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ssacwen 于 2022-6-6 09:09 编辑
53、蕺山中人
“PUA——‘’Pick-up Artist‘’,本意是擅长搭讪的人。” 皮肤黝黑但是总保持衣衫干净一丝不苟的江秋堰元老,用临高自制的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重重写下了几个英文字母。他的西裤高高地系在浅色亚麻衬衣上面,黑框眼镜折射着窗外的阳光,像一位知识水平十分渊博的长者。 “说得好听一点是‘撩妹达人’,说的难听直白一点就是‘爱情骗子了’,这种方法实际上就是一套精神控制法。” 这是一个特别的培训课堂,坐在下面的都是留起了发髻,准备外派到大陆上的元老们,他们正在接受各个方面的知识培训。江秋堰也是江山特别请来,讲的是谍报活动中的心理学相关课程。 “首先,控制者让对方放松,意识不到控制,觉得一切正常甚至很舒服;然后,精神控制者会提出要求或建议,来实现对对方的时间和环境的控制;接着,就开始贬低、打压对方,比如告诉他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让他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再接下来,控制者开始包装自己,“只有我是为你好”,让对方产生依赖感和信任感;继续向对方灌输新的行为和态度,告诉对方“你应该这样做”,让他成为一个新人;最终,成为精神控制者的忠实追随者。” 这堂课张彪听得十分认真,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些知识以后将会派上用场。他灵活的手指在做笔记之余,熟练地转动着一只铅笔,惹得边上开小差的元老侧目。 “有一部1944年美国的惊悚电影《煤气灯下》,丈夫故意将煤气灯调得忽亮忽暗。当妻子提出灯光忽明忽暗疑问的时候,丈夫不仅坚定地否认,还告诉她,那是她的幻觉,是她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问题。这使妻子陷入了自我怀疑。最后,妻子完全放弃了自己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完全依赖她的丈夫,对丈夫言听计从。而这种心理上更进一步的控制手段被称为“煤气灯效应”,也算是一种更为高阶的PUA。因为跟PUA比起来,煤气灯术更为直接,它是有计谋的打压和否定,强烈的心理暗示,对对方施加的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 江秋堰又在黑板上写上了“煤气灯”三个字。“最常见的场景便是发生在婚姻和感情中,使对方完全顺从自己。很多程度较轻的PUA现象,甚至控制和被控制的双方都意识不到自己行为举止的意义……唔,老张怎么了?” 江秋堰看到张彪举手,似乎想发问。他点了点头,示意张彪可以发言。 “这个算不算传说中的精神控制呢?”张彪认真问道:“或者说——‘催眠’?” 江秋堰看着一身古装的张彪,忽然一阵不真实感涌上心头,感觉像是在参加一个大型的COSPLAY活动,他回头又在黑板上写下了“催眠”两个字。“说起心理学,大家都会联想到的这个名词——‘催眠‘。催眠是心理学和医学上的一个大的概念,具体的话内容很多且杂,狭义的催眠往往是指通过引导,使对方进入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这种方法广泛地用于一些躯体或心理的疾病治疗。小说电影里也有用催眠控制对方吐出真言或者直接控制行动的,但这种我认为更多的是文艺作品的艺术加工了。” 江秋堰对这样的提问自然见怪不怪,在旧时空,他的头衔也经常引来各种小说爱好者询问催眠的事情。这个张彪也是个推理小说爱好者,他记得当年文总被绑架,想穿越到大明破案就有此人一份。督公坚决制止了这一行为后,此人貌似对督公颇有些保留的意见。 “实际上,煤气灯操纵就与催眠行为有一定的相似处。通过一些细小的行为来完成暗示,把事实扭曲、选择性删减,让对方从自我怀疑到全面摧毁其自信甚至是自我认知,达到任操作者摆布的目的。但催眠更多的是强调让对方进入催眠的状态,而进行一定程度的精神甚至生理上的调整。而煤气灯或者PUA,是在日常的社交当中,日拱一卒,通过语言和习惯,重复积累,逐步毁灭和重塑对方的认知。而有些精通此道的专业人员的手法则更加令人猝不及防,有的不法分子用来骗色、骗财,一些公司、机构甚至是邪教,对员工、下属以及教众也是如法炮制,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 张彪脑海里放电影一般,清晰地浮现几年前在外派培训班上的一堂课。数年时光一晃而过,此时的他躺在一张明代大户们常用的木板床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明代的生活,他思忖着。 “看来,明朝人并非想象中的窝囊,稍不注意就会犯轻敌的错啊~~” 元老虽然拥有300多年的科学,但在在心理和精神的角力上,面对土著确未必有着降维打击的优势。有的人天生性格软弱,而有的人则生来便有着掌控主导别人的天赋——比如,机房老张的事情不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么。 张彪脑子里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稀里糊涂睡去了。而此时,离兰庄西去约莫五百里的济宁府,三名黑衣黑袍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在街边的阴影中。此处是济宁府北关厢外的一处小集,这几个人步伐轻盈,毫无声音,若非仔细观瞧,根本看出不有人在行走。 三人都披着带兜帽的披风,面孔藏在兜帽中看不真切。他们疾步穿过稀疏的民居和土路,径直走到了一座与周边格格不入的建筑前面。这是一座西法营造的教堂,高高的教堂尖顶已经没入黑夜无法看清哦。一黑袍人上前轻轻叩响沉重的木门,好一会儿,一位修士打开了边上一扇狭小便门上部的一截,勉强探出半个身子,他提着昏暗的灯笼,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人,依稀看得出来是汉人的面孔。 “什么人?”他打着哈欠,但听得出言语之间警惕的意味。 “同衫子,溪山客人。” “溪山何处峰?峰上哪片云?” “白日飞升光明顶,父子同心一片云。” 汉人修士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他神情稍稍缓和了下来,却不再言语。他打开整扇门,把几人迎进门厅。 门里是一座天花板很高的教堂,狭长的过道两旁是高耸的柱子,几根柱子上点着长夜不灭的油灯,场馆内虽是昏暗,但好歹有些微弱的光,地上铺的是走起来并不十分平整的石板。汉人修士引着灯,带几人穿过祭坛,又绕过一处画着宗教彩绘的木制屏风,来到一处门前。 “神父在内室恭候诸位老爷。”汉人修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却不再引路。为首的黑袍人悄声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即带了另外2人快步径直走进那扇门。 门里是一条不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两处不知用途的屋子,黑袍人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是一个L形的拐角,拐角处另有一处房门,透出些许光亮。 “你好,纳泽尔,我的兄弟。”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几人走进门,昏暗的灯光下,一位面色苍老的西洋大胡子神父站在一侧,他面前是几个木制的耶稣像,整齐地挂在架子上。 “你好,若奥,我应该早点来你这里看看的,看起来你在这片土地上的牧灵成效卓著。” 为首的黑衣人朗声回应,听声音,也至少是年过半百之人。 大胡子神父便是在此处主理教堂的陆若汉神父,他虽然年事已高,但高大的身材还未露出佝偻的样子。他点亮了几盏蜡烛,室内终于亮堂了起来。 “感谢主,在这片土地上也能实现他的意志。”陆若汉手捧十字架,抬头看着木制的耶稣圣像,“感谢鲁王陛下的恩典,天主的门始终为了尊贵的鲁王陛下敞开着的。” “行了,我们都知道鲁王不可能走进天主的门的。”黑袍人摘下兜帽,是一位明朝面孔的老者,目如朗星,束发长髯,边上两人则十分年青,神色冷峻沉默,其中一人脸上一道伤疤从嘴角指向耳根,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有些可怖。 “你让一位王爷信仰天主,你这是要他造反吗?若奥。” “主会保护他世俗的权柄与荣耀。”陆若汉轻叹了一口气,来明朝多年,他自然知道鲁王的世俗政治立场,能够支持他在这里建教堂布道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尤其是当他知道他的同胞兄弟陆若华在海南的传教成果之后,为他欣喜之余,也多少对自己的传教成果感到有一丝遗憾,尽管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尽全力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了。 “纳泽尔,你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你,鲁王陛下就不会感知到圣灵。” “好了,神父,我们来不单单是来聆听你的念道的。”黑衣人的语气似乎不甚客气,“那些信件,我们说好了的。” “自然,我已经准备好了。”陆若汉点点头,他有些吃力地搬来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是一些书信,主要是和澳门教会的往来信件,还有一些是和临高教会陆若华的信件往来。 “我的兄弟说澳洲人是主的信徒,我也十分想看看他们的样子。”陆若汉喃喃道:“和你一样,纳泽尔……” “神父,我发誓你和我并不一样。”黑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打断了神父的话语。“你知道我的信仰。” “我知道,纳泽尔。”陆若汉又轻叹了一口气,“澳门教会的杰兰扎尼主教认为澳洲人来自亚特兰蒂斯大陆。” “上帝,按照福音的说法,他们不是应该来自伊甸园吗?”黑衣人笑道:“难道杰兰扎尼的信仰不是来自福音?” “纳泽尔,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谈论澳门教会主教大人的信仰。”陆若汉似乎有些敏感的样子,但随即他又回复的正常,“福音并不排斥一些世俗的说法。” “好吧,若奥,我无意评论杰兰扎尼大人的信仰。四年前,澳洲人的药也治好过我的病。但是……” 黑衣人顿了一顿,眼中蓦地精芒暴炽。 “他们才不是什么虔诚信徒,神父,你们的双眼被蒙蔽了!他们魔鬼般的力量源泉,是来自该隐的血脉!他们应验的是金苹果降世的传说!” “上帝!”陆若汉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黑衣人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他本应在4年前那次疾病中死去。而在这个时空,他获得了一位盗泉子道长的救治得以延续了生命。他本是一个在本时空见多识广的人,然而掌握着神鬼之力的澳洲人,却让他陷入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当中。 “相信我,若奥,你弟弟的信中说他是可以经常见到临高几位负责宗教事务的澳洲首长的吧?”黑衣人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若奥,你可以说服你弟弟和我合作,我就可以弄到一个真正的澳洲人了,我可以从他们口中问出金苹果的秘密!” 陆若汉微闭双目,他知道眼前这位狂热者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他更知道,从澳洲人体现的实力,还有教会的态度,都不会允许黑衣人这样做。 “你不该对澳洲教会有这样的企图,纳泽尔,这不是一个修士该有的想法……” “不要再和我说教会的事了,若奥,更不要说什么诫命。”黑衣人大声喝了起来,“如果诫命有用,你难道不清楚上一任鲁王怎么死的……” “纳泽尔!够了!” 陆若汉大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语,他也提高了嗓音,黑衣人的话令他愤怒,也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纳泽尔,我明白你的信仰。但是你太过辛劳了,面对了太多残酷的现实,你需要平静。” 陆若汉挥了挥手,黑衣人站了一会,像是定下了精神。片刻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好吧,若奥。”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都露出了疲倦的样子,“但这些书信我还是会带去蕺山。” 黑衣人身后的两人走上前,捧走了装信件的箱子,陆若汉看着沉默而迅速的两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头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我会贯彻我的信仰,若奥。”黑衣人忽然提高了语调,“——心何诤诤,万物皆虚!” “——行何诺诺,万事皆允!” 身后的两人沉声回应。看着两名矫健彪悍的年轻人,陆若汉心中一股悲凉的感觉涌起,虚弱无力的感觉,充满了苍老的身躯。 “边上两间房,给你们休息,你们可以明天早上离开。” 他摆摆手,有些踉跄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 黑衣人夤夜未眠,他仔细阅读着信件,窥探着澳洲人的每一点蛛丝马迹。他曾尝试过绑架澳洲人,但事情的结果却有力地扇了他两个大嘴巴,一些肱骨手足也落在了澳洲人手里。 “要是有更多的讯息就好了啊。” 眼前跳动的烛火,让他的眼睛昏花,他疲倦地闭上眼,仰头想憩息片刻。须臾,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封信,上面是他书写的笔迹。 “石公吾儿:往岁不第,今观得试牍三则,何其稚也。汝幼有文名,未有阻折。然青史之上,举大业者亦莫不有择于苦痛挫折也。百里奚之举,孙叔敖之仕,皆自其不辍于逆境之苦也。……” 这是写给儿子的信,儿子在江南老家,这几年颇受了一些挫折,本想写信劝慰。而自己异地为官,父子平素见面沟通极少,儿子心高气傲,行事更是有些乖张荒唐,他这封信也是写了许久又改了几次才成。 “……贺鲁王册封,文辞雄美,甚得王心。故乃知骅骝浩,必有跌扑尘泥者,偃志者死,其奋起者得利足。既为良驹,自当跳跋淖而行……” 他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只可惜山东诸事纷杂,自己也年高乏力,无缘抽身,就连一封信也是揣在怀中多时才成文。他又通读了一遍,觉得依然意犹未尽,于是当下磨墨摆砚,在信件最后又附上了一段: “闻髡贼侵两广,后金又占旅大,此时乱世危之秋。父今年迈,心忧重读陆放翁诗颇有感,与汝同勉之,‘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写罢,他看了看信的开头,又看了看结尾,露出满意的表情。于是折进了信封,这回用火漆封上了。
================================= 写到这里,基本上完成了本人创作初期构思铺设的几条故事线。如果是一部电视剧的话,到这里应该是第一季结束的时候了。 当然写故事自然是为了讲故事,而有朋友愿意听故事,是最难得的事情。 这篇东西确实花了不少业余的时间精力。由于现实工作调整,加上今年本人计划有自己的本家文要写。因此在更完本章后,之后的故事更新也会慢一些。在此向读者老爷们表达歉意,不过这个文自然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请各位老爷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