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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iter

【原创】临运3215(双更)已更新第二十一章 (崩坏)2025-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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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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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天三更变太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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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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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timej 发表于 2025-7-10 19:30
一天三更变太监啦

战斗的混乱场景有点难写,体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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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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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新船长
引擎的轰鸣在临运3215”的钢铁骨架中持续低吼,船体因全速前进而微微震颤。李峰在自己的舱室里坐立不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刚才那几声沉闷的、似乎被引擎声掩盖的异响是错觉吗?是金属疲劳?还是枪声?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章夏德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驾驶舱方向的动静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不能等了!他猛地站起身,决定亲自去驾驶舱看一眼。但刚走到通道口,他又猛地停住脚步。万一万一真出了事呢?自己一个人去,岂不是送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紧贴腹部、那冰冷坚硬的转轮手枪轮廓,一丝冷汗从额角滑落。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通道那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是安保王铁柱,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似乎刚被引擎的噪音吵醒,准备去巡查。
铁柱叔!李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紧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从驾驶舱那边传来的?
王铁柱停下脚步,狐疑地看了李峰一眼,又侧耳听了听,除了引擎轰鸣和海浪声,什么也没有。奇怪声音?你小子,是不是被那疯被张三的事吓破胆了?他粗声粗气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驾驶舱能有什么事?船长和大副都在那儿呢!别自己吓自己!他拍了拍腰间,那里只有一根短警棍——在他看来,在船上,对付船员纠纷或者小偷小摸,这就足够了。
不是!铁柱叔,我真觉得不对劲!李峰急了,但又不能明说自己的怀疑,章医生刚才去找船长,状态很不对!我担心…”
行行行!王铁柱不耐烦地挥挥手,为了彻底打消这个疑神疑鬼的年轻人的顾虑,他大步流星地朝驾驶舱方向走去,我去给你看看!让你小子安心睡觉!真是的,一惊一乍…”
看着王铁柱毫无防备的背影,李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右手已经悄悄探入衣内,握住了手枪冰冷的枪柄,拇指紧张地摩挲着击锤。
王铁柱走到驾驶舱门前,那扇厚重的柚木门紧闭着。他皱了皱眉,没多想,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门开了一条缝。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王铁柱脸上的不耐瞬间化为惊骇!他看到了!驾驶舱内一片狼藉!海图散落,桌椅翻倒,地上地上躺着两个人!不!是三具躯体纠缠在一起!血!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
船长?!大副?!!王铁柱肝胆俱裂,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冲进去查看!
就在他身体前倾、踏入驾驶舱门槛的刹那——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自门后阴影中猛地扑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狠狠撞在王铁柱毫无防备的后背上!王铁柱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紧接着,剧痛从后颈传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牙齿撕裂皮肉、嵌入骨头的恐怖触感!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
呃啊——!!王铁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袭击者——穿着染血船长制服、双眼一片死寂灰白的李振彪——死死压在他背上,疯狂地撕咬着!
门外的李峰,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王铁柱被扑倒的瞬间,李振彪那张扭曲、灰败、沾满他人鲜血的脸也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那不是人!是怪物!和章夏德、和变成怪物的张三一模一样!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冰冷的决断!李峰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掏出早已上膛的手枪,双手紧握,枪口对准了正伏在王铁柱背上疯狂撕咬的李振彪的后心!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开!子弹精准地贯入了李振彪的心脏部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沉重地歪倒在王铁柱身上,不再动弹。
枪声的回音在通道里嗡嗡作响。李峰大口喘着粗气,持枪的手剧烈颤抖。他看着驾驶舱内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地上两具(或者三具?)染血的尸体,再看着自己手中冒着青烟的枪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我杀了船长!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中炸开!元老院的军法谋杀船长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死罪!不!不能这样!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一个疯狂而冷酷的计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瞬间成型!必须伪造现场!必须有人背锅!
他一步跨进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驾驶舱,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王铁柱倒在血泊中,脖子被撕开一个恐怖的伤口,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显然活不成了。李振彪的尸体压在他身上,胸口两个枪眼还在渗血。
李峰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蹲下,用尽力气将李振彪的尸体从王铁柱身上掀开。然后,他抓起李振彪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将船长那支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枪(弹巢里还剩发子弹)用力塞进王铁柱尚有余温、沾满血迹的右手里,让他的手指紧紧扣住枪柄和扳机护圈,伪装成握枪的姿态!
接着,他飞快地抽出自己那把刚刚发射了两颗子弹的柯尔特,退出弹巢,将两枚带着火药味的纸壳弹壳抖落在地板上。然后,他迅速从自己的备用弹带里摸出两枚新的子弹,压入弹巢,再将弹巢复位!这样,他自己的枪,弹巢里就是满的六发子弹,仿佛从未开过火!
最后,他看了一眼王铁柱着船长手枪、倒在血泊中的现场,确认没有明显破绽(至少仓促间看不出来),然后猛地转身冲出驾驶舱!他反手用力拉上那扇沉重的柚木门,将里面所有的血腥、死亡和秘密暂时关在了里面!只留下垂死的王铁柱和两具尸体在死寂中相伴。
做完这一切,李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抹掉额头的冷汗,深吸几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轮机舱上方安保休息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勇哥!大勇哥!不好了!出大事了!李峰冲到安保休息室门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喘息,用力拍打着门板。
门开了,刘大勇睡眼惺忪,显然刚才在打盹:小峰?嚎什么?天塌了?
驾驶舱!驾驶舱有打斗声!枪声!李峰语速极快,脸色煞白(这次倒不全是装的),我听到声音不对,就叫上铁柱叔一起过去看!铁柱叔先进去了,我我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枪响!是船长的枪!我我吓得没敢进去!铁柱叔他他还在里面!他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开枪和伪造现场的关键,只强调了王铁柱的英勇和可能的危险。
什么?!刘大勇瞬间睡意全无,脸色大变,打斗?枪响?铁柱进去了?他立刻抄起靠在墙边的粗短警棍,走!快去看看!
警棍?!李峰一把抓住刘大勇的胳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和恐惧,大勇哥!里面都动枪了!铁柱叔可能都警棍顶什么用?!万一里面是张三跑出来了?或者是船长船长他…”他适时地住了口,留下恐怖的想象空间,带上枪!求你了!带上枪!我怕!
刘大勇看着李峰惊恐万状、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想到驾驶舱里可能发生的冲突(也许是船长和大副因为航线或者张三的事起了争执?甚至船长压力太大失控了?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再想到王铁柱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咬了咬牙。
妈的!刘大勇低骂一声,转身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飞快地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他那把保养良好的、配发给安保人员的制式转轮手枪。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巢——六发子弹,满的。然后插进腰间的枪套。走!跟紧我!他拔出警棍,对着李峰低吼一声,脸色凝重地冲出了休息室。
李峰紧紧跟在刘大勇身后,手再次不自觉地按在了自己藏在衣内的枪柄上。他看着刘大勇腰间的警棍和那支只有六发子弹的手枪,心中那冰冷的恐惧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他们正奔向一个早已被死亡和谎言吞噬的陷阱,而真正的猎手,或许正蛰伏在黑暗的角落,等待着新的猎物。
通往驾驶舱的通道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刘大勇握着警棍和手枪,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李峰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右手始终紧贴着藏在衣下的枪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听到刘大勇粗重的呼吸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驾驶舱那扇厚重的柚木门虚掩着,刺鼻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门缝中探出。刘大勇深吸一口气,侧身用警棍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更大的缝隙。
门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两人面前展开。
海图桌倾倒,文件散落一地,混杂着破碎的仪器零件。最触目惊心的是地板——大滩大滩暗红发黑的血泊尚未完全凝固,三具(或者说具)尸体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纠缠着:李振彪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两个枪眼;章夏德蜷缩在角落,同样胸口染血;而王铁柱王铁柱就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脖子被撕开一个恐怖的豁口,血肉模糊,身下是一大滩粘稠的鲜血。驾驶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全速运转的引擎在船体深处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在为这场惨剧奏响哀乐。
船长铁柱…”刘大勇的声音干涩发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巨大的悲痛。他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越常理的惨烈景象。
铁柱叔还有气吗?李峰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进去查看,脚步却钉在原地。
刘大勇仿佛被这句话惊醒,他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王铁柱,想确认这位老搭档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指伸向王铁柱的颈动脉。
就在刘大勇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皮肤的刹那——
大勇哥!小心!!李峰惊恐的尖叫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只见地上那具本该死透了的王铁柱,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在刘大勇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王铁柱竟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摇摇晃晃地支撑起上半身!他那被撕裂的脖颈处血肉翻卷,鲜血淋漓,但那双眼睛赫然变成了和李振彪、章夏德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喉咙里滚动着非人的嗬嗬声!它根本无视近在咫尺的刘大勇,灰白色的瞳孔空洞地扫过,似乎被门口李峰的声音和鲜活的气息所吸引,僵硬地试图转身!
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本能的自保!刘大勇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跳起来,后退半步,手中的转轮手枪下意识地抬起,对着那正在复活的恐怖存在扣动了扳机!
砰!砰!
第一枪击中了王铁柱的腹部,带出一蓬血花和破碎的衣物!第二枪则打在了他的左肩胛骨下方,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然而,子弹的冲击力只是让王铁柱身体猛地一晃!那足以让常人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势,对它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阻碍!灰白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开枪的刘大勇!喉咙里的嘶吼陡然拔高,带着狂暴的怒意!它无视了门口的次要目标李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拖着残破的身躯,爆发出与其形态不相称的迅猛速度,朝着近在咫尺的刘大勇狠狠扑了过去!
距离太近!刘大勇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剧痛从左肩传来!王铁柱那沾满自己鲜血和涎水的牙齿,狠狠咬穿了刘大勇厚实的安保制服,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肉和锁骨!
——刘大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手枪脱手飞出!他被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王铁柱如同跗骨之蛆,压在他身上,疯狂地撕咬着肩膀的伤口,灰白色的瞳孔里只有对血肉的纯粹渴望!
刘大勇拼命挣扎,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抵住王铁柱的下颌,试图将那颗疯狂撕咬的头颅推开!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冰冷的铁钳!剧痛和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砰!
第三声枪响!清脆而果断!
王铁柱的后脑勺猛地爆开一团血雾!疯狂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沉重的躯体彻底瘫软在刘大勇身上。
开枪的是李峰。他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自己的柯尔特,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脸色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没有丝毫犹豫。
…”刘大勇剧烈地喘息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看着李峰,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困惑,谢谢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挣扎着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
李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刘大勇左肩上那个正在汩汩冒血的、深可见骨的恐怖咬伤。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王铁柱被咬后复活的恐怖景象,如同幻灯片般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被咬,就等于感染!就等于变成下一个怪物!没有例外!
一个冷酷而清晰的结论在李峰心中形成。留下刘大勇,就是留下一个定时炸弹!一个随时可能爆发、将整艘船拖入地狱的源头!他不能让这个隐患存在!尤其是在他刚刚亲手编织了一个谎言,试图掌控命运的关键时刻!
刘大勇还在努力想坐起来,剧痛让他呲牙咧嘴,他看着李峰冰冷的眼神,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他:小峰?你…”
对不起,大勇哥。李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已经没救了。
话音未落,李峰手中的柯尔特再次抬起!这一次,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刘大勇惊愕而绝望的眉心!
——刘大勇的瞳孔瞬间放大!
砰!
枪声在血腥的驾驶舱内再次回荡。刘大勇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一个清晰的血洞,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重重地倒回血泊之中。
李峰放下枪,剧烈地喘息着。短短几分钟内,他手上又添了两条人命。恐惧、罪恶感、还有一种扭曲的、掌控命运的亢奋感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织。但他没有时间沉浸。他迅速扫视了一下这如同屠宰场般的驾驶舱——李振彪、章夏德、王铁柱、刘大勇所有知情的高层,都躺在了这里。
现在,这艘船是他的了!
他必须把船开到高雄!只有元老院,或许才有能力处理船上这恐怖绝伦的灾难!而他,将是那个力挽狂澜(至少表面上是)、将船带回去的英雄船长!
李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染上零星血迹的制服(幸好不多),擦掉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血点。然后,他大步走出驾驶舱,反手将门关上,仿佛要将那地狱景象彻底隔绝。
他快步走向船员餐厅方向,脚步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途中,他遇到几个探头探脑、被枪声惊动的普通水手。
你!还有你!李峰指着他们,声音带着一种模仿李振彪的、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去通知所有不当值的船员!轮机舱的也暂时停下手里活计!所有人!立刻到餐厅集合!船长有重大命令宣布!立刻!马上!
水手们被他严肃的神情和不容置疑的语气震慑,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立刻应声跑去通知。
急促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在临运3215”的各层通道里响起。很快,睡眼惺忪的、刚放下工具的、裹着厚衣服的船员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涌进了位于甲板中部的船员餐厅。餐厅里弥漫着晚饭残留的饭菜味和煤油灯燃烧的气息。
出啥事了?这么晚集合?
刚才好像听见好几声枪响?是不是我听岔了?
谁知道呢?船长让集合,肯定有大事呗!
别乱说…”
陈阿水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和王海生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周世昌缩在角落,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躲闪。其他船员们也都议论纷纷,餐厅里一片嗡嗡的低语声,充满了茫然和隐隐的焦虑。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朴实的、被海风和辛劳刻下痕迹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忐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引擎还在全速咆哮,船正朝着某个未知的终点狂奔,而把他们召集起来的年轻助理李峰,正站在餐厅尽头,脸色异常严肃,眼神深处似乎藏着风暴。
餐厅里弥漫着午餐残留的油腻气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船员们稀稀拉拉地坐着,刚结束轮值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惯常的麻木。这几天风平浪静,航程枯燥,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经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更没人知道那扇紧锁的储藏室门后发生过什么,或者医务室里发生着什么。直到李峰走进来。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异常刺耳。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过去,然后凝固了。
李峰站在门口,身上那件原本浆洗得笔挺的船长助理制服,此刻皱巴巴地沾着几处暗褐色的污渍,像泼洒的浓茶,又像干涸的……血。他左手紧握着一支伏波军制式手枪,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那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助理,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冰冷的控制欲,仿佛刚从一个地狱爬回来,并且决定把所有人都拖进他的秩序里。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咀嚼声、低语声戛然而止。
李峰无视那些惊恐、困惑、探寻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餐厅中央,鞋底敲击着甲板,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坎上。他站定,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都听着!这几天船上发生的事,你们一无所知,但结束了。现在,真相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船员们原本平静的世界观上:
我们离开济州岛后,在货舱发现了一个人!一个藏在贴着字封条箱子里的活人,他自称张三,是元老院对外情报局的特工!他说有危及澳宋安全的情报必须送到高雄,船长李振彪验证了他的身份代码,所以改了航向!人群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张三?特工?藏在箱子里?这些词语组合起来,超出了普通水手的想象。
李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但是!那个张三……他带来了灾祸!他染上了一种……一种极其可怕的病!高烧,呕血,发狂!像疯狗一样!章医生……章夏德,他一开始说是重感冒,后来又说是狂犬病……但他错了!那东西比狂犬病恐怖一百倍!被它咬伤、抓伤的人,也会发狂!变得力大无穷,没有痛觉,只想咬人……就像……就像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有人脸色煞白,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裸露的皮肤。
船长室……就在刚才!李峰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戏剧性,张三发狂时咬伤了王贤,王贤又袭击了章医生!章医生发狂冲进船长室,咬死了大副李申科!李申科……他死了又站起来,咬伤了船长!船长李振彪……他为了保护大家,和发狂的王铁柱搏斗,最终……被感染了!他……他也变了!我亲眼所见!他省略了细节,将一切归咎于失控的变异者,将自己塑造成见证者和幸存者。
我不得不……”李峰举了举手中的枪,枪口的硝烟味似乎还隐约可闻,我不得不开枪!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杀人!王铁柱想杀我,被我击毙了!刘大勇也被发狂的王铁柱咬伤,为了防止他变成下一个怪物,我……只能处理掉他!船长李振彪……他在最后的时刻,把责任交给了我!
他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刀:所以,现在我宣布:由我李峰,接替船长职务!我们的目的地不变,仍然是高雄!高雄更近,只有六天航程!到了那里,才有伏波军和医生能处理这一切!这艘船,现在由我指挥!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巨大的信息量和血腥的真相让大部分人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压倒了思考。船长死了?大副死了?章医生、王贤、王铁柱、刘大勇……都变成了怪物然后死了?船上藏着吃人的瘟疫?
李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的话造成的冲击效果。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还有一件事。刚才清点人员,二副王贤……下落不明。他之前被张三咬伤,被章医生锁在医务室观察。现在医务室门锁着,里面没动静……但我认为,他很可能还在医务室附近,或者……已经逃出来了。所有人,提高警惕!远离医务室区域!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他最后的目光扫向人群中几个体格相对健壮、神色也更为紧张的船员:王海生、陈阿水、赵德柱、孙有福……还有你们四个,他点了几个名字,我记得你们都参加过元老院组织的港口民兵基础训练。你们留下,其他人,立刻回到各自岗位或舱室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意走动!保持安静,留意任何可疑声响!解散!
被点名的八个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安,但在李峰那冰冷、带着枪口威压的注视下,没人敢提出异议。其他船员如蒙大赦,又带着更深的恐惧,慌乱而沉默地迅速离开餐厅,仿佛逃离一个刚刚被揭开地狱入口的刑场。偌大的餐厅,很快只剩下李峰和那八名被留下的、心中充满不祥预感的预备役民兵。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只有李峰制服上那几点暗褐色的污渍,像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艘正驶向未知深渊的货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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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催更了,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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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邓子睿 发表于 2025-7-11 12:24
我来催更了,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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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清理
餐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李峰打破。“跟我来,领家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那八名被点名的预备役民兵——王海生、陈阿水、赵德柱、孙有福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和茫然,但在李峰那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制服和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逼视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沉默地跟着李峰,穿过空荡的走廊,沉重的脚步声在钢铁通道里回荡,每一步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李峰用备用钥匙打开应急室沉重的铁门,一股枪油和金属的冷冽气味扑面而来。枪柜里整齐地码放着伏波军配发给重要运输船只的应急武器:保养良好的1630式转轮手枪,威力巨大的双管霰弹枪,还有成盒的子弹。
“每人一支手枪,配两个弹巢(12发),”李峰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每人再拿一把霰弹枪,各配10发独头弹。”他快速分发着武器和弹药,“总共就这些,省着点用,关键时刻保命的东西!”民兵们笨拙地接过冰冷的钢铁,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也压在心头。30发子弹的总量,在这艘可能藏着吃人怪物的船上,显得如此微薄(至少对应心中的恐惧)。恐惧并未因武器在手而消散,反而因为即将直面那“狂犬病”的源头而更加浓重。
“子弹上膛,保险打开!跟紧我,保持距离,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尤其是眼睛发灰、脸色死白、吐血的——别犹豫,直接打头!”李峰的声音冷酷得像淬过冰的刀。他一手持枪,一手抄起一把消防斧,率先踏出枪柜。民兵们深吸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组成一个松散的、充满恐惧的搜索队形。
船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轮机舱持续传来的低沉轰鸣,再无其他声响。船员们早已遵照李峰之前的命令,死死锁在各自舱室或岗位上,整艘船如同鬼域。搜索队首先扑向医务室。舱门紧闭,门把手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指印。李峰示意众人散开,枪口对准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拧动把手——门没锁!
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的甜腥气瞬间涌出。灯光下,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对着墙壁剧烈地咳嗽、呕吐,暗红色的血沫喷溅在洁白的舱壁上。听到开门声,那身影僵硬地、极其不协调地转过身来——正是二副王贤!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白,眼瞳浑浊如蒙尘的玻璃珠,嘴角挂着粘稠的血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看到门口持枪的众人,他嘶吼一声,拖着一条明显不灵便的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打!”李峰厉喝。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陈阿水手中的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砰——!”一大片铅弹狠狠轰在王贤的胸口和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得倒飞出去,撞在医疗架上,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但王贤竟然挣扎着又想爬起,灰白的眼珠死死盯住众人,口中嗬嗬作响。
“头!打头!”李峰吼道。王海生脸色惨白,咬着牙上前一步,霰弹枪口几乎抵住王贤那扭曲的头颅。“砰——!”又是一声巨响。王贤的头颅像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溅满了身后的舱壁,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几个民兵忍不住干呕起来。
“下一个!”李峰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虫子。他带着惊魂未定的队伍,转向关押张三的那个杂物储藏室。舱门被粗大的铁链和挂锁牢牢锁着。李峰示意赵德柱用消防斧劈砍。沉重的斧刃劈在锁头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几斧下去,挂锁崩裂。
门开了。狭小的杂物间里,弥漫着排泄物和浓重血腥混合的恶臭。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被粗麻绳紧紧捆着,像一只待宰的牲口。正是最初的感染者,特工张三(符桦)。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他的情况比王贤更糟,整个人形销骨立,皮肤是可怕的蜡黄色,眼窝深陷,瞳孔同样是死寂的灰白。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黑红色粘稠血液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破布。他的眼神空洞,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因为病毒的侵蚀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李峰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已经彻底没救了,留着他就是最大的祸害!给他个痛快!”李峰的声音斩钉截铁。赵德柱握着手枪的手抖得厉害,枪口对着地上那具还在抽搐、呕血的“人形”,迟迟扣不下扳机。
“废物!”李峰低骂一声,猛地抬起自己的转轮手枪,对着张三的额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狭小的舱室里格外刺耳。张三的头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绽开一个黑洞,最后一丝痉挛也停止了。
“拖出来,跟王贤一起,先扔在这儿。”李峰收起枪,冷酷地命令。他带着剩下的人,走向最后的修罗场——驾驶舱。门虚掩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推开门,惨烈的景象让几个民兵当场就吐了出来。大副李申科仰面倒在舵轮旁,脖子上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章夏德医生趴在地上,后脑勺一个可怖的枪眼;老船长李振彪倒在血泊中,胸口被撕开,旁边是安保王铁柱被爆头后狰狞的尸体;刘大勇歪在角落,同样头部中弹。
“把他们都拖出去,就堆到……那个杂物舱!和张三、王贤堆一起!”李峰指着刚刚枪杀张三的地方,语气像是在处理一堆垃圾。民兵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帆布包裹,或用绳索拖拽,将一具具曾经熟悉、如今冰冷恐怖的尸体搬运到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储藏室。很快,小小的储藏室变成了临时的停尸房,层层叠叠的尸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处理完尸体,李峰带着一身血腥和硝烟味,重新召集了那八名脸色煞白、精神濒临崩溃的民兵。他站在相对干净的轮机舱入口,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开始布置新的铁律:
“听着!从现在起,这艘船就是堡垒!”李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非必要通道,全部封闭!轮机舱到主通道的侧门,锁死!生活区通往货舱的楼梯口,锁死!所有非主要工作区域和居住区的连接门,全部给我用能找到的最粗的铁链锁死!只保留三条主要通道:轮机舱到驾驶舱的主通道、连接船员生活区的走廊、以及生活区到餐厅和医务室(暂时封锁)的通道!明白吗?”
民兵们茫然地点着头,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们反应迟钝。
“每条留下的通道节点,由你们轮流值守!两人一组,四小时一班,枪不离手!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节点,任何未经我允许试图穿越节点的人或……‘东西’,警告无效后,直接开枪!尤其是医务室附近区域,给我盯死了!”李峰的目光如刀,“至于其他船员,全部给我待在各自的工作岗位或者居住舱室!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许踏出舱门一步!吃饭、喝水,会安排专人(由你们轮值的民兵负责)定时定量送到门口!谁敢乱跑,视同感染,格杀勿论!”
他最后环视一圈,声音冰冷彻骨:“从现在起,直到高雄港,这艘船只有一条规矩——两点一线,非必要,不出舱!守不住节点,就死!不守规矩,也死!想活命,就给我钉死在你们的位置上!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民兵们嘶哑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也有一丝被强压出来的麻木服从。李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驾驶舱。
通往高雄的航程还有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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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hiter 发表于 2025-7-11 17:41
第十九章 清理餐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李峰打破。“跟我来,领家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 ...

这个李峰素质过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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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timej 发表于 2025-7-11 22:00
这个李峰素质过硬

准确来说,想刻画为已经有点被逼得半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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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5: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bro期待你的收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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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秩序
轮机持续发出低沉而单调的轰鸣,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在黑暗的腹腔中喘息,这是临运3215”号货轮唯一稳定的心跳。然而,在这心跳之上,覆盖着一层令人窒息的死寂。白天那几声惊雷般的枪响和随之而来的血腥清理,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李峰的铁律已经下达:非必要,不出舱;非指令,不交流。整艘船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铁棺材。
在连接轮机舱与生活区的主通道节点,王海生和陈阿水背靠冰冷的钢铁舱壁,各自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王海生抱着那支沉重的双管霰弹枪,陈阿水则握着一支转轮手枪,枪柄已被他掌心的冷汗浸得滑腻。通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勉强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更远处则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白天搬运尸体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王贤那被打烂的头颅,张三呕血后空洞的灰白眼瞳,驾驶舱里层层叠叠的、裹着帆布的恐怖轮廓……还有李峰那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制服和冷酷得不像活人的眼神。寂静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管道偶尔的咔哒声,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呜咽,都让他们的神经一次次绷紧到极限。
海生哥……”陈阿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生怕引来什么不该来的东西,咱们……咱们真能活着到高雄吗?
王海生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霰弹枪,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能,肯定能!他的声音同样发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就六天……六天!李……李助理说了,到了高雄就有伏波军,有医生!咱们守好这里,别让那些东西过来就行!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虔诚,妈祖娘娘保佑,元老院保佑……让我活着回去,让我见见老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让我活着下船……”
他们的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压抑的寂静中漾开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沉重的黑暗吞没。
而在各个船员居住的舱室里,虽然门窗紧闭,灯光昏暗,但恐惧和猜疑如同看不见的病毒,在沉默的空气中疯狂滋生、传播。尽管李峰严令禁止非必要交流,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禁令。船员们挤在狭小的铺位上,用被子蒙着头,或者蜷缩在角落,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交换着白天的见闻和心中翻腾的恐惧。
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轮机舱的一个水手声音嘶哑,跑趟船而已,怎么就摊上这种灭门绝户的瘟疫?
是啊,那样子……哪是人啊?分明是森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另一个声音附和,带着哭腔。
突然,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问道:老哥……就算……就算咱们真熬到高雄了,元老院……元老院真会让咱们上岸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舱室里压抑的恐慌。
上岸?一个低沉而充满绝望的声音响起,是船上的老木匠,别做梦了!你们忘了当年闹鼠疫,整个码头是怎么封的吗?检疫营?那地方进去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更别说咱们船上……船上可是真有那种东西啊!还死了这么多人!
对对!我听说……听说以前有船染了怪病,靠近港口就被伏波军的炮舰直接轰沉了!另一个声音惊恐地补充,烧得连渣都不剩!他们……他们会不会觉得把咱们连人带船全烧了才最干净?
灭口!肯定是灭口!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被说出,就迅速在每个人心中扎根,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没人再关心张三的身份,也没人质疑病毒来源,他们只看到一个恐怖的未来:自己和这艘船,将被视为必须清除的污染源。
在另一个挤着六名劳力部壮汉的舱室里,恐惧则混合着对李峰政策的不满和怀疑。
挤在这里!一个脾气暴躁的装卸工压低声音骂道,一个舱室塞五六个人!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安排?要是有一个人……一个人像王贤那样,半夜突然了,咱们全得完蛋!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李峰那小子安的什么心?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说是防怪物,我看他防咱们比防怪物还紧!民兵全是他的人,拿着枪守着道口,咱们跟关在笼子里的鸡鸭有什么区别?真要防那鬼病,就该给咱们也发枪!人人有枪,看到不对劲的玩意儿还能拼一把!现在可好,咱们手无寸铁,全看他李峰和他那几个狗腿子的脸色!
没错!他杀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咱们?我看他就是想夺权,拿咱们当人质!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的土壤里疯狂生长。李峰的集中管理措施,在他们眼中成了控制船员的阴谋,而非控制病毒的策略。
而在上层一间稍小的单人舱室里,老会计周世昌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得益于他管账的身份,他得以独占这间舱室,这本是令人羡慕的特权,此刻却成了孤独的牢笼。桌上摊着账簿,上面的数字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扭曲的蝌蚪,跳动着,模糊着。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磨损的铜钱——那是他离家的老妻塞给他的护身符。白天从门缝里瞥见民兵拖曳染血的帆布包裹的景象,还有那几声枪响,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看到灰白的瞳孔和喷涌的鲜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呼吸变得困难,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铜钱掉落在账本上,发出轻微的声,却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巨大的、无声的恐惧攫住了他,孤独感和对未知命运的绝望,正将他推向精神崩溃的边缘。他死死盯着舱门,仿佛那扇薄薄的铁皮门随时会被怪物撞开。
此刻,在船长办公室——现在属于李峰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李峰独自坐在宽大的船长椅上,面前摊着航海图和船只结构图。他换下了那件沾血的制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洗去。他暂时还不知道船员舱室里蔓延的恐慌和对他意图的恶毒揣测。他揉了揉太阳穴,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把这艘船安全带到高雄。
他认为自己的决策是清晰而有效的。集中管理,节点控制,他看着结构图上被红笔圈出并标注已锁闭的非必要通道,以及用蓝笔标出的三条生命线和值守点,心中默念,船员集中在有限舱室,便于监控,一旦某个舱室出现异常,可以迅速隔离处理。民兵值守关键节点,能第一时间拦截任何失控的威胁。减少流动,就是减少交叉感染的机会。他拿起笔,在六天航程的字样下重重划了一道线。只要严格执行他的措施,即使不幸再有人发病,也能被控制在最小范围,以雷霆手段清除。他有武器,有服从(至少表面服从)的民兵力量,这艘船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高雄就在前方,到了那里,他的责任就完成了,甚至可能因临危受命、稳定局面而获得嘉奖。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他确信自己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公心,为了整船人的安全,为了把灾难的源头送到有能力处理的地方。至于船员的恐惧?在他看来,那只是暂时的、必要的代价。秩序,只有铁一般的秩序,才能带他们穿越这死亡航程。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投向航海图,高雄港的标记在灯光下,是他眼中唯一的希望灯塔。轮机依旧低沉地轰鸣着,像是这艘被恐惧和铁腕统治的钢铁囚牢,在无尽黑暗中发出的、沉重而单调的叹息。
后半夜,万籁俱寂,连白日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似乎也暂时蛰伏,沉入更深的黑暗。老会计周世昌蜷缩在冰冷的铺位上,眼皮沉重如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入真正的睡眠。白天那染血的帆布包裹、枪声的余响、还有船员们窃窃私语中关于灭口的可怕猜测,像一群无形的毒虫,在他混乱的思绪里疯狂噬咬。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边缘,一种声音钻了进来。
起初很细微,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是模糊不清的低语。不是轮机声,也不是管道或船体的呻吟。它更像是……窃窃私语?就在舱门外?在墙壁里?甚至……就在他耳边?
周世昌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剧烈地撞击着肋骨。黑暗中,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低语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轮机永恒不变的嗡鸣。幻觉?他刚想松口气,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一点,仿佛有无数细碎、混乱、充满恶意的音节在黑暗中翻滚、交织,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直接钻进他的脑子!
谁?!谁在外面?!周世昌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哭腔,在死寂的舱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舱门,仿佛门后正潜伏着白天见过的、瞳孔灰白的怪物,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必须确认!他哆嗦着,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冰冷的甲板透过薄袜刺激着他的脚心。他颤抖的手摸向门锁,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拧动门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门外未知的存在。门开了一条缝,足够他探出半张脸。
走廊里一片死寂。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空无一人。冰冷、光滑的钢铁通道向两端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怪物,也没有人影。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周世昌长长地、带着剧烈颤抖吐出一口气,几乎虚脱地靠在门框上。是幻觉……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他这样想着,费力地把门重新锁好,插销插得死死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床边坐下,双手抱着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萦绕不去的低语。然而,那声音并未消失。它像跗骨之蛆,在他耳蜗深处、在他混乱的思绪里,顽固地回响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嘈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在哭嚎、在诅咒……
不是人……不是那些怪物……”周世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茫然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舱壁和天花板,……是鬼!是冤魂!船上死了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他们……他们不肯走!他们要找替身!他们要把我们都拖下去!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白天的血腥、船员们关于灭口烧船的绝望议论、还有这无法解释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惹怒了鬼神,或者这艘船本身就是一艘被诅咒的船!元老院?伏波军?没用的!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对抗幽冥?他们所有人,连同这艘钢铁囚笼,都已经被判了死刑!一个都活不了!
巨大的、无可挽回的绝望感彻底吞噬了他。他不再试图入睡,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诡异的低语声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耳膜。他猛地抬起头,失焦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那扇圆形的舷窗。
窗外,是墨汁般浓稠的夜海。没有月亮,只有几点微弱的星光在遥远的天际挣扎,显得异常渺小和冰冷。海浪在船身外无声地起伏,泛着幽暗的磷光。周世昌死死地盯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渐渐地,他感觉那黑暗不再是单纯的海水。它在蠕动,在凝聚……在那海天相接、视线无法触及的尽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永恒的黑暗。那不是夜空,也不是深海……那是一片凝固的、毫无生机的死域!扭曲的阴影在其中翻滚,隐约勾勒出巨大、破碎的城垣轮廓,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那是传说中收容所有溺亡者、所有横死冤魂的……冥府!黄泉的入口!
它就静静地悬在船头前方的黑暗里,等待着,吞噬着。
…………”周世昌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他没有尖叫,只是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倒映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他幻想中的幽冥景象。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所有崩溃的理智,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化作一种无声的、彻底的疯狂。他不再颤抖了,只是僵硬地、直勾勾地盯着舷窗外那片他臆想中的死亡国度,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诡异而空洞的微笑,仿佛终于看透了这艘船、这个世界的终极归宿。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像一尊被恐惧石化的雕像,凝固在无声的癫狂里。轮机依旧低沉地轰鸣着,载着这艘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货轮,也载着周世昌彻底沉沦的魂魄,在墨色的汪洋上,朝着那无人知晓是希望还是终点的方向,孤独地航行。窗外的海,依旧沉默而深邃,吞噬着星光,也吞噬着所有的光。
清晨,惨白的日光透过舷窗,并未驱散船上的阴霾,反而将钢铁走廊映照得更加冰冷刺骨。李峰的命令通过民兵传达下来:所有船员,立刻离开舱室,在各自生活区的走廊上列队,接受检查!
压抑的抱怨在船舱的角落无声流淌。经过一夜的恐惧煎熬,大部分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此刻还要像囚犯一样被驱赶到走廊上接受审视,不满的情绪在沉默中发酵。但没人敢公开反抗。民兵们——王海生、陈阿水等人——手持武器,神情同样紧张而疲惫,沿着走廊来回巡视,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人群,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凝固了。船员们像被赶出巢穴的羊群,挤在狭窄的通道里,垂着头,躲避着民兵和李峰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他们刚刚被允许在门口领取了冰冷的干粮和水,勉强果腹,正准备被驱赶着去执行李峰安排的最低限度的工作”——主要是轮机舱的值守和一些必要的设备维护。
就在这死寂的、充满猜疑的集合即将结束,李峰准备下令让各人前往岗位时,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眉头猛地一皱。少了一个人!老会计周世昌!那个总是独自待在房间里的老头!
周世昌呢?李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寂静。负责这片区域点名的赵德柱一个激灵,连忙再次核对名单,额头冒汗:报告李助理,刚才点名时没见出来可能可能还在舱里?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李峰心头。那个老头!昨天就感觉他状态不对!难道……他厉声道:王海生、陈阿水!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不准动!他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动作流畅而充满杀意。被点名的两个民兵心头一紧,立刻端紧武器跟上。其他船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恐惧的目光追随着李峰走向周世昌那扇紧闭的舱门。
周世昌!开门!李峰用力拍打着厚重的舱门,声音严厉。里面毫无回应,只有一片死寂。李峰眼神一冷:撞开!
王海生和陈阿水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合力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几下之后,门锁崩坏,舱门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味、尿骚味和一种精神崩溃后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面朝着舷窗,一动不动,仿佛凝固的石雕。正是周世昌。
周世昌!出来!接受检查!李峰厉喝,枪口稳稳指向那个背影。
那个身影似乎被惊动了,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转了过来。当他的脸暴露在门口的光线和走廊里众多船员惊恐的目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世昌花白的头发凌乱如草,脸上毫无血色,蜡黄得如同陈旧的纸张。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温和、有时带着点迂腐但总是认真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是两个被挖空的窟窿,瞳孔涣散,毫无焦点,直勾勾地着前方,却又仿佛穿透了李峰,穿透了所有人,投向某个不存在的虚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凝固成一个极其诡异、毫无生气的笑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李峰的呵斥,没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无视门口持枪的李峰和民兵,无视走廊里屏息注视的众人,一步,一步,梦游般地向门口走来,口中似乎还在无声地蠕动着,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低语。
恐惧瞬间攫住了李峰!这症状!这完全失智、无视外界的模样!和他见过的张三、王贤在彻底变异前某些时刻的征兆何其相似!高烧?呕血?也许还没到那一步!但绝对是感染了!病毒在他脑子里发作了!他绝不能靠近人群!
站住!再动我开枪了!李峰的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紧张过度导致的神经质。但周世昌置若罔闻,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梦游般继续迈步。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船员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周会计他疯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看起来除了精神失常,身体似乎完全正常啊?皮肤没有那种死灰色,瞳孔也不是浑浊的灰白,只是空洞失焦而已!他他明明没有感染那些怪物的特征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李峰的神经绷断了。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性判断。不能让任何可能的威胁靠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为了整船人的安全!
——
震耳欲聋的枪声骤然撕裂了走廊的寂静!李峰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周世昌即将迈出舱门门槛的刹那,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从周世昌的眉心贯入,在后脑勺炸开一团刺目的红白!周世昌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失,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摔倒在舱室冰冷的地板上,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浸染了老旧的账簿。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里所有船员,包括持枪的民兵王海生和陈阿水,全都僵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眉心血洞汩汩冒血的老会计。那张脸,除了死亡带来的瞬间灰败,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肤色!那双眼睛,虽然失去了生命的光彩,但瞳孔的颜色……是正常的深褐色!不是灰白!没有呕血!没有变异!什么都没有!这分明就是一个被活活吓疯了的老头,被他们的代理船长,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射杀一条疯狗一样,毫无理由地枪杀了!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目睹者的心脏。陈阿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王海生抱着霰弹枪的手臂肌肉绷紧,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峰。其他船员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有人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有人眼中充满了泪水和对李峰的赤裸裸的仇恨。周会计虽然有点迂,但人很好啊!他会偷偷给大家多算点加班费,会在枯燥的航行里讲些家乡的趣闻轶事……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李峰自己也愣住了。枪口的硝烟袅袅升起,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看着地上周世昌那毫无感染迹象的尸体,看着那正常的肤色和瞳孔,一股冰冷的懊悔和更深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他……他杀错人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
但仅仅是一瞬间,更强烈的本能——维护权威、掩盖错误、绝不能动摇统治——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过头,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地扫过走廊里一张张写满惊骇、愤怒和质问的脸,嘶声吼道:看什么看?!他已经被感染了!精神感染也是感染!你们想变成他那样吗?!都给我滚!立刻!马上!去自己的岗位!谁敢议论,谁敢违抗,视同感染,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因为心虚和强装的暴戾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他粗暴地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王海生:你!还有你!他指着陈阿水,把这尸体拖走!就扔到……那个储藏室!快!
王海生和陈阿水如梦初醒,看着李峰那近乎疯狂的眼神和再次抬起的枪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不敢再犹豫,也无力反抗,只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对眼前这幕惨剧的惊惧,机械地上前,拖起周世昌尚有余温的尸体。尸体被拖过冰冷的甲板,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一直延伸向那个堆满了恐怖回忆的死亡储藏室。
船员们在李峰枪口的威逼和民兵的驱赶下,如同惊弓之鸟,麻木而沉默地散开,走向各自的岗位或囚笼般的舱室。但每个人心中,那刚刚因恐惧而勉强维持的、对李峰命令的服从,如同被子弹击碎的玻璃,彻底崩塌了。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对这个持枪暴君刻骨的怨恨。周世昌那倒在血泊中、毫无异状的身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在了这艘死亡之船的每一个幸存者心上。轮机依旧轰鸣,但船体内部,一种比病毒更加致命的毒素——绝望与仇恨——正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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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崩坏
轮机舱主通道的节点值守点,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王海生和陈阿水背靠冰冷的舱壁,手中的武器沉重得如同烙铁。惨白的应急灯光下,两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影。远处,船员们被驱赶着前往各自岗位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只剩下轮机永恒的低吼在钢铁甬道中回荡,更衬出死寂的恐怖。
海生哥……”陈阿水终于忍不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周会计…………他真不像感染了的样子啊……”
王海生抱着冰冷的霰弹枪管,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通往那个堆满尸体的储藏室方向。……不像。他声音干涩,皮肤好好的,眼珠子也是黑的……就那么……砰!他模仿了一下枪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李助理……他是不是太……太紧张了?陈阿水犹豫着问,白天李峰开枪时那近乎疯狂的眼神让他心有余悸。
王海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能理解吧……换谁,船上出了这么多那种东西,死了这么多人,神经都得绷断……他压力太大了,怕啊!怕漏掉一个,全船都得完蛋。宁可……宁可错杀吧……”他试图为李峰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语气却透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虚弱。作为被李峰赋予武器和权力的民兵,他们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秩序的依赖和对权威的服从惯性,让他们本能地为李峰开脱,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站在安全的一边是合理的。
而在那些被铁律囚禁的舱室里,压抑的愤怒和恐惧如同被点燃的油库,彻底爆发了,并且迅速转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
他妈的!姓李的就是个疯子!杀人狂!一个劳力部的壮汉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睛赤红,周会计招谁惹谁了?!就因为他疯了?疯了就该死?!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他根本不是想救我们!他是想拿我们的命去高雄邀功!另一个声音嘶吼道,到了高雄,伏波军看到船上死了这么多人,还有那种吃人的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把我们关进检疫营?那是好的!最可能是直接连人带船一把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我们他妈的就是一堆柴火!
对!去高雄就是送死!姓李的想当英雄,拉我们垫背!绝望的共识迅速形成。高雄港不再是希望之地,而是元老院清洗他们的火葬场。没有人再相信李峰,更没有人愿意去高雄。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夺回自己的命运!
午休时分,借着分发干粮和水的短暂混乱,几个舱室的核心人物通过门缝和眼神,传递着一个极其危险却又点燃所有人希望的方案。方案在一个被严密监视的轮机舱角落最终被敲定:
不能去高雄!去就是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跳海?
跳海?找死!我们开船跑!
跑?往哪跑?到处都是伏波军的船!
去台湾岛!不是去港口!找个靠近陆地的荒滩野岸!把船……把船凿沉!
凿沉?
对!沉船!制造海难!然后我们乘救生艇上岸!海上海难多了去了,元老院查不过来!上了岸,大家各奔东西,隐姓埋名!老子光棍一条,没家没业,天下之大,哪里不能活?!
这个疯狂的计划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凿沉这艘钢铁囚笼,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海难!乘救生艇逃生!这成了绝境中唯一的生路。大部分参与密谋的船员——主要是劳力部、轮机舱这些光棍汉或了无牵挂的人——眼中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们没有家室拖累,对澳宋的认同感在死亡的威胁下早已荡然无存,只求活命!至于少数有顾虑的,在集体狂热和求生的绝对意志面前,也被裹挟着默许了。
怎么干?李峰和他那几个狗腿子有枪!
趁他们半夜值班松懈的时候动手!他们只有八个人,还要轮班,总有打盹的时候!
对!我们人多!选几个胆子大的,摸掉放哨的民兵,抢他们的枪!有了枪,就好办了!
然后直扑船长室!宰了李峰那个疯子!控制驾驶台!
抢到船,立刻改航向!绕开高雄,直奔台湾东海岸!找地方,凿沉它!
细节在紧张而亢奋的低语中迅速完善。袭击时间(深夜)、目标(夺枪、杀李峰)、路线(从生活区到船长室)、后续(改航、沉船、逃生)……每一个步骤都带着血腥味,却又被求生的欲望涂抹上了正义的色彩。参与密谋的船员,无论是出于愤怒、恐惧还是纯粹的求生欲,都默默地点下了头。一种同仇敌忾、破釜沉舟的肃杀气氛在紧闭的舱门后弥漫开来。他们自动将持枪的民兵排除在了信任圈之外,视作李峰暴政的爪牙。
白昼周世昌那毫无征兆的、血溅走廊的死亡,像一桶冰冷的汽油,彻底浇灭了船员们心中仅存的、对李峰那铁腕秩序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恐惧转化成的、扭曲的服从。恐惧依旧存在,甚至更深,但它不再指向虚无缥缈的怪物或元老院的灭口,而是无比清晰地、带着刻骨仇恨地聚焦在船长室里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身影上。周会计那毫无感染迹象的尸体,他那双正常的、却永远失去光彩的眼睛,成了无声的控诉,在每个幸存者的脑海里日夜重放。
压抑的怒火在紧闭的舱门后、在眼神的短暂交汇中、在递水递饭时指尖的颤抖里,无声地传递、汇聚、发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一个被李峰以可能感染为由枪杀的人会是谁?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高压和恐惧下精神崩溃?去高雄?那或许只是另一个集体火葬场的入口!求生的本能和对暴政的反抗,在绝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迅速野蛮生长。
计划,一个大胆而决绝的计划,在劳力部几个核心成员——那些平日里装卸货物、臂膀粗壮、对李峰封锁政策最为不满的汉子——之间秘密诞生。他们利用轮班间隙、在厕所隔间、借着轮机噪音的掩护,将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打磨。时间定在当天约莫22:30(,那是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刻。由劳力部身手最敏捷的几人率先发难,目标是控制主通道节点的两个值守民兵(通常是两人一组)。行动必须快、准、狠!用浸湿布条包裹的扳手或沉重的管钳,从背后悄悄接近,一击打晕,尽量不出声响。夺下他们的武器——手枪和霰弹枪!
一旦得手,信号发出(计划是用敲击特定管道三下的暗号),预先联络好的、靠得住的船员(几乎涵盖了除李峰死忠民兵外的所有人)立刻从各自舱室冲出,由机械组的能工巧匠用自制的撬棍和偷配的钥匙(他们熟悉船上每一颗螺丝),迅速撬开应急装备室和枪柜!将里面剩余的几支手枪、备用霰弹枪和宝贵的子弹分发下去!人人有枪,才有真正的底气!
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熟悉船体结构的轮机人员带领,快速控制其他几个节点通道,防止残余民兵反扑或李峰调动。另一路主力,则扑向船员休息区,目标是那些正在轮休、在睡梦中的民兵。计划并非要赶尽杀绝——“绑起来,堵上嘴!都是被迫的,罪魁是李峰!有人低声强调,这份残存的不忍,是他们与李峰本质的区别。
最后,所有人!所有拿到武器、胸中燃烧着怒火和求生欲的船员!汇聚到船长室门口!用枪,用斧头,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砸开那扇象征着暴政的门!目标只有一个——击毙李峰!结束这场由他一手主导的、充满血腥和谎言的噩梦!
这个计划,如同在干燥的船舱里点燃的一根引线,以惊人的速度在船员之间秘密传递。没有纸面文字,只有最简短的耳语、最坚定的眼神、最用力的点头。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生存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怒、对周世昌枉死的悲愤——压倒了它。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这个计划。沉默的认可,即是无声的誓言。连那些平时胆小怕事的老水手,此刻眼中也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要么在沉默中等死,要么在反抗中搏一线生机!没有第三条路!
夜幕再次降临,墨色的海水包裹着这艘钢铁囚笼。船上的灯光被刻意调暗,更添几分鬼魅。李峰似乎对船员间涌动的滔天暗流毫无察觉。他依旧沉浸在铁腕带来秩序的幻觉中。他用冷水用力搓了搓脸,强打精神检查了各节点的报告(民兵们报上来的自然是一切正常),又对着航海图确认了航向和距离——高雄,还有四天。只要再坚持四天!他命令民兵保持警戒,轮班值守,尤其强调后半夜的警惕性。
22:00左右。万籁俱寂,只有轮机永恒不变的嗡鸣。主通道节点,应急灯投下惨白而有限的光晕。陈阿水抱着他那支双管霰弹枪,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续多日的精神高压和缺乏睡眠,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旁边和他搭档的王海生,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怀里抱着的转轮手枪枪口都垂向了地面。走廊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但在他们有限的视野里,空无一人,一片死寂。白天的血腥和周世昌的死带来的冲击,此刻被极度的疲惫暂时压制,只剩下麻木的坚守。他们像两尊疲惫的雕塑,立在寂静的坟场入口,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预感。
在离他们不远、被阴影完全笼罩的岔道口,几双眼睛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松懈的背影。劳力部的李强,手里紧攥着一根裹着厚布、沉甸甸的管钳,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身后,另外几条黑影屏息凝神,如同拉满的弓弦。远处,各个舱室里,无数双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倾听着外面死寂中的任何一丝异动,无数颗心悬在嗓子眼,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三声管道敲击的信号。
时间,在轮机单调的嗡鸣中,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被鲜血和怒火标记的刻度——10:30。整艘船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引线已经点燃,火星正无声地、致命地逼近火药的核心。
主通道节点,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勾勒出王海生和陈阿水倚墙而立、疲惫不堪的身影。王海生抱着沉重的双管霰弹枪,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坠,头一点一点,意识在困倦的泥沼里挣扎。陈阿水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转轮手枪的手松松垮垮,枪口低垂,整个人靠着冰冷的舱壁,几乎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连续多日的高压、恐惧和睡眠不足,已经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警觉。他们像两具被遗忘在坟场入口的守夜石像,对身后阴影中无声迫近的死神毫无觉察。
就在王海生又一次控制不住地低头打盹的刹那!
一道裹着厚布、却依旧带着破风声的黑影,从后方通道的绝对黑暗中猛地窜出!那是劳力部力气最大、动作也最狠辣的李田所!他手中的沉重管钳,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积压多日的怒火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砸在王海生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呃!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哼声从王海生喉咙里挤出,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剧痛,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沉重的身体和霰弹枪一起软软地瘫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旁边的陈阿水被那沉闷的撞击和同伴倒地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中的转轮手枪,同时张开嘴准备示警——
然而,迟了!
另外两条如鬼魅般扑出的黑影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一根裹着破布的粗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陈阿水抬枪的手臂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枪脱手飞出,在甲板上滑出刺耳的摩擦声。惨嚎刚出口一半,另一根木棍带着更大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捣在他的腹部!陈阿水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痛苦的、无法呼吸的嗬嗬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蜷缩着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干呕,再也无力反抗。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王海生被击倒到陈阿水彻底失去战斗力,不过短短几秒!李田所像一头矫健的豹子,迅速扑到陈阿水身边,一把抄起掉落的转轮手枪,又飞快地捡起王海生掉在地上的霰弹枪,扔给旁边的同伴。他自己则紧握着那根沾血的管钳,和另外两人背靠背,警惕地扫视着通道两端深邃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浓重的恐惧,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他们成功了第一步,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枪声!陈阿水那半声惨嚎是否惊动了其他岗哨?惊动了船长室的李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短促、尖锐、如同夜枭啼鸣的口哨声,穿透了轮机低沉的背景音,从船尾方向远远传来!
成了!另一处岗哨也被拿下了!
李田所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一股狂喜夹杂着更深的决绝涌上心头!他立刻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在昏死的王海生身上摸索。钥匙!打开船员集体舱室门锁的钥匙串!找到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快!开门!李田所低吼着,冲向最近的一扇紧闭的集体舱室铁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沉重的舱门被猛地拉开!
门内,早已等待多时、如同被困野兽般的船员们,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他们压抑的呼吸、急促的脚步声、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求生的渴望,瞬间填满了狭窄的通道!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只有一种沉默的、汹涌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洪流!人群在李田所等人的指引下,目标明确,如同无数股汇合的溪流,朝着船体中部——存放应急装备和枪柜的舱室——狂奔而去!
通道里只剩下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轮机舱的轰鸣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暴动所压制。
应急装备室外,机械组的骨干孙绍早已等候在此。他手里拿着自制的、打磨得异常锋利的撬棍和几根弯曲的铁丝。看到汹涌而来的人群,他没有丝毫废话,立刻将撬棍尖端狠狠楔入枪柜厚重铁门的缝隙!
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通道里回荡,令人牙酸。孙绍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撬动!旁边的几个壮汉也立刻上前帮忙,用肩膀死死顶住撬棍的另一端,合力下压!
哐当——一声巨响!坚固的门锁和铰链在巨大的力量下终于屈服崩坏!枪柜的铁门被猛地撬开,向内弹开!
昏暗的灯光下,柜子里整齐排列的转轮手枪、双管霰弹枪,还有子弹,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甘泉!
拿!不知谁低吼了一声。人群爆发出压抑的骚动,无数双手伸向柜子!孙绍挤在前面,一边快速分发枪支,一边将成盒的子弹塞给拿到武器的人。别抢!都有!都有!他嘶哑地喊着,试图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很快,应急装备室变成了临时的军火分发点和指挥部。拿到武器的船员们,有的笨拙地给转轮手枪装填子弹,有的紧张地抚摸着冰冷的霰弹枪管,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恐惧尚未褪去,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同仇敌忾的怒火正在升腾。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充斥着汗味、硝烟味和粗重的呼吸。
听着!没时间了!李田所站在一个工具箱上,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脸,按计划!张铁柱!你带一队人,去生活区!目标是还在睡觉的民兵!记住,绑起来!堵上嘴!别下死手!他们也是被逼的!动作要快!
张铁柱用力点头,点了七八个拿着手枪的壮实船员,转身就冲出应急室,消失在通往生活区的通道黑暗中。
剩下的人!李田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的杀意,跟我走!去船长室!目标——李峰!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管钳,指向船头方向。无需更多言语,所有还留在应急室里、手持各种武器的船员——无论是紧握转轮手枪的轮机员,还是抱着霰弹枪的装卸工,甚至只分到消防斧或撬棍的其他人——眼中都迸射出同样的火焰!复仇!清算!为了枉死的周会计!为了被当成牲畜囚禁的屈辱!为了活下去!
走!李田所一声低吼,率先冲出应急室。身后,沉默的人群如同复仇的洪流,紧握着手中有生以来第一次掌控的致命力量,带着滔天的杀意,涌向船长室大门!
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在赵德柱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抱着冰冷的双管霰弹枪,在通往生活区的次要通道节点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白天周世昌血溅走廊的画面和船员们眼中那冰冷的恨意,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压得他喘不过气。主通道那边太安静了……王海生和陈阿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个咳嗽声都听不见?这死寂比任何异响都更让人心慌。
不行,得去看看!赵德柱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咬了咬牙,端着枪,警惕地、一步一步地朝着主通道节点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跳的心上。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通道空无一人,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投在冰冷的钢铁舱壁上。
越靠近主通道节点,那股不安感就越发浓重。终于,他转过了最后一个弯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陈阿水!像一只被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冰冷的甲板上!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用粗麻绳死死捆住,嘴里塞着一团脏污的破布!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还有未干的血迹,生死不知!而王海生……王海生倒在不远处,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不动!更恐怖的是,原本应该紧闭着的几扇集体船员舱室大门,此刻全都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空无一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赵德柱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完了……”赵德柱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暴动!船员暴动了!王海生和陈阿水被解决了!人呢?人都去哪了?!枪!应急室!枪柜!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下意识地想抬起霰弹枪,想大声呼喊警报,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看到了陈阿水身上的血迹,看到了那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舱门……报警?下一个被打晕捆起来甚至被打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他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手指在扳机护圈上剧烈地颤抖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了彻底的、惊恐的茫然。
就在这要命的犹豫瞬间!
不许动!放下枪!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惊雷在他身后炸响!
赵德柱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通往生活区的通道阴影里,几条手持武器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扑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一脸横肉、眼神凶狠的张铁柱!黑洞洞的枪口和闪着寒光的利器瞬间将他包围!
……我投降!别杀我!赵德柱的心理防线在看清对方人数和武器的瞬间彻底崩溃!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扔掉烫手山芋般,将沉重的霰弹枪哐当一声扔在甲板上,双手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哭腔,别开枪!我投降!
张铁柱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将地上的霰弹枪踢开老远,同时另外两人迅速扑上,用准备好的绳索将赵德柱的双臂反剪捆死,又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扔一边去!看好了!张铁柱对旁边一个拿着消防斧的船员命令道。赵德柱像一滩烂泥般被拖到墙角,绝望地看着张铁柱带着人,如同黑色的洪流,毫不停留地涌向他刚刚值守的那条通往生活区的通道——目标正是民兵休息的舱室!
张铁柱的队伍在通道里疾行,脚步声被刻意压低,但汇聚起来依旧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钢铁地板上。轮机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他们很快抵达了位于生活区中段、相对独立的民兵休息舱室外。门紧闭着,里面似乎没有灯光。
张铁柱做了个手势,几个人迅速散开,紧贴墙壁,枪口对准舱门。他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向厚重的舱门!
砰!门板剧烈震动,发出巨响,却没有被踹开
谁?!里面立刻传来一声惊惧的厉喝,带着明显的颤抖!紧接着是拉枪栓的咔嚓脆响!不止一声!至少有四把枪上膛的声音!
糟了!里面的人没睡!而且高度警觉!
开门!是我们!有情况!张铁柱急中生智,模仿着李峰身边某个亲信民兵的声音喊道,试图稳住里面。
放屁!外面怎么回事?王海生他们呢?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充满了不信任和极度的恐慌,你们是不是反了?!
少废话!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冲进去了!另一个船员压低声音威胁道,枪口死死指着门缝。
冲进来试试!老子崩了你们!里面的人显然也豁出去了,恐惧化作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一场血腥的内讧火拼眼看就要爆发!狭窄的通道里,双方隔着薄薄一扇铁门,枪口互指,杀机弥漫!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点燃这片火药桶!
等等!都别开枪!张铁柱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急迫和某种残酷的真实,里面的兄弟听着!你们真以为跟着李峰就有活路吗?!他今天能无缘无故打死周会计!明天就能找个理由打死你们任何一个!看看外面!船员们都反了!为什么?因为他把我们都逼上了绝路!
里面一阵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张铁柱抓住这瞬间的动摇,语速飞快,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的绝望:李峰骗了所有人!你们以为到了高雄就安全了?放屁!船上死了这么多人!还有那种能把人变成怪物的狂犬病!元老院会让我们上岸吗?!他们会把我们连人带船一起烧成灰!烧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活不了!你们以为拿着枪指着自己人就能换张上岸的门票?!做梦!李峰自己都活不了!他只是在拉你们一起陪葬!
想想周会计!想想你们自己!放下枪!跟我们干!控制住船!到了高雄,我们才有机会!才有机会活命!继续给李峰当狗,只有死路一条!被烧死的死路一条!张铁柱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门内每一个民兵恐惧的核心。李峰的暴虐无常,周世昌枉死的惨状,还有对高雄港那挥之不去的、被灭口的终极恐惧……这些被刻意压抑的念头,此刻被张铁柱赤裸裸地、残忍地撕开!
门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只剩下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枪管微微的颤抖。
终于,哐当一声轻响,似乎是插销被拔开的声音。
舱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下,露出几张同样充满恐惧、疲惫和绝望的年轻面孔。他们手里还端着霰弹枪,但枪口已经垂了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动摇。
……真的……还有别的机会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求证。
“还有机会张铁柱斩钉截铁,指着来路,放下枪!绑起来!我们不会杀自己人!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李峰!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门内的民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崩溃了。几支沉重的霰弹枪哐当哐当地掉落在舱室地板上。里面的四个民兵,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垂下了手。
张铁柱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迅速收缴武器,用绳索将他们反绑双手,堵上嘴。看好他们!他命令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没有伤亡!说服成功了!这比强行火并的结果好太多!
处理完这里,张铁柱立刻带人冲出休息舱室,汇入通道里等待的其他队员。走!去船长室!支援李田所他们!他低吼一声。队伍不再需要隐藏,脚步声变得更加急促和沉重,如同复仇的洪流,朝着船头方向,那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战场——船长室,汹涌而去!
轮机低沉的嗡鸣此刻被另一种更沉重、更密集的声音所覆盖——那是无数双穿着胶底鞋或光脚的脚掌,踩踏在冰冷钢铁甲板上发出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决死的杀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狠狠拍打着船长室那扇厚重铁门!
门内,坐在船长椅上的李峰猛地惊醒!连日的高度紧张和肩部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灼痛感,让他刚才竟在航海图上打了个盹。他瞬间坐直,心脏狂跳!怎么回事?!这脚步声……如此密集!如此急促!是船员闹事?集体抗议?还是……某个舱室又爆发了那种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多年海上生涯养成的警惕性让他瞬间拔出了腰间的两把转轮手枪,咔哒两声打开保险!他并非毫无防备,但潜意识里,他依然认为这只是船员因恐惧而生的骚动,最多是冲击某个岗哨,绝不敢冲击武装的船长室!他绝没想到,枪柜已被撬开,死亡的獠牙正对准了他的心脏!
谁在外面?!干什么?!李峰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因惊醒而起的嘶哑和强装的威严。他猛地站起身,左手持枪指向门口,右手则谨慎地伸向门栓——他需要威慑,需要确认情况!他想象着自己打开门,用枪口震慑住那些不知死活的暴民!
就在他拧动门栓,将厚重的舱门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
一只穿着厚重劳保靴的大脚,带着积压了所有屈辱和仇恨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在门板内侧!巨大的力量完全超出了李峰的预料!沉重的铁门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地向内弹开,狠狠撞向猝不及防的李峰!
呃啊!李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被门板狠狠撞中,踉跄着向后猛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手中的双枪也险些脱手!门外的景象瞬间涌入他的视野——不是他预想中惊恐或愤怒的赤手空拳的船员,而是一张张被怒火扭曲的脸孔!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的是,那些手中紧握的、在应急灯下泛着冰冷幽光的——枪!手枪!霰弹枪!为首者,正是那个一脸凶悍的劳力部头子李田所!
暴动!武装暴动!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在李峰脑海!极度的震惊和瞬间被欺骗、被背叛的狂怒压倒了一切理智!
找死!李峰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瞬间支配了他!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有多少枪口对准自己,也完全忽略了对方拥有武器的事实,只凭着一股被侵犯的狂怒,在稳住身形的瞬间,左手的转轮手枪就对着门口拥挤的人群悍然开火!
砰!砰!砰!
刺眼的枪口焰在昏暗的船长室内骤然亮起!灼热的子弹撕裂空气!
散开!李田所反应极快,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就预感到危险,猛地向侧面扑倒!他身后的船员也惊恐地四散躲避!但狭窄的门口实在太拥挤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个紧跟在李田所身后、手里拿着手枪的年轻水手胸口瞬间爆开两朵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打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在通道冰冷的甲板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血腥味和同伴的死亡瞬间点燃了船员们最后的恐惧和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有枪!开枪!打死他!李田所嘶声怒吼,第一个从地上爬起,借着门框的掩护,侧身探出,手中的转轮手枪朝着船长室内那个持枪的身影猛烈开火!
砰!砰!
其他反应过来的船员也纷纷开火!手枪子弹呼啸着射入船长室,打在舱壁、仪器和家具上,迸溅出火花和碎片!狭窄的空间里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枪声、跳弹的尖啸和硝烟所充斥!
李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惊得头皮发麻!他狼狈地扑向巨大的实木航海图桌后面,将其作为临时掩体。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厚重的桌面上,木屑纷飞!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愤怒吞噬了他!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会有枪?!一定是抢了民兵的!该死的!但他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拥有更强的火力和控制力!
来啊!杂碎们!李峰嘶吼着,凭借着航海桌的掩护,双枪交替探出射击!他受过一定的武器训练,枪法远比普通船员精准!
砰!砰!砰!砰!砰!
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船员们惊恐的躲避。一个试图从侧面窗口突入的船员被李峰一枪击中胸部一声不哼的倒地而亡。另一个举着霰弹枪想轰击桌面的船员,被李峰精准的一枪打中面门,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后栽倒,手中的霰弹枪摔落在地。
李峰的精准射击暂时压制了门口的火力,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边射击一边怒吼: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你们这是叛乱!元老院不会放过……”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咔!咔!左手枪的击锤撞在了空膛上!子弹打光了!他立刻缩回掩体后,试图用右手枪继续压制,同时左手飞快地摸向腰间挂着的皮质快速装弹器!
他没子弹了!快上!李田所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致命的空击声!他看到了机会!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血债必须血偿!
就在李峰低头,左手刚刚摸到装弹器,右手枪的子弹也即将告罄的千钧一发之际!
打死他!李田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砰!砰!砰!砰!砰!砰——
门口所有还能射击的船员,无论是紧握手枪的劳力部壮汉,还是端着霰弹枪的轮机员,甚至刚刚捡起死去同伴手枪的人,在这一刻,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复仇的火焰,全部倾泻而出!无数道火舌喷吐,密集的弹雨如同钢铁风暴,瞬间覆盖了航海图桌后的狭小空间!
李峰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抖动起来!他刚摸到装弹器的手无力地垂下。胸腹、肩膀、手臂……瞬间被撕裂开无数个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手中的枪无力地滑落,身体靠着沉重的航海图桌,缓缓地、不可遏制地向下滑倒。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但更汹涌的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和……一丝荒谬的委屈。眼前快速闪过的不是死亡的黑暗,而是临高港繁忙的码头,是船长李振彪信任的目光,是改航高雄时坚定的决心……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想把这艘船、这船上的人(至少是那些服从的人),安全地带到港口!他只是想用最严厉的手段,控制住那该死的、能把人变成怪物的瘟疫!他只是……只是想完成自己的责任!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船员们……他们为什么不明白?他们毁了……毁了唯一生还的希望……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沾满自己鲜血的甲板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枪声似乎也遥远了。他张了张嘴,一股温热的液体(鲜血)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带着血沫气泡的嘶哑声音,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耗尽了灵魂:
“…航向是对的……已经沉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凝固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困惑和未竟的执念。血泊在他身下迅速扩大,浸染了散落的航海图纸,也浸染了他曾试图掌控一切的野心。
枪声停歇了。硝烟弥漫的船长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和轮机永不疲倦的嗡鸣。门口,李田所等人喘息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峰,又看了看门口倒下的三具同伴尸体。短暂的胜利感被巨大的伤亡和更深的茫然所取代。他们赢了,杀死了暴君,但这艘载着尸体、瘟疫和无数未知的船,真的能驶向生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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