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巴拉莱卡 于 2021-9-18 03:57 编辑
贸易地位 送走了来客,王胖子环视四周,自己也差不多要离开了。 七年,和自己穿越前不太满意的第一份工作一样的时间,枯燥和压抑的感觉倒也类似。 穿越后,看起来聊的都是大事,“谈笑有鸿儒”,不过也只是这个位面的横向比较罢了。尴尬的是,自己在新的时空也没做成什么事情,整个贸易部都没做成什么像样的事。临高的贸易处在一个“被动的惬意”之中,没有什么进取心。原因呢,大概是缺少指导思想吧。殖民贸易部聚集了很多在旧时空有外贸工作经验的人,但是大家都是巨大齿轮上的微小零件,真要是让他们制定大政方针的话,大家乐于讨论,也止步于讨论,自己心里没底,还要迎接同事的白眼,所以没人去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于是,各种理念就在实际工作中野蛮成长,形成了一个躺平的,混乱的,无目的的澳宋贸易体系。大家也是在用务实的态度,单个项目单个分析,王胖子也不想改变这个习惯,毕竟,仅靠单项分析,暴露出的问题就已经够吓人了。 凭借着“将走之人”的面子,王胖子再次召集了关于对日贸易的听证会。这次,不仅部里的领导和同事会来,连萧主任都说要来听听。王胖子觉得自己去南洋公司的调动也不至于惊动萧主任,大概还是担心自己举领导横幅的“前科”,让萧主任觉得有必要维持下团结,别把殖民部和南洋公司的关系搞爆炸吧。不过王胖子这次也没打算搞什么大新闻,毕竟情况有了变化,凭借新的数据和现状,大家可以冷静地坐下来分析一下了。 王胖子和助手开始摆黑板,预先发材料。这时,元老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王胖子接受大家对自己新岗位的祝福,一阵寒暄,同时也要解释下为啥临走前还要折腾这么大的“幺蛾子”。 随着来宾的入座,这个欢送会加研讨会也要开始了。王胖子在部里的老同事陈亮主动当起了主持人:“萧主任,各位元老,我看人来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们开始吧?”萧主任做出“请”的手势,陈亮就继续说道:“今天我们来,欢送几位元老去新的机构任职,并且呢,请王恺元老分享一个新的研究。” “感谢各位元老莅临指导,我就直接开始了。大家请看这两张图,都是统计十七世纪的日本白银流出量。一个是旧时空历史资料,西方人的统计;另一个是外情局在临高位面蹲港口蹲出来的数据。”
“与旧时空相比,我们提供了相对安全的经商环境, 相对稳定的产品供应,所以日本白银流出量也变得稳定了,不像旧时空那样年份波动明显,同时,这个每年的流出量也接近了西方统计的上限年份,从32年开始,约每年四百万两,明两,铸成澳元的话,大概590万元。” 台下开始了一阵窃窃私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整个澳宋在1635年的预算规模是2000万元,而且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捉襟见肘。”王胖子试图引起大家的共鸣,这两年,很多人的提案都得不到资源的支持。 “实际上,元老院应该不缺贵金属,我们治下还有几个金银铜矿没有开采。”张枭元老说道。“当然,最后这项目没有批下来,理由是金山银山不会跑,现在有更需要钱的地方。越穷就越没钱开拓新的来源啊。” “不止采矿,在造船、农业、贸易等很多领域,都存在着‘缺钱—没办法扩产能—更加缺钱'的恶性循环。我们的资源都被无尽的治理和治安战吸走了啊。”张枭越说越起劲。 “是这样,很多项目都是为了解决缺钱的问题而设立,但是因为缺钱而无法展开。日本白银的这部分收益,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肯定是个不错的开端。”王胖子把话题接了回来,继续聊着对日贸易。“当然,我最关心的还不是贵金属收益,我们最新的调查研究显示,放任其他势力获得日本白银,会有两个更严重的问题:一、白银流向了澳宋的潜在对手和敌对势力;二、降低了澳宋在贸易体系中的地位。” “总算有人说说宏观尺度的问题了。” “也是要调岗了才敢说吧。”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先说第一点:大家请看材料的第三页的《日本流出白银去向调查》。这批白银的流向,六成去了西方人手里,三成流入了伪明地区的走私商,一成在我们治下的归化民海商。我们这的一个海商——顾葆诚,提供一份走私商背景图谱;另外,我们优秀的归化民干部李永薰在探亲时,利用家族关系进一步理清了这些大地主家族的关系……” “这不是?最顽固的那几家嘛?”还没等王胖子说完,元老们就开始议论起来。 “对,越是他们,越关心‘髡务’。” “也就是说,群侠闹临高的雇佣费是我们出的?” “好像两广的流寇也是这钱支撑的。” “怪不得都管我们殖民贸易部叫资敌部哎。” “伪明资满清,我们就资伪明。而且,我们的资敌规模已经超过伪明了啊,而且人家大明好歹还是被动的。” “想想之前为了几万两规模的满清贸易,吵得不可开交。这几百万两的生意就视而不见,各位都是带数学家啊。” “张鸟人,我们贸易部开会,你来这阴阳怪气是怎么回事?”司部长听到关于满清贸易的讨论,坐不住了。 “哎,你们说是欢送会,我就来混口茶喝,谁知道你们搞了个沙龙,还搞得这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啊哈哈哈哈。”张枭笑得直不起腰了。 “王胖子还有你,临走临走还要给老东家扣这么大个帽子。” “我并没有打算给贸易部扣帽子,我们对这条贸易线路的垄断能力,是最近才形成的,之前的资敌行为,只能说无奈吧。这和我的调职也没关系。部长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还留在部里,今天的场面只会更难看。”王胖子解释到。 “大家静一静,不要争吵。”萧主任站起来控场了。“大家让王元老把情况介绍完。” “谢谢萧主任。”人群总算安静下来,王胖子赶紧继续介绍。“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是最近才获得对日贸易的垄断能力。” “我有个问题,你把日本白银流出说得好像是我们口袋里流出去的一样。这两者还是有不同吧?或者说,我们真的能够完全做到垄断吗?我们的运力足够单独完成吗?”陈亮提出了一些更有意义的问题。 “没有问题。中日贸易航线的主要商品是生丝和蔗糖,蔗糖目前完全在我们掌控之下;生丝呢,在杭州站的努力下,也控制的不错。会有一些走私行为,他们利用了我们提供的安全环境和日本当地的配合。但我们同时也可以提供‘不安全’,我们所控制的投诚海盗,已经开始着手做了。运力方面,每年只需要十船次的H800就可以了,总能挤出来。” “我有点疑虑,我们在大宗产品和工业品方面,都有很明显的优势,这种情况下,贸易的繁荣和自由是不是对我们更有利?放弃这条航线的垄断,是不是能从别的地方找回来?”殖民部的米玲元老提问。 “务虚地说,你的说法放在21世纪是对的。产物和产品有优势的国家,当然觉得贸易越自由越好。但是17世纪不一样的,贸易交流的程度很浅,规模也有限,产量运力都有限制,竞争也不充分。这个时候,我们无法做到自由,而是要选择利润最大的部分去做。务实地说,具体到我们澳宋,我们目前的全部贸易收入也远到不了590万澳元,能从哪里找回来呢?” 王胖子停顿了会儿,让听众消化一下,顺便喝了口水。 “如果展开来具体分析,这就要涉及我说的贸易地位的问题了。请让我先介绍下基本情况。我们向西方人出售的货物,大部分是等着别人上门买的;直接经营的航线,主要是临高广州和江南之间的双向交易;民间海商跑的主要是亚洲内贸,但是,逐渐地被纳入了荷兰人的亚洲内贸体系。相比之下,以荷兰人为代表的西方人的生意,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他们在贸易中有充分的选择权、主动权。荷兰人甚至可以带着少的可怜的本金,就可以赚走十几倍的利润。 “我们与西方人的身份关系是对等的,我们为他们组织大陆商品,他们原本要空船过来的航线,运来的粮食不提价,考虑到我们出售商品的意愿大于旧时空的各种大陆势力,我们很难用“组织商品采购”这件事情再额外要求他们了。但是我们确实需要额外地要求他们一些事情。还有,我们为这个欧亚贸易做出的努力其实比他们要多很多,收益的大头却在他们手里。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提供了整个东亚和南海的海洋安全,我们有超越这个时空的商品组织能力和支付手段,我们有号称当世最强的海军。我们的地位呢?用旧时空的国家类比一下,我们相当于有着美军的实力,和六分之一的沙特的贸易地位。最多再加上六分之一个意呆利。这好吗?这不好。” “我们除了运粮食运基础材料,还需要他们做什么?”萧主任是个务实的人,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 “比如说,我们希望三亚的贸易能繁荣起来,我们希望他们大力推销我们的新产品,比如骨瓷之类的。但是呢,因为他们选择很多,只需要对我们做出友善的回应即可,并没有实际的行动。” “三亚的事情我懂,骨瓷是怎么回事,能否展开说说?”萧主任追问道。 “齐博士搞的骨瓷,质地比传统的白瓷青瓷高出几个档次,良品率更高,所以材料反而更便宜。当然良品率高是因为他采用了‘带有热电偶温控的蒸汽动力机械化连续式隧道窑’,听这名字,您应该知道,他的设备成本,或者说建筑成本是比较高的。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西方人大力的推销骨瓷,尽快压低设备和建筑成本,并且在大约前5000箱给一个更高的价格,大约是传统瓷器的两倍。尽管骨瓷的品质比传统瓷器好了不止两倍,但是西方人仍然只是在亚洲小范围推广,最大的欧洲市场,他们不肯卖我们的新产品。” “这是为什么呢?”王胖子稍有停顿,下面就有元老追问。看来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们假设传统瓷器在我们这卖出是1澳元/件,骨瓷是2澳元/件;西方人把它们运到亚洲其他地区分别是2澳元/件和4澳元/件的卖出;如果他们运到欧洲,价格分别是10澳元/件和20澳元/件。大家可能发现了,能在亚洲花2澳元买瓷器的人,咬咬牙也能买4元的。但是在欧洲,这个差距的绝对值就变成了10元,没那么好卖了。以荷兰人为代表的西方人,本金有限,呃不算板鸭。他们要保证每一块钱的利润率,就会更倾向传统瓷器。” “哎呀,我听明白了,那么我们现在有没有手段直接提要求呢?”萧主任问道。 “我们提了,但是效果有限,我们的手段还没有决定性影响。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放任他们在日本获取白银,给了他们太高的自由度了。即使我们用外交手段行政手段强行规定他们购买某个产品,意义也不大。这样的产品还会有很多,每次都这么搞?那最终被动的,还会是我们。”王胖子松了一口气,总算把一半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房间里没了刚才的嘈杂和起哄,大家总算开始认真思考了。 “实际上,荷兰人就算在日本挣到很多银子,也要花在我们这吧?”殖民部的米玲提问到。 “不,正相反,他们在日本获利越多,我们的销售额就越低。这又要分两部分来解释,一个是日本的价格特例,一个是荷兰人的贸易模型。希望大家别嫌我罗嗦。”王胖子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 “不会,这事听着还挺好玩的。” “那好,我们用蔗糖为例来说明,这次我们不假设了,用实际价格,为了和日本白银的单位对应,我暂时不用澳元了。我们在本土收购蔗糖的成本是1两/担,在自己的港口卖给荷兰人是2两/担。在日本的港口,蔗糖的价格可以卖到6两/担,在阿姆斯特丹,蔗糖的价格在10-13两/担波动。还有一个前提,我们的产量不足以同时填满荷兰人运往欧洲的需求量和日本需求量。米总,你如果是荷兰人,你会怎么做?” “你小子在给我下套!荷兰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采购方?” “是的,他们还可以在印度地区采购,当地产量还比我们高呢。实在不够,还有巴士拉的走私甜菜糖。” “那我肯定是先把日本的市场先吃下,然后再去凑前往欧洲的货。”米玲毫不犹豫地说。“噢我发现你说的问题了,日本的价格比我们本地的价格高了3倍。那如果我们给荷兰人涨价呢?涨到6两。” “那我们就失去了欧洲市场,同时每年有一堆货卖不出去。荷兰人对亚洲蔗糖的采购原则是:价格相同的情况下尽量采购中国产蔗糖。价格还是第一位的。” “那我们在日本打价格战呢?会不会增加日本的需求?” “我认为日本的需求还有潜力,但是白银产出已经到了上限,150吨/年上下。还记得我们开头说的400万明两吗?换算一下就会发现,他们的银子几乎全流出了。我们即使多卖货,也得不到更多银子了。” “唉,难道只能用行政甚至军事手段要求他们离开日本市场吗?这不符合自由贸易理念的美感啊。”米玲垂体丧气地说。 “米总,按你刚才说的做法,荷兰人在印度地区采购的钱是哪里来的?” “呃,也是日本。而且由于我们的货分配给了日本市场,他们在印度的采购量还增加了。” “没错,莫卧儿帝国正在努力发展自己的经济作物产业,不介意多赚些银子。我们在东亚经营出一个良好的经商环境,却不用我们的优势去拿其中最大的一块儿蛋糕,最终就变成了,我们肥了一个直接的军事对手,肥了一个在产物上与我们竞争的对手,还肥了几个西方贸易组织。这就叫‘天与不取,必受其咎’。这样虚假的贸易繁荣真的有意义吗?”王胖子说完,紧接着就大口喝水,然后气喘吁吁了。 “王元老先别急着休息,我同意你对贸易理念的看法,与其说自由贸易,我们其实更接近重商主义一些。但你说的‘通过垄断日本白银流出’提升贸易地位是怎么推演的?我们打掉了荷兰人的一笔收入,他们的欧亚贸易还做得成吗?趁着我们思路在这,请继续说。”萧主任略带歉意地打断了王胖子的休息。 王胖子啪地一声站起来了,很快啊。他也怕断了思路。 “好,我们现在说荷兰的单轮欧亚贸易模型。我们把荷兰人的本金设为x,把经荷兰人手,从澳宋出口到欧洲的货值设为a,种类主要是丝绸蔗糖瓷器工业品,从印度地区出口到欧洲的货值设为i,种类主要是棉布蔗糖硝石。众所周知,荷兰人是出了名的吝啬,同时他们贸易的最终目的是银子,留在欧洲的银子,所以他们的本金是一个很可怜的数字。他们要先在中日航线倒两次生丝和蔗糖,把x变成4x~6x,然后从印度卖蔗糖去波斯,印度棉布去东南亚,中国瓷器也要进行一两次的亚洲内贸,最终,他们在巴达维亚积攒了价值10x左右的货物。10x=a+i。回到欧洲后,他们的货值就变成了30x~50x。” “大家也不要太惊讶,这是经过两次较大的乘法,和若干小的乘法,达成的利润率。你们完全可以把完成日本贸易后的6x看作是他们的本金,就合理多了。他们完成这一套流程大概是2年多。大家可以看出,我们拿掉他们的日本获利,其实对他们的整体获利影响不算大,但是影响的是他们的周期,会把他们的内贸交易次数和消耗时间增加到难以接受的程度。所以我们如果拿掉本就属于我们的日本白银,然后给他们提供定向贷款,他们的反应不会太剧烈,反而会把我们当成救命稻草。我也找荷兰人试探过,他们对我们的垄断有心理准备,也觉得自己是捡了大便宜。他们对本金的问题更关心,所以很欢迎定向贷款的方案。” “我听懂了,定向贷款是针对特定货物,其实就是赊货给他们,不用见真钱,只是用澳元来计算。赊货的种类数量当然是我们说了算,你是打算以此来调节他们的货物构成,还有产地的占比。”萧主任做了一个总结。 “是的,我们有资料,知道他们采购的大概种类和数量。他们在印度的地区的采购需求,可以用我们提供的工业品来换,这样,他们也就更有动力去推销我们的商品了,比如前面提到的骨瓷。贷款仍然可以理解为a+i两部分,我们不但可以调节a和i的数值,他们对应的货物种类也可以微调。比如我们某一年蔗糖大丰收,我们就降低i的部分;我们要是也发展了棉纺,我们就增加a中棉纺的数量,并进一步降低i。这样,就算我们船不过马六甲,仍然可以影响荷兰人的欧亚贸易了。” “贷款的安全能保障吗?” “只接受亚洲地区的固定资产抵押,我们有能力自行收回他们的抵押。对于七省的东印度公司股东来说,向业已完成的生意支付货款,再怎么吝啬,也会乐意掏的,哪怕是为了一下年的生意,也得还钱啊。” “财税口的意见呢?” “财税口的王局一直在念叨荷兰人缺本金的事情,但是这几年荷兰人在日本的生意太舒服,一直没有需求。” “不错不错!”萧主任带头简单地鼓了下掌。“王元老讲的十分透彻了。这也算是他在殖民贸易部的一个很好的总结。算上刚才的贸易模型分析,可以说是王元老的‘那三篇’了,大家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我看大家对于垄断日本白银流出的急迫性有了一定的共识,具体的操作呢,贸易部要和南洋公司要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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