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ssacwen 于 2021-11-15 14:11 编辑
37、争论X2 如果说东虏给崇祯的感觉是积年对峙的仇寇,那么澳洲人的出现就是一股突如其来的的天灾。 在崇祯看来,比起历经几代皇帝、一直在和明朝杀来杀去的东虏,近十年突然出现的澳洲人则是令他感到十分陌生的对手。关宁前线战事不停地拉扯了几十年,虽然对方一直不断蚕食明朝的土地,但也是经年日久,他甚至认为这东虏就如同昔日的瓦剌鞑靼倭寇一般,虽长期为患,但远远败不了大明的基业。闯逆虽在腹地,但官军若合剿,亦多半是溃散逃窜,不过是鼠蚁之患。只有这髡贼,十年之前举世未闻此路匪类,然先是一夜之间兵临广州,退去之后亦无相犯,数年之后兵锋骤至,数月间即陷两广之地。比起东虏闯逆不断的狼噬鼠咬,髡贼就同巨鲸,水面无波之时突然出现,一口便咬掉两广河山。髡贼凭空而至的这一记闷棍打的崇祯是眼冒金星,数月间没有缓过气来。 然而和东虏不同的是,偌大个朝廷,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这髡贼的来路。两广失陷之时,据说竟是兵不血刃开了广州城门,而朝廷居然一点预兆也没看到。髡贼占据两广之后,朝廷如无头苍蝇一般折腾了近一年未果。好在是数月前,广东按御史高舜钦一封长折子《髡事详录》,算是把这髡贼的路数算是说了个明白。可惜高御史正在广西协助熊文灿御髡不得脱身,不然倒要召其进京好好问一问。 “你起来罢。”崇祯白了一眼高起潜,“若是济州侨民海商,必是和济州澳有生意往来,买几只快枪快船也算不得什么。”他顿了一顿,看着高起潜肥胖的身躯在费力的起身,“你也是看过高舜钦髡事详录的,几把火枪吓成这幅德行。这髡贼的南洋快铳顺天府里也有百十支,确实好用。” “你既不知,待朕来和你说个清楚。这澳洲人有两支,乃分琼州澳和济州澳,若春秋诸侯之属。琼州澳即为髡贼,蛮夷之风甚重,仗船坚炮利而横行南海,众贼寇先占琼州又陷两广,实可杀也。。”崇祯开始给高起潜科普,“济州澳则多为赵宋旧民,租占李朝济州岛以为商贸。然其不喜征战,不造火铳,铸炮造船以自保,喜以商路敛他国之财,蛰居弹丸之岛亦未招他国攻侵是也。” 崇祯在心里,已经把鹿文渊和戏文里的鹿郎当成了一回事了,所以潜意识里不想把种种负面的事情扯到鹿文渊的身上。这种心思他自己也无法理解,当然在旧时空的后世,有一个专门的词来描述这种思维,即曰“粉丝”。 “皇上圣明英惠,臣闻圣训,如醍醐灌顶!”高起潜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拍马屁。但是这几个字让崇祯十分受用。 “若这东海鹿郎通晓济州澳之事,想必这琼州髡贼亦知其虚实,这样说来,倒是更要见他一见了。”崇祯在自己刚才的发挥上,开始了进一步的脑补行为。不管是琼州澳还是济州澳,船坚炮利乃是不争的事实,而对比占据土地耀武扬威的琼州澳,济州澳一直蛰居李朝,未攻占大明寸土,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想与大明为敌。 崇祯因为鹿郎的缘故,对济州澳第一印象便有了莫名的好感。而他认为鹿文渊和济州澳既然在登莱之乱中出手相助,说明有归附之心。不管这鹿郎是不是济州澳,起码是通晓澳务的人才,而他既任善后局坐办,则必可为朝廷驱使。这几年登州民生恢复得不错,多半也有这鹿庄主的功劳。崇祯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痒痒起来,这么个有用之人,只在孙元化手下买几座炮太浪费了,应该要到自己身边来。他已经列好了步骤,先借其坚船利炮平东虏,再用其善耕战之才经营州府剿灭闯逆,最后再来个施髡长技以制髡,对付南边的髡贼,必得天下太平也。 崇祯脑补着,仿佛一副宏大的蓝图已经在他面前展开,而他,已经找到了实现这张蓝图的金钥匙。 “着礼部!召鹿文渊入国子监!” 他大声下令道,突然间他的心情居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而在他的脑海里,另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了。 ——“如若这鹿庄主确系髡贼如何?” ——“纵使是澳洲人,两国交战,亦可招揽对方敌将为朕所用!” ——“若其不可招揽又当如何?” ——“即为心怀叵测,可诛之!” ——“澳洲人善奇术,贸然进京不妥。不若密令朱孙二人严加监视,倘使有诡谲之处,当即杀无赦!” ——“说得轻巧,孔李二贼数万辽东精骑,也未杀的了这东海鹿郎。” ——“朱由检你好不识进退,倘若他真心怀叵测,你杀不了他,他可杀得了你!” ——“朕自有计较,其若不敢进京,则必为贼寇,可命孙元化杀之。若敢进京,必为忠勇,可助朕复兴大明!” 崇祯脑海里的两个小人经过一番争论,其中一个声音终于偃旗息鼓了。他此时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每每出现这种情况后,他有种头颅被抽空的感觉。 “朱由模你这杀才!放着鹿庄主在山东才是贻害无穷啊!孙元化哪里动的了他!” 他紧闭双眼,脸色蜡黄,嘴唇有些微微抽搐。 “若要用他,须得进京。若要杀他,更要进京啊!” 崇祯挣开双眼,如斗的烛火在他眼前忽明忽暗,宛若狐火,又似夜空之星。
“呦呦鹿鸣,悠悠寸心,谋下太平为苍生,归来再做商贾民。”
他嘴里念叨鹿郎出山最后的两句唱词,身为皇帝,他自然也想为天下的子民播下太平,然而一直苦于身边没有卧龙凤雏的他,此时却看见一头闯入眼帘惊艳的鹿。 “东海鹿郎,你到底是忠,还是奸?” …… 自古忠奸难辨。 要辨别忠奸,要分清敌我,这是身在权力中枢的人,不管在古还是今,都跳不过去的一道坎。 南方的权力中枢,临高百仞城,二三十个男子围坐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电灯,像是一个会议厅,门紧闭着,有人掏出金圣船出来抽了几口。 “看了内参了吧,有什么想法?” “你说山东那篇文章?土著飞天献礼,挺会整活啊,但话说这味道感觉怎么就那么不对呢。” 戴眼镜的男子按灭了烟头,拿起了最新一期的启明星内参,翻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士气高昂,飞天献礼——屺姆岛工人新村封顶典礼》。题图正是在空中飞行的萧处八,背后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 “太浮夸了,这鹿文渊和琅琊集团有钱呀。这算不算形象工程?” “形象个鬼,他就指望你说他是形象工程呢。”另外一名国字脸男子瓮声瓮气说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蒋宏军所言,这篇文章的发布,在元老院里如同引爆了一颗原子弹。而蒋宏军和坚元老的几篇指桑骂槐的帖子,更是推动了某些情绪的进一步发酵。这约莫一周下来,火不但没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了,临高、广州、佛山、儋州,几乎每个元老都关注了这件事,每个人都在肆意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看这土著的飞行翼,居然还有脚蹬子?他能弄出人力机来?”一名工业口的元老道,“说实话活儿挺糙的,倒是真的胆子大。” “你没看文章,这个规划民是个明朝的匠人世家,他祖父想要造的飞行翼,蒋宏军同志指导完成,帮土著圆了梦。而土著心怀感恩,用飞行来献礼。这剧情多好,既根正苗红,又父慈子孝的,好的都给他占了。” “BBS上那几篇帖子也是这几个废土派科技党发的吧,阴阳怪气得很,戳元老的G点戳得很准哪。咱们这帮人想造飞机的有不少,但第一个上天的人居然是土著,院里的酱油们怎么受得了。” “那玩意也叫上天?那只能叫没摔死!就低空滑翔了几分钟。这要是能算上天,我那仿沈飞一型的设计方案就得算空间站科技了…” “你是元老,人家是规划民,规划民什么事情干在元老前面,就是大家不能忍的。尤其是这规划民还是无意之间走到了元老前面,人家开喷的才不管你技术不技术勒。” BBS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些文章,诸如《乌龟壳子还要背多久——论爬科技树的必要性》、《米尼打天下可以休矣》、《元老不上天,土著要上。元老不搞高精尖,黑尔会搞》、《论为什么勒紧裤腰带也要造原子弹》等等,主题只有一个,喷工业口喷企划院科技树爬得太慢了,飞天这种事居然让土著捷足先登。在舆论的大潮的裹挟下,帖子和备忘录里又夹杂着不知多少宿年的恩怨情仇。一时间,各个部委、地方、机构纷纷借题发挥,把这个话题的热度几乎是更上了一层楼。 ”就咱们还笑话明朝党争呢。“一个中年胖子冷笑道:”应该叫东林来看看,学习参观教育,然后告诉他们,什么TMD叫TMD的党争!“ ”得,这你还不好发作。“眼镜男看完整篇文章,”人家字里行间干净着呢,只字没提科技树的事。写的是现代化的工人村,首先就表态是在元老院打破旧规则,建立新生活的指导思想下进行的建设。搞的是集村并屯一大二公,土著向往新生活感恩戴德,这话连杜雯都挑不出毛病。背后有高人哪!“ “同志们,最近元老院里的舆论目前是有些混乱的,这也不奇怪,百家争鸣嘛。但我们这个时候是要保持定力的。因为一些杂音,就偏离既定的轨道,这才是作为元老院最值得警惕的。” 说话的是坐在众人中间的一个中年人,看起来似乎是这里最大的领导,他声若洪钟。夏天屋子里很热,他却带了一顶帽子。 “每个元老都有发声的权力,这点,我们是无条件地维护的。”他停了一下,目光扫了一下四周的人,“但比起张口就来的有的同志,我更理解实干的同志们受的委屈。干工作难啊,同志们,大家都是21世纪来的人,我们何尝不想早点造出飞机坦克大炮,何尝不想早点造出汽油机柴油机汽车铁甲舰。但我们元老院是个什么情况?星辰大海难得是我们从旧时空带来的?我们是筚路蓝缕走到今天啊同志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