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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iter

【原创】临运3215 更新×3 第二十九章 (新计划)202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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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0 19:30: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天三更变太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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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25-7-10 22: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timej 发表于 2025-7-10 19:30
一天三更变太监啦

战斗的混乱场景有点难写,体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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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25-7-10 22:4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新船长
引擎的轰鸣在临运3215”的钢铁骨架中持续低吼,船体因全速前进而微微震颤。李峰在自己的舱室里坐立不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刚才那几声沉闷的、似乎被引擎声掩盖的异响是错觉吗?是金属疲劳?还是枪声?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章夏德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驾驶舱方向的动静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不能等了!他猛地站起身,决定亲自去驾驶舱看一眼。但刚走到通道口,他又猛地停住脚步。万一万一真出了事呢?自己一个人去,岂不是送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紧贴腹部、那冰冷坚硬的转轮手枪轮廓,一丝冷汗从额角滑落。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通道那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是安保王铁柱,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似乎刚被引擎的噪音吵醒,准备去巡查。
铁柱叔!李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紧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从驾驶舱那边传来的?
王铁柱停下脚步,狐疑地看了李峰一眼,又侧耳听了听,除了引擎轰鸣和海浪声,什么也没有。奇怪声音?你小子,是不是被那疯被张三的事吓破胆了?他粗声粗气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驾驶舱能有什么事?船长和大副都在那儿呢!别自己吓自己!他拍了拍腰间,那里只有一根短警棍——在他看来,在船上,对付船员纠纷或者小偷小摸,这就足够了。
不是!铁柱叔,我真觉得不对劲!李峰急了,但又不能明说自己的怀疑,章医生刚才去找船长,状态很不对!我担心…”
行行行!王铁柱不耐烦地挥挥手,为了彻底打消这个疑神疑鬼的年轻人的顾虑,他大步流星地朝驾驶舱方向走去,我去给你看看!让你小子安心睡觉!真是的,一惊一乍…”
看着王铁柱毫无防备的背影,李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右手已经悄悄探入衣内,握住了手枪冰冷的枪柄,拇指紧张地摩挲着击锤。
王铁柱走到驾驶舱门前,那扇厚重的柚木门紧闭着。他皱了皱眉,没多想,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门开了一条缝。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王铁柱脸上的不耐瞬间化为惊骇!他看到了!驾驶舱内一片狼藉!海图散落,桌椅翻倒,地上地上躺着两个人!不!是三具躯体纠缠在一起!血!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
船长?!大副?!!王铁柱肝胆俱裂,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冲进去查看!
就在他身体前倾、踏入驾驶舱门槛的刹那——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自门后阴影中猛地扑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狠狠撞在王铁柱毫无防备的后背上!王铁柱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紧接着,剧痛从后颈传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牙齿撕裂皮肉、嵌入骨头的恐怖触感!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
呃啊——!!王铁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袭击者——穿着染血船长制服、双眼一片死寂灰白的李振彪——死死压在他背上,疯狂地撕咬着!
门外的李峰,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王铁柱被扑倒的瞬间,李振彪那张扭曲、灰败、沾满他人鲜血的脸也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那不是人!是怪物!和章夏德、和变成怪物的张三一模一样!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冰冷的决断!李峰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掏出早已上膛的手枪,双手紧握,枪口对准了正伏在王铁柱背上疯狂撕咬的李振彪的后心!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开!子弹精准地贯入了李振彪的心脏部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沉重地歪倒在王铁柱身上,不再动弹。
枪声的回音在通道里嗡嗡作响。李峰大口喘着粗气,持枪的手剧烈颤抖。他看着驾驶舱内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地上两具(或者三具?)染血的尸体,再看着自己手中冒着青烟的枪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我杀了船长!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中炸开!元老院的军法谋杀船长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死罪!不!不能这样!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一个疯狂而冷酷的计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瞬间成型!必须伪造现场!必须有人背锅!
他一步跨进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驾驶舱,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王铁柱倒在血泊中,脖子被撕开一个恐怖的伤口,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显然活不成了。李振彪的尸体压在他身上,胸口两个枪眼还在渗血。
李峰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蹲下,用尽力气将李振彪的尸体从王铁柱身上掀开。然后,他抓起李振彪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将船长那支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枪(弹巢里还剩发子弹)用力塞进王铁柱尚有余温、沾满血迹的右手里,让他的手指紧紧扣住枪柄和扳机护圈,伪装成握枪的姿态!
接着,他飞快地抽出自己那把刚刚发射了两颗子弹的柯尔特,退出弹巢,将两枚带着火药味的纸壳弹壳抖落在地板上。然后,他迅速从自己的备用弹带里摸出两枚新的子弹,压入弹巢,再将弹巢复位!这样,他自己的枪,弹巢里就是满的六发子弹,仿佛从未开过火!
最后,他看了一眼王铁柱着船长手枪、倒在血泊中的现场,确认没有明显破绽(至少仓促间看不出来),然后猛地转身冲出驾驶舱!他反手用力拉上那扇沉重的柚木门,将里面所有的血腥、死亡和秘密暂时关在了里面!只留下垂死的王铁柱和两具尸体在死寂中相伴。
做完这一切,李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抹掉额头的冷汗,深吸几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轮机舱上方安保休息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勇哥!大勇哥!不好了!出大事了!李峰冲到安保休息室门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喘息,用力拍打着门板。
门开了,刘大勇睡眼惺忪,显然刚才在打盹:小峰?嚎什么?天塌了?
驾驶舱!驾驶舱有打斗声!枪声!李峰语速极快,脸色煞白(这次倒不全是装的),我听到声音不对,就叫上铁柱叔一起过去看!铁柱叔先进去了,我我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枪响!是船长的枪!我我吓得没敢进去!铁柱叔他他还在里面!他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开枪和伪造现场的关键,只强调了王铁柱的英勇和可能的危险。
什么?!刘大勇瞬间睡意全无,脸色大变,打斗?枪响?铁柱进去了?他立刻抄起靠在墙边的粗短警棍,走!快去看看!
警棍?!李峰一把抓住刘大勇的胳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和恐惧,大勇哥!里面都动枪了!铁柱叔可能都警棍顶什么用?!万一里面是张三跑出来了?或者是船长船长他…”他适时地住了口,留下恐怖的想象空间,带上枪!求你了!带上枪!我怕!
刘大勇看着李峰惊恐万状、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想到驾驶舱里可能发生的冲突(也许是船长和大副因为航线或者张三的事起了争执?甚至船长压力太大失控了?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再想到王铁柱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咬了咬牙。
妈的!刘大勇低骂一声,转身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飞快地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他那把保养良好的、配发给安保人员的制式转轮手枪。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巢——六发子弹,满的。然后插进腰间的枪套。走!跟紧我!他拔出警棍,对着李峰低吼一声,脸色凝重地冲出了休息室。
李峰紧紧跟在刘大勇身后,手再次不自觉地按在了自己藏在衣内的枪柄上。他看着刘大勇腰间的警棍和那支只有六发子弹的手枪,心中那冰冷的恐惧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他们正奔向一个早已被死亡和谎言吞噬的陷阱,而真正的猎手,或许正蛰伏在黑暗的角落,等待着新的猎物。
通往驾驶舱的通道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刘大勇握着警棍和手枪,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李峰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右手始终紧贴着藏在衣下的枪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听到刘大勇粗重的呼吸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驾驶舱那扇厚重的柚木门虚掩着,刺鼻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门缝中探出。刘大勇深吸一口气,侧身用警棍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更大的缝隙。
门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两人面前展开。
海图桌倾倒,文件散落一地,混杂着破碎的仪器零件。最触目惊心的是地板——大滩大滩暗红发黑的血泊尚未完全凝固,三具(或者说具)尸体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纠缠着:李振彪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两个枪眼;章夏德蜷缩在角落,同样胸口染血;而王铁柱王铁柱就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脖子被撕开一个恐怖的豁口,血肉模糊,身下是一大滩粘稠的鲜血。驾驶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全速运转的引擎在船体深处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在为这场惨剧奏响哀乐。
船长铁柱…”刘大勇的声音干涩发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巨大的悲痛。他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越常理的惨烈景象。
铁柱叔还有气吗?李峰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进去查看,脚步却钉在原地。
刘大勇仿佛被这句话惊醒,他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王铁柱,想确认这位老搭档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指伸向王铁柱的颈动脉。
就在刘大勇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皮肤的刹那——
大勇哥!小心!!李峰惊恐的尖叫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只见地上那具本该死透了的王铁柱,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在刘大勇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王铁柱竟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摇摇晃晃地支撑起上半身!他那被撕裂的脖颈处血肉翻卷,鲜血淋漓,但那双眼睛赫然变成了和李振彪、章夏德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喉咙里滚动着非人的嗬嗬声!它根本无视近在咫尺的刘大勇,灰白色的瞳孔空洞地扫过,似乎被门口李峰的声音和鲜活的气息所吸引,僵硬地试图转身!
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本能的自保!刘大勇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跳起来,后退半步,手中的转轮手枪下意识地抬起,对着那正在复活的恐怖存在扣动了扳机!
砰!砰!
第一枪击中了王铁柱的腹部,带出一蓬血花和破碎的衣物!第二枪则打在了他的左肩胛骨下方,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然而,子弹的冲击力只是让王铁柱身体猛地一晃!那足以让常人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势,对它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阻碍!灰白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开枪的刘大勇!喉咙里的嘶吼陡然拔高,带着狂暴的怒意!它无视了门口的次要目标李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拖着残破的身躯,爆发出与其形态不相称的迅猛速度,朝着近在咫尺的刘大勇狠狠扑了过去!
距离太近!刘大勇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剧痛从左肩传来!王铁柱那沾满自己鲜血和涎水的牙齿,狠狠咬穿了刘大勇厚实的安保制服,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肉和锁骨!
——刘大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手枪脱手飞出!他被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王铁柱如同跗骨之蛆,压在他身上,疯狂地撕咬着肩膀的伤口,灰白色的瞳孔里只有对血肉的纯粹渴望!
刘大勇拼命挣扎,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抵住王铁柱的下颌,试图将那颗疯狂撕咬的头颅推开!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冰冷的铁钳!剧痛和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砰!
第三声枪响!清脆而果断!
王铁柱的后脑勺猛地爆开一团血雾!疯狂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沉重的躯体彻底瘫软在刘大勇身上。
开枪的是李峰。他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自己的柯尔特,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脸色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没有丝毫犹豫。
…”刘大勇剧烈地喘息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看着李峰,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困惑,谢谢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挣扎着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
李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刘大勇左肩上那个正在汩汩冒血的、深可见骨的恐怖咬伤。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王铁柱被咬后复活的恐怖景象,如同幻灯片般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被咬,就等于感染!就等于变成下一个怪物!没有例外!
一个冷酷而清晰的结论在李峰心中形成。留下刘大勇,就是留下一个定时炸弹!一个随时可能爆发、将整艘船拖入地狱的源头!他不能让这个隐患存在!尤其是在他刚刚亲手编织了一个谎言,试图掌控命运的关键时刻!
刘大勇还在努力想坐起来,剧痛让他呲牙咧嘴,他看着李峰冰冷的眼神,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他:小峰?你…”
对不起,大勇哥。李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已经没救了。
话音未落,李峰手中的柯尔特再次抬起!这一次,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刘大勇惊愕而绝望的眉心!
——刘大勇的瞳孔瞬间放大!
砰!
枪声在血腥的驾驶舱内再次回荡。刘大勇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一个清晰的血洞,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重重地倒回血泊之中。
李峰放下枪,剧烈地喘息着。短短几分钟内,他手上又添了两条人命。恐惧、罪恶感、还有一种扭曲的、掌控命运的亢奋感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织。但他没有时间沉浸。他迅速扫视了一下这如同屠宰场般的驾驶舱——李振彪、章夏德、王铁柱、刘大勇所有知情的高层,都躺在了这里。
现在,这艘船是他的了!
他必须把船开到高雄!只有元老院,或许才有能力处理船上这恐怖绝伦的灾难!而他,将是那个力挽狂澜(至少表面上是)、将船带回去的英雄船长!
李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染上零星血迹的制服(幸好不多),擦掉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血点。然后,他大步走出驾驶舱,反手将门关上,仿佛要将那地狱景象彻底隔绝。
他快步走向船员餐厅方向,脚步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途中,他遇到几个探头探脑、被枪声惊动的普通水手。
你!还有你!李峰指着他们,声音带着一种模仿李振彪的、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去通知所有不当值的船员!轮机舱的也暂时停下手里活计!所有人!立刻到餐厅集合!船长有重大命令宣布!立刻!马上!
水手们被他严肃的神情和不容置疑的语气震慑,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立刻应声跑去通知。
急促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在临运3215”的各层通道里响起。很快,睡眼惺忪的、刚放下工具的、裹着厚衣服的船员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涌进了位于甲板中部的船员餐厅。餐厅里弥漫着晚饭残留的饭菜味和煤油灯燃烧的气息。
出啥事了?这么晚集合?
刚才好像听见好几声枪响?是不是我听岔了?
谁知道呢?船长让集合,肯定有大事呗!
别乱说…”
陈阿水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和王海生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周世昌缩在角落,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躲闪。其他船员们也都议论纷纷,餐厅里一片嗡嗡的低语声,充满了茫然和隐隐的焦虑。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朴实的、被海风和辛劳刻下痕迹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忐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引擎还在全速咆哮,船正朝着某个未知的终点狂奔,而把他们召集起来的年轻助理李峰,正站在餐厅尽头,脸色异常严肃,眼神深处似乎藏着风暴。
餐厅里弥漫着午餐残留的油腻气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船员们稀稀拉拉地坐着,刚结束轮值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惯常的麻木。这几天风平浪静,航程枯燥,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经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更没人知道那扇紧锁的储藏室门后发生过什么,或者医务室里发生着什么。直到李峰走进来。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异常刺耳。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过去,然后凝固了。
李峰站在门口,身上那件原本浆洗得笔挺的船长助理制服,此刻皱巴巴地沾着几处暗褐色的污渍,像泼洒的浓茶,又像干涸的……血。他左手紧握着一支伏波军制式手枪,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那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助理,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冰冷的控制欲,仿佛刚从一个地狱爬回来,并且决定把所有人都拖进他的秩序里。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咀嚼声、低语声戛然而止。
李峰无视那些惊恐、困惑、探寻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餐厅中央,鞋底敲击着甲板,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坎上。他站定,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都听着!这几天船上发生的事,你们一无所知,但结束了。现在,真相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船员们原本平静的世界观上:
我们离开济州岛后,在货舱发现了一个人!一个藏在贴着字封条箱子里的活人,他自称张三,是元老院对外情报局的特工!他说有危及澳宋安全的情报必须送到高雄,船长李振彪验证了他的身份代码,所以改了航向!人群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张三?特工?藏在箱子里?这些词语组合起来,超出了普通水手的想象。
李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但是!那个张三……他带来了灾祸!他染上了一种……一种极其可怕的病!高烧,呕血,发狂!像疯狗一样!章医生……章夏德,他一开始说是重感冒,后来又说是狂犬病……但他错了!那东西比狂犬病恐怖一百倍!被它咬伤、抓伤的人,也会发狂!变得力大无穷,没有痛觉,只想咬人……就像……就像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有人脸色煞白,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裸露的皮肤。
船长室……就在刚才!李峰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戏剧性,张三发狂时咬伤了王贤,王贤又袭击了章医生!章医生发狂冲进船长室,咬死了大副李申科!李申科……他死了又站起来,咬伤了船长!船长李振彪……他为了保护大家,和发狂的王铁柱搏斗,最终……被感染了!他……他也变了!我亲眼所见!他省略了细节,将一切归咎于失控的变异者,将自己塑造成见证者和幸存者。
我不得不……”李峰举了举手中的枪,枪口的硝烟味似乎还隐约可闻,我不得不开枪!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杀人!王铁柱想杀我,被我击毙了!刘大勇也被发狂的王铁柱咬伤,为了防止他变成下一个怪物,我……只能处理掉他!船长李振彪……他在最后的时刻,把责任交给了我!
他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刀:所以,现在我宣布:由我李峰,接替船长职务!我们的目的地不变,仍然是高雄!高雄更近,只有六天航程!到了那里,才有伏波军和医生能处理这一切!这艘船,现在由我指挥!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巨大的信息量和血腥的真相让大部分人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压倒了思考。船长死了?大副死了?章医生、王贤、王铁柱、刘大勇……都变成了怪物然后死了?船上藏着吃人的瘟疫?
李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的话造成的冲击效果。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还有一件事。刚才清点人员,二副王贤……下落不明。他之前被张三咬伤,被章医生锁在医务室观察。现在医务室门锁着,里面没动静……但我认为,他很可能还在医务室附近,或者……已经逃出来了。所有人,提高警惕!远离医务室区域!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他最后的目光扫向人群中几个体格相对健壮、神色也更为紧张的船员:王海生、陈阿水、赵德柱、孙有福……还有你们四个,他点了几个名字,我记得你们都参加过元老院组织的港口民兵基础训练。你们留下,其他人,立刻回到各自岗位或舱室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意走动!保持安静,留意任何可疑声响!解散!
被点名的八个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安,但在李峰那冰冷、带着枪口威压的注视下,没人敢提出异议。其他船员如蒙大赦,又带着更深的恐惧,慌乱而沉默地迅速离开餐厅,仿佛逃离一个刚刚被揭开地狱入口的刑场。偌大的餐厅,很快只剩下李峰和那八名被留下的、心中充满不祥预感的预备役民兵。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只有李峰制服上那几点暗褐色的污渍,像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艘正驶向未知深渊的货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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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1 12:24: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催更了,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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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1 17:40:46 | 显示全部楼层
邓子睿 发表于 2025-7-11 12:24
我来催更了,不过瘾啊

抓紧时间又写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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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1 17:4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清理
餐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李峰打破。“跟我来,领家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那八名被点名的预备役民兵——王海生、陈阿水、赵德柱、孙有福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和茫然,但在李峰那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制服和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逼视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沉默地跟着李峰,穿过空荡的走廊,沉重的脚步声在钢铁通道里回荡,每一步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李峰用备用钥匙打开应急室沉重的铁门,一股枪油和金属的冷冽气味扑面而来。枪柜里整齐地码放着伏波军配发给重要运输船只的应急武器:保养良好的1630式转轮手枪,威力巨大的双管霰弹枪,还有成盒的子弹。
“每人一支手枪,配两个弹巢(12发),”李峰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每人再拿一把霰弹枪,各配10发独头弹。”他快速分发着武器和弹药,“总共就这些,省着点用,关键时刻保命的东西!”民兵们笨拙地接过冰冷的钢铁,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也压在心头。30发子弹的总量,在这艘可能藏着吃人怪物的船上,显得如此微薄(至少对应心中的恐惧)。恐惧并未因武器在手而消散,反而因为即将直面那“狂犬病”的源头而更加浓重。
“子弹上膛,保险打开!跟紧我,保持距离,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尤其是眼睛发灰、脸色死白、吐血的——别犹豫,直接打头!”李峰的声音冷酷得像淬过冰的刀。他一手持枪,一手抄起一把消防斧,率先踏出枪柜。民兵们深吸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组成一个松散的、充满恐惧的搜索队形。
船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轮机舱持续传来的低沉轰鸣,再无其他声响。船员们早已遵照李峰之前的命令,死死锁在各自舱室或岗位上,整艘船如同鬼域。搜索队首先扑向医务室。舱门紧闭,门把手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指印。李峰示意众人散开,枪口对准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拧动把手——门没锁!
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的甜腥气瞬间涌出。灯光下,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对着墙壁剧烈地咳嗽、呕吐,暗红色的血沫喷溅在洁白的舱壁上。听到开门声,那身影僵硬地、极其不协调地转过身来——正是二副王贤!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白,眼瞳浑浊如蒙尘的玻璃珠,嘴角挂着粘稠的血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看到门口持枪的众人,他嘶吼一声,拖着一条明显不灵便的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打!”李峰厉喝。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陈阿水手中的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砰——!”一大片铅弹狠狠轰在王贤的胸口和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得倒飞出去,撞在医疗架上,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但王贤竟然挣扎着又想爬起,灰白的眼珠死死盯住众人,口中嗬嗬作响。
“头!打头!”李峰吼道。王海生脸色惨白,咬着牙上前一步,霰弹枪口几乎抵住王贤那扭曲的头颅。“砰——!”又是一声巨响。王贤的头颅像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溅满了身后的舱壁,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几个民兵忍不住干呕起来。
“下一个!”李峰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虫子。他带着惊魂未定的队伍,转向关押张三的那个杂物储藏室。舱门被粗大的铁链和挂锁牢牢锁着。李峰示意赵德柱用消防斧劈砍。沉重的斧刃劈在锁头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几斧下去,挂锁崩裂。
门开了。狭小的杂物间里,弥漫着排泄物和浓重血腥混合的恶臭。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被粗麻绳紧紧捆着,像一只待宰的牲口。正是最初的感染者,特工张三(符桦)。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他的情况比王贤更糟,整个人形销骨立,皮肤是可怕的蜡黄色,眼窝深陷,瞳孔同样是死寂的灰白。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黑红色粘稠血液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破布。他的眼神空洞,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因为病毒的侵蚀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李峰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已经彻底没救了,留着他就是最大的祸害!给他个痛快!”李峰的声音斩钉截铁。赵德柱握着手枪的手抖得厉害,枪口对着地上那具还在抽搐、呕血的“人形”,迟迟扣不下扳机。
“废物!”李峰低骂一声,猛地抬起自己的转轮手枪,对着张三的额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狭小的舱室里格外刺耳。张三的头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绽开一个黑洞,最后一丝痉挛也停止了。
“拖出来,跟王贤一起,先扔在这儿。”李峰收起枪,冷酷地命令。他带着剩下的人,走向最后的修罗场——驾驶舱。门虚掩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推开门,惨烈的景象让几个民兵当场就吐了出来。大副李申科仰面倒在舵轮旁,脖子上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章夏德医生趴在地上,后脑勺一个可怖的枪眼;老船长李振彪倒在血泊中,胸口被撕开,旁边是安保王铁柱被爆头后狰狞的尸体;刘大勇歪在角落,同样头部中弹。
“把他们都拖出去,就堆到……那个杂物舱!和张三、王贤堆一起!”李峰指着刚刚枪杀张三的地方,语气像是在处理一堆垃圾。民兵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帆布包裹,或用绳索拖拽,将一具具曾经熟悉、如今冰冷恐怖的尸体搬运到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储藏室。很快,小小的储藏室变成了临时的停尸房,层层叠叠的尸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处理完尸体,李峰带着一身血腥和硝烟味,重新召集了那八名脸色煞白、精神濒临崩溃的民兵。他站在相对干净的轮机舱入口,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开始布置新的铁律:
“听着!从现在起,这艘船就是堡垒!”李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非必要通道,全部封闭!轮机舱到主通道的侧门,锁死!生活区通往货舱的楼梯口,锁死!所有非主要工作区域和居住区的连接门,全部给我用能找到的最粗的铁链锁死!只保留三条主要通道:轮机舱到驾驶舱的主通道、连接船员生活区的走廊、以及生活区到餐厅和医务室(暂时封锁)的通道!明白吗?”
民兵们茫然地点着头,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们反应迟钝。
“每条留下的通道节点,由你们轮流值守!两人一组,四小时一班,枪不离手!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节点,任何未经我允许试图穿越节点的人或……‘东西’,警告无效后,直接开枪!尤其是医务室附近区域,给我盯死了!”李峰的目光如刀,“至于其他船员,全部给我待在各自的工作岗位或者居住舱室!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许踏出舱门一步!吃饭、喝水,会安排专人(由你们轮值的民兵负责)定时定量送到门口!谁敢乱跑,视同感染,格杀勿论!”
他最后环视一圈,声音冰冷彻骨:“从现在起,直到高雄港,这艘船只有一条规矩——两点一线,非必要,不出舱!守不住节点,就死!不守规矩,也死!想活命,就给我钉死在你们的位置上!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民兵们嘶哑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也有一丝被强压出来的麻木服从。李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驾驶舱。
通往高雄的航程还有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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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1 22: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hiter 发表于 2025-7-11 17:41
第十九章 清理餐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李峰打破。“跟我来,领家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 ...

这个李峰素质过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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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2 16: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timej 发表于 2025-7-11 22:00
这个李峰素质过硬

准确来说,想刻画为已经有点被逼得半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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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3 15:34: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bro期待你的收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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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3 16:4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秩序
轮机持续发出低沉而单调的轰鸣,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在黑暗的腹腔中喘息,这是临运3215”号货轮唯一稳定的心跳。然而,在这心跳之上,覆盖着一层令人窒息的死寂。白天那几声惊雷般的枪响和随之而来的血腥清理,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李峰的铁律已经下达:非必要,不出舱;非指令,不交流。整艘船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铁棺材。
在连接轮机舱与生活区的主通道节点,王海生和陈阿水背靠冰冷的钢铁舱壁,各自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王海生抱着那支沉重的双管霰弹枪,陈阿水则握着一支转轮手枪,枪柄已被他掌心的冷汗浸得滑腻。通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勉强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更远处则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白天搬运尸体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王贤那被打烂的头颅,张三呕血后空洞的灰白眼瞳,驾驶舱里层层叠叠的、裹着帆布的恐怖轮廓……还有李峰那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制服和冷酷得不像活人的眼神。寂静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管道偶尔的咔哒声,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呜咽,都让他们的神经一次次绷紧到极限。
海生哥……”陈阿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生怕引来什么不该来的东西,咱们……咱们真能活着到高雄吗?
王海生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霰弹枪,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能,肯定能!他的声音同样发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就六天……六天!李……李助理说了,到了高雄就有伏波军,有医生!咱们守好这里,别让那些东西过来就行!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虔诚,妈祖娘娘保佑,元老院保佑……让我活着回去,让我见见老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让我活着下船……”
他们的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压抑的寂静中漾开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沉重的黑暗吞没。
而在各个船员居住的舱室里,虽然门窗紧闭,灯光昏暗,但恐惧和猜疑如同看不见的病毒,在沉默的空气中疯狂滋生、传播。尽管李峰严令禁止非必要交流,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禁令。船员们挤在狭小的铺位上,用被子蒙着头,或者蜷缩在角落,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交换着白天的见闻和心中翻腾的恐惧。
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轮机舱的一个水手声音嘶哑,跑趟船而已,怎么就摊上这种灭门绝户的瘟疫?
是啊,那样子……哪是人啊?分明是森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另一个声音附和,带着哭腔。
突然,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问道:老哥……就算……就算咱们真熬到高雄了,元老院……元老院真会让咱们上岸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舱室里压抑的恐慌。
上岸?一个低沉而充满绝望的声音响起,是船上的老木匠,别做梦了!你们忘了当年闹鼠疫,整个码头是怎么封的吗?检疫营?那地方进去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更别说咱们船上……船上可是真有那种东西啊!还死了这么多人!
对对!我听说……听说以前有船染了怪病,靠近港口就被伏波军的炮舰直接轰沉了!另一个声音惊恐地补充,烧得连渣都不剩!他们……他们会不会觉得把咱们连人带船全烧了才最干净?
灭口!肯定是灭口!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被说出,就迅速在每个人心中扎根,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没人再关心张三的身份,也没人质疑病毒来源,他们只看到一个恐怖的未来:自己和这艘船,将被视为必须清除的污染源。
在另一个挤着六名劳力部壮汉的舱室里,恐惧则混合着对李峰政策的不满和怀疑。
挤在这里!一个脾气暴躁的装卸工压低声音骂道,一个舱室塞五六个人!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安排?要是有一个人……一个人像王贤那样,半夜突然了,咱们全得完蛋!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李峰那小子安的什么心?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说是防怪物,我看他防咱们比防怪物还紧!民兵全是他的人,拿着枪守着道口,咱们跟关在笼子里的鸡鸭有什么区别?真要防那鬼病,就该给咱们也发枪!人人有枪,看到不对劲的玩意儿还能拼一把!现在可好,咱们手无寸铁,全看他李峰和他那几个狗腿子的脸色!
没错!他杀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咱们?我看他就是想夺权,拿咱们当人质!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的土壤里疯狂生长。李峰的集中管理措施,在他们眼中成了控制船员的阴谋,而非控制病毒的策略。
而在上层一间稍小的单人舱室里,老会计周世昌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得益于他管账的身份,他得以独占这间舱室,这本是令人羡慕的特权,此刻却成了孤独的牢笼。桌上摊着账簿,上面的数字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扭曲的蝌蚪,跳动着,模糊着。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磨损的铜钱——那是他离家的老妻塞给他的护身符。白天从门缝里瞥见民兵拖曳染血的帆布包裹的景象,还有那几声枪响,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看到灰白的瞳孔和喷涌的鲜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呼吸变得困难,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铜钱掉落在账本上,发出轻微的声,却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巨大的、无声的恐惧攫住了他,孤独感和对未知命运的绝望,正将他推向精神崩溃的边缘。他死死盯着舱门,仿佛那扇薄薄的铁皮门随时会被怪物撞开。
此刻,在船长办公室——现在属于李峰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李峰独自坐在宽大的船长椅上,面前摊着航海图和船只结构图。他换下了那件沾血的制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洗去。他暂时还不知道船员舱室里蔓延的恐慌和对他意图的恶毒揣测。他揉了揉太阳穴,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把这艘船安全带到高雄。
他认为自己的决策是清晰而有效的。集中管理,节点控制,他看着结构图上被红笔圈出并标注已锁闭的非必要通道,以及用蓝笔标出的三条生命线和值守点,心中默念,船员集中在有限舱室,便于监控,一旦某个舱室出现异常,可以迅速隔离处理。民兵值守关键节点,能第一时间拦截任何失控的威胁。减少流动,就是减少交叉感染的机会。他拿起笔,在六天航程的字样下重重划了一道线。只要严格执行他的措施,即使不幸再有人发病,也能被控制在最小范围,以雷霆手段清除。他有武器,有服从(至少表面服从)的民兵力量,这艘船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高雄就在前方,到了那里,他的责任就完成了,甚至可能因临危受命、稳定局面而获得嘉奖。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他确信自己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公心,为了整船人的安全,为了把灾难的源头送到有能力处理的地方。至于船员的恐惧?在他看来,那只是暂时的、必要的代价。秩序,只有铁一般的秩序,才能带他们穿越这死亡航程。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投向航海图,高雄港的标记在灯光下,是他眼中唯一的希望灯塔。轮机依旧低沉地轰鸣着,像是这艘被恐惧和铁腕统治的钢铁囚牢,在无尽黑暗中发出的、沉重而单调的叹息。
后半夜,万籁俱寂,连白日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似乎也暂时蛰伏,沉入更深的黑暗。老会计周世昌蜷缩在冰冷的铺位上,眼皮沉重如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入真正的睡眠。白天那染血的帆布包裹、枪声的余响、还有船员们窃窃私语中关于灭口的可怕猜测,像一群无形的毒虫,在他混乱的思绪里疯狂噬咬。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边缘,一种声音钻了进来。
起初很细微,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是模糊不清的低语。不是轮机声,也不是管道或船体的呻吟。它更像是……窃窃私语?就在舱门外?在墙壁里?甚至……就在他耳边?
周世昌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剧烈地撞击着肋骨。黑暗中,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低语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轮机永恒不变的嗡鸣。幻觉?他刚想松口气,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一点,仿佛有无数细碎、混乱、充满恶意的音节在黑暗中翻滚、交织,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直接钻进他的脑子!
谁?!谁在外面?!周世昌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哭腔,在死寂的舱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舱门,仿佛门后正潜伏着白天见过的、瞳孔灰白的怪物,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必须确认!他哆嗦着,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冰冷的甲板透过薄袜刺激着他的脚心。他颤抖的手摸向门锁,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拧动门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门外未知的存在。门开了一条缝,足够他探出半张脸。
走廊里一片死寂。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空无一人。冰冷、光滑的钢铁通道向两端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怪物,也没有人影。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周世昌长长地、带着剧烈颤抖吐出一口气,几乎虚脱地靠在门框上。是幻觉……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他这样想着,费力地把门重新锁好,插销插得死死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床边坐下,双手抱着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萦绕不去的低语。然而,那声音并未消失。它像跗骨之蛆,在他耳蜗深处、在他混乱的思绪里,顽固地回响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嘈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在哭嚎、在诅咒……
不是人……不是那些怪物……”周世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茫然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舱壁和天花板,……是鬼!是冤魂!船上死了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他们……他们不肯走!他们要找替身!他们要把我们都拖下去!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白天的血腥、船员们关于灭口烧船的绝望议论、还有这无法解释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惹怒了鬼神,或者这艘船本身就是一艘被诅咒的船!元老院?伏波军?没用的!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对抗幽冥?他们所有人,连同这艘钢铁囚笼,都已经被判了死刑!一个都活不了!
巨大的、无可挽回的绝望感彻底吞噬了他。他不再试图入睡,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诡异的低语声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耳膜。他猛地抬起头,失焦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那扇圆形的舷窗。
窗外,是墨汁般浓稠的夜海。没有月亮,只有几点微弱的星光在遥远的天际挣扎,显得异常渺小和冰冷。海浪在船身外无声地起伏,泛着幽暗的磷光。周世昌死死地盯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渐渐地,他感觉那黑暗不再是单纯的海水。它在蠕动,在凝聚……在那海天相接、视线无法触及的尽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永恒的黑暗。那不是夜空,也不是深海……那是一片凝固的、毫无生机的死域!扭曲的阴影在其中翻滚,隐约勾勒出巨大、破碎的城垣轮廓,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那是传说中收容所有溺亡者、所有横死冤魂的……冥府!黄泉的入口!
它就静静地悬在船头前方的黑暗里,等待着,吞噬着。
…………”周世昌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他没有尖叫,只是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倒映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他幻想中的幽冥景象。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所有崩溃的理智,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化作一种无声的、彻底的疯狂。他不再颤抖了,只是僵硬地、直勾勾地盯着舷窗外那片他臆想中的死亡国度,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诡异而空洞的微笑,仿佛终于看透了这艘船、这个世界的终极归宿。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像一尊被恐惧石化的雕像,凝固在无声的癫狂里。轮机依旧低沉地轰鸣着,载着这艘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货轮,也载着周世昌彻底沉沦的魂魄,在墨色的汪洋上,朝着那无人知晓是希望还是终点的方向,孤独地航行。窗外的海,依旧沉默而深邃,吞噬着星光,也吞噬着所有的光。
清晨,惨白的日光透过舷窗,并未驱散船上的阴霾,反而将钢铁走廊映照得更加冰冷刺骨。李峰的命令通过民兵传达下来:所有船员,立刻离开舱室,在各自生活区的走廊上列队,接受检查!
压抑的抱怨在船舱的角落无声流淌。经过一夜的恐惧煎熬,大部分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此刻还要像囚犯一样被驱赶到走廊上接受审视,不满的情绪在沉默中发酵。但没人敢公开反抗。民兵们——王海生、陈阿水等人——手持武器,神情同样紧张而疲惫,沿着走廊来回巡视,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人群,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凝固了。船员们像被赶出巢穴的羊群,挤在狭窄的通道里,垂着头,躲避着民兵和李峰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他们刚刚被允许在门口领取了冰冷的干粮和水,勉强果腹,正准备被驱赶着去执行李峰安排的最低限度的工作”——主要是轮机舱的值守和一些必要的设备维护。
就在这死寂的、充满猜疑的集合即将结束,李峰准备下令让各人前往岗位时,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眉头猛地一皱。少了一个人!老会计周世昌!那个总是独自待在房间里的老头!
周世昌呢?李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寂静。负责这片区域点名的赵德柱一个激灵,连忙再次核对名单,额头冒汗:报告李助理,刚才点名时没见出来可能可能还在舱里?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李峰心头。那个老头!昨天就感觉他状态不对!难道……他厉声道:王海生、陈阿水!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不准动!他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动作流畅而充满杀意。被点名的两个民兵心头一紧,立刻端紧武器跟上。其他船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恐惧的目光追随着李峰走向周世昌那扇紧闭的舱门。
周世昌!开门!李峰用力拍打着厚重的舱门,声音严厉。里面毫无回应,只有一片死寂。李峰眼神一冷:撞开!
王海生和陈阿水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合力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几下之后,门锁崩坏,舱门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味、尿骚味和一种精神崩溃后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面朝着舷窗,一动不动,仿佛凝固的石雕。正是周世昌。
周世昌!出来!接受检查!李峰厉喝,枪口稳稳指向那个背影。
那个身影似乎被惊动了,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转了过来。当他的脸暴露在门口的光线和走廊里众多船员惊恐的目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世昌花白的头发凌乱如草,脸上毫无血色,蜡黄得如同陈旧的纸张。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温和、有时带着点迂腐但总是认真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是两个被挖空的窟窿,瞳孔涣散,毫无焦点,直勾勾地着前方,却又仿佛穿透了李峰,穿透了所有人,投向某个不存在的虚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凝固成一个极其诡异、毫无生气的笑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李峰的呵斥,没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无视门口持枪的李峰和民兵,无视走廊里屏息注视的众人,一步,一步,梦游般地向门口走来,口中似乎还在无声地蠕动着,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低语。
恐惧瞬间攫住了李峰!这症状!这完全失智、无视外界的模样!和他见过的张三、王贤在彻底变异前某些时刻的征兆何其相似!高烧?呕血?也许还没到那一步!但绝对是感染了!病毒在他脑子里发作了!他绝不能靠近人群!
站住!再动我开枪了!李峰的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紧张过度导致的神经质。但周世昌置若罔闻,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梦游般继续迈步。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船员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周会计他疯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看起来除了精神失常,身体似乎完全正常啊?皮肤没有那种死灰色,瞳孔也不是浑浊的灰白,只是空洞失焦而已!他他明明没有感染那些怪物的特征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李峰的神经绷断了。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性判断。不能让任何可能的威胁靠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为了整船人的安全!
——
震耳欲聋的枪声骤然撕裂了走廊的寂静!李峰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周世昌即将迈出舱门门槛的刹那,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从周世昌的眉心贯入,在后脑勺炸开一团刺目的红白!周世昌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失,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摔倒在舱室冰冷的地板上,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浸染了老旧的账簿。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里所有船员,包括持枪的民兵王海生和陈阿水,全都僵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眉心血洞汩汩冒血的老会计。那张脸,除了死亡带来的瞬间灰败,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肤色!那双眼睛,虽然失去了生命的光彩,但瞳孔的颜色……是正常的深褐色!不是灰白!没有呕血!没有变异!什么都没有!这分明就是一个被活活吓疯了的老头,被他们的代理船长,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射杀一条疯狗一样,毫无理由地枪杀了!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目睹者的心脏。陈阿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王海生抱着霰弹枪的手臂肌肉绷紧,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峰。其他船员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有人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有人眼中充满了泪水和对李峰的赤裸裸的仇恨。周会计虽然有点迂,但人很好啊!他会偷偷给大家多算点加班费,会在枯燥的航行里讲些家乡的趣闻轶事……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李峰自己也愣住了。枪口的硝烟袅袅升起,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看着地上周世昌那毫无感染迹象的尸体,看着那正常的肤色和瞳孔,一股冰冷的懊悔和更深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他……他杀错人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
但仅仅是一瞬间,更强烈的本能——维护权威、掩盖错误、绝不能动摇统治——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过头,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地扫过走廊里一张张写满惊骇、愤怒和质问的脸,嘶声吼道:看什么看?!他已经被感染了!精神感染也是感染!你们想变成他那样吗?!都给我滚!立刻!马上!去自己的岗位!谁敢议论,谁敢违抗,视同感染,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因为心虚和强装的暴戾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他粗暴地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王海生:你!还有你!他指着陈阿水,把这尸体拖走!就扔到……那个储藏室!快!
王海生和陈阿水如梦初醒,看着李峰那近乎疯狂的眼神和再次抬起的枪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不敢再犹豫,也无力反抗,只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对眼前这幕惨剧的惊惧,机械地上前,拖起周世昌尚有余温的尸体。尸体被拖过冰冷的甲板,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一直延伸向那个堆满了恐怖回忆的死亡储藏室。
船员们在李峰枪口的威逼和民兵的驱赶下,如同惊弓之鸟,麻木而沉默地散开,走向各自的岗位或囚笼般的舱室。但每个人心中,那刚刚因恐惧而勉强维持的、对李峰命令的服从,如同被子弹击碎的玻璃,彻底崩塌了。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对这个持枪暴君刻骨的怨恨。周世昌那倒在血泊中、毫无异状的身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在了这艘死亡之船的每一个幸存者心上。轮机依旧轰鸣,但船体内部,一种比病毒更加致命的毒素——绝望与仇恨——正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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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3 17: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崩坏
轮机舱主通道的节点值守点,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王海生和陈阿水背靠冰冷的舱壁,手中的武器沉重得如同烙铁。惨白的应急灯光下,两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影。远处,船员们被驱赶着前往各自岗位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只剩下轮机永恒的低吼在钢铁甬道中回荡,更衬出死寂的恐怖。
海生哥……”陈阿水终于忍不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周会计…………他真不像感染了的样子啊……”
王海生抱着冰冷的霰弹枪管,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通往那个堆满尸体的储藏室方向。……不像。他声音干涩,皮肤好好的,眼珠子也是黑的……就那么……砰!他模仿了一下枪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李助理……他是不是太……太紧张了?陈阿水犹豫着问,白天李峰开枪时那近乎疯狂的眼神让他心有余悸。
王海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能理解吧……换谁,船上出了这么多那种东西,死了这么多人,神经都得绷断……他压力太大了,怕啊!怕漏掉一个,全船都得完蛋。宁可……宁可错杀吧……”他试图为李峰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语气却透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虚弱。作为被李峰赋予武器和权力的民兵,他们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秩序的依赖和对权威的服从惯性,让他们本能地为李峰开脱,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站在安全的一边是合理的。
而在那些被铁律囚禁的舱室里,压抑的愤怒和恐惧如同被点燃的油库,彻底爆发了,并且迅速转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
他妈的!姓李的就是个疯子!杀人狂!一个劳力部的壮汉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睛赤红,周会计招谁惹谁了?!就因为他疯了?疯了就该死?!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他根本不是想救我们!他是想拿我们的命去高雄邀功!另一个声音嘶吼道,到了高雄,伏波军看到船上死了这么多人,还有那种吃人的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把我们关进检疫营?那是好的!最可能是直接连人带船一把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我们他妈的就是一堆柴火!
对!去高雄就是送死!姓李的想当英雄,拉我们垫背!绝望的共识迅速形成。高雄港不再是希望之地,而是元老院清洗他们的火葬场。没有人再相信李峰,更没有人愿意去高雄。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夺回自己的命运!
午休时分,借着分发干粮和水的短暂混乱,几个舱室的核心人物通过门缝和眼神,传递着一个极其危险却又点燃所有人希望的方案。方案在一个被严密监视的轮机舱角落最终被敲定:
不能去高雄!去就是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跳海?
跳海?找死!我们开船跑!
跑?往哪跑?到处都是伏波军的船!
去台湾岛!不是去港口!找个靠近陆地的荒滩野岸!把船……把船凿沉!
凿沉?
对!沉船!制造海难!然后我们乘救生艇上岸!海上海难多了去了,元老院查不过来!上了岸,大家各奔东西,隐姓埋名!老子光棍一条,没家没业,天下之大,哪里不能活?!
这个疯狂的计划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凿沉这艘钢铁囚笼,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海难!乘救生艇逃生!这成了绝境中唯一的生路。大部分参与密谋的船员——主要是劳力部、轮机舱这些光棍汉或了无牵挂的人——眼中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们没有家室拖累,对澳宋的认同感在死亡的威胁下早已荡然无存,只求活命!至于少数有顾虑的,在集体狂热和求生的绝对意志面前,也被裹挟着默许了。
怎么干?李峰和他那几个狗腿子有枪!
趁他们半夜值班松懈的时候动手!他们只有八个人,还要轮班,总有打盹的时候!
对!我们人多!选几个胆子大的,摸掉放哨的民兵,抢他们的枪!有了枪,就好办了!
然后直扑船长室!宰了李峰那个疯子!控制驾驶台!
抢到船,立刻改航向!绕开高雄,直奔台湾东海岸!找地方,凿沉它!
细节在紧张而亢奋的低语中迅速完善。袭击时间(深夜)、目标(夺枪、杀李峰)、路线(从生活区到船长室)、后续(改航、沉船、逃生)……每一个步骤都带着血腥味,却又被求生的欲望涂抹上了正义的色彩。参与密谋的船员,无论是出于愤怒、恐惧还是纯粹的求生欲,都默默地点下了头。一种同仇敌忾、破釜沉舟的肃杀气氛在紧闭的舱门后弥漫开来。他们自动将持枪的民兵排除在了信任圈之外,视作李峰暴政的爪牙。
白昼周世昌那毫无征兆的、血溅走廊的死亡,像一桶冰冷的汽油,彻底浇灭了船员们心中仅存的、对李峰那铁腕秩序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恐惧转化成的、扭曲的服从。恐惧依旧存在,甚至更深,但它不再指向虚无缥缈的怪物或元老院的灭口,而是无比清晰地、带着刻骨仇恨地聚焦在船长室里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身影上。周会计那毫无感染迹象的尸体,他那双正常的、却永远失去光彩的眼睛,成了无声的控诉,在每个幸存者的脑海里日夜重放。
压抑的怒火在紧闭的舱门后、在眼神的短暂交汇中、在递水递饭时指尖的颤抖里,无声地传递、汇聚、发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一个被李峰以可能感染为由枪杀的人会是谁?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高压和恐惧下精神崩溃?去高雄?那或许只是另一个集体火葬场的入口!求生的本能和对暴政的反抗,在绝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迅速野蛮生长。
计划,一个大胆而决绝的计划,在劳力部几个核心成员——那些平日里装卸货物、臂膀粗壮、对李峰封锁政策最为不满的汉子——之间秘密诞生。他们利用轮班间隙、在厕所隔间、借着轮机噪音的掩护,将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打磨。时间定在当天约莫22:30(,那是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刻。由劳力部身手最敏捷的几人率先发难,目标是控制主通道节点的两个值守民兵(通常是两人一组)。行动必须快、准、狠!用浸湿布条包裹的扳手或沉重的管钳,从背后悄悄接近,一击打晕,尽量不出声响。夺下他们的武器——手枪和霰弹枪!
一旦得手,信号发出(计划是用敲击特定管道三下的暗号),预先联络好的、靠得住的船员(几乎涵盖了除李峰死忠民兵外的所有人)立刻从各自舱室冲出,由机械组的能工巧匠用自制的撬棍和偷配的钥匙(他们熟悉船上每一颗螺丝),迅速撬开应急装备室和枪柜!将里面剩余的几支手枪、备用霰弹枪和宝贵的子弹分发下去!人人有枪,才有真正的底气!
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熟悉船体结构的轮机人员带领,快速控制其他几个节点通道,防止残余民兵反扑或李峰调动。另一路主力,则扑向船员休息区,目标是那些正在轮休、在睡梦中的民兵。计划并非要赶尽杀绝——“绑起来,堵上嘴!都是被迫的,罪魁是李峰!有人低声强调,这份残存的不忍,是他们与李峰本质的区别。
最后,所有人!所有拿到武器、胸中燃烧着怒火和求生欲的船员!汇聚到船长室门口!用枪,用斧头,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砸开那扇象征着暴政的门!目标只有一个——击毙李峰!结束这场由他一手主导的、充满血腥和谎言的噩梦!
这个计划,如同在干燥的船舱里点燃的一根引线,以惊人的速度在船员之间秘密传递。没有纸面文字,只有最简短的耳语、最坚定的眼神、最用力的点头。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生存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怒、对周世昌枉死的悲愤——压倒了它。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这个计划。沉默的认可,即是无声的誓言。连那些平时胆小怕事的老水手,此刻眼中也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要么在沉默中等死,要么在反抗中搏一线生机!没有第三条路!
夜幕再次降临,墨色的海水包裹着这艘钢铁囚笼。船上的灯光被刻意调暗,更添几分鬼魅。李峰似乎对船员间涌动的滔天暗流毫无察觉。他依旧沉浸在铁腕带来秩序的幻觉中。他用冷水用力搓了搓脸,强打精神检查了各节点的报告(民兵们报上来的自然是一切正常),又对着航海图确认了航向和距离——高雄,还有四天。只要再坚持四天!他命令民兵保持警戒,轮班值守,尤其强调后半夜的警惕性。
22:00左右。万籁俱寂,只有轮机永恒不变的嗡鸣。主通道节点,应急灯投下惨白而有限的光晕。陈阿水抱着他那支双管霰弹枪,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续多日的精神高压和缺乏睡眠,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旁边和他搭档的王海生,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怀里抱着的转轮手枪枪口都垂向了地面。走廊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但在他们有限的视野里,空无一人,一片死寂。白天的血腥和周世昌的死带来的冲击,此刻被极度的疲惫暂时压制,只剩下麻木的坚守。他们像两尊疲惫的雕塑,立在寂静的坟场入口,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预感。
在离他们不远、被阴影完全笼罩的岔道口,几双眼睛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松懈的背影。劳力部的李强,手里紧攥着一根裹着厚布、沉甸甸的管钳,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身后,另外几条黑影屏息凝神,如同拉满的弓弦。远处,各个舱室里,无数双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倾听着外面死寂中的任何一丝异动,无数颗心悬在嗓子眼,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三声管道敲击的信号。
时间,在轮机单调的嗡鸣中,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被鲜血和怒火标记的刻度——10:30。整艘船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引线已经点燃,火星正无声地、致命地逼近火药的核心。
主通道节点,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勾勒出王海生和陈阿水倚墙而立、疲惫不堪的身影。王海生抱着沉重的双管霰弹枪,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坠,头一点一点,意识在困倦的泥沼里挣扎。陈阿水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转轮手枪的手松松垮垮,枪口低垂,整个人靠着冰冷的舱壁,几乎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连续多日的高压、恐惧和睡眠不足,已经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警觉。他们像两具被遗忘在坟场入口的守夜石像,对身后阴影中无声迫近的死神毫无觉察。
就在王海生又一次控制不住地低头打盹的刹那!
一道裹着厚布、却依旧带着破风声的黑影,从后方通道的绝对黑暗中猛地窜出!那是劳力部力气最大、动作也最狠辣的李田所!他手中的沉重管钳,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积压多日的怒火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砸在王海生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呃!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哼声从王海生喉咙里挤出,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剧痛,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沉重的身体和霰弹枪一起软软地瘫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旁边的陈阿水被那沉闷的撞击和同伴倒地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中的转轮手枪,同时张开嘴准备示警——
然而,迟了!
另外两条如鬼魅般扑出的黑影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一根裹着破布的粗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陈阿水抬枪的手臂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枪脱手飞出,在甲板上滑出刺耳的摩擦声。惨嚎刚出口一半,另一根木棍带着更大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捣在他的腹部!陈阿水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痛苦的、无法呼吸的嗬嗬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蜷缩着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干呕,再也无力反抗。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王海生被击倒到陈阿水彻底失去战斗力,不过短短几秒!李田所像一头矫健的豹子,迅速扑到陈阿水身边,一把抄起掉落的转轮手枪,又飞快地捡起王海生掉在地上的霰弹枪,扔给旁边的同伴。他自己则紧握着那根沾血的管钳,和另外两人背靠背,警惕地扫视着通道两端深邃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浓重的恐惧,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他们成功了第一步,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枪声!陈阿水那半声惨嚎是否惊动了其他岗哨?惊动了船长室的李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短促、尖锐、如同夜枭啼鸣的口哨声,穿透了轮机低沉的背景音,从船尾方向远远传来!
成了!另一处岗哨也被拿下了!
李田所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一股狂喜夹杂着更深的决绝涌上心头!他立刻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在昏死的王海生身上摸索。钥匙!打开船员集体舱室门锁的钥匙串!找到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快!开门!李田所低吼着,冲向最近的一扇紧闭的集体舱室铁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沉重的舱门被猛地拉开!
门内,早已等待多时、如同被困野兽般的船员们,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他们压抑的呼吸、急促的脚步声、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求生的渴望,瞬间填满了狭窄的通道!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只有一种沉默的、汹涌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洪流!人群在李田所等人的指引下,目标明确,如同无数股汇合的溪流,朝着船体中部——存放应急装备和枪柜的舱室——狂奔而去!
通道里只剩下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轮机舱的轰鸣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暴动所压制。
应急装备室外,机械组的骨干孙绍早已等候在此。他手里拿着自制的、打磨得异常锋利的撬棍和几根弯曲的铁丝。看到汹涌而来的人群,他没有丝毫废话,立刻将撬棍尖端狠狠楔入枪柜厚重铁门的缝隙!
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通道里回荡,令人牙酸。孙绍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撬动!旁边的几个壮汉也立刻上前帮忙,用肩膀死死顶住撬棍的另一端,合力下压!
哐当——一声巨响!坚固的门锁和铰链在巨大的力量下终于屈服崩坏!枪柜的铁门被猛地撬开,向内弹开!
昏暗的灯光下,柜子里整齐排列的转轮手枪、双管霰弹枪,还有子弹,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甘泉!
拿!不知谁低吼了一声。人群爆发出压抑的骚动,无数双手伸向柜子!孙绍挤在前面,一边快速分发枪支,一边将成盒的子弹塞给拿到武器的人。别抢!都有!都有!他嘶哑地喊着,试图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很快,应急装备室变成了临时的军火分发点和指挥部。拿到武器的船员们,有的笨拙地给转轮手枪装填子弹,有的紧张地抚摸着冰冷的霰弹枪管,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恐惧尚未褪去,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同仇敌忾的怒火正在升腾。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充斥着汗味、硝烟味和粗重的呼吸。
听着!没时间了!李田所站在一个工具箱上,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脸,按计划!张铁柱!你带一队人,去生活区!目标是还在睡觉的民兵!记住,绑起来!堵上嘴!别下死手!他们也是被逼的!动作要快!
张铁柱用力点头,点了七八个拿着手枪的壮实船员,转身就冲出应急室,消失在通往生活区的通道黑暗中。
剩下的人!李田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的杀意,跟我走!去船长室!目标——李峰!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管钳,指向船头方向。无需更多言语,所有还留在应急室里、手持各种武器的船员——无论是紧握转轮手枪的轮机员,还是抱着霰弹枪的装卸工,甚至只分到消防斧或撬棍的其他人——眼中都迸射出同样的火焰!复仇!清算!为了枉死的周会计!为了被当成牲畜囚禁的屈辱!为了活下去!
走!李田所一声低吼,率先冲出应急室。身后,沉默的人群如同复仇的洪流,紧握着手中有生以来第一次掌控的致命力量,带着滔天的杀意,涌向船长室大门!
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在赵德柱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抱着冰冷的双管霰弹枪,在通往生活区的次要通道节点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白天周世昌血溅走廊的画面和船员们眼中那冰冷的恨意,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压得他喘不过气。主通道那边太安静了……王海生和陈阿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个咳嗽声都听不见?这死寂比任何异响都更让人心慌。
不行,得去看看!赵德柱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咬了咬牙,端着枪,警惕地、一步一步地朝着主通道节点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跳的心上。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通道空无一人,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投在冰冷的钢铁舱壁上。
越靠近主通道节点,那股不安感就越发浓重。终于,他转过了最后一个弯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陈阿水!像一只被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冰冷的甲板上!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用粗麻绳死死捆住,嘴里塞着一团脏污的破布!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还有未干的血迹,生死不知!而王海生……王海生倒在不远处,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不动!更恐怖的是,原本应该紧闭着的几扇集体船员舱室大门,此刻全都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空无一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赵德柱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完了……”赵德柱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暴动!船员暴动了!王海生和陈阿水被解决了!人呢?人都去哪了?!枪!应急室!枪柜!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下意识地想抬起霰弹枪,想大声呼喊警报,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看到了陈阿水身上的血迹,看到了那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舱门……报警?下一个被打晕捆起来甚至被打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他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手指在扳机护圈上剧烈地颤抖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了彻底的、惊恐的茫然。
就在这要命的犹豫瞬间!
不许动!放下枪!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惊雷在他身后炸响!
赵德柱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通往生活区的通道阴影里,几条手持武器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扑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一脸横肉、眼神凶狠的张铁柱!黑洞洞的枪口和闪着寒光的利器瞬间将他包围!
……我投降!别杀我!赵德柱的心理防线在看清对方人数和武器的瞬间彻底崩溃!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扔掉烫手山芋般,将沉重的霰弹枪哐当一声扔在甲板上,双手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哭腔,别开枪!我投降!
张铁柱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将地上的霰弹枪踢开老远,同时另外两人迅速扑上,用准备好的绳索将赵德柱的双臂反剪捆死,又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扔一边去!看好了!张铁柱对旁边一个拿着消防斧的船员命令道。赵德柱像一滩烂泥般被拖到墙角,绝望地看着张铁柱带着人,如同黑色的洪流,毫不停留地涌向他刚刚值守的那条通往生活区的通道——目标正是民兵休息的舱室!
张铁柱的队伍在通道里疾行,脚步声被刻意压低,但汇聚起来依旧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钢铁地板上。轮机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他们很快抵达了位于生活区中段、相对独立的民兵休息舱室外。门紧闭着,里面似乎没有灯光。
张铁柱做了个手势,几个人迅速散开,紧贴墙壁,枪口对准舱门。他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向厚重的舱门!
砰!门板剧烈震动,发出巨响,却没有被踹开
谁?!里面立刻传来一声惊惧的厉喝,带着明显的颤抖!紧接着是拉枪栓的咔嚓脆响!不止一声!至少有四把枪上膛的声音!
糟了!里面的人没睡!而且高度警觉!
开门!是我们!有情况!张铁柱急中生智,模仿着李峰身边某个亲信民兵的声音喊道,试图稳住里面。
放屁!外面怎么回事?王海生他们呢?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充满了不信任和极度的恐慌,你们是不是反了?!
少废话!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冲进去了!另一个船员压低声音威胁道,枪口死死指着门缝。
冲进来试试!老子崩了你们!里面的人显然也豁出去了,恐惧化作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一场血腥的内讧火拼眼看就要爆发!狭窄的通道里,双方隔着薄薄一扇铁门,枪口互指,杀机弥漫!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点燃这片火药桶!
等等!都别开枪!张铁柱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急迫和某种残酷的真实,里面的兄弟听着!你们真以为跟着李峰就有活路吗?!他今天能无缘无故打死周会计!明天就能找个理由打死你们任何一个!看看外面!船员们都反了!为什么?因为他把我们都逼上了绝路!
里面一阵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张铁柱抓住这瞬间的动摇,语速飞快,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的绝望:李峰骗了所有人!你们以为到了高雄就安全了?放屁!船上死了这么多人!还有那种能把人变成怪物的狂犬病!元老院会让我们上岸吗?!他们会把我们连人带船一起烧成灰!烧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活不了!你们以为拿着枪指着自己人就能换张上岸的门票?!做梦!李峰自己都活不了!他只是在拉你们一起陪葬!
想想周会计!想想你们自己!放下枪!跟我们干!控制住船!到了高雄,我们才有机会!才有机会活命!继续给李峰当狗,只有死路一条!被烧死的死路一条!张铁柱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门内每一个民兵恐惧的核心。李峰的暴虐无常,周世昌枉死的惨状,还有对高雄港那挥之不去的、被灭口的终极恐惧……这些被刻意压抑的念头,此刻被张铁柱赤裸裸地、残忍地撕开!
门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只剩下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枪管微微的颤抖。
终于,哐当一声轻响,似乎是插销被拔开的声音。
舱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下,露出几张同样充满恐惧、疲惫和绝望的年轻面孔。他们手里还端着霰弹枪,但枪口已经垂了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动摇。
……真的……还有别的机会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求证。
“还有机会张铁柱斩钉截铁,指着来路,放下枪!绑起来!我们不会杀自己人!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李峰!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门内的民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崩溃了。几支沉重的霰弹枪哐当哐当地掉落在舱室地板上。里面的四个民兵,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垂下了手。
张铁柱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迅速收缴武器,用绳索将他们反绑双手,堵上嘴。看好他们!他命令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没有伤亡!说服成功了!这比强行火并的结果好太多!
处理完这里,张铁柱立刻带人冲出休息舱室,汇入通道里等待的其他队员。走!去船长室!支援李田所他们!他低吼一声。队伍不再需要隐藏,脚步声变得更加急促和沉重,如同复仇的洪流,朝着船头方向,那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战场——船长室,汹涌而去!
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被另一种更沉重、更密集的声音所覆盖——那是无数双穿着胶底鞋或光脚的脚掌,踩踏在冰冷钢铁甲板上发出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决死的杀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狠狠拍打着船长室那扇厚重铁门!
门内,坐在船长椅上的李峰猛地惊醒!连日的高度紧张和肩部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灼痛感,让他刚才竟在航海图上打了个盹。他瞬间坐直,心脏狂跳!怎么回事?!这脚步声……如此密集!如此急促!是船员闹事?集体抗议?还是……某个舱室又爆发了那种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多年海上生涯养成的警惕性让他瞬间拔出了腰间的两把转轮手枪,咔哒两声打开保险!他并非毫无防备,但潜意识里,他依然认为这只是船员因恐惧而生的骚动,最多是冲击某个岗哨,绝不敢冲击武装的船长室!他绝没想到,枪柜已被撬开,死亡的獠牙正对准了他的心脏!
谁在外面?!干什么?!李峰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因惊醒而起的嘶哑和强装的威严。他猛地站起身,左手持枪指向门口,右手则谨慎地伸向门栓——他需要威慑,需要确认情况!他想象着自己打开门,用枪口震慑住那些不知死活的暴民!
就在他拧动门栓,将厚重的舱门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
一只穿着厚重劳保靴的大脚,带着积压了所有屈辱和仇恨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在门板内侧!巨大的力量完全超出了李峰的预料!沉重的铁门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地向内弹开,狠狠撞向猝不及防的李峰!
呃啊!李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被门板狠狠撞中,踉跄着向后猛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手中的双枪也险些脱手!门外的景象瞬间涌入他的视野——不是他预想中惊恐或愤怒的赤手空拳的船员,而是一张张被怒火扭曲的脸孔!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的是,那些手中紧握的、在应急灯下泛着冰冷幽光的——枪!手枪!霰弹枪!为首者,正是那个一脸凶悍的劳力部头子李田所!
暴动!武装暴动!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在李峰脑海!极度的震惊和瞬间被欺骗、被背叛的狂怒压倒了一切理智!
找死!李峰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瞬间支配了他!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有多少枪口对准自己,也完全忽略了对方拥有武器的事实,只凭着一股被侵犯的狂怒,在稳住身形的瞬间,左手的转轮手枪就对着门口拥挤的人群悍然开火!
砰!砰!砰!
刺眼的枪口焰在昏暗的船长室内骤然亮起!灼热的子弹撕裂空气!
散开!李田所反应极快,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就预感到危险,猛地向侧面扑倒!他身后的船员也惊恐地四散躲避!但狭窄的门口实在太拥挤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个紧跟在李田所身后、手里拿着手枪的年轻水手胸口瞬间爆开两朵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打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在通道冰冷的甲板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血腥味和同伴的死亡瞬间点燃了船员们最后的恐惧和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有枪!开枪!打死他!李田所嘶声怒吼,第一个从地上爬起,借着门框的掩护,侧身探出,手中的转轮手枪朝着船长室内那个持枪的身影猛烈开火!
砰!砰!
其他反应过来的船员也纷纷开火!手枪子弹呼啸着射入船长室,打在舱壁、仪器和家具上,迸溅出火花和碎片!狭窄的空间里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枪声、跳弹的尖啸和硝烟所充斥!
李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惊得头皮发麻!他狼狈地扑向巨大的实木航海图桌后面,将其作为临时掩体。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厚重的桌面上,木屑纷飞!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愤怒吞噬了他!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会有枪?!一定是抢了民兵的!该死的!但他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拥有更强的火力和控制力!
来啊!杂碎们!李峰嘶吼着,凭借着航海桌的掩护,双枪交替探出射击!他受过一定的武器训练,枪法远比普通船员精准!
砰!砰!砰!砰!砰!
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船员们惊恐的躲避。一个试图从侧面窗口突入的船员被李峰一枪击中胸部一声不哼的倒地而亡。另一个举着霰弹枪想轰击桌面的船员,被李峰精准的一枪打中面门,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后栽倒,手中的霰弹枪摔落在地。
李峰的精准射击暂时压制了门口的火力,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边射击一边怒吼: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你们这是叛乱!元老院不会放过……”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咔!咔!左手枪的击锤撞在了空膛上!子弹打光了!他立刻缩回掩体后,试图用右手枪继续压制,同时左手飞快地摸向腰间挂着的皮质快速装弹器!
他没子弹了!快上!李田所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致命的空击声!他看到了机会!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血债必须血偿!
就在李峰低头,左手刚刚摸到装弹器,右手枪的子弹也即将告罄的千钧一发之际!
打死他!李田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砰!砰!砰!砰!砰!砰——
门口所有还能射击的船员,无论是紧握手枪的劳力部壮汉,还是端着霰弹枪的轮机员,甚至刚刚捡起死去同伴手枪的人,在这一刻,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复仇的火焰,全部倾泻而出!无数道火舌喷吐,密集的弹雨如同钢铁风暴,瞬间覆盖了航海图桌后的狭小空间!
李峰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抖动起来!他刚摸到装弹器的手无力地垂下。胸腹、肩膀、手臂……瞬间被撕裂开无数个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手中的枪无力地滑落,身体靠着沉重的航海图桌,缓缓地、不可遏制地向下滑倒。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但更汹涌的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和……一丝荒谬的委屈。眼前快速闪过的不是死亡的黑暗,而是临高港繁忙的码头,是船长李振彪信任的目光,是改航高雄时坚定的决心……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想把这艘船、这船上的人(至少是那些服从的人),安全地带到港口!他只是想用最严厉的手段,控制住那该死的、能把人变成怪物的瘟疫!他只是……只是想完成自己的责任!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船员们……他们为什么不明白?他们毁了……毁了唯一生还的希望……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沾满自己鲜血的甲板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枪声似乎也遥远了。他张了张嘴,一股温热的液体(鲜血)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带着血沫气泡的嘶哑声音,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耗尽了灵魂:
“…航向是对的……已经沉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凝固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困惑和未竟的执念。血泊在他身下迅速扩大,浸染了散落的航海图纸,也浸染了他曾试图掌控一切的野心。
枪声停歇了。硝烟弥漫的船长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和轮机永不疲倦的嗡鸣。门口,李田所等人喘息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峰,又看了看门口倒下的三具同伴尸体。短暂的胜利感被巨大的伤亡和更深的茫然所取代。他们赢了,杀死了暴君,但这艘载着尸体、瘟疫和无数未知的船,真的能驶向生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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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5 14: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航向
船长室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尚未散去,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听来更像是为逝者敲响的丧钟。李田所站在曾经属于李峰的船长椅前,椅背上的弹孔和溅射的血迹触目惊心。他没有坐下去,那位置太烫,承载着太多的死亡和未知的诅咒。他环视着挤进会议室的船员们——一张张被硝烟熏黑、被恐惧和疲惫刻满、却又带着劫后余生茫然的脸孔。空气里除了血腥和硝烟,还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不知所措的气息。
……都到齐了吗?李田所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他点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劳力部的张铁柱、机械组的孙绍……众人沉默地清点着。
……报告,一个轮机员声音发颤,加上刚才在船长室……没了的小六、有福和二狗……还有之前……周会计,王贤他们……活着能动的…………就咱们这二十四号人了。出发时三十二条汉子,如今折了八个。冰冷的数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会议室里响起压抑的抽泣和沉重的叹息。
李田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会议室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些被收缴又分发下去、此刻紧紧攥在船员们手中的武器上——转轮手枪、霰弹枪、甚至还有几把消防斧。
枪!李田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往后,枪!必须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人人有枪!这是规矩!是咱们活命的根本!谁敢再想把枪收回去,或者只让少数人拿着枪指着咱们的脑袋,就他娘的是下一个李峰!这番话引起了低沉的共鸣,握着枪的手更紧了。武器,此刻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还有!李田所继续说道,李峰那套把人当牲口关一起的蠢办法,也废了!大家分开安置!轮机舱的兄弟辛苦点,还是得集中值班,但住处尽量分开!其他人,能自己住单间的自己住,不能的,一个舱室最多不超过三个人!地方不够?空舱室有的是!自己找地方!分开睡!都给我睁着一只眼!发现谁不对劲,立刻报告!但没证据,谁也不准乱开枪!这个决定获得了更多的认同,拥挤带来的窒息感和对身边人可能变异的恐惧,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一。分开,至少能喘口气,也多一分预警的时间。
提到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瞟向会议室门口——那方向,正是通往堆满了恐怖尸骸的储藏室通道。
至于……那个地方,李田所指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忌讳和恐惧,封死!用能找到的最厚的钢板、枕木、铁链,把整个通道彻底焊死、堵死!谁也别靠近!谁也别想着去处理!里面的东西’……不是咱们能碰的!碰了,就是死!就是变成那些鬼东西!这个提议几乎没人反对,反而让许多人松了口气。封存那个噩梦源头,是此刻最本能、最安全的做法。
初步的秩序和生存规则似乎建立起来了,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紧接着,一个更现实、更致命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短暂的喘息。
……接下来咱们往哪开?怎么开?张铁柱挠着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众人面面相觑。开船?谁会开这么大的货轮?李峰死了,船长李振彪死了,大副李申科死了,连懂点航海的二副王贤也早就变成了储藏室里的尸体……剩下的,全是轮机工、水手、装卸工、会计、伙夫……没有一个人懂得如何操作驾驶舱里那些复杂的仪表,如何精确计算航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田所,这个刚刚带领他们推翻暴政的领头人。李田所也懵了。他只懂得装卸货物、挥舞管钳,对着航海图上的线条和符号,他只觉得是天书。
……我看不懂那玩意儿!李田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投向机械组的孙绍,孙绍,你懂机器,驾驶舱……”
孙绍连忙摆手,一脸苦相:李哥,我只会修轮机!那些罗盘、舵轮、还有那个会转的球(指六分仪)……我摸都没摸过!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刚刚燃起的、掌控自身命运的豪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他们杀死了暴君,夺取了武器,制定了新的规则,却悲哀地发现,他们甚至无法让这艘船驶向希望之地!这艘巨大的钢铁囚笼,此刻真正成了漂浮在茫茫大洋上的无主孤舟。
……那怎么办?有人带着哭腔问道。
李田所死死盯着铺在会议桌上、沾着点点暗褐色污渍的航海图。高雄港的标记清晰可见,但如何到达那里?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看这个!他指着航海图上一条用红笔清晰标注的线,李峰死之前,航向是设定好的!去高雄的航线!罗盘……罗盘总看得懂吧?他看向一个年纪稍大、跑过几次这条航线的老水手王老蔫。
王老蔫凑过去,眯着眼看了看罗经刻度盘(海图上一般会标注航向):……是西南偏南方向……度数……度数大概是这个数。
好!李田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咱们不懂怎么算,但咱们认路!就沿着这个方向开!舵轮……舵轮总知道怎么转吧?让轮机保持现在这个速度!咱们就盯着罗盘!指针指这个方向,舵轮就稳住!一直开!白天看太阳,晚上……晚上看星星……反正,就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开!
这个笨办法听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甚至充满风险,但在场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案。总比停在原地等死强。
……那要是偏了怎么办?或者……或者没了怎么办?有人担忧地问。
偏了?李田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无奈,那也比被关在笼子里等死强!一直开!看到海岸线!看到陆地!看到有船!咱们就靠过去!到时候再说!总会有办法!总比现在困死在这鬼船上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忧虑但别无选择的脸:就这么定了!孙绍,你带轮机组的兄弟,保证轮机别趴窝!王老蔫,你带两个眼神好的,轮流在驾驶舱盯着罗盘!其他人,该值守值守,该休息休息!记住!分开住!枪不离身!眼睛放亮!
众人默默点头。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一场将命运完全交给洋流、风向和那根脆弱磁针的豪赌。但就像李田所说的,他们别无选择。
会议结束,船员们带着沉重的心情和冰冷的武器各自散去,按照新的规则寻找栖身之所,或走向值守的岗位。李田所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染血的航海图,又望向舷窗外无边无际的墨色大海。罗盘上的指针指向西南偏南,那是高雄的方向,也是他们仅存的、渺茫的希望所在。
一直开……”李田所喃喃自语,声音飘散在轮机单调的嗡鸣里,陆地……到底在哪里?
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让王海生呻吟着醒来。眼前是熟悉的、但此刻显得陌生而冰冷的集体舱室天花板。他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涌回——走廊里的脚步声、开门、脑后重击、黑暗……暴动!船员暴动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李峰呢?其他人呢?他们会被怎样?他费力地扭过头,看到旁边同样被捆得像粽子、刚刚睁开迷茫双眼的陈阿水。两人眼神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切的恐惧和茫然。
舱门被推开,光线涌入。进来的是张铁柱和一个持枪的船员。张铁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醒了?张铁柱蹲下身,动作还算利落地解开了两人手腕上的绳索,又扯掉了他们嘴里的破布,别喊,也别乱动。
王海生和陈阿水活动着酸麻的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李助理呢?陈阿水声音嘶哑地问。
死了。张铁柱的回答简短而冰冷,船长室,被乱枪打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先开枪打死了我们三个兄弟。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让王海生和陈阿水都僵住了。李峰……死了?那个曾经掌握着生杀大权、最后却变得疯狂冷酷的代理船长,就这样没了?一股说不清是解脱、是后怕还是更深的恐惧的情绪在两人心中翻腾。
那我们…”王海生声音干涩。
你们命大。张铁柱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李田所哥说了,你们也是被逼的,罪不至死。现在船上是咱们所有活着的兄弟说了算!二十四个人,抱团取暖,才有活路!
他简明扼要地将李田所主持下制定的新规则告知二人:人人持枪自卫、分开居住避免拥挤传染、封死储藏室通道、以及……最关键的航行决定——沿着既定的西南偏南航向,依靠罗盘和惯性,硬着头皮往高雄方向开!
开船?王海生听到这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谁会开?就靠罗盘和舵轮?那那要偏航偏到爪哇国去了!
张铁柱眉头一皱: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停在海上等死?现在驾驶舱就靠王老蔫盯着罗盘,舵轮都不敢大动!总比没人管强!
王海生挣扎着坐直身体,揉了揉依旧疼痛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早些年,在另一条跑南洋的破船上,给一个老船长当过几天跑腿……偷偷看他摆弄过那些玩意儿,听他讲过一点……什么看星星定纬度,看太阳算时间,还有……还有海流对航速的影响……虽然虽然都是些皮毛,半懂不懂的……但总比总比完全瞎摸强点吧?
张铁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嘿!你小子!藏着掖着!有这本事不早说?!皮毛?现在就是根救命稻草!他立刻对赵大锤道:看好他们!我去叫李田所哥!说完转身就冲出了舱室。
不一会儿,李田所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船长室激战留下的烟灰,眼神却锐利而急切。他上下打量着坐在地上的王海生,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王海生!你真懂点航海的活儿?李田所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王海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连忙摆手:李哥!真真就是皮毛!跟老船长偷学的,连学徒都算不上!就会看点罗盘,知道舵打左船往右……哦,还有,知道船跑得快慢不光看轮机,还得看吃水!船轻了跑得快!
吃水?李田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所有跟来的人,以及刚刚被召集到走廊的船员们,声音洪亮而充满决断:
兄弟们!王海生兄弟懂点门道!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活路!他说船轻了跑得快!好!那咱们就让这船起来!轻得飞起来!
他大手一挥,指向船体深处:货舱!那里面塞满了压死人的辽东药材、杂货!那些玩意儿现在屁用没有!还他娘的占地方、压速度!留着它们干什么?喂鱼吗?!
全部扔了!李田所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狂热,除了留点咱们自己吃的(他看向负责伙食的老刘头,老刘头连忙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就剩两箱火腿了),还有财务室那点压箱底的澳元、银元(充当咱们上岸后的跑路钱)!其他的!管它值不值钱!管它是什么字箱子!通通!给我!扔!下!海!
这个命令太过惊人!一时间连王海生都愣住了。把所有货都扔了?这简直是……
李哥!这这船东能饶了咱们?有人下意识地担忧。
船东?命都快没了还想船东?!李田所吼道,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咱们现在要的是速度!是尽快靠岸!是活着!带着这些死沉的玩意儿,船跑不快!万一偏航了,多漂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谁知道那封死的储藏室里会不会……”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扔了!减重!加速!李田所再次强调,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早一天看到陆地,咱们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那点货,就当是买咱们二十四条命的船票了!值不值?!
短暂的沉默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在人群中爆发出来!
值!
扔了!都扔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顾虑!船员们眼中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在李田所的指挥下,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撬棍、斧头被再次拿起,通往货舱的通道被打开(之前被李峰锁闭的次要通道此刻成了捷径)。沉重的货舱门被吱呀呀地拉开,一股混杂着药材、皮革和灰尘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壮观而混乱。没有吊机,没有秩序,只有最原始的力量宣泄!成箱的、贴着字封条的辽东药材被粗暴地撬开,大捆大捆不知名的货物被拖到甲板边缘。沉重的木箱、麻袋、铁桶……在船员们声嘶力竭的号子和疯狂的撬棍斧劈下,被一个个、一捆捆、一桶桶地奋力推下船舷!
噗通!”“噗通!”“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海面的平静。昂贵的药材沉入碧波,精致的货物被海浪吞噬。船员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汗水浸透了衣衫,脸上却带着一种毁灭和宣泄的奇异快感。每扔下一件重物,他们仿佛就感觉脚下的巨轮轻盈了一分,速度似乎也快了一丝(也许是心理作用)。
王海生和陈阿水也被这气氛感染,加入了扔货的行列。王海生一边用力推着一个沉重的木箱,一边看着海面上漂浮又沉没的杂物,心中五味杂陈。这些货物,曾是他们此行的使命,是澳宋和后金暗流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求生路上的累赘,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新发到的手枪,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财务室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不多的现金和几小袋银元被仔细清点、包好,由李田所指派专人保管——这是他们未来上岸后唯一的指望。
当最后一件非必要的重物被推入海中,甲板上变得前所未有的空旷。海风似乎都变得强劲了些,吹拂着船员们汗湿而疲惫却带着一丝亢奋的脸庞。
李田所站在船头,看着船尾翻滚的白色航迹,感受着脚下似乎真的轻快了些许的船身(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心理作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回头望向驾驶舱的方向,王老蔫和王海生(被临时拉去当顾问)的身影在舷窗后若隐若现。
临运3215”号,这艘卸下了所有沉重负担的钢铁巨兽,载着二十四名武装到牙齿、心怀忐忑却又孤注一掷的幸存者,在空旷了许多的甲板上,朝着西南偏南,朝着那渺茫的、未知的陆地,义无反顾地加速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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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5 15:09: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应该有轮机小艇吧,为啥不开那玩意跑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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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5 15: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邓子睿 发表于 2025-7-15 15:09
话说应该有轮机小艇吧,为啥不开那玩意跑路呢

没有吧,应该只有救生艇,再者现在在茫茫大海上,小艇也很难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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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7 10:58: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新秩序
海面归一种异样的宁静,只留下船尾拖拽出的、比往日似乎更宽阔些的白色航迹。甲板上空荡得令人心慌,货舱中曾经堆积如山的货物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冰冷的钢铁和散落的撬棍、绳索,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疯狂而决绝的减负。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和肌肉。连续两天两夜的血腥、恐惧、暴动和超负荷的体力宣泄,早已榨干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精力。
夜幕再次降临,墨色的海天将临运3215”号紧紧包裹。这一次,船上没有令人窒息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昏迷的疲惫。轮机依旧低沉地嗡鸣着,但这永恒不变的背景音,此刻竟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船员们按照李田所的新规,分散在各自选定的舱室——有人独占一间,享受难得的空旷;更多人则是两三人挤在一起,但比起李峰时代那罐头般的拥挤,已是天壤之别。沉重的舱门被反锁,手枪或霰弹枪就放在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当身体终于接触到冰冷的铺位,紧绷了数日的弦骤然松弛,强烈的困倦便如同海潮般汹涌袭来。
几乎没有人辗转反侧。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意识迅速沉入黑暗的深渊。鼾声此起彼伏,在隔音不佳的船舱里交织成一片疲惫的乐章。连负责值守关键节点的几个船员,也抱着枪,倚在冰冷的舱壁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强撑的眼皮重若千斤。整个船体内部,陷入了一种近乎瘫痪的深度睡眠。
然而,在这片沉沉的睡意中,并非所有人都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几个分散在不同舱室的船员,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着眉头。他们感觉身体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在床铺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像灌满了浑浊的铅水,太阳穴隐隐传来一阵阵闷痛。喉咙也有些发干发紧。有人翻了个身,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似乎在抱怨舱室太闷热,又像是在抗拒某种身体内部的不适。但这些感觉都被极度的疲惫感轻易压制了下去。太累了……累得连思考为什么不舒服的力气都没有了……睡吧……也许睡醒就好了……这是他们陷入更深睡眠前,意识里最后模糊的念头。无人将这些细微的、早期的不适与那封死在储藏室通道后的恐怖联系起来,只当是连日惊吓和劳累过度的后遗症。
驾驶舱里,灯火通明。巨大的舷窗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船首劈开的浪花在探照灯下泛着惨白的光芒。这里成了临时的指挥部兼休息点。舵轮被粗大的绳索暂时固定,保持着西南偏南的航向。罗经盘上的磁针在灯下闪烁着微光,忠实地指向那个寄托着渺茫希望的方向。
李田所和王海生没有回各自的单间。他们裹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带着机油味的旧毯子,蜷缩在驾驶舱相对干净的角落地板上。李田所背靠着冰冷的仪表盘,怀里紧紧抱着他那支双管霰弹枪,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却强撑着没有完全闭上。他需要确保这里的安全,也需要第一时间知道任何情况。王海生则仰面躺着,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手指也无意识地微微蜷曲,仿佛还在计算着航速、吃水与剩余距离。他旁边摊着那张染血的航海图,上面用铅笔划着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潦草标记。
两人都累到了极点。李田所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肩膀和手臂在白天疯狂的扔货行动后酸痛不已。王海生更是后脑勺的肿块还在隐隐作痛,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地试图回忆那些半吊子的航海知识,大脑像被掏空了一样。驾驶舱里只有两人粗重而疲惫的呼吸声,以及轮机透过钢铁船体传来的、永不停歇的嗡鸣——这声音此刻更像是一首为疲惫灵魂奏响的、单调而永恒的安魂曲,又像是一座巨大坟墓内部,永不停歇的丧钟。
还有……四天……”王海生在翻身时,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田所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他听到了。四天。这个数字像冰冷的钢针,扎在他极度疲惫却不敢放松的神经上。四天航程,在无人真正懂得航海的他们手中,显得如此漫长而充满变数。偏航?触礁?遇到风暴?或者……更可怕的是,那封死的通道后面,无法掌控的恐怖蔓延?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霰弹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哪怕只是假寐片刻。必须休息,明天……明天还要依靠他,依靠王海生,依靠这艘卸下了所有重负却承载着更多未知恐惧的船,在这片墨色的汪洋上,继续那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向着渺茫海岸线的绝望冲刺。
驾驶舱的灯光在巨大的舷窗上投下两人蜷缩的身影,如同漂泊在黑暗宇宙中的微尘。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沉默的海洋。船,在设定好的航向上孤独前行。船内,二十四名幸存者在深沉的疲惫和悄然滋生的不适中沉沦。距离那理论上能带来救赎或终结的高雄方向,还有整整四天。这四天,在寂静的深夜里,在轮机永不停歇的嗡鸣中,显得如此漫长,又如此脆弱。黎明的曙光,似乎还遥不可及。
轮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疲惫却依旧跳动的心脏,迎来了临运3215”号暴动后的第一个黎明。惨淡的晨光透过布满水渍的舷窗,驱散了部分舱室内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钢铁骨架深处的寒意。然而,当船员们陆续从各自分散的巢穴中爬出,揉着惺忪睡眼,感受着比前几日宽敞得多的个人空间时,一种久违的、甚至有些陌生的安全感,竟悄然在心底滋生。
不再是罐头般拥挤的窒息,不再是随时可能被身边人变异吞噬的恐惧,更不再是头顶悬着李峰那随时可能落下的枪口。虽然腰间的枪冰冷沉重,虽然储藏室通道那被焊死的钢板如同巨大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危险,虽然前途依旧渺茫未知,但至少此刻,呼吸是自由的,空间是属于自己的。这份粗粝而短暂的安全感,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几天后,显得弥足珍贵。
餐厅里,气氛也明显不同。负责分发食物的老刘头,将所剩无几的火腿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小心翼翼地夹在同样所剩不多的压缩饼干里。分量寒酸,但没人抱怨。大家沉默地领取着自己的那份,各自找地方坐下,安静地咀嚼。空气里少了前几日的死寂和猜忌,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希望?或者说是对改变的初步适应。
李田所和王海生也来到了餐厅。两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在驾驶舱的地板上没睡踏实。李田所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虽然疲惫但眼神不再完全麻木绝望的脸,心中稍定。他走到餐厅中央,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咀嚼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兄弟们!李田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提振的力度,昨晚睡得咋样?分开住,是不是比挤罐头顶用?
有人低声应和:舒坦多了!
是啊,至少能伸直腿了!
李田所点点头:好!这就对了!咱们自己管自己,就得有个人样!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王海生兄弟昨晚跟我算了一笔账!咱们现在船轻了,跑得比之前快!沿着罗盘指的方向,稳着舵轮开!算上今天,再熬四天!就四天!咱们就能看到高雄的码头了!
四天?!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议论。这个明确的时间点,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点燃了众人眼中压抑的渴望。四天!不再是遥遥无期!不再是绝望的漂流!
对!就四天!李田所斩钉截铁地重复,他目光炯炯,到了高雄附近,上了岸,元老院怎么处置咱们,是后话!但有一条,咱们兄弟一场,同生共死闯过了鬼门关,不能亏了任何人!上了岸,是福是祸,各凭本事!但路费,不能少!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张铁柱立刻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小包走上前来,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一堆沾着点点暗褐色污渍的澳元纸币,还有一小堆亮闪闪的银元。
这是从船长室和财务室搜出来的,李田所指着那堆钱,咱们船上二十四条好汉!人人有份!平分!我李田所说到做到!绝不多占兄弟们一个铜板!他拿起一叠澳元,开始点数、均分。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船员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钱!在经历了物资匮乏、朝不保夕的几天后,实实在在的钱,代表着上岸后的第一口饭,第一件衣服,代表着脱离这艘鬼船后最基本的生存可能!虽然每人分到手的,大概也就五六张皱巴巴的澳元和一些零散的银角子(加起来价值约5.5澳元),但在他们眼中,这无疑是笔巨款
拿着!李田所将分好的钱一份份递到每个人手中,沉甸甸的金属和粗糙的纸张触感,传递着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希望。都收好了!这是咱们兄弟用命换来的跑路钱!到了高雄,是去投亲靠友,还是找个码头扛大包,或是买张船票远走高飞,都看你们自己!我李田所,绝不过问!
拿到钱的船员,有的立刻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有的反复摩挲着那几张纸币,眼神复杂。五六澳元,在临高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此刻,在这片漂浮的钢铁孤岛上,它代表的是未来,是自由,是活下去的又一个筹码。一股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气和汗味的干劲奔头,如同火焰般在人群中重新燃起。不是为了船东,不是为了任务,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这攥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四天后
李哥仗义!
四天!拼了!
……
各种粗粝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愿望和打气声在餐厅里响起,虽然依旧压着音量(习惯使然),但那份沉甸甸的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不少。连王海生看着手里那几张沾着不明污渍的澳元,脸上也露出一丝苦涩却真实的笑意。他小心地把钱揣进怀里最深的兜里,仿佛揣着通往新生活的船票。
李田所看着眼前这群重新焕发出生气的汉子,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他大手一挥:都吃饱点!该值守的值守,该休息的休息!轮机舱的兄弟辛苦点,盯紧了!驾驶舱有我和王海生!咱们加把劲!把这最后四天,稳稳当当地开过去!
是!稀稀拉拉却透着股狠劲的应和声响起。船员们迅速吃完手中简陋的食物,动作明显比前几日利落了许多。有人走向值守的节点,检查武器;有人回到舱室,抓紧时间补觉;轮机舱的方向,也传来了更加有力的吆喝和金属碰撞声。
阳光透过舷窗,在空旷了许多的甲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着,船身似乎真的比昨日更加轻盈,破开蔚蓝的海面,朝着西南偏南的方向,坚定地前行。希望,如同船员们手中紧握的澳元,虽然皱巴巴、沾染着过去的污迹,却无比真实地存在着。四天,成了这艘伤痕累累的货轮上,所有人心中唯一的、也是无比强烈的奔头。轮机轰鸣,仿佛也带上了几分昂扬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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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8 17:3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死寂
轮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临运3215”号疲惫的脉搏,在卸去重负后的空旷船体内部回荡。第二个夜晚降临,墨色重新包裹了这艘孤独前行的钢铁孤舟。与前一夜的极度疲惫不同,经历了分发钱财、明确了四天倒计时后的船员们,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分散居住带来的安全感,腰间沉甸甸的武器,以及怀里那几张皱巴巴却代表希望的澳元,共同编织出一种脆弱的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睡得很沉。白天的奔头和相对宽松的环境,让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鼾声在隔开的舱室里此起彼伏,比昨夜更加深沉、安稳。连值守在关键节点的几个船员,抱着冰冷的枪支,倚靠着舱壁,眼皮也沉重得难以抬起,意识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界模糊地徘徊。整艘船沉浸在一种近乎麻痹的、令人心安的寂静里,仿佛前几日的血腥与疯狂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劳力部的水手程华,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力气不小的汉子,却在睡梦中被一阵喉咙深处的不适感扰醒。那感觉像是卡着一团粘稠的痰液,不上不下,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痒意和微微的灼热感。他翻了个身,试图咽下去,却更加难受。最终,他低低咒骂了一声,摸索着坐起身。舱室里另外两个同伴睡得正沉,发出均匀的鼾声。
程华不想吵醒他们,轻手轻脚地下床,抓起枕边那把冰冷的转轮手枪插在腰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栓,溜出了舱室。走廊里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晕,空无一人,死寂得能听到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揉了揉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朝着船中部的公共厕所走去。
路过主通道节点时,他看到负责值守这里的船员张克文抱着霰弹枪,背靠舱壁,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口水都流到了枪管上。程华皱了皱眉,白天李田所反复强调的警惕性呢?他走过去,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对方的靴子。
喂!醒醒!值班呢!程华压着嗓子提醒。
那值守的船员猛地一激灵,差点把枪扔了,看清是程华后,才松了口气,抹了把口水,嘟囔着:华哥……太困了……没事,安静得很……”
安静也得睁只眼!出了事,咱们都得完!程华低声训斥了一句,看他强打起精神坐直了些,才继续朝厕所走去。他心中那点莫名的不安,似乎被这松懈的值守又放大了几分。
公共厕所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年尿臊混合的刺鼻气味。昏暗的灯光下,一排隔间的门虚掩着。程华走到最里面的小便池,对着肮脏的陶瓷壁,用力地咳嗽、清着嗓子,试图把喉咙里那团恼人的痰液吐出来。
…………呸!一口浓痰带着粘稠的质感被他用力啐出,落在池壁上。喉咙似乎舒服了一点,但那种深层的、隐隐的灼热感和莫名的虚弱感并未消失,反而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拧开水龙头(只有一点细流),胡乱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却驱不散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
第六感在疯狂报警!快走!离开这里!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
程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厕所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旁边一个隔间——门缝开得稍大,里面似乎……有个人影?
他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跳。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勉强看清,那是一个船员(一个年轻学徒),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蹲坐在肮脏的瓷砖地上,背对着门口,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微微耸动,却听不到任何哭泣或呕吐的声音,安静得……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一股寒意瞬间从程华的脊椎窜上头顶!他想起了储藏室里那些东西!这个姿势……太不对劲了!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敢上前查看,甚至不敢出声询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人来!必须立刻报告李田所或者张铁柱!
程华屏住呼吸,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枪柄,准备悄然后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刚刚退后一步,脚跟还没落稳的刹那!
………………”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厕所入口处传来!那脚步声拖沓、迟缓,带着一种湿滑粘腻的质感,像是光脚踩在沾水的瓷砖上!
程华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回头!
一张惨白、肿胀、眼瞳浑浊如死鱼眼珠的脸,距离他不到半米!是那个本该在轮机舱值守的学徒工!他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混合着唾液和暗红色血丝的口涎正不受控制地滴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嘶吼,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饥饿!
程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拔枪!只看到那张扭曲的脸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如同捕食的野兽般,朝着他的脖子猛扑过来!
呃啊——
剧痛!冰冷的牙齿瞬间撕裂了程华脖颈侧面的皮肤和肌肉!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感觉自己的气管似乎都被咬穿了!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他想反抗,想呼救,但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能徒劳地用双手去推搡、抓挠那死死咬住自己脖子、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怪物!手指触碰到的皮肤冰冷、僵硬,如同死尸!
…………”程华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鲜血呛入气管,视野开始模糊发黑。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用膝盖狠狠顶向对方的腹部!
学徒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被顶得身体晃了晃,咬合的力道稍有松懈!
就是现在!程华用尽残存的意志力,右手终于摸到了腰间的枪柄!他猛地将冰冷的转轮手枪拔出!顾不上瞄准,只想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恐怖头颅扣动扳机!
然而!
就在他拔枪的瞬间!
旁边隔间里,那个一直蹲坐在地、毫无声息的学徒工(王老蔫的学徒)!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弹簧玩偶,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带着一股同样非人的力量和腥风,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在程华的后背上!
砰!
程华整个人被这恐怖的巨力撞得向前扑倒,手中的枪也脱手飞出,在湿滑的瓷砖地面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脸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后颈被那扑上来的学徒工死死压住!剧痛、窒息和冰冷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最后的意识里,只感觉到两具沉重、冰冷、散发着腥臭的身体如同饥饿的鬣狗般死死压在他身上,撕扯着他脖颈和肩膀的皮肉,贪婪地吞噬着温热的鲜血……他没能发出任何有效的警告,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出口。公共厕所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骨骼碎裂的轻响,以及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低沉嗬嗬嘶鸣……
张克文抱着冰冷的双管霰弹枪,背靠着主通道节点冰冷的舱壁,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他是后半夜的值守,负责这片区域的警戒。白天的奔头和分散居住带来的安全感,让紧绷的神经松弛过度,此刻只剩下难以抗拒的疲惫。他强撑着,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模糊。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类似重物落地的噗通声,从公共厕所的方向传来,穿透了轮机的背景音。
张克文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他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消失了。是程华?那家伙刚才去厕所了……妈的,肯定是地上太滑摔跤了!张克文心里暗骂一声,还提醒老子值班精神点,自己倒好,上个厕所都能摔成这样!他犹豫了一下,职责感和一丝对同伴的担忧压过了睡意。
程华?你没事吧?张克文压低声音朝厕所方向喊了一句,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他端紧了手中的霰弹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枪口警惕地指向声音来源的黑暗。他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朝着公共厕所那扇虚掩的门走去。门内透出昏暗的光线,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飘了出来。
程华?张克文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用肩膀顶开虚掩的厕所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倒流,头皮炸裂!
程华!那个沉默寡言的劳力部水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倒在肮脏湿滑的瓷砖地面上!脖颈侧面血肉模糊,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涌着暗红色的鲜血,浸透了他半边身体和身下的地面!他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眼神已经涣散,口中冒着血泡,显然已经不行了!
操!张克文惊骇欲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差点被地上的血滑倒!摔跤?!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厕所最里面、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两个模糊的身影!
是轮机组的那个学徒工!还有一个……是另一个学徒?!他们的姿势极其怪异,如同两具提线木偶,僵硬地佝偻着背,面朝着他!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珠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嘴角和下巴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迹!喉咙里正发出低沉而连续的嗬嗬声,如同野兽在喉咙里滚动石子!
恐惧瞬间化为冰水,浇透了张克文的四肢百骸!他想起了储藏室!那些被李峰射杀的怪物
啊啊啊——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反击!张克文几乎是在看清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他手中的双管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第一发独头弹呼啸而出,狠狠轰在离他较近的那个学徒工(咬程华的那个)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东西打得向后踉跄几步,腹部瞬间出现一个血洞,内脏碎片混合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喷溅出来!但那学徒工只是晃了晃,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张克文,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响了,竟没有倒下!
——第二枪!张克文在巨大的后坐力和恐惧中,枪口猛地一抬!独头弹擦着另一个扑来的学徒工(蹲坐的那个)的肩膀飞过,狠狠打在后面的瓷砖墙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凹坑,碎片四溅!
打空了!
两枪!仅仅让其中一个动作稍滞!而另一个,带着肩膀被高速弹片撕裂的伤口和飞溅的碎肉,已经嘶吼着扑到了近前!那速度,那力量,根本不是人!
张克文魂飞魄散!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他根本顾不上查看程华是死是活,也顾不上装填弹药,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出厕所门!身后的嗬嗬声和拖沓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恐惧赋予了他超常的速度!他沿着主通道狂奔,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去哪里?!去哪里安全?!居住舱其他人在那里!对!居住舱!
他下意识地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船员聚集点——绳缆组的休息舱室!那里通常有三四个水手一起住!
开门!开门啊!怪物!有怪物!张克文嘶哑地吼叫着,用枪托疯狂地砸着舱门!令他惊愕的是,舱门竟然没锁,被他用力一砸,哐当一声向内弹开了!
张克文一个趔趄冲了进去,刚想喊人,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昏暗的灯光下,舱室内的景象比厕所更加诡异恐怖!三个绳缆组的船员——他熟悉的同伴——正以一种极其僵硬、不自然的姿势,背对着门口,直挺挺地在各自的床铺前!他们的身体微微摇晃着,仿佛在梦游,又像是被无形的线吊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铺上、地上,到处是飞溅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没有打斗声,没有惨叫声……这里,似乎是在无声的睡梦中,就完成了恐怖的转变!
张克文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他连滚带爬地退出舱室,用尽全身力气,地一声将舱门死死关上,插销插死!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里面那三个东西会不会破门而出!
下一个地方!下一个!生活区另一头的船员休息舱!那里人多!
他沿着走廊发足狂奔,霰弹枪成了沉重的累赘,但他不敢扔!身后的脚步声和嗬嗬声似乎被门暂时阻隔了,但他知道,它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终于,他看到了目标舱室的门!门……竟然也是虚掩着的!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张克文猛地推开舱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狼藉!被褥凌乱地掀翻在地,地上同样散落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墙上甚至有几道长长的、带着指甲抓挠痕迹的血印!仿佛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而惨烈的屠杀!
人呢?都去哪了?!难道……难道……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张克文!他站在空荡荡的、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舱室门口,如同被遗弃在末日废墟中的孤儿。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听起来像是死神的嘲笑。
就在这时!
………………”
那熟悉的、拖沓而粘腻的脚步声,再次从他刚刚跑来的走廊深处响起!不止一个!是很多个!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狂躁的嗬嗬嘶吼!
张克文猛地回头!只见昏暗的通道尽头,几个僵硬、惨白、沾满血迹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却异常迅速地向他逼近!它们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饥渴光芒!
……不要过来!张克文发出绝望的嘶吼,手忙脚乱地举起霰弹枪,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的备用独头弹!
太迟了!
一股混合着血腥和内脏腐败恶臭的腥风猛地从侧面扑来!一个他从未见过、但穿着普通水手服的东西,不知何时竟从旁边一个敞开的工具间里悄无声息地钻出!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张克文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惨白肿胀、嘴角咧到耳根的脸在眼前急速放大!
剧痛!
冰冷的、带着锯齿般撕裂感的牙齿,狠狠咬进了他毫无防备的脖颈侧面!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扑倒在地!霰弹枪脱手飞出!他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死死掐住对方冰冷僵硬的脖子,试图推开那张啃噬自己血肉的恐怖头颅!
…………”他想呼喊,想警告驾驶舱的李田所,但喉咙被撕裂,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带着血沫气泡的绝望嗬嗬声。
更多的脚步声和嗬嗬声围拢过来,阴影笼罩了他最后的视野。剧痛和冰冷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最后模糊地感觉到,不止一张嘴,正在撕扯、吞噬着他鲜活的生命……轮机依旧在船体深处低沉地嗡鸣着,掩盖了这艘死亡之船上,新一场更加盛大、更加无声的恐怖盛宴的序曲。整艘船,连同它刚刚燃起又迅速熄灭的渺茫希望,依旧在墨色的汪洋上,朝着那无人知晓是终点还是另一个地狱入口的方向,无知无觉地航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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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25-7-21 22: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厉害呀   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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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25-7-24 14:45: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抵抗
在生活区一间舱室里,水手孙川正沉浸在卸货后的疲惫和四天倒计时带来的短暂安宁中,鼾声沉重。舱内只有一盏壁挂灯发出惨白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两张简陋铺位的轮廓。同舱的周伟东睡在对面铺位,另一个年轻水手李二则睡在孙川的上铺。
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类似湿布撕裂的粘腻声响,夹杂着压抑而痛苦的呜呜声,将孙川从深沉的睡眠中猛地拽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响而狂跳不止。
借着昏暗的光线,眼前的一幕让孙川瞬间血液凝固,睡意全无!
周伟东!那个平时爱说爱笑的同乡,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力量的姿势,死死压在上铺李二的身上!周伟东的头颅深深埋在李二的脖颈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和撕扯声!李二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着,双腿徒劳地蹬踹着床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双手死死抓着周伟东的头发和肩膀,试图推开,却显得无比虚弱。他喉咙里只能发出被扼住般的嗬嗬声,绝望而痛苦的眼神越过周伟东的肩膀,正好与惊骇欲绝的孙川对上!
血!暗红色的、温热的鲜血,正从李二的脖颈处汩汩涌出,染红了白色的枕套,顺着床沿边缘滴落在孙川下铺的床单上!
伟东!你他妈疯了?!孙川嘶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枪!他的南洋式步枪就靠在床铺另一侧的舱壁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孙川像一头受惊的豹子,手脚并用地从自己的铺位爬向舱壁!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疯狂啃噬同伴的、曾经熟悉如今却无比恐怖的身影!他的动作尽可能轻,但粗重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声几乎要冲破耳膜!终于,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那熟悉的、带着枪油味的木质枪托!
他一把将沉重的南洋式步枪抓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来不及多想,他猛地端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抖,对准了周伟东那颗仍在李二脖颈处疯狂耸动的后脑勺!
伟东!停下!不然我开枪了!孙川发出最后的、绝望的警告,声音带着哭腔。但周伟东置若罔闻,啃噬的动作甚至更加狂野,李二最后的抽搐也微弱了下去。
不能再等了!孙川一咬牙,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咔!
一声清脆却无比致命的空响!扳机丝毫没有移动!
保险!他忘了打开该死的保险!
这轻微的机械声响,在死寂的舱室里却如同惊雷!周伟东啃噬的动作猛地一顿!那颗沾满粘稠鲜血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非人的角度,猛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孙川的呼吸瞬间停止!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曾经熟悉的五官扭曲变形,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嘴唇外翻,沾满了暗红色的碎肉和粘稠的血浆,牙齿缝隙里塞着猩红的丝状物!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浑浊的、如同煮熟的鱼眼般的灰白色,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对血肉的饥渴!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嗬嗬声,如同野兽饱餐后的低吼,却让孙川如坠冰窟!
周伟东猛地松开了已经停止抽搐的李二,任由那具被撕开喉咙的尸体软软地从上铺滑落,噗通一声砸在狭窄的舱室地板上。它灰白的眼珠死死锁定在孙川身上,沾满血污的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僵硬地、却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朝着孙川猛扑过来!带着浓烈血腥和内脏腐败气息的腥风扑面而至!
啊啊啊!孙川魂飞魄散!再装弹?来不及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右手猛地抓住步枪前端安装的刺刀刀柄,左手则死死握住枪身中段!就在周伟东扑到近前、那双沾满同伴鲜血的爪子即将抓到他面门的刹那!
噗嗤!
孙川用尽全身力气,将锋利的刺刀狠狠向前捅去!目标正是周伟东扑来的腹部!
刺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具躯体的腹部,发出沉闷的撕裂声!但预想中的惨叫和退缩并未出现!周伟东只是身体微微一顿,灰白的眼珠甚至没有眨一下!它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反而被这阻挡激怒了,嘶吼声更加狂暴,布满血污的双手依旧坚定不移地抓向孙川的脖子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孙川扑倒!
刺刀被卡在对方腹部的肌肉和骨骼里!拔不出来!孙川只能死死抵住枪托,用刺刀和枪身作为杠杆,拼尽全力架住这恐怖的力量!冰冷的、带着尸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那双灰白眼珠近在咫尺,充满了对新鲜血肉的贪婪!
绝望之中,孙川的右手在枪身和刺刀座附近疯狂地抓挠、推搡,试图找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他的拇指在慌乱中,无意识地蹭过了位于枪机右侧的一个凸起的金属小栓——那是他早已忘记的、南洋式步枪的转轮式保险栓!
就在他的拇指下意识地将那个小栓猛地向下一拨的瞬间!
——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小的舱室内猛然炸开!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孙川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得撞在舱壁上!耳朵瞬间被轰鸣和尖锐的耳鸣声淹没!
枪口喷出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周伟东那张近在咫尺的恐怖面孔!子弹在极近的距离内,几乎是从下往上,斜着贯入了周伟东的胸腔!
……”周伟东扑击的动作骤然停止!它灰白的眼珠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凝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混杂着黑色碎块和暗红色液体的污血,猛地从它胸前的弹孔和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喷泉般溅射在孙川的脸上、身上,以及惨白的天花板上!
那股非人的巨力瞬间消失了。周伟东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沉重的头颅地一声砸在孙川的脚边,彻底不动了。只有那柄刺刀,还深深插在它的腹部,随着尸体的倒下而微微晃动。
浓烈的硝烟味、刺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内脏腐败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孙川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他脸上、手上沾满了温热的、粘稠的、属于周伟东和李二的混合血浆,手中紧握的步枪枪管还在微微发烫。他看着脚边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保险……是怎么打开的?那一枪……是打中哪里了?
短暂的死寂后,轮机低沉的嗡鸣声再次顽固地钻入他的耳朵。
孙川猛地打了个寒颤,从极度的震惊和劫后余生中清醒过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在冒烟的步枪,又看了看舱门,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跑!离开这里!去找别人!或者……逃到任何可能还安全的地方!这艘船……彻底完了!
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如同粘稠的液体,死死糊在孙川的口鼻中。他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定在脚边周伟东那具被开了膛、胸口还汩汩冒血的尸体上。李二的尸体就歪在旁边,脖颈处巨大的撕裂伤口触目惊心。恐惧和肾上腺素的余威让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能停!必须武装起来!周伟东肯定也有枪!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孙川强迫自己动起来,他像受惊的兔子般扑向周伟东的铺位,双手疯狂地在沾满血污的枕头和被褥下摸索。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找到了!一把保养还算不错的转轮手枪!
他一把将枪抓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他立刻转身,枪口本能地指向舱门方向,同时脚步踉跄地想要冲出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二!那个脖子被撕开、本该死透了的李二!此刻竟然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僵硬地、无声无息地站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灰白色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空洞地着他,嘴角还残留着属于他自己的暗红色血痂!它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嗬嗬声,只是微微歪着头,沾满血污的双手无意识地抬起,朝着孙川的方向抓来!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操!没死透?!孙川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尖叫着,下意识地抬起手中刚缴获的转轮手枪,对准李二那颗灰败的头颅,狠狠扣下了扳机!
咔嗒!
又是那声令人绝望的空响!
怎么回事?!孙川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这把枪也打不响?!是没子弹?!还是……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李二那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速度骤然加快!沾满血污的爪子带着一股腥风,直抓孙川的面门!
滚开!孙川惊恐万状,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枪的问题,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猛地将手中沉重的转轮手枪当作投掷物,狠狠砸向李二的脸!
砰!沉重的枪身精准地砸在李二的鼻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李二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砸阻得一滞,身体向后晃了晃,灰白的眼珠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就是这短暂的一滞!孙川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猛地扑向自己刚刚倚靠舱壁时滑落在地的南洋式步枪!他一把抓住冰冷的枪身,甚至来不及完全直起身,就借着弯腰的惯性,双手紧握枪身,将枪口下方那柄还沾着周伟东内脏碎块的刺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前捅去!
噗嗤!
锋利的刺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李二的前胸!位置比心脏稍低,深深没入胸腔!巨大的力量带着李二向后踉跄几步,撞在舱壁上!
李二被刺刀钉在舱壁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嗬嗬声,沾满血污的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枪管和孙川的手臂,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刺刀的血槽汩汩涌出。
但孙川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白天的惨剧和周伟东的复活让他对所有倒下的东西都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任!他双眼赤红,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双手死死抵住枪托,不让李二挣脱!同时,他猛地抬脚,用厚重的劳保靴狠狠踹在李二的腹部,借力将刺刀猛地拔出!
噗!又是一股污血喷溅!
不等李二的身体滑落,孙川再次怒吼着,将刺刀狠狠刺入!这一次是侧肋!
噗嗤!
拔出!再刺!下腹!
噗嗤!
拔出!最后一下,他几乎是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刺刀朝着李二心口的位置狠狠贯入!
……”李二的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的嗬嗬声戛然而止,灰白的眼珠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身体软软地顺着舱壁滑倒在地,彻底不动了。胸口留下一个狰狞的、血肉模糊的窟窿。
孙川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流进眼睛,刺痛无比。他不敢有丝毫停顿,立刻蹲下身,在血泊中摸索。他先捡起自己刚才砸出去的那把转轮手枪,又在李二尸体旁的杂物堆里,摸到了李二的那一把。两把冰冷沉重的转轮手枪入手。
直到这时,在抓起李二那把枪的瞬间,孙川的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枪管上方那个凸起的、小小的金属击锤!
一个被恐惧和搏杀彻底遗忘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击锤!要扳开击锤才能击发!他刚才拿到周伟东的枪,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个最基本的步骤!难怪打不响!
妈的!蠢货!孙川狠狠咒骂了自己一句,双手飞快地动作起来。他熟练地将两把转轮手枪的击锤一一扳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两把上了膛、开了保险的杀器,一左一右,深深地插进自己厚实工装裤的腰带里,冰冷的枪柄紧贴着皮肤。接着,他飞快地给南洋式步枪重新装填了一发子弹,并用通条压实。步枪的刺刀上,还在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武装到牙齿!步枪在手,双枪在腰!一股短暂而虚幻的力量感涌了上来。必须离开这个地狱般的舱室!去找其他人!驾驶舱!李田所一定还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喉咙口的血腥味,右手紧握步枪,左手则颤抖着伸向舱门的门栓。他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刚才的枪声和搏斗声虽然巨大,但或许……或许只惊动了舱室里的怪物?外面通道应该……应该还是安全的吧?毕竟分开住了,感染不会那么快……
带着这份近乎自欺欺人的希望,孙川猛地拉开了沉重的舱门!
门开的瞬间!
迎接他的,不是空荡的走廊和希望!
而是三张如同地狱画卷中爬出的、惨白肿胀、沾满血污、眼珠灰白、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的恐怖面孔!它们就挤在门口,仿佛早已等候多时!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腐肉和排泄物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伴随着令人头皮炸裂的、重叠在一起的、充满饥渴的嗬嗬嘶吼!
孙川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抬起手中的步枪!
距离太近了!近在咫尺!
左侧一只沾满黑红色污垢的爪子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他握枪的右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同时,右侧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而正中间那只最为高大的东西,已经张开散发着恶臭、沾着碎肉的血盆大口,带着一股腥风,朝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侧面猛咬下来!
剧痛!冰冷的牙齿瞬间撕裂皮肤、肌肉,直达颈骨!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窒息感和撕裂感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
呃啊——孙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手中的南洋式步枪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他试图挣扎,试图去拔腰间的转轮手枪,但双臂如同被铁链锁住,根本无法动弹!扼住喉咙的手如同钢浇铁铸,掐断了他所有的声音!更多的、冰冷僵硬的身体如同沉重的沙袋般压了上来,将他死死按倒在地!
视野被一片灰白和血红淹没!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他只能感觉到无数张冰冷、带着倒刺般粗糙感的舌头在贪婪地舔舐他的伤口,感觉到更多的牙齿在撕扯他肩膀、手臂的皮肉!骨骼碎裂的轻响、贪婪的吮吸声、满足的嗬嗬嘶鸣……这些声音混杂着轮机永恒不变的嗡鸣,构成了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地狱交响曲。
舱门在他身后无力地晃荡着,如同为这场无声的盛宴敞开的墓门。通道里,更多的、僵硬而饥渴的身影,正循着血腥味和同伴的嘶吼,摇晃着,汇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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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4 14: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逃生
货舱管理员万宇独自蜷缩在靠近货舱入口的一间狭小单间里,享受着分散居住带来的短暂安宁。他睡得并不安稳,连日来的血腥记忆如同跗骨之蛆,在梦境边缘徘徊。突然,一阵急促、杂乱、如同野兽奔逃般的脚步声,穿透了钢铁舱壁和轮机的背景音,从门外的通道里传来!
万宇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睡意全无!脚步声?这深更半夜,谁在狂奔?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个!方向……似乎是生活区那边?!
他刚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细想!
——
一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开的枪响,紧随其后的是几声更加沉闷、混乱的撞击声和……几声极其短促、仿佛被掐断喉咙般的凄厉惨叫!那惨叫声中蕴含的极致恐惧和痛苦,让万宇浑身汗毛倒竖!
出事了!绝对出大事了!
万宇几乎是弹射般从铺位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甲板上。多年的海上生涯让他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是船员内讧?还是……储藏室……?!那个被焊死的通道?!恐惧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来不及穿鞋,立刻扑向舱门,手已经摸到了冰冷的门栓——必须出去!支援同伴!或者……至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拧动门栓的刹那!
……嗬嗬……”
一阵低沉、粘腻、如同野兽喉咙里滚动着血块的声音,极其清晰地透过薄薄的舱门传了进来!不止一个!至少有三四个!而且这声音……这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非人的饥渴和纯粹的恶意!紧接着,是拖沓的、光脚或沾满粘液踩在钢铁甲板上的啪嗒……啪嗒……”声,伴随着某种液体滴落的滴答……滴答……”声,由远及近,似乎就在门外徘徊!
万宇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眼睛死死贴在门缝下方极其狭窄的缝隙上,向外窥视!
昏暗的灯光下,视野极其有限。但他看到了!
几双沾满暗红色污垢、皮肤呈现死灰白色的脚!它们僵硬地、不自然地移动着,脚趾扭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秽物!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伴随着那滴答声,一滴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视野边缘上方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甲板上,溅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不是内讧!是它们!储藏室里的东西!跑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四个就在门外!不,听那脚步声和嗬嗬声,远处还有更多!整条通道……恐怕已经沦陷了!
万宇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支援?冲出去就是送死!外面是至少四个不知疼痛、力大无穷、只想撕咬活物的怪物!他一个人,一把枪,冲出去瞬间就会被撕碎!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舱门内侧,大气都不敢喘。门外的嗬嗬声和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几秒,似乎在嗅探着什么,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继续朝着通道深处移动,那滴答的滴血声也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它们随时可能回来!或者……更可怕的是,其他区域的怪物正在扩散!这里……已经成了孤岛!
必须离开!不能待在这里等死!但门……是死路!万宇的目光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舱室里疯狂扫视!窗户?太小,而且是跳海!天花板?通风管道!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舱室角落天花板上那个四四方方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那是连接船上各区域通风系统的一个节点!虽然狭窄、肮脏,布满灰尘和锈迹,但……也许是唯一的生路!他的目的地很明确——轮机舱深处的锅炉室!那里温度高,空间相对独立,而且按照排班,晚上应该还有轮机组的兄弟在值守!那里,可能是这艘死亡之船上最后的安全点!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微弱燃起。万宇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轻捷而迅速。他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一把拉开柜门。里面静静躺着他赖以保命的武器——一支沉重的双管霰弹枪。旁边散乱地放着几颗黄澄澄的子弹:五颗威力巨大的独头弹,五颗覆盖面广的霰弹。他飞快地将子弹塞进一个厚实的帆布工具袋,斜挎在身上。然后,他抓起霰弹枪,熟练地掰开枪管,将两颗独头弹压入弹膛,咔嚓一声合拢。冰冷的枪身紧握在手,带来一丝虚假的勇气。
现在,是通风口!
舱室里没有梯子。万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铁架床铺上。他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沉重的铁架床一点点拖拽到通风口下方!金属床脚与甲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吓得他心脏骤停,屏息凝神地侧耳倾听门外动静——还好,只有远处隐约的嗬嗬声,没有靠近。
他爬上摇摇晃晃的铁床,站直身体,刚好够到通风口的金属格栅。格栅用四颗生锈的螺丝固定着。万宇立刻从工具袋里摸出一把趁手的活动扳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拧动螺丝。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刺痛无比,他却不敢眨眼。每拧一下螺丝发出的细微嘎吱声,在他听来都如同惊雷。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煎熬。
终于,四颗锈迹斑斑的螺丝被一一卸下。万宇轻轻取下沉重的金属格栅,一股混合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污浊气味扑面而来。通风管道内部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近处布满油污和灰尘的管壁,直径勉强能容一个成年人爬行。
没有退路了!万宇深吸一口气,将霰弹枪斜背在身后,工具袋紧紧系在腰间。他双手扒住通风口边缘,用尽全力,如同一条钻入洞穴的蛇,艰难地将自己上半身挤了进去!冰冷的、布满油污的金属管壁摩擦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灰尘呛得他直想咳嗽,却只能死死忍住。
他奋力扭动着身体,双脚终于也离开了铁床,整个人完全进入了狭窄、黑暗、令人窒息的通风管道。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身后通风口透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管道的轮廓。他只能依靠触觉和记忆,朝着轮机舱的方向,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金属管道内,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去。
轮机低沉而顽固的嗡鸣,透过冰冷的通风管壁,震得万宇胸腔发麻。他在狭窄、漆黑、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金属管道内艰难爬行,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汗水混合着铁锈和污垢,糊满了他的脸和手臂,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粉尘,呛得他直想咳嗽,却又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强忍下去。方向?只能凭感觉和记忆,朝着轮机舱核心区域那更强烈的震动和热力源爬去。
爬过一段相对平直的管道,前方出现了一个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万宇小心翼翼地凑近格栅,将一只眼睛死死贴在缝隙上,屏息向下窥视。
下方是生活区的一条次要通道。惨白的光线下,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凝固!
五六个僵硬、惨白的身影,正如同提线木偶般,在空荡的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摇晃、徘徊!它们的动作迟缓而怪异,灰白的眼珠空洞地扫视着四周,喉咙里发出低沉而连续的嗬嗬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瘆人!其中一个的脚踝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却似乎毫无感觉。更让万宇头皮发麻的是,他透过旁边一扇虚掩的舱门缝隙,看到里面似乎还有两三个同样的身影在晃动!
突然,一阵更加凄厉、短促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惨叫声从通道深处传来!万宇的心猛地揪紧!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透过格栅的另一个角度,看到前方一个岔道口,三个感染者正将一个穿着背心的、还在挣扎的身影死死按在地上疯狂撕咬!鲜血如同泼墨般溅满了墙壁和地面!那水手的反抗越来越微弱,最终只剩下轻微的抽搐……
十人以上!绝对超过十个了!而且还在增加!整条船正在快速沦陷!万宇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胃里翻江倒海。他不敢再看,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感受到热源和震动的方向,更加拼命地爬去!恐惧化作了求生的动力,驱动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黑暗的囚笼中奋力前行。
爬!爬!爬
汗水迷蒙了双眼,手臂和膝盖被粗糙的管壁磨得生疼,几次在岔道口判断失误,钻进死胡同又狼狈地退出来,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体力。但他没有放弃,轮机舱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的轰鸣,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终于,他感觉到身下的管道壁传来滚烫的温度,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和蒸汽的味道!锅炉室!到了!
万宇爬到覆盖着厚重格栅的出风口,下方就是锅炉室炽热的入口通道。他听到了熟悉的、锅炉燃烧的轰鸣和蒸汽阀门的嘶鸣!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用拳头、用手掌、甚至用额头,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格栅!
砰砰砰!砰砰砰!
下面!开门!快开门!我是万宇!开门啊!他用嘶哑到几乎破音的嗓子拼命呼喊,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又被锅炉的轰鸣吞没大半。
下方锅炉室巨大的噪音中,值守的马田高和孙福成正在紧张地检查压力表。突然听到头顶通风管传来的异常撞击和隐约的呼喊,两人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
谁?!马田高厉声喝道。
通风管!有人在拍打!孙福成脸色煞白,指着头顶,……是万宇的声音?!
快!快放他下来!马田高当机立断。两人立刻冲到通风口下方。孙福成搬来一个工具箱垫脚,马田高则用一把大号活动扳手,迅速而费力地拧动固定格栅的沉重螺栓。螺栓因高温和锈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快!快啊!万宇在上面嘶吼,他能感觉到远处通道里那令人心悸的嗬嗬声似乎正在靠近通风管道!
哐当!沉重的格栅终于被卸下。万宇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也顾不上高度,上半身猛地探出,双手胡乱抓挠。马田高和孙福成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力气将他从狭窄的洞口硬生生拽了出来!
万宇重重摔在滚烫的、布满煤灰的金属地板上,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充满硫磺味的灼热空气。他浑身沾满漆黑的油污和铁锈,狼狈不堪。
万宇!怎么回事?!外面……”马田高急切地扶起他,话问到一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锅炉室角落。孙福成也一脸惊魂未定。
万宇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心脏又是一沉!靠近工具柜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大滩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角落,一具穿着轮机制服的尸体歪在那里,胸口有一个明显的弹孔,头颅似乎被重物砸过,一片狼藉。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
……是老王……”孙福成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昨晚……他突然发狂,眼睛变得灰白,力气大得吓人,扑上来就咬人!我……我没办法,用扳手砸了他脑袋,又抢了他的转轮手枪…………打死了他……”他指了指丢在一边、沾满血迹的扳手和一把转轮手枪。
然后呢?万宇喘着粗气追问。
然后……然后我们吓坏了!马田高接口道,脸色惨白,我们这里本来四个人!老王出事前,文富田那小子正好出去撒尿!老王出事时动静很大,文富田肯定听见了!我们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就让文富田赶紧去驾驶舱或者生活区报信!找李田所!或者找其他人!让他带人来支援!或者……或者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可是……”他绝望地看了看紧闭的厚重防火门,他去了快一点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也不敢开门出去……”
万宇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报信的人没回来,意味着外面的情况比锅炉室里更糟!驾驶舱……恐怕也凶多吉少!
他挣扎着站起来,语速飞快地将自己在通风管里目睹的恐怖景象说了出来:“……走廊里至少五六个!舱室里还有!我看到他们……他们在活活咬死人!整条船!到处都是那东西!我估计不下十个!还在增加!外面……已经完了!
马田高和孙福成听完,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唯一的报信者杳无音信,外面的世界已成人间地狱,这锅炉室,不过是稍晚被吞噬的囚笼!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孙福成喃喃道,几乎崩溃。
万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锅炉室唯一通往外界的防火门——那门外,恐怕早已被怪物堵死。他又抬头看向自己刚刚爬出来的通风口,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不能待在这里等死!万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通风管!我们走通风管!
通风管?去哪?马田高惊疑不定。
去人最少的地方!食堂后厨!万宇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后厨位置靠边,通道不多!而且晚上没人!就算有怪物,数量应该也少!我们从后厨出来,绕开主生活区,走那条堆废弃缆绳的狭窄通道!那条路平时没人走!直接通到上层甲板!然后从甲板外侧的舷梯,绕到驾驶舱后面去!
他喘了口气,眼神死死盯着两人:驾驶舱!必须去驾驶舱!李田所和王海生可能还在那里!只要多找到一个人,多一把枪,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就算……就算他们不在了,驾驶舱是船的最高点,视野好,门也结实!躲在那里,也比困在这锅炉里等死强!
这个计划充满了未知和风险,但在绝对的绝望面前,这成了唯一的生路。马田高和孙福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孤注一掷的火焰。
妈的!拼了!马田高狠狠啐了一口,抓起了地上的转轮手枪和几颗子弹。
走通风管!孙福成也抄起了那把沾血的扳手和地上的霰弹枪。
万宇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管霰弹枪,又摸出工具袋里的备用子弹。三人站在滚烫的地板上,最后看了一眼角落老王的尸体和那扇紧闭的、如同地狱之门的防火门。
没有犹豫。万宇第一个爬上工具箱,再次钻入那黑暗、狭窄、充满未知恐怖的通风管道。马田高紧随其后,孙福成负责殿后。锅炉室巨大的轰鸣声在他们身后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通风管道内自身放大的、令人窒息的摩擦声、喘息声,以及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们像三只钻入巨兽肠道的虫子,朝着食堂后厨的方向,朝着那渺茫得几乎不存在的生机,开始了又一次绝望的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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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4 16:38: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记得通风管没这么结实吧,一个大活人在里面估计会垮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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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5 22: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邓子睿 发表于 2025-7-24 16:38
我记得通风管没这么结实吧,一个大活人在里面估计会垮下来吧

作者看美剧看多了
不过下一章这个观点就充分体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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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8 02:02: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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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 12: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逃生(二)
锅炉室灼热的空气和震耳欲聋的轰鸣被迅速抛在身后。通风管道内,冰冷、狭窄、布满油污的黑暗再次将三人吞噬。万宇打头,马田高居中,孙福成殿后,三人如同钻入巨兽肠道的蛆虫,在令人窒息的金属囚笼中艰难爬行。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混合着铁锈、灰尘和陈年油污的污浊空气,呛得人喉咙发痒,却又只能死死忍住。汗水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混合着身上的污垢,黏腻冰冷。方向感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丧失,只能凭借管道细微的震动和温度变化,以及万宇模糊的记忆,朝着大概的食堂后厨方向摸索前进。
爬过一段相对平缓的管道,前方再次出现一个覆盖着格栅的通风口。这次,万宇更加谨慎,示意后面停下。他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在冰冷的金属格栅上,仅用一只眼睛透过狭窄的缝隙向下窥视。
下方依旧是生活区的走廊,但景象比之前更加触目惊心!应急灯的光线似乎更加昏暗,像是电力不稳。视野所及的范围内,至少七八个僵硬、惨白的身影在漫无目的地徘徊、摇晃!它们灰白的眼珠在昏暗中如同鬼火,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粘腻的嗬嗬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合唱。地上,暗红色的血迹如同泼洒的油漆,大片大片地浸染着冰冷的甲板,有的已经凝固发黑,有的还带着新鲜的湿润光泽。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拖拽到墙角,腹腔敞开,露出令人作呕的内脏。更远处,一个舱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两三个同样的身影在晃动!
妈的……又多了……”万宇的心沉到了谷底,用气声向后传递着绝望的信息。马田高和孙福成在黑暗中看不到,但那压抑的嗬嗬声和浓烈的血腥味透过格栅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足以让他们想象下面的修罗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快走……离开这里……”万宇嘶哑地低语,不敢再看,更加拼命地向前爬去。马田高和孙福成也紧随其后,动作因恐惧而显得有些慌乱。他们只想尽快远离这片被死亡统治的区域,朝着理论上更安全的食堂后厨前进。
管道在黑暗中延伸,每一次拐弯都充满未知的恐惧。就在他们感觉已经爬离了那片恐怖走廊,下方传来的嗬嗬声也渐渐微弱下去,心中稍安之际!
咔嚓!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是剧烈的下坠感!
万宇只觉身下一空!他正爬过的一段老旧管道,因锈蚀严重又承受着三人的重量,竟然毫无征兆地断裂塌陷了!
——
操!
呃啊!
三人惊恐的叫声混合在一起!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和沉重的撞击声!他们如同被倒垃圾般,从离地约七十公分的破口处,狠狠地摔在了下方冰冷坚硬的甲板上!
万宇摔得七荤八素,肩膀和胯骨传来钻心的剧痛,霰弹枪也脱手甩飞出去,撞在舱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马田高直接摔了个狗啃泥,鼻子磕出血,手中的转轮手枪也掉了。孙福成殿后,情况稍好,但也摔得眼冒金星,那把沉重的扳手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出巨大的声响!
剧痛和眩晕尚未过去,更致命的危机已然降临!
刚才还显得遥远的、此起彼伏的嗬嗬声,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瞬间变得高亢、狂躁、充满急切的饥渴!从走廊的两端,从敞开的舱门里,那些僵硬、惨白的身影猛地转向声音的来源!灰白的眼珠锁定了摔倒在地的三人!它们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兴奋的咆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拖沓的脚步瞬间变得迅疾而凶猛,僵硬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摔倒的位置猛扑过来!最近的几个,距离他们不过十几米远!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压了过来!
起来!快起来!万宇最先从剧痛中挣扎回神,嘶声裂肺地大吼!他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的霰弹枪!
马田高也惊恐地摸索着掉落的转轮手枪。
但太近了!最近的一个穿着伙夫服的感染者,灰白的脸上沾着碎肉,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带着一股腥风扑到了万宇面前!那双沾满黑红污垢的爪子,直抓他的面门!
——
万宇在千钧一发之际抓到了枪,根本来不及瞄准,完全是凭着本能,对着扑来的黑影就扣动了扳机!双管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大片铅弹呈扇形喷射而出!
然而,仓促之下,枪口抬得过高!大部分铅弹擦着那感染者的头皮飞过,狠狠轰在后面的舱壁上,炸开一片火星和碎屑!只有零星几颗擦伤了感染者的肩膀和脸颊,打掉了几块皮肉,却丝毫没能阻止它扑击的势头!
嗬!感染者被枪声和飞溅的碎屑刺激得更加狂暴,嘶吼着继续扑来!
跑!别停!不能停!万宇肝胆俱裂,瞬间明白了硬拼就是死路一条!开枪需要时间,需要停下瞄准,而停下哪怕一秒,就会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撕碎!他根本顾不上看这一枪的结果,也顾不上捡掉落的备用子弹袋,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拉起身旁还在发懵的马田高,朝着记忆中通往废弃缆绳通道的方向发足狂奔!同时嘶吼着提醒:孙福成!快跑!别管东西了!跑啊!
马田高被万宇的吼声惊醒,看着近在咫尺、被霰弹擦伤却更加狰狞扑来的感染者,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找枪了,转身就跟着万宇狂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孙福成殿后,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灰白身影,看着地上那把沉重的扳手,又看了看万宇和马田高狂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挣扎。最终,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他狠狠一跺脚,放弃了寻找武器的念头,将手中仅剩的一颗霰弹胡乱塞进口袋(他捡起了万宇掉落的枪),也爆发出全部力气,紧跟着前面两人亡命奔逃!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在昏暗、布满血迹的通道里发足狂奔!身后,是汇聚成一片的、狂躁的嗬嗬嘶吼和沉重杂乱的脚步声!那些感染者不知疲倦,速度惊人,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那些灰白扭曲的脸在迅速逼近!
开枪?停下就是死!唯一的生路就是跑!拼命地跑!朝着那条废弃缆绳的狭窄通道!朝着那理论上通往驾驶舱的、渺茫的生路!
万宇和孙福成如同被猎犬追捕的兔子,在昏暗、布满飞溅血迹的通道里亡命狂奔!肺部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恐惧是唯一的燃料,驱动着他们榨干最后一丝体力。
然而,体能的差距在生死时速中暴露无遗。马田高本就摔得不轻,此刻更是落在了后面,脚步踉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而绝望。
等等……等等我……”他嘶哑的呼喊被身后的死亡咆哮轻易淹没。
前方出现一个十字岔口。万宇和孙福成想也没想,朝着记忆中通往废弃缆绳通道的方向猛冲!岔口右侧连接着另一条昏暗的通道,此刻也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嗬嗬声!
快!这边!孙福成率先冲进了左侧岔路尽头的一个舱门连接处。万宇紧随其后,两人背靠着冰冷的舱门内侧,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通道里正挣扎着跑来的马田高!
马田高离舱门只有几步之遥了!他眼中闪烁着求生的光芒,伸出了手!
快!田高!万宇嘶吼着,手已经摸到了沉重的舱门把手,准备接应他进来就立刻关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右侧的岔道阴影里,猛地扑出两道灰白僵硬的身影!如同埋伏已久的鬣狗!一个穿着破碎水手服,另一个赫然是之前被文富田叫去报信的那个轮机学徒!它们带着一股腥风,动作迅猛得超乎想象,瞬间扑到了落在最后的马田高身上!
——马田高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扑倒在地!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沾满污垢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他的胸膛!学徒工那张沾满碎肉的嘴,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狠狠咬向他的脖颈!
更多的灰白身影从右侧岔道涌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嘶吼着扑向倒地的猎物!
关门!快关门!孙福成的嘶吼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万宇的犹豫!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迟疑,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残酷的清醒!再等一秒,所有人都得死!
在万宇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还僵在原地的瞬间,孙福成猛地扑到舱门内侧,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带有密封转轮的舱门狠狠向内拉动!
嘎吱——砰!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舱门在万宇眼前,在距离马田高伸出的、绝望抓挠的手指不到半米的地方,被孙福成死死关闭!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瞬间爆发的、更加凄厉恐怖的惨叫、撕咬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只有沉闷的撞击声不断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门板轻微的震动。
万宇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里翻江倒海。他不敢去想门外的景象。孙福成也靠着门滑坐下来,脸色惨白如纸,握着门把手的手还在剧烈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门外那被隔绝的、如同地狱背景音般的恐怖声响。
短暂的死寂后,两人挣扎着站起来。刚才的摔伤(主要是硬伤和擦伤)在肾上腺素的消退下开始隐隐作痛,但还能忍受。现在不是悲伤或自责的时候。他们身处一个相对狭窄、连接两条通道的过渡舱内,前后各有一扇厚重的舱门。一扇通向刚才的死亡之路,另一扇则通向未知。
……继续走……”万宇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双管霰弹枪,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摔坏。孙福成也默默捡起了他那把只剩一颗霰弹的枪。
他们推开另一侧的舱门,进入了记忆中那条堆满废弃缆绳的狭窄通道。这里果然如万宇所料,平时少有人来,通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旁堆满了盘绕的、沾满油污的粗大缆绳,散发着浓重的海腥和铁锈味。灯光在这里更加昏暗,几乎只能照亮脚下几步远的地方,浓重的阴影在缆绳堆后张牙舞爪。
两人一前一后,万宇打头,孙福成殿后,在狭窄的通道里摸索着前进。脚下是厚厚的灰尘和滑腻的油污,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什么。轮机低沉的嗡鸣在这里变得沉闷而压抑。
就在他们以为暂时安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之际!
万宇的脚,突然踩到了一片粘稠、湿滑的东西!
他心中猛地一沉!借着昏暗的光线,他低头看去——不是油污!是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不止一处!前方几步远的甲板上,赫然是几个模糊的、带着拖拽痕迹的……血脚印!脚印很新,一路延伸向通道更深处、被巨大缆绳盘绕遮挡的阴影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万宇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孙福成!
孙福成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和脚印,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附近……有东西!而且刚刚经过不久!极有可能就潜伏在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完了!退路被怪物堵死,前路又有未知的猎手!他们像被堵在了捕鼠笼的两端!
短暂的绝望后,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在万宇眼中燃起!他猛地蹲下身,动作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但异常坚决!他从腰间那个在混乱中侥幸没丢的帆布工具袋里,飞快地摸出两颗沉甸甸的独头弹!
装弹!万宇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掰开霰弹枪的枪管,将两颗威力巨大的独头弹用力压入弹膛,再咔嚓一声猛地合拢!冰冷的枪身紧握在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孙福成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身上仅剩的那颗霰弹(之前捡的万宇的),试图装填进他那把双管枪。但他的手指抖得太厉害了,那颗圆滚滚的霰弹几次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沾满油污的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如同惊雷!
每一次滑落,都让两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每一次滑落,都感觉前方那片阴影中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终于,孙福成咬着牙,用沾满油污的手死死攥住那颗霰弹,几乎是捅进了枪管,合拢了枪机!他也端起了枪,枪口颤抖着指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没有退路了!只能放手一搏!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枪口死死锁定前方缆绳堆后那片未知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黑暗。汗水混合着油污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刺痛无比。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清晰可闻。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仿佛成了倒计时的鼓点。
那片阴影,如同张开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
万宇和孙福成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如同两只炸毛的困兽,枪口死死锁定前方缆绳盘绕形成的阴影转角。地上那串新鲜的血脚印,如同通往地狱的路标,无声地指向那里。
万宇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对孙福成做了个分头包抄的手势。两人一左一右,紧贴着油腻的缆绳堆,屏住呼吸,如同捕猎的壁虎般,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沾满油污的甲板上,发出轻微的粘腻声响,在死寂中如同擂鼓。
终于,接近了转角。万宇侧过头,用一只眼睛极其小心地、贴着缆绳的缝隙向内窥视。
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就在转角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两个僵硬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如同两尊灰白的雕塑!它们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嗬嗬声,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啃噬着地上的一堆难以名状的暗红色物体!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万宇立刻缩回头,脸色煞白,对同样惊骇的孙福成无声地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又指了指转角后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孙福成用力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决绝。
两人迅速退后几步,躲到一堆相对粗大的缆绳后面。万宇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两个!背对我们!一人一个!同时开枪!打头!打完立刻退回来装弹!防备还有别的!
孙福成用力点头,双手死死握住他那把双管霰弹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万宇竖起三根手指,无声地倒数!
三!
二!
一!
两人如同弹簧般猛地从缆绳后闪出半个身子!枪口瞬间指向各自的目标!
砰!
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同时撕裂了通道的死寂!万宇手中的霰弹枪喷吐出致命的独头弹,精准地轰在右侧那个感染者的后脑勺!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那颗灰白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炸开,红的白的溅满了旁边的舱壁!尸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倒。
孙福成的霰弹则覆盖了左侧感染者的上半身!虽然距离稍远,覆盖面广,威力分散,但一大片铅弹狠狠轰在它的后心和后颈,瞬间将其打得向前扑倒,脊椎明显扭曲变形,趴在地上抽搐着,虽然没死透,但彻底失去了威胁。
得手了!两人心中刚升起一丝短暂的庆幸!
………………”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拖沓脚步声,伴随着狂躁的嗬嗬嘶吼,猛地从前方的通道深处传来!显然,枪声惊动了更远处的居民
操!还有!万宇脸色剧变,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旁边恰好有一扇虚掩着的工具间舱门!
这边!他低吼一声,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孙福成,猛地撞开那扇门,闪身躲了进去,又迅速将门反锁!工具间里空间狭小,堆满了杂物和沾满油污的工具,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
两人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和嗬嗬声迅速逼近,至少有三个!它们似乎被门挡住,开始用身体撞击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快!装弹!万宇嘶声催促,动作却异常熟练。他飞快地掰开枪管,倒出滚烫的弹壳,又从工具袋里摸出两颗独头弹压入膛内,咔嚓合拢!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孙福成也手忙脚乱地给双管枪装填仅剩的两颗霰弹。
听我喊!开门就打!万宇贴在门板上,感受着外面越来越猛烈的撞击,眼神凶狠。他猛地拉开插销,同时用肩膀狠狠撞开舱门!
打!
就在门开的瞬间,外面挤在门口的三个灰白身影猝不及防,被撞开的门板撞得一个趔趄!
砰!
砰!
——
万宇和孙福成几乎是顶着对方的身体开火!万宇的独头弹近距离轰碎了正前方一个感染者的胸膛!孙福成的双管霰弹则呈扇形喷射而出,将旁边两个挤在一起的感染者打得血肉模糊,倒飞出去!狭窄的通道瞬间被硝烟、血腥和碎肉弥漫!
三人!瞬间解决!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顾不上检查尸体是否死透,立刻转身,朝着通道尽头的舷梯方向发足狂奔!那里,就是通往上层甲板、靠近驾驶舱的最后希望!
这一次,没有遇到新的阻拦。他们爬上锈迹斑斑的舷梯,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味猛地灌入,吹散了通道里令人作呕的气息。眼前是空旷的、被月光和船上探照灯映照得一片惨白的主甲板。不远处,驾驶舱那高大的舷窗在夜色中如同灯塔般醒目,里面似乎还亮着灯!
希望!绝望中最后的希望!
两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沿着空旷的甲板边缘,避开可能暴露在灯光下的区域,跌跌撞撞地冲向驾驶舱的后门!万宇甚至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哗声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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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绝望
终于到了!厚重的驾驶舱后门紧闭着。万宇用力拧动把手——没锁!他心中一喜,猛地推开舱门!
驾驶舱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舷窗外是墨色的海天。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同伴的接应,而是比外面更加死寂、更加冰冷的绝望!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一个身影歪倒在舵轮旁的血泊中——是王海生!他胸口一个狰狞的弹孔,眼睛瞪得老大,凝固着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张被鲜血浸透的航海图纸。显然,他死前试图坚守岗位。
而另一个身影——李田所——正背对着舱门,僵硬地站在巨大的航海图桌前。他穿着那件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制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头深深地垂着,一动不动。整个驾驶舱里,只有轮机透过船体传来的、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
李哥?孙福成带着哭腔,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死寂的驾驶舱里格外清晰。
那个背影没有任何反应。
万宇的心沉到了冰点。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李田所撑在桌面的手——那手指的关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皮肤也似乎失去了活人的光泽!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李田所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如同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地狱传来的、充满粘腻感的……”声!那声音,万宇和孙福成再熟悉不过了!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警告!在孙福成还沉浸在震惊和悲伤中,甚至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万宇猛地抬起了手中的双管霰弹枪!枪口稳稳地、不带一丝颤抖地,对准了李田所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封闭的驾驶舱内炸响!巨大的冲击力将李田所的身体狠狠撞向前方的航海图桌!独头弹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心脏,在胸前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组织,如同泼墨般溅满了染血的航海图纸和冰冷的仪表盘!
李田所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又缓缓滑落在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他那双在倒地时翻起的眼珠,和倒在一旁的王海生一样,凝固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灰白和空洞。
硝烟缓缓弥漫,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万宇端着还在冒烟的霰弹枪,枪口低垂,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冰。孙福成则瘫软在地,望着李田所的尸体,发出无声的啜泣。
驾驶舱——这艘死亡之船最后的堡垒,最后的希望之地——此刻,只剩下两具迅速冷却的尸体,两个被绝望彻底掏空的幸存者,以及窗外那片无边无际、沉默吞噬着一切的墨色汪洋。轮机依旧低沉地嗡鸣着,像是一口巨大钢铁棺材内部,永不停歇的丧钟。
震耳欲聋的枪声余韵在驾驶舱内嗡嗡作响,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沉甸甸地压在万宇和孙福成的胸口。万宇手中的霰弹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冰冷的枪身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手指。他看着李田所那具滑倒在血泊中、胸前炸开巨大空洞的尸体,又看了看旁边王海生那双凝固着惊恐和不解的、圆睁的眼睛。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刚刚抵达安全点时那点可怜的侥幸。
万宇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沾满油污和血迹的甲板上。手中的霰弹枪哐当一声脱手跌落。孙福成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身体因极度的悲伤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希望,如同被最后一颗子弹击碎的泡沫,彻底破灭了。他们杀死了最后的领导者,也杀死了这艘船最后的、渺茫的生路。高雄港?那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注定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幻影。这艘钢铁囚笼,就是他们的坟墓。两人瘫坐在驾驶舱中央的血泊和尸体旁,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灯光,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冰冷的审判,只等待那最终的吞噬降临。
就在这时!
…”
一阵清晰、稳定、带着明显人类节奏的脚步声,从驾驶舱外的后甲板通道传来!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驾驶舱的后门靠近!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舱内绝望的死寂!万宇和孙福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恐惧所覆盖!人?这个时候?这种地方?是幸存的同伴?还是……伪装?
万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王海生倒在舵轮旁的尸体!他一把抄起王海生紧握在手中、沾满粘稠鲜血的转轮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看都没看,几乎是凭着本能,咔哒一声扳开了击锤!枪口瞬间指向紧闭的后舱门!
孙福成也挣扎着抓起自己那把打空了霰弹的双管枪,虽然里面没子弹,但沉重的枪身也能当棍子使!他背靠着舱壁,枪口同样指向门口,手指因紧张而剧烈颤抖。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短暂的寂静,如同绷紧的弓弦。接着,门把手被轻轻拧动的声音响起。
站住!谁?!万宇嘶声咆哮,声音因紧张而嘶哑变形,枪口死死锁定即将开启的门缝!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影分割线上。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谨慎地停在门口,举起了双手。左手赫然握着一把转轮手枪,枪口朝上,食指没有放在扳机上,显示着某种克制。右手则持着一个用厚木板和铁皮仓促钉成的简易盾牌,盾牌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迹和几缕疑似皮肉的碎屑。他的腰间,还斜挎着一把水手常用的厚背砍刀,刀刃卷曲,布满了豁口和深褐色的干涸血痂。
来人穿着一身后勤组的蓝色工装,同样沾满了油污、灰尘和喷溅状的血迹,但衣服本身没有明显的撕裂或抓咬痕迹。脸上布满汗水和烟灰的沟壑,眼神却异常锐利和冷静,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疲惫与凶狠。
后勤组,陆书福。来人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稳,目光快速扫过舱内惨烈的景象——李田所的尸体、王海生的尸体、瘫坐在地的万宇和孙福成,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沉的凝重,但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别开枪,我是人。
万宇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目光如同鹰隼般在陆书福身上每一寸地方扫视:衣服!袖子!脖子!腿!有没有伤?!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陆书福理解地点点头,极其缓慢地、在万宇和孙福成的枪口注视下,动作清晰地卷起自己的袖管,露出结实的手臂——皮肤上有擦伤和淤青,但没有咬痕或抓伤。他又扯开一点领口,露出脖颈——同样完好。最后,他抬起腿,展示裤腿和鞋子——除了污迹,没有破损。
一路杀过来的。陆书福简单地说道,扬了扬手中的砍刀和盾牌,又晃了晃左手的手枪,起码三个……或者更多,记不清了。它们挡路。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清理了几袋垃圾。
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万宇缓缓放下了枪口,但手指依旧紧握着枪柄。孙福成也松了口气,靠着舱壁滑坐下去,大口喘着气。
进来!快关门!万宇哑声道。
陆书福闪身进入,反手迅速而无声地将厚重的舱门关闭、锁死!他靠在门板上,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万宇和孙福成,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将手枪插回腰间皮套,将简易盾牌靠在一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子弹,开始沉默而熟练地给转轮手枪装填。咔哒、咔哒,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驾驶舱内,陷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三个人,两个瘫坐在地,一个背靠舱门,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陆书福装填子弹的轻微金属声,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硝烟、汗臭和绝望的味道。
就在这时,舷窗外那片浓稠如墨的夜色边缘,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深沉的墨蓝色逐渐褪去,被一层冰冷的、带着死气的灰白所取代。遥远的海平线上,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惨淡的鱼肚白悄然浮现。
日出。
这本该象征着希望和新生的时刻,此刻却如同冰冷的嘲讽,无情地刺入驾驶舱内三个幸存者的眼中。那微光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将海天相接处染上一层毫无暖意的、病态的苍白。冰冷的海水在初升的微光下,泛着铅灰色的、毫无生气的光,像一片凝固的巨大铁板。几缕惨淡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舷窗,斜斜地射入驾驶舱,清晰地照亮了地板上蜿蜒凝固的暗红色血泊,照亮了王海生死不瞑目的眼睛,照亮了李田所胸前那个狰狞的血洞,也照亮了万宇、孙福成、陆书福三人脸上那同样灰败、绝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表情。
没有温暖,没有希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如同这艘漂浮在死寂海面上的巨大钢铁棺材。轮机在船体深处低沉地、永不停歇地嗡鸣着,像是一口巨大坟墓内部,为所有逝去和即将逝去的生命,敲响的、永恒的丧钟。那初升的太阳,像一只冷漠的、巨大的、灰白色的眼睛,悬在冰冷的海平线上方,无声地注视着这艘载满了死亡和绝望的孤舟,驶向它最终的、湮灭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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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 12: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新计划
驾驶舱内令人窒息的沉默被陆书福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还有活路。万宇和孙福成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这个突然出现、浑身浴血的后勤工。陆书福没理会他们眼中的惊疑,目光扫过仍在低沉嗡鸣的轮机仪表盘,直接问道:锅炉还能烧多久?
万宇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下意识看向主控台,嘶哑地回答:“……蒸汽压力在掉,最多……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这艘漂浮的钢铁囚笼将彻底失去动力,成为死海上的一具浮棺。
够了。陆书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就等它熄火!锅炉一停,动静就小了。我们带上食物,上救生小艇。他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小艇上有蒸汽机,往陆地开!上了岸,就有活路!
救生艇……” 孙福成喃喃道,死灰般的眼神里骤然爆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还有救生艇!我记得……上面有应急食物,够……够撑七天!
万宇也挣扎着挺直了背脊,脑海中快速闪过关于那艘挂在船尾、平时毫不起眼的蒸汽小艇的记忆:食物是有,但……燃料!小艇的煤仓很小,存量顶多支撑它跑一天半!这点燃料根本不够我们开到高雄港!希望刚燃起,立刻又被现实的冰冷浇了一盆冷水。
陆书福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锐利:所以,得去货舱。他指向驾驶舱下方深处,轮机舱旁边,我记得装了一批优质煤,不多,但够小艇烧到岸边!
去货舱!这个念头让万宇和孙福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货舱,那是他们一路溃逃至此的起点,是黑暗、血腥和无数扭曲怪物的巢穴!希望与致命的危险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短暂的沉默后,万宇眼中也燃起了与陆书福相似的凶狠光芒,那是绝境中被逼出的孤狼般的决绝:干!总比在这里等死强!三个小时,等锅炉快熄火,怪物活动减弱,我们冲下去!
决心已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恐惧。出发前,最后一丝人性的犹豫也被生存的需求碾碎。三人沉默着,开始搜刮舱内仅有的资源。万宇咬着牙,先从王海生僵硬的手指间费力地掰下那把沾满粘稠血浆的转轮手枪,又摸索着他鼓囊囊的口袋,掏出几个带着体温的银元和一小卷澳宋流通券塞进自己怀里。孙福成也颤抖着,从李田所那被霰弹轰开巨大空洞的破烂制服内袋里,翻找出一个皮制钱夹。陆书福则面无表情地检查着两具尸体腰间可能挂着的工具袋。没人去替死者合上那双凝固着惊恐和不解的眼睛,此刻的仁慈毫无意义。
搜刮完毕,武器是最后的依仗。万宇将自己那把沉重的霰弹枪重新拾起,咔嚓一声掰开,将仅有的八颗珍贵的独头弹一颗颗压入枪管,合拢枪身。孙福成给自己的双管猎枪塞满了大号霰弹,又将从王海生那里得来的转轮手枪检查了一遍,确认六发子弹就位,插在腰间。陆书福则显得最为从容,他动作麻利地给自己的转轮手枪装填,六发满仓后,又将另外六发子弹仔细地压入腰间的快速装弹器,确保能最快速度补充火力。那把豁了口的厚背砍刀被他用布条紧紧绑在背后,沾满污秽的简易铁皮木盾也重新握在了左手中。
准备就绪。驾驶舱内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几乎凝结。舷窗外,那轮毫无暖意的灰白太阳又升高了一些,将冰冷的光线投射在舱内凝固的血泊和尸体上,也照亮了三人脸上混杂着恐惧、凶狠与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复杂表情。轮机在船体深处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如同为这场孤注一掷的远征敲响的战鼓,也像是他们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万宇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和陆书福交换了一个眼神。陆书福微微点头,左手盾牌护在身前,右手紧握着转轮手枪。孙福成端着双管猎枪,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紧紧跟在万宇侧后方。
万宇伸出沾满血污和油渍的手,握住了驾驶舱厚重后舱门的冰冷把手。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直刺骨髓。他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告别这片刻的、虚假的安全。然后,他猛地发力——
咔哒嘎吱…”
生锈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舱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门缝外,是通往船体深处、被昏暗应急灯勉强勾勒出的、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后甲板通道。未知的黑暗与致命的危险,如同实质般汹涌而来。三人紧绷着身体,如同即将扑入猎场的困兽,小心翼翼地,踏出了驾驶舱,踏入了这条可能通往生路,也可能直抵地狱的钢铁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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