蹄溅起尘土,风声卷着金牌的铿然——

在熊文灿的运作下,粤东大捷的消息像顺风里的纸鸢,一线带着一线,从韩江口一路飞到珠江三角的城镇与驿铺。
广州茶肆里,伙计端壶上桌,嘴里就把“阵斩许大疤瘌、刘香遁逃”的桥段添油加醋;
香山(香港)墟市边,挑担的渔户说的是“水师旗号在夜里亮得像白日”;
肇庆驿站,递卒换马时还不忘把“韩江开洋”的细节喊给下一位;
澳门的圣保禄街口,修女院的墙影下一群半大的孩子学着大人腔调,拿树枝比划起“炮”。
消息越传越花,唯一不变的是——“赢了”。

澳门·圣奥古斯丁区·“黑鹦鹉”酒馆(傍晚)
酒馆的窗扇半掩着,盐湿的风从港湾那边吹进来,混着葡萄酒的酸味、胡椒与肉桂的热气、还有鱼干的腥气,贴在皮肤上发黏。墙上挂着两面褪色的旗:一面是葡式十字,一面不知来历,布边磨得像海边的礁。
李丝雅坐在靠墙的位置,黑斗篷搭在椅背。她把手套摘下,指尖在杯沿轻轻敲着。对面那位葡萄牙商务员戴着宽边帽,胡须修得整齐,指节上有细小的火药灼痕——一看就是常年跑船的人。酒馆里管他马努埃尔·佩雷拉(Manuel Pereira),澳门几家商号都称他为“费托尔”(feitor,事务代理)。
“这是真的吗?”佩雷拉先开口,葡语里拖着疑云。他把一枚银币在指间弹了弹,示意店伙再添一壶酒。
李丝雅笑了一下,笑意没到眼底:“信这个,不如信我明天就能当西班牙国女王。明军水师要是真有这么神,刘香能活到现在?”
“可我的水手说——”佩雷拉压低声音,“新来的熊总督可能和澳洲人接上了关系。我船上有几个从刘香那边刚跑出来的家伙,描述那两条‘明军’船,甲板下装着的可不是小佛郎机,声音更像……澳洲人的东西。”
“就明军那些豆腐兵,”李丝雅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指酒,“你真给他们添置了澳洲火炮,还得再给他们配一群澳洲水兵和澳洲军官。光有器械,扛不住胆子。”
“那你的意思是?”佩雷拉眯起眼,袖口里藏着的账本微微鼓起。
“意思很简单。”她把杯子在桌面转了半圈,酒液贴壁,“这是澳洲人的舰队,打着明军的旗,拖了两条老破船做戏。老鼠夹子上的酸奶酪——闻着有味,其实不甜;可饿急眼的老鼠还是会上套。刘香就是那只老鼠。”
她没把后半句说出口:这群傻缺玩意,我当初怎么会想着跟他们一起打澳洲人?整个刘香集团,有脑子的加起来,恐怕都没人家两条船上的多。 她抬眼看了看佩雷拉,嘴角又勾了勾。
“这么一说,倒也就不奇怪了。”佩雷拉说,“刘香的水手说齐射之后,近岸有交叉火力,口径不小。”
李丝雅点了下头,“岸上火力的问题我也知道——你们葡萄牙人该比我更懂,在合适的滩头摆两门像样的家伙,比十条破船顶用。”
佩雷拉沉默了几拍,手指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他的眼睛很浅,像浅滩上的水,能照见下面的沙。
“听说你要离开,去巴达维亚?”他换成了更随意的口气,“真遗憾。我以为我们可以长期合作下去。”
“离开了也还可以合作。”她把杯子碰在他杯沿上,叮的一声很轻,“我的意思是——澳洲人差不多要把东亚海面一锅端了。刘香、郑芝龙,都是迟早的事。对我来说,留下只有两条路:替他们打工,或者被他们打死。我不喜欢这两个选项。”
胆子不大? 佩雷拉心里闪过一丝轻蔑:郑家要打下来,也得有几年。 他想到这女人夜夜换码头、总爱穿那件黑斗篷,像只在阴沟里来去的小兽。但面上仍旧做出风雅的笑:“那就期待我们在东南亚的椰林沙滩上再会。也许在望加锡,也许在马六甲——谁知道呢?”
“或者在更远的地方。”她淡淡回道,“只要钱不臭。”
店伙换上新壶。窗外传来教堂的钟声,海湾里有船在调锚,铁链与木舷摩擦的声音像磨牙。隔壁桌两名西班牙水手已经喝高了,拿着骰子大声嚷嚷“圣母保佑”,有人跟着起哄,把“刘香完了”的消息嚼成笑谈。
佩雷拉又把身子前倾了一寸:“我还需要核对几个细枝末节。比如,澳洲人这次到底派了几条船?岸上的炮位是不是他们预先布置?还有——他们和新任总督之间,到底是交易,还是互相利用?”
“你可以把这几个问题写进你的账本里。”李丝雅把斗篷提起一点,遮住了膝上的细小伤痕,“但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海路的规矩,他们在改。习惯靠私掠吃饭的人,很快就得饿了。”
“包括你?”佩雷拉笑得更浅了。
“包括我。”她毫不避讳,“所以我走。我不想等到他们的规矩变成法律,再来捉我。”
佩雷拉端起杯:“愿你一路顺风,女士。”
“愿你的货到岸前别被谁‘依法’查了。”她把杯子举在半空,顿了顿,“马努埃尔,给你一个忠告:把你船上的‘信得过’水手清一清。刘香的人躲在各家船上,你未必比我知道得多。”
佩雷拉眸光一紧,很快又松开:“谢谢提醒。”
两人轻轻碰杯。酒液相触的一刹那,窗外吹来一股潮湿的风,把烛焰吹得偏向一侧。影子拉长,像要越过两人的桌面。
“还有一件事。”佩雷拉像想起什么,“昨天有个神父说,港里来了几位穿奇怪制服的人——听口音,不像广东人。”
李丝雅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你该明白速度为什么更重要了。”
“明白。”佩雷拉把帽沿压低,“这教堂的钟声。”
她笑了笑,把杯底一仰,苦味与果香同时冲上舌根。
“再见,费托尔。”
“再见,女士。愿上帝保佑。”他做了个十字,心里却在盘算:也许要把船开得更外些,也许要请两门更大的炮。
两人起身,各自朝门口不同的方向走去。门外的巷道窄,石板路上有刚洗过的水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语言——葡语、闽南话、官话、还有澳洲人的生硬腔调——它们像四股不同颜色的线,在港湾的风里缠成一绺。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2

主题

495

回帖

1136

积分

元老

Rank: 6Rank: 6

积分
1136
发表于 2025-11-22 18:17: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

主题

73

回帖

144

积分

归化民

Rank: 2

积分
14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姜淑影 于 2025-11-28 21:09 编辑

第十七章 朱门

d-1日下午 磷溪镇 何家宅院
春饼行动的事情告一段落,林长庚开始着手处理陶瓷的事情。结合元老院提供的材料,林长庚又重新认识了一遍粤东陶瓷现状。
潮州瓷窑主要有笔架山窑、虎头埔窑、惠来窑、车水窑、高陂窑、九村窑等。磷溪镇的笔架山窑近在咫尺,窑火常年不熄。白日里,青烟直上,夜晚看去,火光如血。林长庚在考察途中,常见窑口边一地碎瓷与釉片,阳光照射下泛出斑驳光点,仿佛被时代踩碎的镜子。
他在心里暗暗比较:在瓷器的烧制上,景德镇的青花质量上是优于潮州窑青花的,这很好理解,景德镇是御窑厂,属于官窑,烧制比较精美,讲究礼制与纹样的规整;不过林长庚比较惊讶的是,但是在产量上潮州窑青花却多于景德镇青花。林长庚一边看报告,一边自嘲地笑了笑:“这倒真像国营厂和民企的差别——官窑烧的是面子,民窑拼的是饭碗。”
潮州黑釉料中通常含有少量氧化铜、氧化锰、氧化钴,而氧化钴就是青花的原料,所以青花瓷器常会透出棕黄色、铁锈、微蓝的斑点。在潮州最早已发现的具有青花特点的点彩作品中,是北宋笔架山窑的描绘瓷,有佛像、动物像、狮枕等。其色料应该既含钴又含铁,当钴含量较高,铁含量较少时,其呈色为青褐色、黑褐色;反之,呈色为褐色。
这里还有几张照片,附注了字,是上次司凯德找荷兰商务员提供的鉴定报告,下面写了批注。“青花缠枝花卉纹盖罐,罐通体绘画缠枝莲纹,青花色泽比较浓、深,青花最深处出现泛白的腐锈点,很像宣德时期进口苏泥勃青料的仿制效果……”“青花福禄寿纹三足炉,口部圆形、筒形腹、三乳钉足,青花纹饰主题为福禄寿三星人物和三个文字,底内外没有上釉,青花釉色蓝中轻微泛灰,釉色与图画风格都与记载的万历时期民窑作品相近。”除此之外,还有花卉飞鹤纹碗、花鸟青花大盘、青花仕女笔筒等各式各样的,每一样荷兰人都愿意出不菲的价格购买,而且理论上也可以出给西班牙人、英吉利人,等霸王行动之后,打通了东北亚航线,还可以卖给日本人、朝鲜人和后金、甚至蒙古,销量绝对不愁。(注:此段瓷器相关论述参见于[1])
“主要是技术上要如何提升……”林长庚合上材料,喃喃自语。轻工业部在莫笑安组织下也充分讨论了,给了若干意见——改良窑炉结构以精确控制窑温、优化釉料与坯料的配比、引入标准化的原料处理流程等等。但纸上谈兵终觉浅,具体如何落地,还得看潮州本地瓷窑实际的生产技术水平和资源条件。
令林长庚感到棘手的是,相较于当年雷州糖业公司从无到有的建立,他要在粤东开展陶瓷生产的劣势相当明显。第一,工业口根本抽不出得力人手支援潮州,现在元老院有多项比粤东陶瓷更重要的事情要推进,工业资源必须向那些“国策”倾斜,特别是那个倒霉催的二五计划,萧白朗喝醉的时候说,“二五计划,瞎编乱画”;其次,由于刘香集团盘踞粤东沿海,形成阻滞,大型或沉重的机械设备无法安全运抵潮州,而制成的瓷器要大规模、低成本地运出粤东也同样困难,目前只能依靠苏雄的船队进行小批量、高成本的“准走私”贸易;第三,元老院自身也面临运力和资源的双重短缺,更希望林长庚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在本地“就地取材”、“自我造血”; 第四,他极度缺乏陶瓷行业的熟练工匠,而近几年因香港基地建设、临高工业扩张以及雷州糖业的虹吸效应,想从相对富裕的珠三角地区招聘工匠,已是难上加难。
“这不跟费祎让姜维打仗只带一万人一样,刮刮乐是吧,十块钱一张,能刮出来最好,刮不出来也就算了。”
当然,林长庚自己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的性格和职责都不允许他躺平。他必须在资源极度紧张的局面下,想方设法让粤东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开出属于自己的工业之花。

尽管身处小冰河期,时令也已近冬季,但粤东午后的阳光依旧带着几分狠劲,在密闭的房间里坐久了,不免感到闷热与压抑。林长庚出了门,招呼了一下“有福”。蔡有福小跑着过来:“首长”。“走,出去透透气。”“是!”
林长庚想去随便走走,也亲眼看看这片他即将投入心血的土地。

何老板的宅院在此地已属鹤立鸡群,青砖灰瓦,带着些许气派。然而平民的居所则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主色调是一种沉郁的土黄。大多数房屋都是土坯垒砌,墙壁不算厚实,开间也极为狭小,仿佛大地本身生长出的、营养不良的疖肿。屋顶的材料五花八门,有的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有的则是简陋的木片顶。不少屋顶还向前延伸出大约五十厘米,由几根纤细甚至有些歪斜的木棍勉强支撑着,形成一道聊胜于无的檐廊。这些低矮的房屋大多没有像样的窗户,仅有一个低矮的小门洞可供出入。林长庚难以想象,在本地闷热潮湿的夏季,人们是如何在其中栖身的——有些门洞挂上了破旧的草帘或布帘,更多的则只是光秃秃地敞开着,任由蚊蝇与热浪长驱直入。这与他之前查阅的一些关于岭南富庶民居的资料印象相去甚远。
“这里毕竟是韩江东岸,不比西岸的府城。”蔡有福见他对这些民居多看几眼,便在一旁解释道,“东岸开发晚些,地瘠民贫,加上一直没有座像样的桥连通两岸,往来不便,百姓生计自然艰难些。”
从功能上看,这里的生活场景几乎是完全外向的。人们做饭,往往就在屋外找个角落,用几块石头架起铁锅,升起袅袅炊烟。厕所是公用的户外旱厕,气味远远就能闻到,全镇似乎也就那么一两处。老人们聚在一起闲聊,孩子们追逐打闹,都习惯性地聚集在村口巷尾的大树下,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客厅与庭院。
空气里有点树叶的味道。林长庚看到路旁生长着龙眼和莲雾树,果实挂满枝头,却显得没什么人精心照料和采摘。蔡有福很自然地伸手折下一小枝缀着几颗果实的龙眼,递给林长庚。林长庚尝了一口,果肉寡淡,汁水不多,甜度很低,果实个头也偏小,有的甚至有点酸涩。“味道似乎一般?”他评论道。蔡有福点点头:“年景不好,老天爷不赏饭吃,果子也长得没精神。”这大概也是小冰河期气候异常,影响到作物生长的直观体现。“今年很奇怪,入秋以来一直没下雨,往年下雨。”
再往前走一段,是个比较大的水塘。在粤东地区,这种不算大的水塘似乎随处可见,像是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一块块勉强贴上去的、已失去光泽的补丁。

这水塘静静地卧在那里,水面呈现出一种沉闷的、近乎浑浊的墨绿色,仿佛积攒了太多的雨水、落叶和无声的叹息。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黄的断枝和衰败的水草,边缘处则裸露着一圈因为水位下降而泛白的、干裂的泥滩,如同大地咧开的、无奈的嘴唇。
水塘对面地势略平,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那里倚着几棵半枯的老树,搭建着数排极其简陋的棚屋,歪歪斜斜,像是随时会被一阵大风刮走。这便是何家受“山海两路”任务委托,用来临时安置流民的处所。林长庚想起来,前几日何老板还专门来找过他,眉头紧锁地提及,北方即将进入严冬,草木凋零,寸草不生,南下避寒求活的流民数量恐会急剧增加,询问是否有扩大吸纳的计划。若有,他好未雨绸缪,提前备足粮米和钱币。林长庚当时已予以批准,并且特意指示,要在现有基础上,再提高对这些流民的基础伙食待遇——不仅仅是让他们活下来,更要让他们逐渐恢复能够从事体力劳动的身体。在他未来的蓝图里,若要扩大陶瓷工场的生产规模,这些历经苦难、挣扎求存、内心深处必然渴望安定生活的人,都是现成的、可塑的劳动力,是粤东基地最宝贵的人力资源。
此刻,林长庚驻足远远望去,能看到棚区里活动的人影,像是一幅缓慢流动的浮世绘。
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赤着脚,专注地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反复画着同一个歪扭的圆圈,仿佛在复刻记忆中某个器物的轮廓;不远处,一个断了手臂的老汉,空荡的袖管打了个结,正用剩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无比珍惜地抚平一片勉强作为褥子的草席。
最近的棚户下,几个显然是新来的流民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裹着难以蔽体的破絮,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或是茫然地投向未知的远方,脸上还带着长途跋涉和失去一切的麻木与绝望。他们安静得可怕,仿佛连哀嚎的力气都已耗尽。
但稍远处,景象便有了些微的不同。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破陶罐从指定的取水点舀来少许清水,为她怀里轻声啜泣的婴儿擦拭脸颊,动作虽然迟缓,却透着一丝重新燃起的、为人母的本能。几个半大的孩子,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气,围在一个稍显健壮些的老者身边,看着他用捡来的细草茎笨拙地编织着什么小玩意,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孩童的好奇。
空地的中央,支着几口大锅。这里是不分早中晚饭的,因为每时每刻都有再不进食就会倒毙成尸体的流民。锅里翻滚着显然是新近增加的、能看到些许米粒和菜叶的稀粥,热气腾腾。一些已经在此歇息了几日,气色稍见好转的男丁,不再完全死气沉沉,有的在何家伙计的指挥下,帮着搬运些轻便的柴火;有的则蹲在地上,努力修补着自己仅有的、几乎烂透的草鞋;还有的,只是靠着棚柱坐着,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片刻的、无需奔逃的安宁,阳光照在他们依旧瘦削但已不再完全是皮包骨的脸上。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贫困、汗液和疾病混合的复杂气味,但相比他刚到时看到的那些纯粹等死的沉寂,这里终究是多了几分微弱却切实的“活气”,那是一种从死亡边缘被稍稍拉回人世间后,生命本能地开始重新蠕动的迹象。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那一碗稠了些的稀粥,这一方能遮风(即便不能完全挡雨)的简陋棚顶,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空隙,也让他们眼中那层厚重的、将死的沉寂,淡化了些许。
林长庚默默地看着,心中那份基于理性计算的“劳动力规划”,不知不觉间掺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知道,要让这些被命运摧残得几乎只剩下空壳的人,真正恢复成能用的“劳动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眼前这细微的变化,至少证明他提高待遇的决策是正确的方向。
再过去是何家的地,种的是何老板从临高天地会那弄来的“新种”番薯。番薯在此时的粤东种植很普遍,但和之前在八排瑶遇到的问题一样,产量不高,每亩年产最多只有四五百斤。林长庚记得在临高吴南海的试验田,番薯一年能收两千斤。林长庚算了一下,番薯的种植周期是四到五个月,何家这批种得稍晚,待到下一批番薯成熟可食,应该是在明年开春后。到时候如果真有个两千斤,不,甚至只有个一千斤或者七八百斤,应该也可以推广种植了。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林长庚望着那片绿意盎然的番薯地,目光深邃。只要粤东有了足够的粮食产出,就能稳住局面,养活更多人口。届时,他就可以用充足的钱粮,招募、蓄养更多的劳动力。至于银子从哪里来?陶瓷不就是现成的白银么?等生产线铺开,市场打开,这玩意儿,他将来有的是。
他站在一片土黄色的、略显荒凉的土地上,目光越过破败的村舍,望向远方笔架山窑方向那道不变的青烟。那道烟,仿佛是一条绳索,一条可能将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人们,从绝望的泥潭中拉拽出来的绳索。




数日后:北京·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深夜)
更漏声在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烛火摇曳,将崇祯皇帝朱由检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不过二十余岁,鬓角却已夹杂着刺目的霜白,紧锁的眉头下是深陷的眼窝,里面布满了熬夜带来的血丝。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每一份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绝望。
御案上砂时漏的细沙簌簌而下,和更漏相互应和;檀香在铜簋里熏得发苦,混着烛泪与墨香,连空气都像裹了铅。暖阁门帘外,值宿太监与黄门跪听传唤,谁也不敢抬眼。
崇祯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正死死攥着一封封八百里加急:
辽东: 一份来自宁远的加急军报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奏报称,后金游骑愈发猖獗,不断越过防线,如入无人之境般在锦州、宁远周边烧杀掳掠,数个村庄被屠,数百边民惨遭毒手,田稼被毁,烽烟频传。
说起这件事崇祯就想骂人,在去年的大凌河战后,袁崇焕苦心构建的关外精锐骑兵损失殆尽,战马多被宰食,骑兵降虏,关宁军已再无能力主动出击,甚至难以有效遮蔽战场。 如今,前线将领泣血上陈,称若无钱粮即刻增筑堡垒、巩固防线,恐军心涣散,虏骑兵锋将直叩关门!然而,朝廷连拖欠的饷银尚且无法凑齐,这新增的筑城银两,又从何而来? 一想到关外子民惨遭屠戮而朝廷束手无策,一种混合着无力与愤怒的灼烧感便在他胸中翻腾。
中原: 另一叠奏章则描绘着人间地狱。流寇首领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如燎原之火,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肆虐。洛阳府告急文书称流寇已破数县,裹挟饥民数十万,官军屡战屡败,疲于奔命。更有一份来自湖广的密报,言及饥民易子而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大明的腹心之地正在被一点点啃噬、糜烂。
登莱: 虽然孔有德、李九成等叛军首领被元老院“处理”的消息已传来,但登莱地区经此大乱,十室九空,恢复遥遥无期,仍需朝廷不断投入本已枯竭的资源去赈济、安抚、重建。
他想起上午内阁票拟时几位大学士面色如土,言辞谨慎到只剩虚与委蛇;户部侍郎谈到“折色盐课”“加派湖广榷税”时,嗓音都在发抖。每一张签名,都是向空无的国库再伸一次手。

“废物!都是废物!” 崇祯猛地将一份奏章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怒与深深的无力感。他抓起御笔想批驳,手却抖得厉害,墨汁滴落在明黄的绢帛上,洇开一团污迹。他烦躁地将笔掷开,颓然靠在龙椅上,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偌大的帝国,仿佛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舰,正在惊涛骇浪中无可挽回地沉没,而他,这个年轻的舵手,拼尽全力却看不到一丝曙光。绝望和猜忌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怀疑每一个将领的忠诚,痛恨每一个臣子的无能。
他忽而想到先帝遗训与太庙冷香,想到登基初年立志更张的少年誓言——而今尽化成了夜色里一缕寒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刻意压低却难掩一丝急促的声音:“万岁爷,广东八百里加急捷报!”
“捷报?”崇祯猛地睁开眼,血丝密布的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被浓重的怀疑所取代。捷报?在这四面楚歌、处处败亡的时刻?广东?水师?打刘香?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讥笑。广东水师什么德行他虽远在京师也有所耳闻,澄迈新败的伤口还未愈合,朕看在没有丢失城池、实现州县的份上暂不追究也就罢了。他们能打胜仗?笑话!莫不是又一个熊文灿为了邀功编造的弥天大谎?
“呈上来!”崇祯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他倒要看看,这“捷报”能编出什么花样。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沉重的漆盒和一份火漆密封的奏本捧到御案前。崇祯先没看奏本,而是示意王承恩打开漆盒。一股浓烈的石灰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盒内,是一颗经过处理、面目狰狞可怖的海盗首级!虽然石灰使其变形,但那凶悍的样貌、特有的海上风霜痕迹,以及残留的奇异纹身或伤疤,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绝非良善。
王承恩本就见惯血腥,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灯焰因冷气一颤,投在首级眼窝里的影子像活物一样晃动。
内侍们把鼻息压得极低,殿角的风铃轻轻一响,又止住,像有人在屏气等下句。

崇祯的瞳孔微微收缩。首级是真的!这做不了假。这些年战事频发,他也逐渐学会了辨识首级。崇祯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这才拿起那份厚厚的奏捷文书。熊文灿的笔迹他认得,奏本写得花团锦簇,极尽渲染之能事:称其如何运筹帷幄,广东水师将士如何同仇敌忾,于南澳外海发现刘香主力船队,随即展开激战。文中详细描述了如何击毙贼酋“许大疤瘌”(许屙屎),焚毁、击沉贼船数十艘,斩杀贼众数百,刘香本人仅率数艘残船狼狈逃回巢穴,韩江航道自此肃清云云。字里行间洋溢着“托皇上洪福”、“赖将士用命”的套话,但核心的“斩获”却与眼前的首级和附上的几面残破海盗旗帜隐隐对应。
疑心深重的崇祯并未立刻相信。他阴沉着脸,对王承恩下令:“即刻传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还有,让东厂的人也去查!给朕弄清楚,广东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首级,验明正身!刘香是不是真的败了?败到什么程度?熊文灿有没有虚报战功?快去!”
王承恩领命而退,口谕未尽,内廷传牌已出;锦衣卫校尉披甲入直,东厂檐签连夜飞笺南下,照会两广递解处与驿站火速开道。乾清门外,传马官点起风灯,八百里急递的铜牌在火光中泛冷。

[1] 罗雨琦.明清时期潮州窑青花瓷文化探析[D].景德镇陶瓷大学,2019.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44

主题

959

回帖

1835

积分

主任

Rank: 8Rank: 8

积分
1835
QQ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带明笑传之财财弊
带清笑传之城池崩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5

主题

74

回帖

221

积分

归化民干部

Rank: 3Rank: 3

积分
221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更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符有地|临高启明论坛

GMT+8, 2025-12-5 08:50 , Processed in 0.105428 second(s), 2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