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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怜

【原创】《布是故乡柔》(轻纺)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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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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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1 22:0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米怜 发表于 2020-7-11 21:39
南沙村的水力纺纱厂外,一群年轻人正有序的排着队。原先陈霖还对这套排队发工资的形式将信将疑,毕竟他以着 ...

等大户坐吃山空狗急跳墙还是以囤积居奇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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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投资有限公司宣传部经理,姓程不姓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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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1637股灾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20-7-11 22: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米怜 于 2020-8-10 15:49 编辑

历史重现

黎山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穿着大明衣冠,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招摇。但是看着自己头顶上那顶瓜皮一样的帽子,不禁吐槽了一句:“真jb丑……”

“人丑而已。”安心从黎山身后出现,拍了拍黎山头顶上的大帽,笑道:“你还不如学我穿葡萄牙人的衣服呢。”

黎山看着安心一身葡萄牙式花领衣,配上那明显的东方面孔别提多别扭了,更是反唇相讥道:“你这身看起来还不如我呢,活脱脱像个唱戏的。”

“放在旧时空,咱俩都像唱戏的。”安心把羽毛帽子扣在头上,这是他从葡萄牙人那儿买来的,用的也不知道是哪种羽毛。

两人今日算是凑巧顺路,打算一同前往广州北面郊区的一个墟市,虽然去那儿的目的不同,但两人的动机则都源于到广州前的一次讨论:历史究竟失效了没有。

黎山前往广州前的那日,本想和安心道个别,毕竟作为多年老朋友也不能不辞而别,但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历史问题。

“你觉得大图的历史书已经失效了吗?”安心像老干部喝茶一样,喝了一口红茶后把茶叶渣子又吐回了杯子里,手中放下了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着黎山说道。

“从一些地方元老反馈来看似乎是的,蝴蝶效应影响似乎有点大。”不论是去年沈犹龙的事情还是孙元化活着的事情,历史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动,许多文献所记载的内容的确不符合现实情况了。

“那只能说明他们对历史的了解太过于肤浅,只懂得利用短时间事件谋利。”安心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一边,走到书架上拿下了一本牛皮纸包着的书籍递到了黎山面前。“事实上,价值最小的便是短时间事件了,你觉得来的围剿我们的是熊文灿还是朱文灿有区别吗?造反的是李自成还是张自成对元老院来说有区别吗?”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黎山接过书想了想,很快就有了答案,不论是谁来领军,面对元老院碾压的优势似乎都没有胜算。

“历史最宝贵的便是从无数短时间事件中总结出来的历史规律了,就例如你现在想发展的棉纺织业一样,历史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棉纺织手工业该在哪一年破产、破产多少户人家,但是它会告诉你手工业破产的过程以及其破产表现。”安心把黎山手中的书按在了桌上,翻到了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安心的笔记,黎山仔细瞧了瞧才知道这本书好像是一本旧时空的《英国史》,而那一页的标题则是工业革命。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里的史难道指的是单纯历史事件的堆砌吗?肯定不是,重要的是从堆砌的历史事件中总结出规律,再利用这种规律去应用于发展。”

“似乎有些空泛……大家都知道资产阶级推翻封建阶级,也知道机器必将替代手工这样的规律,可这样泛泛而谈有啥用呢?”

“因为这个规律是别人根据大量历史事件总结的,是他人的历史理论,说难听点就是别人咀嚼过东西再吐出来给你吃。”安心又喝了一口茶,用手指戳了戳黎山的脑袋道:“而你的脑子里并没有他们那么多历史事实储备,自然觉得空泛了。”

“你说的好恶心……”黎山拍开了安心的手指。

“举个栗子,鸦片战争后‘工业品冲击导致脆弱的家庭小手工业者破产’和‘家庭小手工业者生产的土布在冲击下很坚挺,仍然畅销市场’这两句话你觉得哪句正确?”

这两句话似乎都出现在对鸦片战争后经济的描述中,初高中历史书中都存在过,有些经济史书籍也写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容。

黎山挠挠头,思索了一下陈小兵之前给他带来的广州市场情况汇报,便说道:“似乎都正确?”

安心点点头,说道:“没错,这两句话看起来矛盾,但是都正确……”社会发展有着动态的时空不平衡性,英国如此,中国更是如此。这两个似乎矛盾的过程在同一个国家可能同时存在,甚至同一个县内都有可能存在。

“这么说长时段的历史还是有效的咯?”黎山挠挠头,假如历史还是这样发展,似乎历史上的事情还是会重现?

“不必太纠结这个问题,史料有真假,但历史没有失效与否的说法。”安心对着灯塔窗外海上的渔船说道:“渔网烂了,换一捆新的网,你就不会打鱼了吗?历史本身就是基于过去的信息总结与提炼,何况史料本身都有真有假、残缺不全,真想知道情况还是得实地调查一番,因为历史从来不会事无巨细、分毫不差的给你记下来。”

于是乎,在黎山到了广州两个月后便有了这番实地考察活动,虽然黎山可以不用亲自来,但他仍然想亲自看看实际市场是什么样子的。一周前广州国营纺织厂的第三批次棉纱投入市场,部分民营纱厂也已开始投放棉纱,现在是时候看看市场反应了。

陈小兵跟着黎山久了,已经听习惯了,倒也没当初那样惊讶了。不过他却没有穿戴明朝衣冠,而是身穿没有口袋的干部服,实际上以当地的情况,要不要乔装打扮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两人这样穿估计纯属恶趣味。

跟随着陈小兵走入墟市,虽然看起来是三个人,不过周边都布着各类蒸包局隐干保障安全。这回的调查成本非常高,因为梧州事件之后并不希望元老个人随意走动,但是黎山还是希望亲自来调查一番,他心里才有个实底,以方便未来的商业行动。

墟市是珠三角地区对草市的称呼,旧时空各类带墟的地名都是曾经的墟市,例如人和墟、三宝墟等等。广东地区在明代以前就有三级市场:以广州城为中心的国际外贸市场、以粮食与土特产为主体的跨省贸易市场、以及各级乡镇为主的小生产者互通有无的墟市。

不过现实的墟市情况让黎山不免有些皱眉,这些墟市真的太小了,和一些历史文献中描写的繁华差异有些大。清代历史文献中描述的墟市更接近黎山印象中的批发市场,而现在黎山面对的墟市其实更类似赶集的情况,隔三差五召开。

但是,现在的墟市已经有了隐隐向常设集市转变了,隔七八天便开一次,一开便是半个月。这时候他注意到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似乎在和一群农人打扮的人商量着什么,紧接着就从农民手中收过布匹,交付铜币。没错,是铜币,在这种地方似乎还用不上澳宋银元。

黎山拍了拍陈小兵的肩膀说道:“想办法去和他搭话。”

得了命的陈小兵上前去问道:“这位同志……先生……”

那商人闻声转头,看见陈小兵一副澳洲干部打扮便惊道:“这位官爷!在下这是合理行商!这点草鞋钱便孝敬与官爷了!”一套行云流水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澳宋银元塞到了陈小兵手里。

“咳!在下是澳洲行商。”陈小兵推了回去,一方面他的身份的确不是公务员,另一方面周边各种视线盯着他也不能收。

“噢!是澳洲的商人?”那商人一瞧,也不知是不是真髡,但至少并没有像胥吏一样盘剥,便收心了不少,道:“在下王逸明,人和商行在此处的掌柜。”

“在下陈小兵,先生是否有空一叙?”陈小兵非常客气的伸出手准备握手,但是王逸明却忽然一愣,紧接着没几秒就心神领会的从袖口中掏出手来与陈小兵握手,一边握一边笑道:“新朝雅政、新朝雅政。”

很快两人便交换了一些信息,随即陈小兵便向王逸明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黎东主和安东主,在澳门做洋商生意的,黎东主希望看下本地布匹情况。”

眼见黎山走到眼前伸出手,王逸明这回反应快多了,伸出手笑道:“新朝雅政、新朝雅政。”

听到这话,黎山也笑了,一边握手回应道:“新朝雅政、新朝雅政。”

不过王逸明很明显看出,此人哪怕穿着大明衣冠,却也剃发不蓄须,想必早就投了髡。而边上一人佛朗基打扮,想必是真澳门来的,不过看起来黑发黑瞳却也不穿大明衣冠实属数祖忘典。

“我还有约好的生意,先失陪了。”安心学者葡萄牙人的样子,摘下帽子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随着安心的离开,有好些市场的人似乎不动声色的动了动。

很快黎山与王毅明这两个商人便臭味相投的聊了起来,一边逛墟市一边聊些有的没的。这时候又有农人抱了四卷布上来,向王逸明道:“王掌柜,依个系今个月噶棉布。”(王掌柜,这是这个月的棉布)

“两位老爷,容我失陪一下。”王逸明向二人拱手道。

“王掌柜,你先忙,生意要紧。”黎山客气的让王逸明先干他的事情,而王逸明则熟练的掏出一把尺子,将棉布一一丈量后摆出一串铜钱,挨个点了之后递给了那农人,道:“一共160文。”

“点解棉布又跌咗啊?”(怎么棉布又跌了啊?)农人拿着那些铜钱,面色委屈的对着王掌柜说道。

“冇计啦,依个月布多咗猴多啊。”(没办法啦,这个月布多了很多。)王掌柜甩甩袖子,打发农人离开。

看着农人揣着那些铜钱悻悻离开,黎山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占领两广之前,铜钱700-800文可兑换一两银子,约合现在澳宋新币1元。也就是说,那两卷棉布总共换得0.22元左右,比最早的0.3元左右的收购价降了整整0.08元多。

要知道,在城市中,两元可供五口之家一月开销,这还不算赋税的,这下月收入的二十分之一就没掉了。假若在城市,生产力不变的情况下,这样的价格早就已经让手工业者濒临破产了。

但农村情况不太一样,农副产品出售一方面是互通有无,另一方面则是换取银子缴纳赋税。自从一条鞭法实施后,传统的实物赋、税就变成了货币赋税,农人需要将副产品兑换成货币后缴纳赋税。织布现在仅仅是他们补足赋税的手段,主要还是依靠农业,现在广东产粮还算可以,所以他们能够忍受那么低廉的价格。

“看来,这个分离过程还需要一些时间。”黎山喃喃道。

“这位老爷,您说什么?”王逸明问道。

“噢!没什么,最近布价降了?”黎山明知故问,他在广州市场已经知道低端布开始降价了,只是很明显降的没有那么猛,大概乡村的包买商又借此肥了一波吧?

“是降了,市面上的布匹多了自然就降了。”王逸明说道,作为商人,商人最基本的供需价格波动原理还是了解的。

“不知王掌柜是否有铺子?可否择日供在下一观?”黎山想看看本地的布行商品流向,顺便亲眼看下古代掌柜生活是啥样的。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收货也差不多了,两位老爷不如今日到鄙行一坐?”王逸明热情的邀请道,他行商多年,再经过一番交谈,便看出眼前这人不一般。磅上澳洲干部服少说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客,他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倒点茶水又不费什么银钱。

“王掌柜不继续收棉布了?”黎山客气的问道,他还想知道本地的棉纺织家庭多不多,可现在干部紧缺,无法挨个下乡排查,所以他才选择墟市观察。

“以往月情况来看,本地棉布也差不多就这个数了,若是没收的,也只会明日来了,数量应当也不过三四户。”王逸明解释道。

看了看王逸明车上装的棉布,又看了看墟市的货品,察觉到本地货品似乎离文献中描写的有些差距。墟市里仍然以各类土特产为主,而不是各类家庭手工业商品。想到这里,黎山不禁在内心骂了一些史学家,写文献的时候老是写明末清初这样比较模糊的概念,搞得他都不知道是现在没繁荣还是已经处于繁荣了。

“那便有劳了。”内心骂娘的黎山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这大概便是浙商基因里头刻着的假笑吧?

王逸明的铺子不算太远,不过坐车也需要两个时辰,面对着农村土路似的官道,黎山最后还是选择骑马。一方面,传统马车抖的肠子都能呕出来;另一方面,坐在车里不利于蒸包局隐干们保护,万一在车内被劫持了怎么办?

于是乎黎山身形笨拙的骑上了马,由一个打扮成下人的蒸包局人员牵着马儿走。见到如此,王逸明也不好意思坐车里,但他又不会骑马,便坐在车边上与黎山聊些近来市场变化。

当黎山问起“澳洲纱”的时候,王逸明说道:“确实有过澳洲纱,均匀细腻坚韧,不亚于城市巧妇所纺。但想必也是获取不易,早些时日价格低廉恐怕是想打出名气,现在价格虽稍高于本地纱。”

听王逸明这么说,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倾销机纱,但不到一年就遇上了两广攻略计划,于是倾销又停止了,国营厂全力支持军需去了。

“本地纱也能单独买卖么?”一般而言,封建经济下的商品大部分都是从原料到产品自产、自用、自销一条龙,大部分商品也是用作赋税,所以对于半成品贸易其实是比较少见的。

“当然能,一些纺户只有纺专而无织机,因此有些商人都是一家购纱,再佘给另一家,最后回购棉布的。我们商行偶尔也购纱,不过主要还是购布,但像之前澳洲人那样大量卖纱的基本没有。”这样看来,似乎在机纱到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一丝不成熟的半成品贸易萌芽。

“但我听说,似乎有些商人囤积廉价澳洲纱,再以早先的价格佘给农妇?”

“自然是有的,老爷您想啊,若是早先以低价购入澳洲纱,在澳洲纱提价之时岂不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结果稍微有点出乎黎山的意料,他本以为是类似苏联新经济时期那种囤积,亦或是封建商行为了自身垄断利益而囤积。结果诱因却是国营厂的产能转移导致的,让这些人误以为澳洲纱同样获取不易,趁着前段时间澳洲纱价重新回落,这些曾经尝到甜头的人又“抄底”了。

但想到这里的时候,黎山又想到股市曾经股市“抄底”玩家的种种行为,似乎得做好防止上门闹事的准备了。

澳纱

一路上的交谈让时间过的很快,没觉多久黎山和陈小兵便到了人和镇,相比较后世的人和镇,这个时候虽然也“商贾云集”,可终究还是像个旧时空的乡一样规模。

人和商行是由多家财东共同入股组建的,其中李家持股最多,王家属于第二。王逸明是王家分宗,所以被派遣到了布行做掌柜,若是像王逸仁那样的大宗嫡长子,自然是要接手整个王家产业的。

布行不算太大,门前是铺头,里边是一个三进院子。一到地儿,店里的小厮便忙着去车上搬布匹,而王逸明自然是邀请二人入内上座,给他们沏茶。

一番客套的礼节之后,黎山打量起了铺内的布匹,问道:“当前人和最好卖的,是哪些货?”铺内的布匹质量有好有差,并且也不仅限于棉布,还包括丝绢、丝帛,甚至后世少见的“夏布”(一种工艺精细的麻布)。

“自然是松江棉布卖的最好,其次是本地丝货,最后便是本地棉布了。”王逸明热情的介绍道,他让小厮各摆出一份,挨个介绍。

松江布精细,颜色种类多,堪称物美价廉典范,是当地温饱以上家庭的首选。其次是本地丝货,主要由顺德、南海、三水等地产出的黄丝织成,品质上并比不得江南丝绸,不过价格也具有很大优势。最后的便是本地布了,质量上较为一般,但给卖力气的穷苦人穿却是划算的很。

“你们有经营生丝吗?”黎山问道。

“这个是自然有的,但并非布行在管,若是老爷需要我可代为老爷经办。”王逸明答道,这时候虽然出现了各类分工的细化,不过由于大都在一个宗族之内,许多事情还是容易沟通的。

“暂且不用,我就问问,还是主要看棉布。”黎山拨弄了一下本地棉布,质量上的确比不得松江布。

“本地布收来,还得统一交由踹坊,才可上市售卖。”古代织布有一个重要工序便是踹布,也叫踹砑光,是个卖力气的活,用巨石左右滚动,目的是让布质紧密光滑。而现代纺织业早就将这道工序整合进了布匹加工中,上完浆直接用机器压紧,卷绕出货。所以现代人对踹布其实没什么概念,黎山也是穿越后才知道的。而本地布几乎不染或者染素色,而不像松江布那么艳丽多彩。

“似乎店里的松江布很多啊?”黎山环顾四周,摆在显眼位置的几乎都是松江布。

“这是自然,澳门的布应当是广州去的,而不论是广州还是人和,往年市面上在售的八成布匹都是松江来的,还有一些蜀、荆、陕等地的商人也会从广东购买松江布。”

“八成?”黎山有些惊到了,曾经文献说广东棉纺织业在明朝中后期就开始大力发展,但是比起松江而言相形见绌。本来黎山以为广东本地布和松江布至少五五开,毕竟松江布几乎供应全国,五五开都证明了松江棉纺织强大而广州棉纺织不够强,只是没想到现实差距那么大,广东棉纺织产业那么弱。不过,假如黎山有机会去北方一些地区走走,可能就会觉得广东棉纺织业还过得去。

“这两年受商路影响,北面和江南商人来的少了,本地布稍多,提到了三成。”王逸明隐晦的提了提这事儿,说明澳宋占领两广,对北面商人南下是有些影响的。黎山自然也听了出来,只是假装没听到,毕竟去年的商业整治活动、创造良好从商环境需要时间北传,到时候不信他们不来。

“另外,不论是广州还是人和,若仅靠本地布,尚且不够本地使用,更呈论销往北方了。”王逸明解释道,这也是对北方贸易商人的共识。这也是黎山没想到的,本以为广东商业繁荣,特别是广州市面上棉布繁多,每年还有大量出口澳门,却没想到在当前还是高度依赖内陆商品的状态。

这让黎山陷入了片刻沉思,他不回答,对王逸明说,“松江布本地布各来一匹,要包起来。”便排出九元大钱。

在黎山准备包着布离开的时候,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那人一下来便看到铺子里头有个怪异打扮的人在四处瞅着布匹,虽然是大明衣冠却迎面扑来一种沐猴而冠的气息。而另外站着的一个澳洲干部打扮的人,却站在那儿拨弄手中的澳洲银元,似乎在计算着数量。

“堂哥,有贵客?”那公子哥进了铺子喊道。

“逸仁堂弟,你来的正好,这位是澳门来的黎东主,也是做布匹生意的。”王逸明一看来者是宗家的王逸仁,便热情的向他介绍黎山,也是希望王家能好好抓住生意机会。

王逸仁上下打量着黎山,思索着眼前这个澳门商人似乎有些不太像以往打过交道的商人们。但很快,他便先将内心的疑惑抛在了一旁,马上拱手道:“黎东主,在下王逸仁,人和商行的财东之一,若黎东主需要采购些什么出洋货品尽管开口,我们人和商行价格绝对实惠。”

这一套下来,黎山内心感叹道这人将来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主,虽然还是有些遮掩不住内心的小心思,可言行举止还是很有商人风范的。“客气客气,人和商行实力有目共睹,我此番前来采购一些样品,若是合乎洋商审美,自然是会先向人和商行采购的。”黎山说的似乎生意很大且很想合作的样子,但实际上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两人打了几个来回的太极话术,在陈小兵的催促下,黎山只好先说道:“王东主想必来此处也有些事情,在下便不多叨扰了,免得打扰了贵铺正常生意。”

“哪能呢?黎东主来到小铺自然是蓬荜生辉。在下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从友人那边收了些棉纱棉布过来,希望看看有没有生财的机会罢了。”王逸仁指着门口的马车说道。

听到这个,黎山也不顾陈小兵的催促,坚持想看看本地纱的具体贸易情况。王逸仁也非常爽朗的直接打开篷布,拿出两锭棉纱,让黎山和王逸明看看。

拿过棉纱的王逸明和黎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黎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手头这个棉纱就是机纺棉纱,光看纱锭规格形制就知道是澳宋货,不过这个没有国营厂的商标,似乎是分包的民营厂产品。而王逸明却啧啧称奇,左看看右看看,又抽出一根纱线捻了捻。

“堂弟的友人是去临高购澳洲货了?”

“也不算,此乃他自己生产的。”

这个结果与黎山的估计差不多,看来民营厂的纱也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了。

“那我等商行需如何处理?以例佘给织户还是先囤着?”王逸仁问道。本能的根据市场反应,王逸仁便想到了囤纱这一想法。

不过王逸明却说:“大可不必,寻常价格佘与织户便是,但需找些织艺好些的,莫要那种应付了事的,广州布价好的一直涨,差的一直跌。”

听到这话,黎山便开口问道:“同样的纱给予织户,质量还会差异如此之大?”在他的印象中,纱的精细程度较大的决定了布整体的质量,但似乎即使用同样的纱来织布也会造成质量的不同。

“这是自然,各家器械略有差异,投梭投的好的巧妇做的自然是扎实些。”王逸明回答道。

这下子黎山明白了,本地织布机器还是手投梭的较多,而且机器质量参差不齐,这样一来布匹的出品自然是有差异的。看来需要大力推广标准的织机了,特别是标准化的铁木织机,可以用大量木头件组装,关键部位用铁即可。等将来铁产量上来了,还能加以改造,最后连接到动力机械上。

…………

在黎山考察市场的时候,安心在闲逛,虽然这样做很不安全。但安心还是希望多考察一下社会情况,记录下他所见所闻。不过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在墟市叫卖的老妇人。

那个老妇人拿着一个破篮子,里面装了几卷棉纱,而那老妇人好似以卑微的姿态乞求着路过的人。安心靠近了一些便听见了她说的话:“行行好,行行好,老爷们买一卷棉纱吧。”

“大姐,这纱怎么卖?”安心尝试着询问了一下。

“一卷5文,这一篮子若是全要了便算老爷便宜些,40文罢。”老妇人听到有人询价,似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安心看了看,老妇人这棉纱质量从观感上就比澳宋的棉纱差了一大截,不过40文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便从口袋中掏出了40文铜板说道:“那都要了吧。”

听到这句话,老妇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颤巍巍的接过那40文扭曲不堪的铜板,眼角含着泪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安心拿过货,颠了颠重量,似乎还是有点儿分量的,于是问道:“近来纱价不好吗?”

老妇人摇摇头,说道:“差了许多,织匠们、行商们都不上门收纱了。”

安心似乎来了兴趣,便问道:“我初来此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只听老妇人长叹一声道:“我二十二岁就成了寡妇,生了三个女儿,靠着我爹找木匠打的纺专嫁妆过日子。三年前织匠们会来我家门口买纺好的纱,卖个十一、二文钱他们很快就掏钱给我了。为了嫁三个女儿出去,便也找了木匠打了三个纺专,让他们也学着纺纱,那时候家里一点也不愁吃穿。到了几个月前,我们却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不但织匠们不上门来收纱了,就算我把纺好的纱拿到墟市来,出的价格连之前一半不到都没人买。我到处打听,才知道织匠们现在都用的是澳洲纱。那日去看了之后才发现,确实比我的好。”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听到这话,安心内心感叹道:果然如历史一般发展了啊!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这种例子。

“我也不明白,但若是天气寒凉了下来,布不够用了,或许能够收走我的纱吧?”老妇人有些担忧的说道。

看着老妇人那身打着补丁的单薄衣裳,真让人想起那首诗“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听说好布的价格涨了,你要不试试也买澳洲纱,然后织布卖?”安心尝试着询问了一下,要知道民国历史上受洋纱冲击,土纱被打的七零八落,织布反而大量增长,变成了所谓的“土布坚挺”。但实际上,所谓“土布”里面都已经充斥着洋纱了。

不过老妇人却摇摇头说道:“哪怕找木匠打个织布机,亦要一两银子,实在是掏不起。”说完便向安心辞行了,她还需买些大米回去下锅,家中还有三张口等着她。

看着那步履蹒跚的背影,安心却没有想着帮她些什么。一个老妇人他帮得了,天底下千千万万个破产老妇人他怎么帮?何况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女儿,在这种元老院管不到的农村地区会怎么样,已经不言而喻了。什么妇女解放、提供就业、同工同酬都是空话,只希望三个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吧。

设局

南沙村的水力纺纱厂外,一群年轻人正有序的排着队。原先陈霖还对这套排队发工资的形式将信将疑,毕竟他以着实没见过工坊这样做。但上个月,即使仅有20多个工人的工资,围成一桌也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阿正,2元”

“阿标,2元”

……

“阿清,你出力最多,4元”

陈清领到了双倍的工钱,但是在场的工人没有不服气的,阿清的努力工作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发完工资后,陈霖坐到了厂边上的棚屋里头,陆先生正戴着个“澳洲眼镜”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今月出布两百匹,价60;向人和行售纱三百标锭,价83;除去棉、工之费,获利71。”

“刨去给日新的分成与还贷,你的账面可用38澳元。”陆先生递出手中的账本,又补充道:“若还清债务,这棉纺收益,都快到丝坊四成了,不错。”

“陆先生辛苦了,虽是如此,市场却比不得丝好做。”陈霖给陆先生递上一杯热茶,后者摘下眼镜,慢悠悠的品了起来。

“眼下端云祥的布大都还是四五等标布,虽量足,市场价格却一直在降。”陈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仔细看着账本上的数字。

他们通过佘纱收布,一个月内收到的布比以往多了六倍,但世面上的低端棉布价格降了接近四成。

“确是如此,农家妇女之布还是比不上坊内巧手匠人。”陆先生点点头。

“陆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不如再开一个坊,将周边织布妇女召集起来,一起进坊里头做工。”陈霖便将他的想法道与陆先生。

纱厂靠着珠江北江支流,棉花和棉布的运输都很方便。但棉花在厂里头纺成纱以后,陈霖他们还要挨家挨户的佘纱,回头还要挨家挨户的收布。早些年纱少布少,尚且一牛车就拉走了,可如今量徒增起来,这部分运输就成了繁琐的事情,就像之前陈霖收了一圈,十天时间就没掉了。如果纱厂的纱直接运到边上开织,那来来回回的事情就免了,省事儿很多了。

其次,农妇投梭织布慢,质量不一。澳洲新式布机又快又好,但最次的也要5元,他们也买不起澳洲新式布机,不如让陈霖购置,招她们来做工。

“但周边村道此尚有些距离,如若我们招工来此,怕是早出晚归,我们还得管伙食钱。”陆先生摸了摸下巴的长须,仔细思考着陈霖这个提议。

若是招工过来,利用新机器每日可织两匹,一月少说都有三四百匹标布。现在很明显的是纱量太多,以至于陈霖都直接卖纱给人和行了。

“多找一个伙夫便是,澳洲人对开厂子还有酌情补贴,但我怕的是这样招人会有人说闲话。”陈霖挠挠头,这个时代女子出门,莫说出远门了,走到5里外都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即使是农妇也是如此。在陈霖脑中也残留着这样的传统道德观念,而且他也怕召集一堆妇女起来遭乡里说闲话。

“还是招吧,如若做成,每月至少可多获200澳元,到时候散点钱财给乡里便是。”陆先生很快权衡出了利弊,特别是听到澳洲人有酌情补贴这事儿,那便是澳洲人定的新朝大方向了,必须好好把握。

“谢陆先生解惑。”陈霖起身施了一礼,向陆先生道谢。

“谈不上什么解惑,这些想法还是你自己想的,年少有为啊!”陆先生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些欣慰的笑容。

…………

白坭的茶馆内,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嗨!烂运气!”陈霖二叔啐了一口,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茶,还不忘对手边的女子揩油。

“陈家主,承让、承让。”坐在对面的一个男子拱手道。

“记账记账,继续。”二叔不耐烦的挥挥手。

不过此时二叔边上的女子悄悄地离开了他,对面的男子拿来账本,脸上有些阴险的笑着说:“陈家主,您这账,可欠的有点多啊。”

边上一群人忽然间围了上来,账本被甩在了二叔面前,二叔慵懒的翻了翻,结果翻着翻着就瞪大了眼睛。他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嘴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这……这……”

“这些账,不知道陈家还的起不啊。”男子阴险的笑了笑,为了布这个局,侵吞陈家家产,他们可是早些年就摸清了陈家财富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那么多?”二叔额头上汗流不止,他才玩了一两年,怎么就欠下那么多债了?

“陈家家主,这上面可都有你的画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男子面色突然阴冷下来,是时候给这个局盖上盖子了:“难道,你还想赖账不成?”

这回二叔幡然惊醒,站起来大声喊叫道:“你们!原来你们早就设好了局!”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设下了这种陷阱坑害他。

“呵!酒也吃了,女人也玩了,我们当然没有亏待你。”男人站了起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敢不还?你干的那些事儿我可都有把柄,赶紧画押吧!”

一张契约被放在了二叔眼前,上面内容就是拿陈家的土地、房屋抵债。二叔颤抖着说道:“不行不行!祖宗基业怎么能这样!”

“今儿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给我按着!”男子怒吼道。

紧接着一堆人把陈家二叔的手按了上去,沾了红泥画了押。二叔双腿一软,一个没站稳就瘫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哼,来人,扔出去,然后去陈家收债。”男子遣了人,把二叔扔到了大街上,紧接着一群人似乎是安排好的一样直径往陈家驻地走去。

男子则直径上了二楼,走进一个包间,里面已经坐了许多大户了。

“已经办完了?”

“办完了,若他大哥不死,我们哪能那么快就拿下陈家家产呢?”男子笑道。

“有几个坏消息,髡贼又投粮投纱了,还有髡贼的大头兵隔几天就下一次乡拐人,已经拐走了不少人,若是长此以往族内军心也不稳啊!”坐在边上的一个人说道。

“又投了?髡贼哪来那么多粮和纱?”另一个胖胖的大户说道。

“髡贼这是在一点一点掘我们根子啊!”一个大户说道。

身在改朝换代之世,他们本能的囤积商品,这一方面是获得价格上的收益,另一方面则是利用这些紧缺的物资来收族,以此建立封建剥削关系。

于是澳宋占领广东以来,这些大户一直囤积物资,以为澳宋的物资总能见个底,到时候不论大明反攻也好,澳宋统治也好,总要依赖他们。

可是几个月以来,澳宋疯狂向市场投放粮食、棉纱等民生用品,似乎根本见不到底。同时又不断派国民军到干部暂时治理不到的地方,拿着大喇叭宣传前往海外分田地。这让大户们咬牙切齿,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些佃户跟着国民军走。

合理负担要交,所以他们需要向佃户收取。澳宋还搞了个累进税,虽然现在澳宋还没开始丈量田地,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于是他们变着花样强迫佃户赎田。结果国民军不断宣讲,用分田口号骗走佃户,合理负担收不上来不说,他们连赎田的人都找不到了。田地和合理负担成了他们身上的负担,还无法转嫁给佃户。要不是国民军带枪,入夜前宣讲完就走,这些大户估计都有火烧钦差的心思了。

“虽然现在被骗走的是一些外姓,但族中已有一些子弟动摇了,这可怎么办啊?”另个大户说道。

“朝廷天军什么时候杀回来?”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坐在中间的大户。

“咳,朝廷天军不日必将杀回,诸位耐心等待即可。”中间那大户说道。

“拖延多一日,我们的处境就困难一分,现在囤的纱和粮都快烂在手里了,再收怕是兜不住啊!”

“是啊是啊!”

“诸位莫慌,我已探明澳纱来历,髡贼乃用机器所纺,想必得来不易。髡贼的纱总要交给农妇织的,只要农妇用了澳纱,我们不收布便是,再祸水东引,让他们去捣毁髡贼机器,我们再趁机掠其匠人,抬高物价,扳回一局!”

“至于澳粮,他们总不能用机器凭空产粮,一亩之田总有定数,我们继续收它便是!”

“这……”在场有一个大户似乎犹豫了。

“怎么?我说的有问题?”中间那大户说道。

“在下家底稍薄……此等实在是……囤不起啊!”那大户说道。

“哼!目光短浅!”中间那大户说道,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说:“既然如此,你走吧。”

“那便……告辞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中间的大户看着那人出去,便使了个眼神,门口两个壮汉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说道:“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以为不反髡就能独善其身,髡贼可不是改朝换代!我就问你们,髡贼这一套掘我们根基的弄法,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你们谁能独善其身?”

布哈林

轻纺城内的蓬莱公司办事处,安玖正在整理文件。这个时候一双小手轻盈盈的握住了她的细腰,吓得她一声尖叫。

恶狠狠的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起办公女同事杨晓梅。安玖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小心脏,说道:“干什么呀!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杨晓梅轻轻一笑,说道:“明明是你痴呆了,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看你最近好像魂不守舍的,就像少女怀春了一样,是不是看上那陈家公子了?”

“哪有,别乱说。”安玖继续回头整理着文件,

“怪哉~怪哉~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些大户人家子弟吗?” 杨晓梅有些坏笑的看着安玖,好像看穿了她内心的小秘密一样。

“别这样,上班时间,给首长见着了不好。”安玖说道,紧接着她岔开话题:“我记得你是厦门人,你不回厦门看看吗?现在厦门应该安全了。”

不过杨晓梅摇了摇头,有些伤感的说道:“五年前,我的父母就在乱军中死了,婚约的对象也失踪了,现在想必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吧。”她是在乱军之中被一个伏波军士兵捡到的,那时候她才十一岁左右,后来就被带回了临高读书。小时候父母给她指了个婚,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不过五年过去了,相隔天涯海角,她已经与那儿断了干系。

“是吗……”安玖也有些伤感,将来元老院光复山东的话,自己会不会回去呢?

“明天实习结束,我就要去海关报道了,现在找你道个别。”

“那真是恭喜你……”还未说完,安玖就看见黎山风风火火的从边上走过,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赶忙闭了嘴。

黎山一回来就直径的走向邹标的办公室,啪嗒一下把一叠纸甩在了桌子上。

“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顺利啊?”邹标慢悠悠的泡着茶,这几天他这儿的事情理顺了,总算能悠闲下来过一过中年人应该过的生活了。

“这群人社会罔顾事实!根本不在乎社会的将来!这样就是竭泽而渔!”黎山走过去,也不管礼貌与否直接拿起邹标泡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下了肚。

“你不怕烫吗?”邹标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被黎山如此牛饮,不免有些担心口腔会不会被烫伤。

“我当初就是瞎了眼帮工业口怼企划院,现在他们跟企划院有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企划院呢!”黎山丝毫不在意茶水的温度,把喝的空空如也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说道:“再来一杯。”

“你不能这么说,你看归起类来,我不也是工业口吗?咱不是互相帮助?”邹标又给他倒了杯茶水。

“说的对,整天说工业口怎么怎么样,实际上这玩意儿就跟x代会一样,沉默的大多数就这么被代表了。”黎山再次拿起茶水喝了下去。

“是技术下放和扶持计划在吵?”邹标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那么落伍的人力机械加工技术都当个宝,整天就想着挤破所有民营作坊破产,自己大包大揽赚大钱,营造国营和民营的势不两立情况。现在澳宋要转型成一个国家,不能不考虑民生和整体的社会问题!”

不过邹标却沉默不语。

见这情况,黎山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是老国企过来的,弊端和优势都有,就说说我认为的优势吧。我们那儿最重要的就是每周的工人小组评议会,也是贯彻党最重要的精神:批评与自我批评。”

“但是现在,我们的国企只有批评,没有自我批评。不说民主,工人简直成为了元老的家丁,我该说这真的是时代使然么?”

“当初我穿越时,我以为懂技术的人当了官,我们这些技术员的想法就能被满足了,但是事实上问题更加严重了。”

“企划院至少能所有部门雨露均沾,技术官僚只会为自己所在的部门敛财,甚至于给自己的小金库敛财。”

待到邹标说完,黎山道:“你这样把我也骂了”

“我早就想骂你了,这回顺带骂一下你。”

“你骂得对”黎山又补充道:“他们成了政客,选择了对社会事实忽略,甭管对不对,屁股没坐在一起就只会反对。”



“实际上元老院都成了政客,而没有政治家。”

“……”黎山短暂的沉默后,回应道:“你说得对,政客才会互相抱团倾轧、排斥异己、打击政见不合者。”

“元老院内部很多人喊着tg的口号,学到了武装斗争,却没能学到另外两个。”

“东施效颦。”邹标补上了一句。

“对,元老院发展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惜,拉帮结派排斥异己的有之、安于现状的有之、沉溺享乐的有之,简直就是太平送国。”

“不恰当,更像东晋。”



“似乎风评比太平天国更烂了。”东晋很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朝代,特别是对于底层人民而言。

这时候安心走了进来,说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黎山将之前讨论的内容跟安心交代后,后者说道:“你们知道布哈林么?”

黎山转头看看邹标,后者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是苏联时期的经济学家,大清洗时期死掉了,斯大林模式你们知道吧?”安心说道。

“知道,tg初期也是学的斯大林道路。”黎山说道。

“布哈林提倡的是稍微正常的工业化模式:发展农业—积累—生活资料工业—积累—生产资料工业,而斯大林走的则是:剥夺农业和生活资料工业—生产资料工业。也就是说,这种违背客观规律的道路如果想走通,那么必须全盘公有化。”

“不全盘公有化会怎么样?”黎山问道。

“很简单,挤占重工业资源。”

市场的逻辑就是,如果农业和生活资料工业发展不足,那么农产品和轻工产品必然稀缺,也必然价格昂贵,私有化的生产资料必然投入到其中,而且国家投入重工业的越多,私有资本投入到轻工农业的越多,到时候必然挤占重工业的资源。

“如果元老院内部经济可以完全独立于外部那还好说,问题是我们既没法完全独立,又没法对基本盘进行全盘公有化。”安心说道。

“我没听懂。”黎山说道。

“就是说我们的粮食、布匹质量会下降,但是价格会不断飙升,最终影响到重工业发展。”邹标说道:“如果不给工人涨工资,他们将吃不起粮食,穿不起衣服。最后导致重工业原料价格也跟着上涨,产品入不敷出。”

“正解,苏联赶上了世界大萧条,可以用低价购买到技术和外国原料,但是我们没办法。”安心说道。苏联当年即使全盘公有化、赶上了世界大萧条,对外获取仍然代价高昂。而元老院自己挖原料就不说了,对外获取一样需要拿大量生活资料换取原料,这将进一步上推生活资料价格。

“也就是说,在工业孤岛中,如果我们不实行全盘公有化,学习斯大林模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一旦官僚机构不畅,人民的生活质量将会迅速倒退,因为重工业和一般人无关。”黎山说道。

“可以这么说,苏联的重工业超过了本国轻工业的发展太多了,是利用强制性的计划经济让脆弱的轻工业进行承接,一旦官僚机构出了问题,重工业必须找一个轻工业足够强的地方承接它的生产,在旧时空就出现了西方扶持的寡头掠夺苏联的重工业。”虽然可能不止西方。安心扶了扶眼镜,又说道:“不过,本时空,一个可以承接重工业的地方都没有,一旦元老院的官僚机构出了问题,工业的火苗就会熄灭。”中国历史上不缺乏对机械的创造性,但是却始终没有与其相适应的市场,最终成了空中楼阁一样的昙花一现发明。虽然时代会进步,工业也不可能真正熄灭,但是这样下去出现停滞甚至倒退是不可避免的。

“我想起建国初期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学习苏联的脚步仅仅5年不到,生活物资就出现了质量降低、品种减少的情况。”邹标说道:“不过那时候我刚出生,这也是听我父母说的,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了80年代。”

“那时候虽是公有化,但全盘公有化和计划经济结合的并不像苏联那样好,所以会出现一些问题,后续的质量就不属于经济问题了。”安心说道。

“咱们真能学到苏联那还好,问题是咱根本就是学了个蹩脚。制造国营民营对立,把非国营挤压破产,这也就罢了,问题是农轻工业步履蹒跚,生活资料价格在重压之下还在上涨,失业人口也在不断增加,佛山就已经出现苗头了。更要命的是,我们没有强制打破农村封建关系。”黎山扶了扶额头,大量佃农还是依附在土地上的,并且没有建立统销统购机制,使得粮食价格没有降下回正常水平。

“基于我们国家特殊情况,56年的时候,就有人士提出‘三个主体,三个补充’,不过后来的事情导致这条路更加曲折了,光顾着斗争,直到78年才重新捡起来。”

“这么一说,按照历史轨迹,澳宋‘四人帮’的苗头也出现了啊。”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来者是陈小兵,他看了看周边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报告。黎山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便说道:“你说吧,什么事。”

“报告首长,这个……日新的股东吴先生找您,说是希望您出面保释一个人……”

小小的白坭镇接连发生了两件事,这使得当地主政的归化民干部不得不打起精神。

第一件事是一起落水死亡案,当地百姓在江安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浮肿了。归化民干部立即上报,法医元老驻广州的归化民弟子第二天就来到此处检查,但除了判断出他杀以外没有半点头绪。

尸体头部被钝器所伤,脚部还有一些伤痕,很明显可以看出不是意外落水。但问题是在这个刚刚占领粤北的时候,根本无法推断出究竟是谁下的手。有可能是仇杀,有可能是走散的乱军劫掠,也有可能是本地原先就占山为王的土匪。

国民军还在不断推进地方靖安,村里的驻在警还未完全部署完毕,无法获取准确的人员情况,除非家属报案否则根本无法判断死者身份,很显然成了一个无头案。

不过由于死亡的很明显是个土著,这事儿便很快的搁置在了一旁,贴了个告示便不了了之了。白坭百姓倒也没大惊小怪,这年头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比起这些,他们更关心自己碗里那二两米有没有着落。

第二件事则相对复杂了,在白坭附近的南沙,发生了一起宗族间的聚众械斗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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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 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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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2 10:3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地主那能力,真能造得起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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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00:3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镭射 于 2020-7-13 00:39 编辑

向纺织部门推荐一款动力装置:燧人一型锅驼机,澳宋动力出品
燧人一型锅驼机,是澳宋动力临高动力机械总厂以原时空石家庄动力机械厂50年代研制的10马力锅驼机为基础,结合李迪蒸汽机的技术研制的一款锅驼机,最大输出功率12马力,稳定输出功率10马力,采用锅炉和蒸汽机一体结构,总重量850公斤。可固定安装,也可安装在四轮拖车式底盘上作为可移动动力装置。该机技术成熟可靠,已经在临高各单位广泛运用,是小发艇的标准配套动力,也是中小型工厂的理想动力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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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04: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米怜 发表于 2020-7-11 21:39
南沙村的水力纺纱厂外,一群年轻人正有序的排着队。原先陈霖还对这套排队发工资的形式将信将疑,毕竟他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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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04: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镭射 发表于 2020-7-13 00:32
向纺织部门推荐一款动力装置:燧人一型锅驼机,澳宋动力出品
燧人一型锅驼机,是澳宋动力临高动力机械总 ...

打算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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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08:57: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stephenwu 发表于 2020-7-13 04:43
打算卖多少钱?

按@恶魔后花园 的估算,要96澳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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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09: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镭射 发表于 2020-7-13 08:57
按@恶魔后花园 的估算,要96澳元。

48人的工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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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12: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镭射 发表于 2020-7-13 08:57
按@恶魔后花园 的估算,要96澳元。

怎么感觉和之前的估算帖价格差的有点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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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0-7-13 13:5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该铲除一批遗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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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14: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浙江省浦江县的郑氏家族,历经宋、元、明三朝,共173人出仕为官,是朱元璋钦封的“江南第一家”。明代开国文臣宋濂为“郑义门”参酌审定的《郑氏家范》168条,构成了郑氏二十世同居的家庭法典。
郑家有一个很独特的规矩,就是在家族中选出一位辈分高、有能力的女性,充当整个家族的“主母”,家族全体女性成员都要在“主母”的统一组织和领导下参加力所能及的生产活动,比如纺纱、织布、做棉衣等等。个人意见,陈霖如果要招女工,也可以效仿这个做法,在家族女性中选一位“主母”,然后由这位“主母”负责全体女工的管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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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3 15: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镭射 发表于 2020-7-13 14:20
浙江省浦江县的郑氏家族,历经宋、元、明三朝,共173人出仕为官,是朱元璋钦封的“江南第一家”。明代开国 ...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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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7:4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啦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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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9: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布哈林吗,这个也要防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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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单纯输入法打错字。嘴中念着布哈林,输入法打错了  发表于 2020-7-15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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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6 00: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请转告列宁同志,啊、对不起,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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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7 16:3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米怜 发表于 2020-7-15 17:18
轻纺城内的蓬莱公司办事处,安玖正在整理文件。这个时候一双小手轻盈盈的握住了她的细腰,吓得她一声尖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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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7 17: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到,很有内涵,希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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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3 14:05:33 | 显示全部楼层
程元老,制衣厂那你这边有安排的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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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3 17: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米怜 于 2020-8-10 15:51 编辑


官司


陈霖这是第二次吃窝窝头了。

昨天下午,他正和张姨商量着召集周边村的妇女集中纺织的事儿,忽然一个后生仔就跑了进来说道:“不好啦!赤坎……赤坎的王家打人了!”

这下子在工厂工作的后生仔们停下了手中的伙计,目光齐刷刷的盯了过来。

“先停下机器。”陈霖对众人喊到,阿清便跑过去将闸给关上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陈霖问道。

“赤坎村的王家,带着他们的族人去了丝坊,说二叔公他欠了一屁股债,拿族产抵押,陆先生不给,结果对方打了陆先生一拳,现在打起来了!”那个后生仔气喘吁吁的把整个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听到这里,陈霖大惊,赤坎王家早年和陈家有着商业上的小摩擦,本就不算很和睦,没想到如今竟然直接动手了。

“抄家伙!去救陆先生!”说罢陈霖便抄起工厂边上的鸟铳,那是原先族里就有的,他带过来防野兽。而剩下的后生仔们随手抄起了手边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长长的竹棍,上头甚至削尖了一部分。

很快陈霖就带着人冲到了丝坊,这时候陈家的人已经在角落里被动的防守了,甚至地上有好几个见血的,也分不清是陈家的还是王家的。

“陈家的!冲上去!”陈霖喊着,就对王家的人开了一枪。

紧接着,陈家二十来个后生仔持着长竹棍,前后相依冲了上去。在枪阵之下,王家的家丁也不甘示弱,拿着手中的长棍也互相捅了起来,乱战成一团。

“都停手!”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一个归化民干部带着一队国民军到达了现场,但是看起来已经为时已晚,地上早就躺了几个不知死活。可是这哨声显然没办法止住打上头的人们,于是国民军的队长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大喊道:“不停手的我们开枪了!”

被火药巨响震了一下的双方才回过神来,看着国民军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官军!快跑!”

哄的一下,刚才还打斗着纠缠在一起的人们一下子就四处逃窜而去。

归化民干部一下也愣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喊道:“快快快!抓人!”

于是乎陈霖和一部分族中子弟便鼻青脸肿的被抓紧了白坭的镇看守所。

“陈霖,有人保释你们,不过你得先在法院等等,有人对你们提起经济诉讼。”白坭的县衙拘留所内,归化民干部打开了门。

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外头,等着他的就是一脸严肃的吴毅帆。

“伯父……”陈霖不好意思的走到了他面前。

“差点又闹出人命了!亏得我托了半天干系,新朝规矩你还不知道吗?”吴毅帆对他训斥道。

白坭镇周边已经陆陆续续派遣了驻在警,为的就是保卫基层治安,减少基层骚乱现象。之前就一直宣传“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希望进一步遏止械斗或者斗殴。虽然没有直接在南沙村派遣,不过南沙村和其他村不远处也有派遣的驻在警,他们能够迅速联络国民军。

“我……”陈霖有些尴尬,宣传标语也是时不时下村喊一遍的,但是基于对过去明朝官吏的认知,不找百姓麻烦就不错了,对“遇到麻烦找警察”这事儿是有些抗拒的。

“这不是王家先打的咱们嘛……”陈霖嘟囔着,但是看着吴毅帆严肃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看在你伯母的份上,保释金我已替你们缴纳,但是你二叔的债务官司还需你与陆先生打。”吴毅帆叹了口气,随后对陈霖说:“这局里面不止王家一家设局,多多小心。”

“是,谨遵伯父教诲。”陈霖施了一礼,他已知道二叔赌债的事情,而那天械斗的时候,也很明显能看出带头的是赤坎王家,可来的人远不止王家。

第二日,流动法庭来到了白坭镇,就在县衙里头,赤坎王家和南沙陈家坐在下面对簿公堂,吸引了一大片围观的百姓。

“求大人做主啊!陈家欠债不还,还动手打人!”王家一个穿着华丽的人首先开口道。那人陈霖认识,就是王家家主的弟弟。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打我们陈家人的!”鼻青脸肿的陈清站在陈家这边说道。

“肃静!我提问你们才能回答!”坐在上面的法官干部敲了一下锤子,紧接着下面的双方都安静了。

“原告,你是说,陈家欠了你的债?借据有么?”法官干部说道。

“是的大人!借据在这里!”王家那边很快的就呈上了一本借款单据和还债声明。

法官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着,里头欠二三两的有,十几两的也有,都是一个人签的字画的押。最后一个还债声明,就是把借款本上的银子加了起来,总的银两竟然达到了近万两之多。

“债权人写的都是,陈顺承?被告,是你们家的人么?”法官问道。

“是的,是我二叔。”陈霖回答道。

“他人呢?”

陈霖看向陆先生,陆先生又看向陈霖,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问对方:二叔人呢?

“在这里!”王家的人说道,紧接着就把二叔推了上来。

二叔一脸疲惫,整个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也满是尘土,看起来非常狼狈。但似乎没有被王家虐待,至少比起陈家这边鼻青脸肿的好多了。

“陈顺承,我看你是欠了九千五百四十两银子,是想拿土地抵债是么?”法官问道。

“正是!他还不起现银,需将土地房产工坊一并折银抵债!”王家的人说道。

“没问你,原告你先安静,问了再说话!”法官锤了一下,又问向二叔:“陈顺承,这上面的都是你借的?”

二叔没回话,半响之后发疯似的抱住了陈霖,疯狂的说道:“侄子!侄子!救救二叔!二叔再也不赌了!二叔戒赌!”

“安静!陈顺承!问你话呢!”法官看到这种情形,八成可以认定真的是二叔欠的赌债了。

被法官问道的二叔又发疯似的爬向了法官,大喊道:“冤枉!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却又不说些实质的,最后被维持秩序的干部带了出去。

“大人!债务证据确凿!还请大人明鉴!”王家的人说道。

“原告,你们承认这个债务么?”法官问向陈家。

“不承认!陈顺承欠的债!与我们陈家无关!陈顺承与我陈家已经分家!此乃地契!”陆先生手中掏出两张地契,分别落款是陈顺承和陈霖。此话一出,在座一片哗然,宗族分家可是头等大事,没想到南沙村陈家竟然分家了?

法官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是县里行政开具的土地证明。不过有一点似乎比较奇怪,他反反复复的看了一下,说道:“你这两份,都属于宗族地契,陈霖这份自然是与债务无关,但是陈顺承这份债务,宗族的成员同意了么?”

“这个……”王家忽然有点哑口无言。

“这等赌债行为!宗族成员自然不可能同意!我可去请族人来!”陆先生向法官解释道。

“不必,如果族人同意,就应该出具财产授权证明,这显然没有。”法官说道,紧接着他又问王家:“原告,你知道债权人无权支配财产么?”

这一系列名词把王家的人都绕晕了,王家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叔侄之间也当遵循礼教,欠债还钱!”

“用不着你来教我规矩,得按大宋的规矩来!”法官瞪了他一眼,紧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些财产是他不能用的,但是却拿来借债,立据证明人呢?”

“是商会的玉老板作的证!”王家说道。

“那没用,这个债不能拿陈家的土地抵,只能拿陈顺承他的个人财产抵。”法官说道,紧接着他翻了翻账本说道:“你这借据里面,有一些利息超过法定利息了,属于高利贷。”

“所以,本院做出判决:陈顺承欠王家三千两银子,后续自行需折合澳元,在陈顺承偿清债务前,列入失信人名单。”

“大人!这!”王家显然懵了,原来可以拿近万两的,瞬间就打折了那么多。

“有问题请到高院上诉,不过我想结果会一样的。”法官说道。这案子不太难,还是很好判的。

判决之后,王家既生气又无奈的离开了。

…………

在回去的路上,陈霖对陆先生说道:“陆先生,如果二叔要求,他可以支配族产的吧?”毕竟现在陈家人丁凋零,排资论辈下来,如果二叔想让族人同意,出具一个授权证明肯定是可以的。

“若是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你二叔威严扫地了,族人怎么可能会同意?”陆先生说道。

“哎,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若不是家中只有二叔与陆先生,我的贷款也拿不到。”陈霖知道,若是之前父亲和三叔还有陈家两个老祖宗在的时候,陈霖肯定是拿不到贷款的。但现在,陈家说话的就只剩下二叔、陆先生和他了,原本的分家分地之举也只是为了减少阻力,分摊风险。但他们仍然是族中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他们仨同意,陈家的财产都由他们支配。而现在二叔威严扫地,陈霖和陆先生就得挑起陈家全部大梁了。

“世事难料。”陆先生也叹了口气,作为入赘陈家的女婿,现在也得被推到前面来维系整个陈家了。

两人一路上沉默了许久,最后陈霖鼓起勇气开口道:“陆先生,我还是想卖掉一点地,去赎回二叔的债务。”

按照判决,二叔欠债三千两,他个人的财产估计有个两三百,剩下的族产不能用的话他得筛一辈子沙子来还债。

陆先生略微惊讶的说道:“这次是多家设局,你二叔可是差点毁了整个陈家。”若是放在旧朝,多家设局怕是陈家不死也伤。

“二叔已经威严扫地了,但怎么说都是陈家家人。于理,二叔虽违背祖训,可祖训亦言族人遭难不可不帮;于情,若二叔能改过自新,重头做人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陆先生没有马上回应,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若说的动其他族人,那便遵着你的意思做吧。”


变化

陈家一个族人抢救无效死亡了,械斗向来是双输的局面,没有人会是赢家。但是不争,那就输定了。

陈霖给了他的妻儿赡养费,并许诺给他儿子将来进学,又将他的妻子纳入工场工作。孤儿寡母的会过的苦些,但至少顶梁柱没了也不会落得个饿死的下场。不过他妻子哭的稀里哗啦的,精神上的创伤却是怎么也弥补不回来了。

但是,对于卖地给二叔赎债这事儿,陈霖的劝说却异常艰难。

后生仔们内心比较不情愿,毕竟他们都挺讨厌吃喝嫖赌的二叔的。

“怎么说也是陈家的人,若是二叔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便好了。”陈霖这样对着后生仔们说道。

“霖哥,我听你的。”陈清站了出来,他不忍心陈玥哭的如此伤心,虽然内心有些抗拒,不过还是希望陈家好好的。

有了陈清的带头,后生仔们也都很单纯,自然而然的同意了。

不过族里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原先得了二叔好处的其他族人们似乎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二叔说话,毕竟现在的二叔再也拿不出任何恩惠了。特别是丝坊的一些老匠人,不说外姓,本姓匠人们也都不太情愿出卖土地赎回二叔。

最后陈霖只得以族人半年增收作保,会出钱为族人改善生活,又让陆先生来证明,才劝服宗族内的人们。

但是有些尴尬的是,按祖宗规矩,他是没有权力以下罚上,让二叔去跪祠堂的。最后只能将二叔关家里,每月给两元列钱让他勉强过日子了。

…………

夜晚的南沙村静悄悄的,陈清悄悄地来到陈玥住处敲门,打开门后陈玥把他拉了进去,娇嗔道:“你干嘛呀!那么晚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陈清兴奋的从破旧的口袋里头掏出8个澳元,塞到了陈玥手中,兴奋的说道:“这些你存起来,将来存够了钱,买一块地,建个好一点的院子,我娶你!”

听到这儿,陈玥有些脸红了,但是心里却美滋滋的将银元收到了绣着荷叶的荷包里头,随后塞进了枕头里面。

紧接着拿出了一双袜子,塞给了陈清道:“上次厂里织好的布,我找霖哥要了一匹,给你纳的。”说罢,又拿起一条绳,在陈清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这是干啥嘞?”鼻尖嗅着陈玥的体香,陈清稍加有些不好意思。

“布料还剩很多,给你裁件新衣服。”陈玥说道。

两人不知相谈了多久,最后陈清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此处,打算回到自己那破旧的小屋中。不过,沉溺在幸福中的两人全然未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二叔走在白坭的街上,随着澳洲人接手管理,有些铺子迅速的开了起来。比如天地会、日新、各类供销社,谁都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澳洲人罩着的铺子,或者说就是澳洲人自己的铺子。二叔掏掏自己的口袋,似乎没几个子儿了。先前大手大脚惯了,如今要他省着点用却是相当困难了。

不过偶然间,他眼睛瞥见了赌庄。忽然间一个念头从他脑袋里飘起:若是以小博大,再赢一点钱,不就没事了?将来拿着大把的钱回去,族人谁敢看轻他?

这个念头飘出来以后就没办法收回去了,不断的驱使着二叔的身子往那个赌场走去。

“哟!这不是陈家二家主吗?赎了身有钱赌了?”赌场的赌客讥讽着说道,白坭本就不大,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陈王二家官司?

“来一局。”说罢便排出了十枚大钱。

不过,很快二叔就输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也没有余钱了,于是他大声喊叫道:“赊账!”

可众人却不理他。二叔再次大喊了一声:“赊账!”

但周围的人似乎开始嗤笑,见到此情此景,二叔涨红了脸说道:“赊……”

“陈家二家主,我给你赊,尽情玩。”一个人从赌场后面的屋子内出来,正是以前与二叔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之一。

眼见有人出来为他说话,二叔喊道:“来!押大!”

…………

张瘸子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中,却看见老婆在一个布匹上比划来比划去。

“你做咩啊?”

“整条新衣裳,今年的布有多。”

张瘸子一听,有些抱怨道:“又整新衣裳,家中开销怎够?我辛辛苦苦挣几文,粮价也没跌回正常,生计点解?”

不过张夫人却拿出一枚澳元,扔给了张瘸子。后者接过那枚澳元,放在嘴中轻微咬了一下,确定是真的以后,惊讶道:“你哪儿来的?”

张夫人只是淡淡的回答道:“织了一个月的布,挣得。”

“你莫骗我,平日里一个月顶天了四匹布,现在布价又跌佐,你怎么可能挣的还多了。”张瘸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不已的表情。

“我不纺纱了,陈家那后生仔的纱好像用不完一样,现在一个月我能织十五匹。”张夫人回答道。古代布匹宽度接近,但是长度却不太一样,平均一匹布长度大概在7米。而陈霖每一匹的收购价格在0.1元左右,是比一般行商低的,但陈霖赊出的纱价格也低,这个月张夫人便挣了足足一个澳元。

张瘸子赶忙把那枚澳元藏在了枕头底下,心里嘀咕道这老婆子挣得都快赶上他了。染间的月钱也才二两半银子,以前张夫人每个月织布也就堪堪换三钱银子,现在直接翻倍了。

但还有一个更惊讶的消息让张瘸子合不拢嘴,张夫人说陈霖招她上工织布,每个月例钱一元,每织一匹布也给0.1元。

“这陈家后生仔吹水罢?我在染间染布也才二两半银子。”张瘸子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虽然这个是例钱,但实际上染匠还会有其他如酒、米等等实物补贴,是比较不好估算价值的。但总的来讲,每月也不会超过三两收入。

“母鸡啊,现在还没上工,听说要过几个月买了机器才能去。”张夫人说道,紧接着拿着一个布条在张瘸子边上丈量他的身子,准备给他裁一件新衣服。

…………

入夏的广东格外炎热,但同时也是热闹非凡的季节。每年欧洲人都会乘着季风,在夏天大量的到达中国贸易。曾经的他们是不被允许进入广州的,一切都需要在澳门经手贸易。但如今,澳宋已经指定了贸易政策。远渡重洋的商船先停泊在黄埔港,大部分人都被留在了黄埔港检疫。

这个时代大部分水手的素质低下,为了避免扰民和缓解治安压力,他们目前只被允许呆在黄埔港附近的区域。而一些富有的绅士或者公司代理人则可以进入广州附近采购,他们由黄埔港下来通过检疫后,换乘小船前往广州进行贸易。而今年,第一届纺织品展销会也在轻纺城召开了,同时也是轻纺城的落成典礼。

在以前,纺织品往往是作为附属产品运到欧洲的。比起把船装满,商人们往往更看重什么东西能卖个好价钱。航线贸易的主力往往是香料、瓷器、茶叶。但进入17世纪后,贸易发生了变化,纺织品的比重逐年上升,成为远洋贸易的大宗商品之一,棉布更是其中佼佼者。

由于工厂需要人,阿清暂时无法随行前往广州,于是陈霖便带上了陈玥,再带上两个伙计,捎了一些货品前往广州。他在轻纺城内也租了一个铺子,还找人打了一块“端云祥”的牌匾。

陈玥第一次到广州,似乎被这里的繁华吸引住了。陈霖便给了她一元钱,让她去城内游玩一下。而接下来,有一个更重要的展销会需要他参加。

“阿霖,这边!”远处,安玖不断的挥着手。蓬莱公司作为白手套公司,实际上是展销会的主力军。而安玖作为陈霖老熟人,年纪又相仿,自然有更多的话题可聊,而今日就由她带领着陈霖进展销会。

陈霖把样品交给展销会的工作人员,明天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些样品将会在展销会展出,以供远道而来的商人们挑选。

不过安玖却皱了皱眉头,小声对陈霖说道:“阿霖,北方的商人或许会喜欢这些花色,但要卖个好价钱,这样的却是不太好。”中国传统的染制技术和印度接近,基本上都是在红底、蓝底上染白色图案,而不是在白底子上染出蓝色图案。这些花色与图案或许会受到北方来的商人们欢迎,但问题是最土豪的,至少目前白银最多的是欧洲人。

“你是说泰西诸国,我听闻他们尚白,我也准备了一些白布。”陈霖说道。

不过安玖却摇摇头,道:“不准确,他们喜欢的是在白布上面有花色。”

“那样的成本有些高了。”陈霖说道。基本上,传统染法都是将布匹覆上遮盖物,随后扔进染缸,染好后除掉遮盖物。一般有蜡或者石灰黄豆粉混合物,这就意味着大面积留白的成本很高。

“所以啊,我们给你发了一封特殊的请柬。”

“你是说设备展销会?”陈霖拿出袖中的一个请柬,那是一个特殊的布包裹的卡纸,上面有很特别且精致的纹样,更特殊的是上面写着陈霖的名字。

“看到这个请柬我就想问了,这布料工艺是提花上去的,如果你们给很多人发了请柬,岂不是花费颇多?”要知道,如此复杂的提花工艺,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等进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展销会

黎山和邹标在展区看着临高发来的一堆布料,作为主办方,最好的位置当然要给自己占着。举办展销会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解决发展棉纺织工业后“卖给谁”的问题。

“按照你的要求,外贸款主要织造了宽幅白布,一部分是超宽幅布,还有一些提花布,希望能够卖出去。”邹标说道。

“放心吧,我找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些来往信件,再加上我与荷兰人的交流,这些将会是主力产品。”市场调研是轻工业中最重要的一环,竞争中价格是重要的一个因素。但竞争并不是只拼低价就行了,作为直面市场的商品,想要击败印度布和松江布,重要的是抓住消费者的“痛点”。黎山在生产前做了大量市场调研的工作,除了一些和买家的沟通交流外,还查看了大量本时空欧洲各种东印度公司未公开的来往信件。何况,澳宋棉布的成本实际上没有那么高,精致的布匹甚至可以充当货币功能,这绝不是寻常农家土布可以比肩的。

“元老院里面一些人很看好成衣制造,可你只给了一小点摊位给成衣,没问题么?”

“如果不想像英国人那样订购二十万件男女成衣衬衫亏个底朝天的话,就不要花太多力气做成衣,这个时代的消费力注定了裁缝铺才是主流。”黎山说的事情其实还没发生,但很显然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事情。168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野心勃勃的在印度定制了二十万件成衣,结果亏本促销也没卖出去多少。在工业化之前,成衣工厂注定不会是主流,因为最大的成衣消费者:工人阶级并没有出现。相比较直接购买成衣,平民百姓更喜欢去裁缝铺,贵族更是有御用裁缝。

“这次展销会预计能有多少布匹贸易量?国营纺织厂的外销已经准备了五千标准匹。”邹标说道。

“不好说,我估摸着十来万匹吧。具体需要看他们下多少订单,但洲际贸易年均贸易量接近一百万匹,我们抢下五万匹不过分吧?何况,还有北方来的行商呢。”黎山说道。实际上,西南西北甚至关中地区的商人,都会在广州采购货物。北方有广货的称谓,但那些并不一定是广东出产的,而是由松江等地到达广州后转口的。这也就造成了清朝以前广州商业繁荣,但是手工业并不算非常发达的情况。

“北方现在乱成这样,还能买多少?”

“北方乱不代表每一寸土地都乱,大乱之下也有小治。不过,肯定不能指望北方商人作为购买的主力。”

…………

另一头,安玖带着陈霖进入特殊展馆参观。展馆内摆放着许多机械,比起上一次去临高看的,种类似乎少了一点,但是看起来更加先进了。

“这里不是人人都能受邀进来的,毕竟有些机器还不能敞开了卖。”安玖说道。

“这里都是日新的?”陈霖看到一些机器上面都贴着一个牌子,写着隶书“日新”二字。

“没错,日新轻纺会逐步在镇子上开代理点,既卖机器,也收布。”安玖说道。经过反复讨论,众人还是认为的有一个铺子对接广大乡镇,这是除了政治治理问题外的经济补充,只有打破了封建行商垄断,让中小生产者链接到更大一级市场才能够激发活力,提升收入。只是这个过程需要多久,目前谁也说不准确。

“在下亦有想法,想购置一些织布机器。”

“那正巧,给你介绍一下。”

“首先是平纹铁木织机,目前打折,最低5元起。”安玖指着入口处的一台脚踏织布机,那是目前元老院的主打产品,是一款人力织布机,刚好可以在家中放置。而它目前有两个宽幅挡位,一个65cm,一个80cm。

陈霖点点头,不过这台机器上次去参观的时候他见过,并没有太惊奇。

“这边是120cm的,算是对外出售中最宽的了。”安玖指着一台机器说道。很显然,这台机器比前两台都复杂一些。

陈霖敏锐的听到对外出售中最宽,便问道:“不对外出售的,最宽的是多少?”

安玖佩服陈霖的敏锐,不过首长说这也不是秘密,便说道:“两米,但是一般人力就用不起了,而且现在良品率比较低。”

“那这个是何物?提花机么?”陈霖自然是知道宽幅布的价格和难度的,一般而言只有权贵才能用得起。不过,一台比较小的机器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台织布机,看起来稍微有些大,边上接了个水轮,而高处有水管,想必是动力源了。但目前似乎没有水,机器就静静的停在那里。

“这个啊,就是你请柬纹样的秘密了,卡带提花机。”卡带提花机实际上就是贾卡提花机,这是与冯元老深度合作制造出来的机器,是冯元老、邹标以及美术设计院通力合作的结晶。

安玖拨弄了一下那个机器,紧接着说道:“不过,这个是个演示版,最宽也就织十厘米的花样了。”

“哦?是否可以请安玖姑娘演示一下?”陈霖饶有兴趣。自战国起,提花机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

织布的原理就是经纬线上下交织,而提花的原理则是让一部分经纬线交织错位,一上一下形成花样。






只不过,古代的提花机效率很低,花样不多。假如需要织造复杂的花样,则需要更多的综框,由人一个个提起。如果更复杂一些,则需要成百上千个综框,非常复杂。因此古人发明了束综提花织机,利用人为提起经纱来做到提花。

但是这些提花机的效率都非常低下,仅40cm宽幅的提花布料,一天也仅能织一米左右。

“把你的请柬拆开,手脚轻点别撕坏了里面的东西。”

陈霖拿起怀中的请柬,找到一个缝制口,将外头的线拆开。里面是一堆连着的卡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孔。

“这是何物?”

“穿孔卡带。”安玖一把拿过陈霖手中的卡带,紧接着将卡纸安装到了提花机上面,之后打开了水闸。

由于宽幅不太宽,因此织机不算太大。若是国营厂里头那种提花机,这点水怕是驱动不了。

受水力影响,很快穿孔卡带提花机便运作了起来。只见织机咔咔作响,一条条纱线交织,仅十多分钟,一张手帕大小的布匹就出来了。









陈霖接过那片布,和手上的请柬布匹一模一样,便惊呼道:“那个穿孔卡带,是花本?”花本就是束综提花机常用的东西,由匠人对着花本提起综丝提花。但是花本的设计和更换都很麻烦,而陈霖看着眼前的提花机,似乎只要换上了这堆卡纸,就能提出纹样,实在是令他惊讶不已。

安玖戳着自己的下巴,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安玖只是临时培训上岗,对传统纺织技艺并不算太了解,但字面意思上理解花本应当是储存纹样的东西,那与卡带应当类似。

“这种提花机,怎么卖?”陈霖敏锐的发觉了一些商机,以前提花织物比印染织物贵多了,如果用上这个机器,产量就能够大幅提升。

“40元一台,且不包含纹样设计费,最宽只有65cm的规格。”安玖介绍道。40元只是机器的价格,但是纹样的设计以及穿孔卡带的设计都需要另外花钱。当然,如果艺术功底好的,自然可以免去设计,交付一笔卡带编码制作费就行。

“嘶……有些贵。”这一台机器顶了8台平纹织布机,而且占地面积似乎有些大,并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再看看其他的机器吧。”安玖继续带路。很快,他们就到了印染区,这里倒没有很多复杂的机械,只有一台比较大的机器跟一堆接近黑色的瓶子,展台还摆放着各类花色的布匹。



“这是……染布的?”陈霖家中虽然有染间,但是一时半会没看出来这个机器的用途。

“对,滚筒印花机,为了满足外贸需求而生产的。”安玖介绍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欧洲人喜欢白底子上印图案,所以专门研发出了这种机器。”其实说是研发,实际上还是找图纸做,因为滚筒印花的难度并不算太大,而其难点在于染料部分。

“大开眼界!”陈霖惊呼道。

…………

约翰·史密斯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他之前在印度洋做布匹采购生意,但老实说那边糟透了,不仅仅工匠不愿意放弃习惯生产,甚至还有该死的尼德兰人跟他们竞争。尼德兰人的采购简直没有下限,甚至连2.5英寸的布条都要。这多方面因素导致了英国本土方面对棉布总是不够满意,但印度织匠根本不愿意改。

托马斯·霍金斯经常强调要投资当地织匠,以好让他们满足英国的订单需求。可迄今为止,整个贩运到英国的棉制品在质量和数量上均无法让本土满意。每次下的订单,棉布与棉布之间的质量差异可以说是巨大。

史密斯现在已经知道托马斯的举措根本无效,而他听另一个john说,远东的赛里斯人那儿或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史密斯便乘着季风踏上了这片远东的土地。

首先让他惊讶的就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和整洁的街道,他在黄埔港上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史密斯,欢迎来到:天堂~”迎面而来的是夸克·穷,与澳洲人打了许久的交道,经常自诩为澳宋通。

“噢夸克,我老远就听说,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史密斯摘下了帽子,如果这边真的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许他就会常驻这里。

“当然,我敢保证,这里的东西都是你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约翰·斯密斯的日记


夸克·穷的确没骗我,这儿的确是采购天堂。

我刚从港口下来,就有彬彬有礼的侍从①带着我到了展厅,尽管他们的英语口音有些怪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

展厅并不大,但是里面有非常多的样板布匹。根据侍从的介绍,里面有二十一家织布的商人,如果看中了哪家的布匹,他们可以收取一些佣金撮合双方。

他们保证,商家的样品和货品之间差异不会很大,绝对不会出现我们在印度那样的情况。

噢老天!看来他们也知道印度棉织品最大的问题。即使公司要求我们临场开箱验货,但质量始终不能令人满意,就算同一个织匠织的布质量也会有差异,我们完全无法得到100件尺寸和薄厚相同的产品。我们和荷兰人都采用了三等质量评价体系,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做不到那么详尽。[1]

但是在这个被叫做澳宋的赛里斯国家,他们一开始就设立了一种质量评价体系,并且一开始就有六等,每一款布都被打上了等级,还堂而皇之的把标准挂在广场上。这是何等文明的国家!

只不过,我似乎看不太懂赛里斯的文字,他们就像图画一样带着神秘的色彩。侍从还非常贴心的跟我说,这些标准只是参考,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就需要客户自己仔细与商家沟通了。

在这里,我还看见了非常廉价的宽幅布,它完全满足公司2码宽布的要求。赛里斯人甚至说,只要钱给够了,每卷2码宽幅布可以做到长度100码。而当我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脚下踩的就是宽2码、长100码的棉地毯。这是何等惊人!赛里斯人都会魔法吗?这种长度的布竟然只需要40多镑!

最令人惊讶的还是赛里斯人对于欧罗巴市场的审美把握,他们就像到过欧罗巴一样。他们的设计师称,在棉布花样设计的时候即要满足欧罗巴人的“异域风情”的想象,又要迎合欧罗巴人整体的审美。他们给我展示了一款白色底子的被单,那种洁白程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棉制品都要白。在白色的底子上印上了各色花样,并说这些花样随时可以按照订单调整。


(欧洲流行的款式)

当我问及订单的生产时间时,侍从跟我说各家都有些不同,但至少供销社的布匹只要接到订单,就绝对能在10月乘着季风离开之前交货。不过遗憾的是,我来晚了,大头的订单都被该死的尼德兰人拿走了,我只能订购一部分布匹。幸好尼德兰人大量订购的不是宽幅布,还有些余量订单给我,并且赛里斯人承诺九月份就能交货。

我剩下的订单都交由了一家布行,行主是一个年轻人,当他得知我要购买大量棉布的时候,他热情的向我介绍他的优势。虽然价格比供销社的低一些,但质量似乎也比不上供销社的,而他能提供最宽的布也不到一码。但是他的热情打动了我,并且说能够完全按照订单尺寸和纹样交货,我们在印度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优渥的购买环境。

与赛里斯人做生意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可以只预付定金而不是全款,不用投资也能满足订单要求,还不用担心被割喉!②如果能够运足够量的棉花过来出售,他们甚至会有减税优惠。但是这样优厚的条件,也使得竞争异常激烈。要知道,这么精致的布匹在印度洋绝对是硬通货,尼德兰人肯定盯上了这份好差事。而二十一家布商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排了订单,若我再来晚一点,恐怕只能走到外面的铺子上收些散货了。

赛里斯人展会外的铺子上,都是一些农家自己织造的土布,价格优惠但是质量不一,倒是和印度有些像。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太喜欢这儿的采购环境了。


[1]乔吉奥·列略 棉的全球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157-170

①是导购,但是史密斯认为是侍从。

②割喉这事儿是文献中欧洲各公司雇员的普遍担忧,但不知道这是他们的夸张叙事还是真事。不过欧洲的历史学者们普遍认为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插手经营前,印度的产品定制生产体验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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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3 18: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点小意见,邹标的言语习惯不象是中年人,更象是三十以下的人用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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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3 18:4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米怜 于 2020-8-10 15:52 编辑

危机

黎山非常满意展销会的结果,甚至这个结果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仅展销会上谈下来的布匹订单就达到了二十万标准匹的棉布,价格从0.3元/标准匹到0.6元/标准匹的都有。而国营纺织厂的订单价格在0.4元以上,甚至有些供不应求。

最大的需求是在宽幅布上,欧洲人对尺寸的追求似乎比北方来的商人大很多。这回也有一些四川等地来的商人购入棉布,但他们主要购买的还是窄幅印染布,这想必和实物赋税带来的影响有关。

不过,比较让人意外的是染料的订单。原先以为本地染坊会守着自己的秘方抗拒化工染料,但实际上他们似乎没有那么多包袱,已经前前后后不下十家染坊过来购买染料了。而受欧洲人的订单影响,漂白粉也卖的不错。黎山便赶忙写信给齐楚秦,希望他能够再生产一些,之后几年随着远洋贸易的扩大,需求将会越来越大。

…………

“哎哟!”二叔被人架着抬到了一间屋子里头,只见一堆壮汉围绕着二叔。“你们,你们干什么?”二叔惊恐的说道。

“别慌,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一个男子从外面走进来,慢慢的接近二叔。紧接着他俯身对着二叔说道:“只是你欠了那么多钱,小弟我生意也周转不开啊。”

“吴元印!你框我!”二叔大喊道。

“欸,是你自己要赌的。”被称为吴元印的人摆出一副不干他事的表情。

“你想怎么样!”

“简单,你要么还钱,要么帮我做事抵债。”吴元印的脸从上往下,俯视着二叔。

“这……”

“你侄子的产业,你怕是不知道吧?”吴元印一脸阴险的说道。

听到这里,二叔瞪大了双眼,似乎没有听过这事。

“你瞧瞧,一家之主连自己侄子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若做成了,这债就抵掉。”紧接着吴元印附着二叔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不行不行不行!莫说那些人还会不会听我的,这样岂不是破坏了叔侄之情?”

“你想清楚,如果你侄子知道了你又欠债,你觉得他还会不会顾及叔侄之情?做好了,我们帮你夺回陈家话语权。”

“……”二叔陷入了一丝丝犹豫,也不知道脑海中在想些什么。

“你好好想想吧。”说罢便走了出去。

很快,吴元印就走到了大堂,里头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当时和陈家打官司的王家人。

“都安排好了,已经把脏水泼在了髡贼身上,纱工布工都认为是髡贼要亡他们了。”

“很好,髡贼断我华夏根基,不仁不义,将来天军杀回,皇上必然会封赏我等。”

…………

陈霖终究只买了一些脚踏铁木织机。他虽然有些想购些提花机,但目前接了几个大单,资金周转之下,财力还是比较紧张的。

这些订单比较严苛,只有用澳洲机器才能准确的统一质量。至于之后的印花部分,陈霖还是打算织完布后花些钱让澳洲人来印花。如果在10月之前将这些订单做完,或许能有一两千元的利润。

不过当他回到南沙村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张夫人抱着一卷布,不知道在和阿清说些什么。当陈霖踏上码头的时候,阿清赶忙迎了上来说道:“霖叔!出事了!”

原来之前收布的人跟张夫人说,要一百二十经的布。张夫人觉着有些奇怪,但收布的人也照样给钱,她起初也没有怀疑。但是越织觉得越不对劲,一百二十经的似乎有些过差了,便抱着布来到了阿清这里问个清楚。

“一百二十经?!”陈霖有些惊讶,这种经纬密连澳洲人的六等标布都达不到。陈霖赶忙抱过那布一看,很明显外行人都知道质量差上了一个档次。

“收布的呢?人呢?”陈霖四处张望道。

“我去找他。”

很快,收布的那个人便过来了,看到这种情况他有些不解,说道:“不是霖哥你寄回来的信吗?”紧接着就掏出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以后收布要一百二十经的。”下面还盖了个“霖”字的印子。

“这……这怎么回事?”这个笔迹肯定不是他的,但是印戳却是他的无误。文人和生意人经常随身带个印戳,以表明自己的身份,或者在外写信时用。陈霖赶忙翻看身上带着的那个印戳,似乎还在腰间。那这个戳是哪来的?

“莫不是……备用的印戳?”陈霖也不管手头的布匹,三步并两步的跑回了家中的屋内。他翻开自己的抽屉,果然备用的印戳不见了。

“呀!”陈玥住的那间厢房中传来了陈玥凄惨的叫声,陈霖赶忙跑了过去喊道:“堂妹!”但屋中却没有其他人,只是陈玥呆呆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

“霖……霖哥!我的钱!”陈玥拿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荷包,里面是阿清给她存的私房钱。

“这……难道遭贼了?可似乎……”陈霖思索着线索,很显然窃贼是有目的而来,并没有把陈家翻个底朝天。但陈家平常也不是阿猫阿狗随便就能进来的,既然如此犯案的就有可能是族内之人。“丢了多少?”

“至少三十……”

“你一个女孩家家哪来那么多现钱?”陈霖惊觉道。平日里女孩儿出门不多,陈家给家中女儿的月钱也不会给太多,许多吃穿用度都由家长补足。如果有三十,那就意味着陈玥至少得存好几年。

“我……其中有一些是阿清的工钱……我存的……”陈玥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简直是给陈霖火上浇油了,突然间大声道:“你们可是同宗的姑侄辈!你们这样弄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再继续了吗?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陈玥明显被陈霖的神态吓到了,以前她似乎没见过陈霖发这么大的脾气。而陈霖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陈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愤懑的说道:“回头再说你们。”紧接着就小跑到了仓库边上。

“一百二十经的布一共收了多少?现在都在哪?”陈霖问工厂管仓的后生仔。而后者说入了两百多匹,昨天都已经拉到端云祥的铺子上去了。

陈霖内心暗自道不好,紧接在码头想招一个船夫,但老天爷似乎跟他对着干,现在江面上一个摆渡的都没有。

在岸边苦苦的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艘路过的沙船。在太阳落山之前,陈霖终于赶到了白坭镇中的铺子。

“掌柜!昨天……拉过来的布……在哪儿?”陈霖气喘吁吁道。

“少爷,您先歇会儿,在后面的厢房内呢。”掌柜的说道。

陈霖也顾不上歇息,走到了厢房内,拆开包裹着布匹的纸卷,但似乎没有找到他的目标。紧接着问掌柜:“都在这里了?你有没有见到一百二十经的布?”

“一百二十经的?这么差的布…………”掌柜的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卸货的时候,似乎有个行商说要买布,便直接买走了一堆布。

“是以几等标布卖的?”

“纸上面写的是五等,按五等卖的。”

“他们不验货的吗?”

“似乎……没有。”

陈霖大叫不好,有人给他设了一个局,有人故意买走他的劣等布。

“哎!有人算计我们!”

…………

但是两天过去了,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比起明处的对手,暗处的敌人其实更可怕。

不过这次风波大大加速了陈霖想开织布工场的意图,他不想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办织厂就成了最优解了。澳洲人的人力织布机却是便宜,5澳元就能购得一台,城市里已有许多妇人购置后在家织布了。但在南沙附近,道路比较差,货运交通有些不便,陈霖首先想的还是集中妇女劳作之事。

布曾经是很重要的实物税,不过自万历以来已经折了银钱税,所以“机户出资,机工出力”也并非什么新鲜玩意儿,很快就召集了周边村的三十来个妇女们约定农闲期间定期上工。

又过了两天,安玖随着船带着陈霖订的三十台织布机到了此处。简易码头几经扩建,现在已经是一个能停两艘沙船的码头了。虽然比起白坭的很不够看,但是在村里已经相当不错了。码头边上有一个木板房,外头就是水车,随着水流哗啦啦的流动,里面的机械也在嘎吱嘎吱作响。

“你这厂子,办的还可以啊。”安玖下了码头,看着陈霖这边忙碌的工人说道。

“安玖姑娘过誉了,比不得首长的厂子。”陈霖达道。

“这回,一共三十台机器,你让人收一下。”安玖拿出账本,一点一点记录起来。

“多谢安玖姑娘,没想到这次你亲自送来了,快接近晌午了,是否赏个脸,与工人们在敝舍吃个饭?”陈霖说道。

安玖思考了一会儿,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厂子边上就有一个屋子,里面摆了几张木桌,工人们下了工便能过来就餐。

不过,这边都是一些工人,饭菜有些咸,肉食自然是没有的,只有每人一点儿鱼饼。但好在,饭还是管够的。

和安玖过来的那些安装工人,自然是吃得惯,不过安玖却是吃不惯,只是稍稍的进食了一点。

陈霖看出了安玖的不习惯,有些尴尬。因为事业草创,他自己平常只能和工人们一起吃这个,就习惯了。但是招待客人这样似乎不太好 ,他便挠挠头道:“要不,待会儿我请安玖姑娘去镇子上吃好了。”

“不必不必”安玖连忙摆手,说道:“我本身吃的就不多,这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其实陈霖也知道这是借口,不过为了缓解尴尬,便顺着道:“是有何事?”

“开办夜校。”安玖说道。

随着元老院的社会治理推进,教育的压力越来越大,师资力量不足逐渐暴露,于是就提出了推广夜校,先解决文盲问题。院有企业自然不用说,绝对不会缺师资,但是对于民营企业来讲就有些不足了。于是一合计,便想了一个法子,在企业中推广夜校,进行夜校教育的可以给与税收优惠和政策优惠。

按照元老院发的教材,数学和语文两本,民营企业要么自己教,要么请老师,总之一个民营工厂里面的文盲越少,元老院给的好处就越多。

但是考虑到一些现实的实施情况,决定先在元老院的合资企业中先行推广,定期派人过来检查。

“工人还要识字?”陈霖听到,稍稍皱了皱眉头。宗族内到是有义学,他也是义学里出来的,不过很显然义学只对族人开放,其他人自然是没法享受的。

“为了将来能开机器,必须要识字,否则会出人命的。”安玖解释道。

对于大户而言,澳宋的机器其实不算特别贵,但是他们没有相应的人可以用。学校教育里头出来的人,早就被瓜分干净了,自然而然的没有他们的份。

但是考虑到政治民生和国家治理层面,这样的情况明显是不太利于社会发展的,于是出台了这个政策。

听到此处,陈霖放下了碗筷,说道:“也就是说,只要工人们去县里考试,中了就行了?”

“到达分数就行,没有特定的淘汰率。”

“我自己教他们也行?”

“这是教材,你先学学,把工人数量报给我,我下个月给你带课本。”安玖递出了两本书,封面很单调,只有“语文”和“数学”二字,后面都写了“扫盲夜校专用”

虽然元老院也清楚,如果这些企业主自己教,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问题是,元老院的老师不够,比起成堆受不到教育的文盲,还是先抬升识字率的更重要。

“那便劳烦安玖姑娘了。”陈霖收下课本,对安玖施了一礼。

“对了,还记得你那个学习班吗?等你旗下的工人考到了证书,可以派到我们那儿委培,以后就能上岗开动力机器了。”

“就是临高见着的那些?”陈霖对那些蛮有兴趣的,虽然有些贵,但似乎不用再建水利之类的了。事实上,陆先生对于他开办工场利用水力的事情是比较不放心的。因为一旦旱季到来,宗族里面必须引水入田,这就意味着陈霖的工场得停工。但如果利用临高那种动力机械,即使大旱也不用停工了。

“是的,你们有一个司机的委培名额,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派谁去。”

一个名额,陈霖脑中就想起阿清,但是忽然间又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袋。自己似乎还没找陈玥和陈清两人算账呢!

障碍

实际上,阿清作为远房支系宗亲,在血缘关系上与陈玥已经如同地位一样隔得相当之远了。但宗族的规矩就是如此,同宗同姓的婚姻是不被允许的。


陈霖罚阿清在祠堂跪了一天,希望他能够好好和列祖列宗交流一下。而陈玥,陈霖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她,同宗不能结婚,何况他们还是姑侄辈,这样辈分一乱怎么了得?

陈霖正在为这些事情苦恼的时候,有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了南沙村,看起来是流浪过来的。陈霖问了问,似乎是人和镇那儿过来的,姓鲁,好像是一个寡妇。

鲁寡妇只想找个活混口饭吃,陈霖也没有太多疑虑,便让她在织布场那儿与村妇们一起做工,每个月也给一个例钱。

先前张夫人做事细致,陈霖便让她做了场里头的工头。张夫人说她虽然是寡妇,但她模样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常常顺着眼,是一个安分耐劳的人。试工期内她干活勤快有力,很快就被提拔成了正式工。

但陈霖瞅着鲁寡妇似乎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最多也不过二十七八,不知为何就成了寡妇。人们问起,她就使劲的摇头,似乎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一般,只说自己的丈夫命短。

陈霖也不深究,至少做工的事情也不会耽误。

…………

麻烦终究是找上了门,一堆人拿着端云祥的布匹来铺子前面找说法。他们拿着原价购买了端云祥的布匹,却是劣等货物,掌柜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最终,陆先生和陈霖一商议,选择了全部原价回购。自古经商以次充好者有之,讲求信誉者有之,但若要长久的做下去,信誉的构建是必须的,哪怕这是对手的恶意打压,他们也只能选择回购。

陈家管事的人们聚在了端云祥的后院,面对着这两百多匹劣等布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产量提升了许多,但这两百多匹布也不算少了,少说也有六十多元的价值,再加上赎回的赔偿,损失接近七十多元了。若不是发现的早,损失远不及此。

“要不,低价卖了?”有人出主意道。

“分给家中族人家用也行,给工人做工资也行。”又有人说道。这时候实物工资是很正常的,特别是布匹这种民生物资,曾经还是冲抵赋税的,工人带回去家用或者出售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但陈霖似乎想起了之前游临高的事迹,便拍板道:“这次失误由我而起,是我没管好印戳,我一人罚没五年月钱买下这些布匹,去铺子前面当众烧毁。”陈家的宗族之内很多用度虽然可以向长辈讨要,嫡脉的吃穿也不太需要发愁,但银钱大都是账房给的月钱,陈霖曾经作为嫡长子,每个月的例钱是二两。

陈家的族人自然是面面相觑,陈霖的行为是他们无法理解的。

“为何?这布明明能用,只是劣了一点,为何要烧毁?”

“是啊是啊,而且霖哥,你也不用罚没月钱啊。”族中的后生仔也附和道。

“是啊,现在洋商来广,布匹那么好卖,低价卖掉也没事。”

不过,陆先生此时却说道:“既然阿霖已经有决议,便遵从他的意思吧。”陆先生算是在座资历最长者,他一说话便不再有人反对。陆先生此时又高看了陈霖一眼,七十元对陈家而言,只是伤点皮毛。不过对于陈霖一个人来讲,意味着接下来五年的娱乐零花直接没有了。放在以往,陈霖要那些布匹,完全不用掏任何钱,何况现在他已经成为事实上的陈家家主。当然,作为现任家主,想要给自己多发点月钱当然也是可以的。就像二叔那样强行去账房支钱,除了尊长,谁也拦不住他。不过,陈霖选择偿付,哪怕是形式上的偿付都表明了他的担责,对于现在近乎没落的陈家而言是提振信心的好事。

只见陈霖站起来说道:“我意已决,陈家想要做大做强,端云祥的招牌要保住,损失亦需人承担,此番失责确实在我。”说罢,便让人将铺子里头的劣布都搬了出去。

如此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一堆路人围观,陈霖对着围观的路人说道:“端云祥近五十年承蒙乡亲们厚爱,能有今天多亏乡亲们帮衬。但是今天,端云祥铺子里面出了劣等货,是我陈霖失职,这些货是端云祥的耻辱。”

“有人劝我,这两百匹布数量不少,低点价处理掉也不亏心。但我说,这是缺德。今天偷料勉强卖掉了,但如果不止住,将来偷料是不是也会想着处理掉?端云祥一定会一分钱一分货,绝不以次充好。别说两百匹布,就是一千匹一万匹,我烧光了陈家家底也不干愧对祖宗的事。”

说罢,周围一阵叫好。陈霖正想点火,只见远处传来一声喝止之声:“住手!”

只见是镇子里头的归化民干部,对方赶忙掐灭了陈霖手中正打算点燃的火苗,说道:“棉布是易燃物,你这样点了,风大起来点着邻里怎么办?太危险了。”

这话说的陈霖一阵脸红,似乎刚才脑子一热,没想到这事儿。虽然镇子里各家门前经常有摆水缸,但如果真发生意外了,烧穿陈霖家底也有可能。

“这个……不好意思……我拖去郊外烧……郊外烧……”陈霖挠挠头,内心嘱咐自己将来还是要注意一下。

…………

陈霖一回到家,就趴在了床上动弹不得。早上说着威风凛凛的,可一系列的事情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先是村妇们的伙食问题,现在周边的妇人都来上工了。有些人中午不能回家,伙食自然是需要在场子边上解决的。原先那个伙夫准备二三十来个人的伙食还好,若七八十人就有些匀不开了,那就得再请个伙夫。

接下来又是夜校问题,陈霖今天第一次开始讲课,不论男女均要学习,工人们的热情似乎也很高。实际上语文对陈霖而言并不难,这就跟义学里头的蒙学差不多,都是开童蒙的。要问陈家义学里头的教书先生哪去了?当然是之前另谋高就去了。但数学似乎有些难,他花了一些时间才读懂,陈霖思索着有没有必要再请个教书先生来开办夜校。

最后就是账目问题,陆先生很忙,如果将来继续做大,账目、报税、跟单都需要有人来,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再请个帐房先生。说其帐房先生,陈霖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安玖的身影,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

但入夜,并不是所有人都睡着了。

“阿玥……”阿清看着在院内裁衣的陈玥,似乎有些话在嘴边,却又没说出来。

眼角有些泪痕的陈玥低着头,让自己尽量不去看阿清。她停下手中的伙计梗咽着说道:“你走吧……我们是姑侄……不可能在一起的,霖哥只罚了你跪祠堂,算是留了情面了。”

“我……”阿清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家法他能不知道吗?可自己的情感又怎能违背?

阿清握紧了拳头,但是挣扎许久,他又放开了,双手无力的垂落在了边上。

“堂姑……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说罢便转身离去。

…………

这一天,张夫人回到家的时候,张瘸子似乎有些不满,他嘟囔着说道:“你瞧瞧你,做什么工,害得我天天吃冷食。”

“你就不为家里头想想,是谁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害的家里过的那么拮据,我上工是为了谁?”张夫人抱怨道。早年张瘸子也是有几个钱的,但为了还债,每个月例钱都特别少。

“你上工能拿几个钱?”张瘸子被这样一激,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老娘现在拿三元!”张夫人有些神气的说道。

“嘿!你还神气了是不!这陈家没一个好东西!我的酒钱还拖欠了!”张瘸子有些愤懑的说道。染坊最近的收益有些不景气,陈霖不找自家印染不说,澳洲人开始卖染料以来,陆先生似乎也没把张瘸子的染色秘方当回事了,先前那些给他的孝敬也都渐渐的没有了。

“得,要不你也跟着我织布去吧。”张夫人抬着下巴说道。

“我一大男人!怎能做妇人之事。”张瘸子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爱做不做。”张夫人也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就回了里屋。实际上陈霖的织布场里头也是招男工的,在明朝的城市手工织布场里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特别是提花机,是个体力和技巧都有要求的活。

“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我也不做!”


祖业

陈霖正在端云祥摆货,忽然间一个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吃了痛的陈霖正想是谁搞事情,结果转头一看,发现一堆愤怒的男女正在拿着棍棒石头和臭鸡蛋在外头叫骂。

“髡人走狗!”

“砸烂吃人的机器!”

“偷鸡贼!”

“……”

陈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赶忙躲进了门后。但是不知道谁忽然撤了一嗓子喊道:“乡亲们!髡人走狗让我们失了生计!天诛国贼!扶明灭澳!”

紧接着一堆人就冲进了端云祥,肆意打砸抢。

“欸欸欸!你们住手!”陈霖不断嘶喊着,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与掌柜二人阻止不了上了头的人群。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一声响声,门口挂着的端云祥牌匾掉了一半下来,仅剩一点点还在上面支撑着。

陈霖见状,也不顾铺子里是不是还在被砸了,赶忙去护着牌匾,那可是祖宗传下来的招牌。

推搡之下,一些人挤在了牌匾上,陈霖一个不稳便跟着牌匾摔倒在了地上。

但此时遭到暴乱的,远不止端云祥的铺子。边上日新的铺子也被人们一拥而入,棍棒打砸在一些待出售的手工机器上,很快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归化民干部赶忙纠集国民军,这种群体事件可是要担大责的,不论怎么样都得先止住势头。

不过比起白坭的群众而言,广州的骚乱更为严重,一群人蜂拥着冲击国营纺织厂,黎山在屋内看着外头人潮涌动,赶忙让刘大府帮忙平息。

“这不对啊!就算破产也不可能那么多人啊!”黎山看着外头不断抓人的国民军,思索着这些手工业者究竟哪里来的。

要知道,根据他对广州的调查,城内原先只纺纱的纺妇不算太多,也就一两千人。为了防止这种骚乱事件的发生,早早的让日新轻纺与合作社协作,让大部分人都接受了日新轻纺的赊销机器。

“我靠,这些难道是周边乡村上门而来的么?”黎山疯狂的挠着头发。

…………

很快这波骚乱就被压了下去,调查结果也出的很快,这些人的确是破产手工业者。不过,很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鼓动他们作乱。

原先一些囤纱的商人在兜不住后,直接把纱全倾销出去了,猛的一下子就跌破了成本价。而这群商人还串联起来,不收任何掺了机纱的布匹,导致一部分织布的也卖不出去了。

“我本以为日新的推进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还是有疏漏。”黎山看着报告对着邹标说道。

“长时间来看,手工业者失业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次与封建势力的对决,我们还是慢了一手。”

“哎,管不到啊。元老院连归化民插几下都想管,但是实际上还有大片的空白区域根本管不到。”黎山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封建包买商对布匹的无底线压价,日新轻纺与合作社合体,将门店开到了广州周边的乡镇上。目的就是为了赊销机器,顺便引导织布规范化,防止手工业者失业过快。不过这一行为似乎加速了封建商会的反抗,虽然不是所有商会都反抗了,但是乡镇的一些日新铺子都遭到了手工业者的冲击。

…………

吴元印原先让几个流氓地痞髡了头,去冒充假髡骚扰匠人,再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后鼓动他们去对抗髡贼。但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镇压住了,王家被髡贼查抄了,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他自觉不妙赶忙收拾软细便跑了。白坭原先和他串联的几大宗族都被他卖了,虽然他自己也损失惨重,赌坊和茶楼估计都保不住了。

“呸,那个陈家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闻广东有梁义士、黄义士、苟义士,投奔他们继续抗髡大业,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但此时,陈霖却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陈玥正在耐心的给他抹上些大夫开的膏药。

安玖今天随船到白坭收拾日新铺子的烂摊子,路过南沙村的时候便想来探望一下。一进门就看见陈霖光着上半身,安玖不禁捂了捂眼睛。

陈玥非常自觉地给陈霖盖上了一张毯子,但是一盖上,陈霖不禁发出了“嘶”的一声。

“看来你伤的很重啊。”安玖坐在了边上看着一脸狼狈的陈霖。

“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灾,幸好工场没损失。”陈霖把脸埋在枕头里,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抢救出了这块牌匾?”安玖看了看那块端云祥的牌子,就那么矗立在陈霖的房间内,她听说昨天国民军发现陈霖的时候,陈霖就是这么死死的抱着这块牌子。后来陈霖是被人抬回家的,在担架上也不忘这块牌匾。

“这可是我曾祖父打下的基业,祖父及第后一直劝诫我们,要守住这块牌匾。”陈霖说起了他家的往事。以前南沙陈氏并不算一个大宗族,在曾祖父的时候还是个贩卖绸缎的商人,一直到万历年间祖父及第,家业才真正开始扩张。陈霖小时候听祖父说,祖父小的时候过的也是很苦,冬天一锅粥凝成冻,切成四块,那便是两日的吃食。

“我不想让祖宗基业毁在我这儿。”陈霖走上这条道路之前其实也是没把握的,但现在看来他走对了。

“放心吧,跟着首长们指的路绝对没错。”安玖自信的说道。

“对了,等你毕业,是不是可以雇你管帐?”陈霖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便支起头问道。

忽然间被这么一问的安玖有些楞住了,也不知道脑海里想了什么,表情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她便狡猾的笑了一下说道:“那就看你能付多少钱了。”

…………

伤好之后,两件事摆在了陈霖的面前。

鲁寡妇的婆婆来找她了,说要把她卖给狮山赵老爷当小妾,这下陈霖才知道鲁寡妇的过去。鲁寡妇家中原先只有一母,还有两个妹妹。早年家中靠纺纱为生,澳纱冲击之下失了生计,便早早的嫁人了。

祸不单行,小她五岁的丈夫结婚两个月后就死掉了,她便成了鲁寡妇。没几个月,婆婆便想把他卖给狮山赵老爷,以换取小儿子的彩礼钱。于是鲁寡妇便逃了出来,一直逃到了陈霖这里,挣了一口饭吃。

她婆婆带着一帮人来到这里,要陈霖交出鲁寡妇。鲁寡妇抱着陈霖的大腿,苦苦哀求着表示不想离开。

陈霖虽然看着鲁寡妇可怜,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婆婆,他还是选择把鲁寡妇交了出去。他从手中掏出一枚澳元放在了鲁寡妇手中,紧接着便拨开她抱着大腿的手,鲁寡妇就这么被几个大汉架着离开了。

第二件事就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二叔。他涕泪横流的瘫在了陈霖面前,承认了那印戳还有陈玥的钱都是他拿的。他希望陈霖网开一面,让他继续呆在陈家。

陈玥似乎并不太想理二叔,她对二叔的行为很失望,看了一眼就自己钻进自己的厢房内了。陈霖看向陆先生,但陆先生却也撇过头去,似乎不太想管这事儿。

思索半天,陈霖还是选择让二叔呆在陈家。眼下三叔还未寻回,陈家人丁不能再少了。不过,二叔的行动进一步受到了限制,同时也再没人愿意听二叔的话了。

…………

两个月后,陈霖带着洋商的订单去交货,同时也带上阿清前往临高进学。阿清学的很快,仅两个月就考过了乙种文凭,摆脱了文盲的身份。接下来他将会交由临高的职业技术学院培训,最后成为一个技术工。

在货船上,陈霖交给阿清一个包裹后说道:“你堂姑欠你的。”

阿清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件精心裁剪的新衣服,还有二十澳元,那是他之前交由陈玥保管的工钱。

“你若进学归来,我便为你找个好媒人,去附近大户人家给你说媒。”

阿清脸上却没有一丝欣喜的表情,他将布包再次捆上,头也不转的说道:“我知道了,阿叔。”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 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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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

发表于 2020-7-23 18:52: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米怜 发表于 2020-7-23 17:54
没有,因为我不太了解服装制作。
但是考虑到现在还有很多裁缝铺以及家庭裁衣,而且我也没找到成衣的贸易 ...

我那也是碎碎念的时候提一嘴,占个茅坑不拉屎,既然你这没安排那我那就占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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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4 21: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米怜 于 2020-8-10 16:49 编辑

完结感言:

这篇番也和另一篇一样进行了重置,不过相比较《蓬莱纪事》那样写完再重置,这篇则是写到中途就重置了。

在写到1/3的时候,我现实中去朋友的客户那边参观了一下纺织厂,了解后发现现代纺织厂对于临高而言其实没什么参考价值。后续我又去找了一些纺织机械的历史演化,了解他们由简单到复杂的演化后与朋友探讨,就能非常简单的挑出适合临高位面水准的机器了,我想文中出现的图纸和原理解析大家应该都看得懂,原理并不算太难。

不过,继续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很多事情问题是我意想不到的。轻工业的商品是所有普通人能够直接接触到的,是生活资料的工业。而正因如此,它带来的变革跟重工业技术不一样。它会更加明显的传递变化给社会的普罗大众,会牵扯到一个复杂的社会变化,相比较技术而言,这个变化是非常难以把握和描写的。

早年我也以为英国人在鸦片战争前的棉布在中国赚不到钱、卖不出去,但后来随着对历史的深入,很多东西颠覆了我的看法。实际上1830s的时候英国对华输入棉制品已经具有巨大的数额了,这还是从远洋贸易而来,顶着清政府30+%多的巨额关税的情况下大量输入的,如果真的赚不到钱,不可能还有那么多输入量。

按照我粗略的对贸易数据观察,英国每年输入的棉制品可以供九十多万人的布料需求,且每年都在不稳定增长。这个数字怎么说呢,对于英国和清朝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毕竟英国有9000多千锭,大清朝有三亿多人。

不过,对于澳宋而言,即使90万人的布料需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需要40–60千锭。

说回现实,纺织业是很依赖市场的,市场的复杂性就在于对历史考察中的全局视角和微观视角问题。举个例子:人们普遍认为一鸦英国人还是卖不出去,其实不是的,英国人把关税调到5%左右以后,福建等新开埠地区的纺织业就迅速的炸裂了,而广东地区更是受到影响,成为太平天国运动诱因之一。之所以有这种“卖不出去”情况还是来自璞鼎查对英国国内吹牛不上税……

璞鼎查认为中国有3.6亿人,每个人都买一码布就能养活大英一百年了,类似的就跟“每个人给我一块钱”这种一样,关键是英国国内的资产阶级还信了。

一鸦之后英国纺机为中国市场专门增设了许多生产线,从1832的9000千锭增加到了1845的17500千锭,这13年间估计其中有6000千锭专门为中国市场设立。但是因为中国巨大的疆域和不平衡性,导致内陆销量并没有达到预期,英国人炸了。(实际上还有美国参与了竞争)

也就是说,抛开其他方面不说,站在棉纺织业的立场上,一鸦二鸦,这锅得璞鼎查背好了。(当然,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只是他起到了诱导加速作用,不管有没有他,迟早都会爆发的。)

所以,我们的历史书上既可以说英国人的棉制品让自然经济解体,又能说我们的自然经济让英国棉布销路不畅。这两句话放到一个相对较长时间且中国是一个整体的时候,都是对的。但是把时间缩短,把空间锁定在一个地方,比如广州,第二个结果就是不成立的,因为广州的自然经济在1820s的时候早早的就被棉制品冲击开始解体了。但放在华北,第一个结果又是不成立的,因为交通不便和收入等原因,英国的棉制品自然是销路不畅。

所以这个倾销过程,应当是由纱到布,由沿海到内地,由城市到乡村的过程,这个持续了好几十年,而土布也随着棉纱的倾销经历了起起落落。

然而……正文澳宋在一五的时候一锭都没规划,并且认为竞争不过土布,仅需织造棉布自用,于是提出了个纺纱包买制这种非常坑的行为。不过我同意adol尊重正文的看法,在想办法使劲圆回正文的bug,实在没办法圆的才进行改动。还有原料等问题,这些问题我在同人中已经仔细描写过了,在这里不再叙述。

实际上织布也好,纺纱也好,澳宋对着广州卖是不会不挣钱的,而市场也会出现涨落情况,随之影响到居民生计和产业分布。就像本时空高阳和定县,就因为一点点时间差异,两者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高阳和定县可以代表我们国家的民族纺织工业发展历史,民族工业发展是艰难困苦的,内有官僚外有帝国主义资本压迫,但就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拼出了一条血路,当然也有满地枯骨。

不过,以我对近期临高讨论的观察,大家似乎总爱把民营和澳宋的国营完全对立起来,不死你死就是我活,对土著藐视,认为应该把他们全部挤破产,利润收归元老院。当然,我们也有藐视的资本,但是个人认为,这种思维作为治国思维而言并不算好。

这种典型的东印度公司做法固然能让元老院获得很多利益,可是东印度公司治下那可是白骨累累、竭泽而渔。就我而言,我不希望大陆变为一个大号印度,并且“土著”这一概念放如今两广攻略后也不太合适了,应当以“国民”和“非国民”区分。

对于国民,应当选择适当帮扶、改造升级,这与资本主义萌芽与否无关,纯粹的就是一个治理问题。

不过治理问题是最扯不清的,本文一家之言,姑妄论之,若有不同见解,欢迎写同人丰富临高世界。





附录:日新轻纺公司的一些机器


日新轻纺投资公司是由临高国营纺织机械厂与各民间机构共同投资,独立运营的纺织机械制造与销售公司,其“日新”牌纺织机械享誉海内外,广受各纺织工厂好评。






棉纱生产设备:

07式环锭纺纱机组:

基于抗战时期农产促进委员会研制的“七七纺”机组改造,有07甲与07乙型,主要为木构件,关键部位为铁构件。两者均配备纺纱机20台*32锭,摇纱机4台,打包机1台。其中甲型配备1台开清棉机,2台梳棉机;乙型配备弹棉机1台。主要供水力使用,可接驳机械动力,最大产量每千锭时1.6kg(14英支)
(老式的开清棉机的非图纸图片找不到了)



二五式环锭纺纱机组:

基于建国后的54型工艺流程结合58型部分工艺流程改造,省掉了精梳步骤。配备混棉给棉机4台,回花给棉机1台,开棉机2台,单程清棉机2台,梳棉机10~15台,并条机2~3台,粗纱机4台*100锭,细纱机24台*420锭,最大产量每千锭时15kg(14英支)。







麻纱生产设备:

07式苎麻绩麻机组:

基于传统麻纺织技术结合“七七纺”部分技术制作的机组,由软麻机2台,开松机1台,梳麻机2台,细纱机20台*32锭,摇纱机4台,打包机1台。与棉纺接近,可供水力使用,也可接驳机械动力,最大产量每千锭时2kg(600旦)


二五式苎麻机组:

基于清末湖北麻纱局设备为基础改造,由高温蒸煮机1台,分纤漂洗机1台,清洗机1台,烘干机1台,软麻机4台,开松机2台,梳棉机10台,并条机2~3台,粗纱机3台*100锭,细纱机24台*420锭,最大产量每千锭时23kg(600旦)。

(外观和棉纺的差距不大)

生丝生产设备:


二五式立缫机组:

基于日本二十世纪初的立缫机制作,整套设备配备蒸汽软化机1台,煮茧机1台,立缫机20台*20绪,浸渍机1台,复摇机5台,最大产量每台时0.16kg。(因为蚕丝是最轻的天然纤维,且丝由于其加工方法问题,导致台产重量与棉麻差异较大。)



织布设备:

01式铁木织机:

采用20世纪20年代普遍流行的织机,引纬属于飞梭原理,大部分为木构件,由于其拥有一个大的铁轮,故也称为铁轮机。一般宽度65cm,另有80cm、120cm、150cm、200cm四种规格。其中超过80cm的人力比较难用,需要水力或者机械动力,所以主力产品约为65cm。每小时可织约3.5米布,宽幅越宽,每小时长度产量越低。




01式卡带式织机:

基于贾卡提花机制作,引纬一样属于飞梭原理,大部分为木构件,但因为穿孔卡带的存在,体积会大于铁木织机很多。有65cm和80cm两种规格,由于提花比较复杂,生产效率仅为铁木织机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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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捞上老婆的黄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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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

发表于 2020-8-5 09: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撒花
变态绅士,L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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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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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6 06:41: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的好文啊,临高还是认真做事的人少,放炮吹水的人多。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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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投资有限公司宣传部经理,姓程不姓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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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1637股灾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0 20: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米怜 于 2020-12-10 20:57 编辑

(作为一点内容补充,但是懒得改正文,也不知道改哪边的剧情比较好,所以就作为会议纪要的形式表现吧)
时间 1636年7月15 地点 临高国营纺织厂会议室
参加人员 黎山、邹标、陈小兵、安玖
主持人 陈小兵 记录人 安玖
会议主题 关于纺织业半年来发展情况总结及次年初步规划
会议内容
1636年7月15日,临高国营纺织厂厂长:邹标。蓬莱公司首席顾问:黎山。蓬莱公司执行官:陈小兵。在临高国营纺织厂召开会议,主要内容如下:
陈小兵:


两位首长,市场调研表明,最受欢迎的纺织机械为01式铁木织机,上半年销量优秀。


根据用户调查:体积小、织布快、价格低廉成为个人购买者和法人购买者的首选,目前售出90%以上的铁木织机还应用于家庭副业生产且大多位于郊区和乡村。剩下10%是在县城内或者县城近郊控制区内指导下开办的手工工厂。


和年初估计的类似,在纺机方面,受限于价格,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购买07式纺机,棉麻型均有,只有1家选择了购买二五式苎麻机组,在指导下办起了一间麻纺织工厂。二五式生丝设备有两家。工厂均位于佛山。

邹标:

根据实践来看,年初的“推广一代、试装一代、研发一代”的规划大体是行之有效的,由此整个元老院治下形成了:07式推广——二五式试装——转杯纺研发的整体情况。不过考虑到目前机械加工的情况,将步子抬到二五式推广有些难度,并且转杯纺的机械加工遇到了技术瓶颈,毕竟追溯二五式的最初原型也是20世纪初的技术了,纺织业3年内仍然会处于07式推广的状态,二五式机组仍然只有个位数工厂装备。

不过按照年初的研发规划,目前已经成功研制出了可供量产的贾卡提花机原型机和针刺机原型机,眼下的问题是与机械厂、木械厂沟通如何减少生产成本。
黎山:

对于去年的鼠疫总结报告已经在内部可供浏览了,并且报告提出接下来可能还要面对大量瘟疫情况。其中与纺织业相关的是口罩问题,在我们接手和重新规划纺织业前,自行生产的布料种类只有两大类:帆布和外科纱布,主力机器竟然还是珍妮机,产业规划的错误也导致了口罩的匮乏,再加上瘟疫突发,不得已采购了大量土布制作口罩。伍氏口罩虽然制作简单,但是对原料的消耗太大,结果就是目前广东地区的布料价格还未完全回复到鼠疫之前。因此,年初提出了针刺棉无纺布的计划,在此非常感谢邹厂长和机械厂同志的努力。

针刺棉无纺布口罩,好处是能够快速生产,梳好的棉可以直接变为布,绕过纺和织的繁琐步骤,单位生产面积大大提升的同时也减少了用料和成本,不挑剔纤维长度,能够迅速的分发给更多的人。但问题也有,比起织造纱布,针刺布的寿命短很多,很难经过多次清洗,基本上两三天就彻底废了。防护效果在没有熔喷布的情况下跟伍氏口罩差不多,没有具体实践的情况下很难比较单位时间内两者的成本,但是我倾向于无纺布成本会低一些。具体情况需要经过实战检验,目前建议先试制造两条生产线,以满足医院的日常开销和储备。
陈小兵:

另外,关于布匹市场方面,国营厂的产品在细布方面很有优势,手工细布的成本比我们高很多,目前广州细布市场价格已接近我们的预期,相当于我们在操控价格了。但是市场最大的粗布方面,即使加上了一些民营工场,价格却仍然坚挺,个人预计在目前原棉价格回落的情况下,粗布的利润将能够再吸引一部分人购买机器。
黎山:

尽量的将我们的产能往宽幅布转移,窄幅粗布放弃生产,只产窄幅细布,另外需要谨防可能出现的粗布价格暴跌造成的布商骚乱问题
邹标:

不建议完全放弃窄幅粗布生产,目前内部还有相当可观数额的粗布消费,企划院还需要调拨,如一些军用品。及时技术上07式出产的比较接近,但是考虑到目前一些元老的情绪,还是继续生产比较合适。
会议总结
①继续“推广一代、试装一代、研发一代”的规划,下半年仍以“07式推广——二五式试装——转杯纺研发”为主。

②在推广农村合作工场的情况下,同时也继续推进家庭副业生产,以提量为优先。该项会后提交日新轻纺公司决议。

③试制两条针刺机生产线,并尝试降低成本。该项由临高国营纺织厂执行。

④与企划院协商沟通增设针刺无纺布口罩工厂,产品优先供给给医院。该项由临高国营纺织厂执行。

⑤布匹产能往宽幅布转移,减少窄幅布的生产。该项由临高国营纺织厂执行。

⑥密切关注市场各类布匹价格,谨防粗布价格暴跌,寻找外部市场,与广州市政府、各西洋贸易公司进行沟通。该项由蓬莱公司执行。

⑦对贾卡提花机进行市场调研,预估市场情况。该项由蓬莱公司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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