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初号班的社会实践课题（8.27更新67节，1976楼）

大桶领

算更新了

zb84335969

楼主还更新吗 我还等着把结局看完了

shenyuanlong

楼主还更新吗 我还等着把结局看完了

百林龚靼研究僧

楼主还更新吗 我还等着把结局看完了

adol

（上接1776楼）

66. 台风（下一）

暴雨如注。

铅灰色的天空，厚密云层低垂，无数水珠倾泻在屋顶和地面，飞溅开，又被狂风绞成更细碎的气雾笼罩住一切。万物仿佛失去了边界，天地间一片混沌。风雨声中，偶有牲口嘶鸣声、人的呼喊声传来，辨不出方向和远近。

这种时候，若是身处安全之所、饱暖无虞，便有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李细妹扭头看向窗外，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学校宿舍里倾听台风过境时的安心，也记起了广州流浪时躲在破陋棚屋里的瑟缩。

从天没亮就一直忙碌，她不晓得现下什么时辰了，怕已快临近中午了吧。只是走廊里却暗得很，玻璃上的雨滴散着微光，格外晶莹，不觉间吸引了她的目光和思绪，脚步也慢了下来。

“不知这场台风是不是也从临高过境了。家里的呆瓜上班前有没有关好窗子啊——”她想。

“细妹？”书记发现她落在了后面，回头唤了一声。

“啊……对不起首——东家！”李细妹回过神来，连忙小跑几步，重新跟在书记的身后，朝仓库方向走去。

陈广信去世后不久，广信炉的字号就停了。陈英住在陈氏老宅，陈桐和陈枫进了佛山钢铁厂，只剩去隆和炉房做工的陈松及两个学徒还偶尔回家，便索性将包括工坊在内的大半屋舍院落都长租给了江记铁铺。当时江记铁铺已在栅下打开局面，靠着发放铁货订单拓展了不少人脉，还组织起炉工互助协会，连里侧的观察站也扩大了编制、增加了拨款，于是顺势对广信炉的旧格局很改造了一番。库房、安全屋、还有陈英时常泡在其中的金相分析实验室等，都是那次建成的。

其中，仓库是最坚固宽敞的，大致位于广信炉改造前的工坊区和后院之间，和原有建筑以走廊相连，为防止水淹，还将屋基垫高了一尺，这次安置了许多疏散过来的炉工互助协会家属。

仓库门开着，里面比走廊还要昏暗些——毕竟只是仓库，没必要修太多窗户。库房里原本堆放有序的铁货铁料大多被运到院子里，少数比较精贵的归拢在角落，以腾出空间收容人员。与赵传一在旧梁家宗祠、现“郡马梁氏恳亲会”的安排差不多，收容在此处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按家庭分成小组席地而坐，每人还发放了少量水和干粮。这里不禁言谈，但此时却没什么人说话，或许是室内太昏暗的缘故吧。疲色尽显的人们只是沉默地彼此靠着、歪在行李上、甚至躺在地面，仓库里出奇地安静。

李细妹感觉有些闷，不知是因这奇异安静而产生的心理作用，还是单纯的空气不流通所致。外面是暴风骤雨，仅有的几扇窗自然都关得严实，兼之人又多，室内的气味不太好。她忍住不适，跟着书记走进仓库最深处的一间小办公室，小办公室是个L型格局，拐弯过去的侧面墙上有个上锁的小铁门。

李细妹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一盏煤油灯，四面无窗的安全屋顿时明亮起来。这是个长条形的房间，空间不大，靠墙的长架子上放着几个木箱和陶罐，是储备的应急食物和水。另一侧墙上挂着一幅大比例尺的镇区地图，图上做了不少标记。最里面是个铁柜子，柜门敞着，一把打开的锁头挂在锁扣上，上面还插着钥匙。柜子分为若干层，没放什么东西，最易拿取的一层躺着两支左轮手枪和几盒子弹，下面一层扔着一部对讲机。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是一架打字机、一部无线电台、一摞白纸，煤油灯旁的笔筒里有五六支铅笔，在白纸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走动经过便微微摇晃。拉开一半的抽屉里还有一只机械表，灯光在表盘上跳跃着，李细妹瞄了一眼想看看时间，却发现秒针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上弦了。桌子下方的地面上散放着几块临高自产的笨重电池，其中一块接出两根导线，连在那台无线电报机上。

李细妹走到铁柜前拿出一支手枪，确认过子弹后放进怀里，然后立即把铁柜锁上，钥匙拿回来递给书记。按规定，即使在安全屋内，这个柜子也是必须每次上锁的，这算是无声的劝告了。书记接过钥匙没说话，只是撇撇嘴，下次还敢。

李细妹也不好说什么，一边走到桌前坐下，一边请示道：“先呼哪里？”

“还是临高吧。”书记指示。受台风影响，与临高的例行无线电联系已经中断了2天多。

李细妹便戴上耳机，开始电报呼叫临高。过了一会，她摇摇头，表示仍未恢复。接下来，她又呼叫了广州和不远的管委会大院，汇报佛山经济开发区特别观察站一切正常，很快收到了应答。

例行通讯完毕，李细妹刚想把耳机摘下来，忽然停止了动作，伸手拉出一张白纸开始写写划划。她已经能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把滴滴答答的长短音自动转换为数字，4个一组，下方顺手标上汉字。第一次收完，又从头核对了一遍，才在右下角签名递给书记。

这是封明码电报，“试呼叫钱，叫通即复，允”。书记摸了摸兜，想起对讲机落在书房里了，只得又去从最里面的铁柜里拿出备用机。

她按下按钮：“钱大小姐？钱大小姐？听到回话。”

“……别这么叫我。怎么了？”对讲机里很快传来钱朵朵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

“你现在的位置？”

“新涌北堤上的赵公庙，离你不远。”

“信号不好，张主任呼不到你，急了。”

“你跟她说，平政桥淹了，我……”钱朵朵忽然没声了，但似乎并未断线，仍按着通话按钮，隐约可以从对讲机里听到她身旁的号子声。

“喂？”尽管明知信道不在自己这端，书记还是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西南方向打信号弹了，一颗。”几秒后，钱朵朵才接着说道。

书记冲出安全屋，试图从小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可惜方向不对，什么也没看见。

“那怎么办？”她有点担心地问。

“等着吧，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现在还有什么好纠结的。”钱朵朵倒是冷静，“平政桥这边基本抢修完了，一会去你那避避雨。就这么回复允幂姐吧。”

书记口授，李细妹给管委会复了电，又把领导随手丢在桌上的备用对讲机重新锁回铁柜，熄了煤油灯，这才离开安全屋，穿过走廊回到店里。

和仓库里不同，店面这边聚集的都是青壮男人，预备着有险情时能立刻出动。这些炉工和学徒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歪着，大多在发呆，有些之前在交谈的，见江公子走进来也止住了话。

李细妹心里暗暗叹气，领导的想法很好，建立”观察站“，试图近距离”观察“普通炉工的生活状态和所思所想。可惜，生活状态是可以观察的，所思所想却没那么容易。尽管书记花了不少力气经营这个所谓的“炉工互助协会”，入会的炉工们却并未真把”江公子“和江记铁铺当成自己人。若没有陈广信家、特别是陈英的协调帮衬，这什么“协会”只怕根本就搞不成。

在李细妹看来，这也是当然的。“观察站”也就罢了，一则成功搭上了广信炉这条线，二则小艾首长也耐得住性子把据点钉在栅下，江记铁铺天天和炉户们打交道，公开情况自然尽收眼底。就情报监控和社会调研这两个目的而言，其实已经非常成功了。

然而，换成本地人视角，江记铁铺乃至“江公子”本人身上的元老院色彩实在太过浓厚，一个普通的外来户想融入炉户的圈子里尚且很难，何况你这明显和澳洲人官府不清不楚的“特许类”营生？接澳洲订单也好、代销铁货也罢，那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但生意的事归生意，栅下的炉户们显然不可能对你一个外来户掏心掏肺，更别说聚在周边听你调遣了。也就是陈英，年纪小阅历浅受过不少恩惠还对你有意思，才那么轻易被拿捏。

不过，这场台风倒是给了“炉工互助协会”一次宣示存在感的机会。

作为民间冶铸业集中的区域，台风、暴雨和水灾对栅下的危害尤其大，这里又是炉户聚居地，没有居于统治地位的大宗族，往年遇到风灾都是由炒铸七行里的头面人物组织救济互助。现如今，栅下的救灾却没了主心骨——随着佛山冶铸业格局的彻底颠覆，七行已经不复存在了。

说“不复存在”，其实有些夸张，确切地说是改头换面、变成了所谓的“佛山冶铸业学会”。七行里的大师傅们，无论是被聘去李、陈等大炉房的，还是被澳洲人招了安的，仍是这“学会“的成员。只是从权能上，“学会”是远远比不得先前的“行会”了。过去同业间有什么纠纷，便去行会讲数，行首和老师傅们发话也管用，堪称行业自治的典范。而现在，且不说那“学会”只是个协助钢铁厂培训工人和摸索工艺的机构，就是放眼佛山市面，也实在没什么“同业”可供行会“自治”了——半数以上的炉户都关了张，炉工和学徒们大多进了佛山钢铁厂和几家承接了元老院技术转移的大炉房。

大炉房自然不会听什么行会的话——便是过去，也是几家大族暗中操纵行会还差不多——别说澳洲人了。大浪淘沙生存下来的小炉房，更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有善于观察市面需求、灵活调整生产品类的；有技艺精湛、专门承接澳洲人订单的；有建立了稳定供销渠道、不虞市场波动的；有精擅某一种铁货、打响了名声的；还有的，则干脆攀上了大炉房乃至钢铁厂的内线关系，大厂指缝间漏下来点就够吃了。

这样的形势下，就算行会没解散，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话语权了。用书记的话说，就是“佛山钢铁产业的生产力既然已经有了飞跃，承载封建式生产关系的旧行会便注定要解体”。而且，生产力发展得有多快，生产关系的变革也就有多猛烈。在开发区的刻意扶持下，佛山钢铁厂和几家接收了元老院生产线转移的民间工厂几乎是一夜间建立起来，旧的生产秩序自然也是顷刻就土崩瓦解了。

毫无疑问，行会瓦解，栅下所受的冲击最大。也因此，趁着秩序真空期，观察站才能借助”炉工互助协会“的渠道，在栅下街道办的支持下基本主导了这一回栅下的防灾动员工作。除江记铁铺外，还设了另外几处集中避灾点。

只是作为外来户，”炉工互助协会“及背后“江记铁铺”的影响力显然无法完全覆盖铺区，本地几个中小宗族自成体系不说，似乎还有些外地商人的同乡会、炒铸七行的残余分支、广州来的学社、临高来的妇联、天地会、新道教、西洋教等等五花八门的组织也都在搞救灾。

自然，这里更少不了会道门的影子。

这些组织趁着台风来袭，一方面贩卖“神符”、收取“供奉”，另一方面却也舍粥舍米、组织避灾。其间有各类迷信流言传播。它们数目很多且体系杂乱，卖符骗钱和舍粥舍米的或许并非一路，互助组织也可能是谶谣散布的温床，且活动往往偏好隐秘，使得观察站搜集到的全是碎片信息，很难整理。

（下接197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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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修改前文的一处错误，26节第1段中，“汾江河——分自潭洲水道“的说法有误，应为”汾江河——分自东平水道“。

戬哲

我的妈呀！复活了！！！

adol

原本我给《台风》的上、中、下三节设计了很满意的开头和结尾，分别是：艳阳高照-起风了；乌云密布-下雨了；以及，暴雨如注-雨停了。然而，这个（下）越写越长，最终还是决定分段更新了。

说起来，最初构思《台风》这一段情节时，曾经想过如果需要给台风一个代号，就玩个梗，命名为“利奇马”，倏忽间，利奇马已经被人们遗忘，再想玩梗，或许得命名为“杜苏芮”了。时光的流逝，令人唏嘘。当然仔细考虑之后我觉得还是不要玩儿梗了，毕竟这两个台风给真实世界的人们带来了灾难，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

这一节的内容是从三四月间开始动笔的，写了开头部分就停了，大致是安全屋的描写。到了6月份，有了些时间，就想重新捡起来，尽可能赶在断更2周年之前更新，于是又写了一段，就是书记和钱朵朵的通话部分。但这一节还差很多，甚至还没到主体部分。

等到7月末的时候，知乎上有位书友给我发私信，问什么时候更新，我心想按这个进度，暑假结束前应该能写完，就跟对方说暑假期间会更。结果对方给我回复说，“大哥我是高三的，1号就开学了”。我大受震动，合计着也有一两千字了（一般是3000多字一节），便拍胸脯说明天更新！

又高估自己了。当天大约写到了这一节的结尾处，却离“雨停了”还远得很，于是又鸽了。过了两天，那位高三的书友再次发私信问我，分班考试都考完了怎么还没有，我无言以对，只好坦诚相告没写完。

上海书友会的时候，我想，要不就加班一把，放个“献礼上海书友会”的卫星？可惜没写完。

北京书友会的时候，我又想，要不就加班一把，放个“献礼北京书友会”的卫星？可惜又没写完。

可惜。

不过我确实一直在写，期间还把去年@肥仔曙 的批注做了整理并修订了前文。这样就又过了半个月。

这些天断断续续写写改改，又写了不少，也基本看到雨停的曙光了，今天估算了一下大概会有3节左右的量，忽然就决定还是分开更新了吧。

说了这么多，是为了客观形容一下目前自己的写作能力和状态，确实不能高估自己了，过去写《机械计算机》和《临高女孩》的时候，基本可以保证隔日更新，目前没这个状态，能否恢复也不知道。

不过还是会慢慢写吧，希望以这次更新为开始，尽可能写完最后的部分，或者至少写完一个大的情节段落。就这样。

斯特莱特的季节

我还以为太监了呢，赞美楼主

meicn

妈耶，复活了

肖大草

加油加油加油，更完它，哈哈哈

POI制表厂

失踪人口回归！！！

齐琪齐

失踪人口，催更

齐琪齐

太监也不怕，作者有达摩遗骸，可以断根复原。催更

emyiaRin

赞美更新！恭喜复耕！

syssoft

额滴神啊，复活双发，赞！！！

htkg1990

竟然复活了

t0rnapart

這個可以有!!!太好了!!!

千秋雪

诈尸了！

sudun

赞美更新

nwe1573

质量很高，赞美冯元老！

百林龚靼研究僧

有生之年系列，慢点不要紧，只要能写完就行

阿旭

终于更新了。我还以为是被人顶起来催更呢

云海松涛

赞美更新！

澳宋帝国满广志

冯元老中午更新了

qbzbyl

赞美更新！

adol

（上接1955楼）

67. 台风（下二）

书记站在窗前看雨，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一发预警信号弹，这边正对着陈敏勉负责的那处东平水道上游水文监测站的方向。李细妹坐在桌旁拄着下巴打瞌睡，浮光掠影间不知怎么回到了女仆学校集训队列，口号声越来越近，她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外面街上传来的。清醒了片刻，她意识到是小钱首长过来了，抬头望了书记一眼，发现书记也在看她，便会意地去开店门。

外面风小了些，雨依旧很大。栅下南邻新涌，铺内又有大塘涌等水系，本就是地势低洼之处，此时街巷间已积水颇深。

钱朵朵当先，一行几十人已经到了院外，都是青壮，队伍很整齐，除几名警备营战士和警察外，清一色的囚服光头——是一队劳改犯。

劳改队现在规模不小，而且人员也熟悉基建工程，比较有纪律，因此之前的防灾会议上决定由钱朵朵负责指挥一部分合适的劳改人员作为镇内机动的抢险队。为防止这些人在大灾的一片混乱中逃跑，除现有看守力量外，钱朵朵还多带了半个排的警卫，又被啰嗦的张允幂反复叮嘱了许多遍注意安全。

“还有两队在巷口等着呢，找几个本地人出来领路，分头到附近的险情易发区看看！”钱朵朵大声朝屋里喊道，嗓音略有些哑。她一脚留在门外，一脚踩在门槛上，高帮军靴上满是泥浆。尽管披着件很大的雨衣，却看不出丝毫作用，浑身上下整个儿湿透了。

“小姐，您在这边休息一下吧，外面我盯着就好。”钱朵朵身后依旧跟着钱玄黄，此时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

“唔……”，钱朵朵回过头，视线透过滴水的刘海同自家女仆交错了一瞬，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固执的坚持，没怎么犹豫：“也行，那辛苦你了玄黄姐！”

她从怀中掏出对讲机递过去，又捏了下对方的手臂，随即走进店里对书记、也是对纷纷坐立起来的炉工们说：“来十个人！要熟悉这一片情况的！”

官府帮本街区排查险情，炉工们并不推脱，很快聚过来十多个小伙子，七嘴八舌说了几处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钱朵朵也不矫情，大致布置了三个劳改小队的任务分配，便一个不落地打发出去听钱玄黄调度了。

店面里还有些炉工在，不是说话之处，书记领钱朵朵朝后宅走。

“洗个澡不？我这里有备用的衣服。”她边走边问。

“这大雨天可以吗？”钱朵朵瞟了一眼书记的身板，她是典型的ABC身材，个子很高，年龄又大一两岁，有点怀疑自己能否穿得进对方的衣服。

“可以吧？炉子在室内的，有专门的防雨烟道，一直备着热水呢。细妹，你安排一下吧。”书记不知她正想着很失礼的事情，对跟在两人后面的李细妹交代道。

……

“呼——”台风天在泥水里滚了大半日，浸入热水的一刻，向来以强硬面目示人的钱朵朵也忍不住长呼一口气，眯起眼睛，用手轻轻撩了几下水花。

浴室的池子是水泥砌的，内贴瓷砖，看起来像模像样，只是有点小——大概1米见方多些，人在里面只能坐着。池子一侧靠墙，上方有扇半敞的小窗，玻璃早被水雾蒙住。外间是锅炉室，李细妹就在一墙之邻守着，负责适时往炉内加炭。

“首长，温度可以吗？”她隔窗询问。

“嗯，这样就好。”钱朵朵回答，然后随口问道：“加奈，来佛山这么久了，想不想男朋友啊？”

“为元老院服务，想他做什么～”李细妹没见过小钱首长这样平易亲近的态度，一时不大适应。不过她明白这是在跟自己闲聊，所以尽管回答内容中规中矩，语气却带了几分俏皮。

“哈哈……”钱朵朵轻笑了几声，继续逗她道：“听说你男朋友特别受欢迎？不怕这段时间有别的女孩子乘虚而入了？”

“哼，他？借他个胆子！”李细妹立刻回复道：“再说，就他那副呆样子，谁看得上他？”

钱朵朵笑得更愉快了：“你这可不像是女仆学校毕业的，倒像是杜主任办的妇女干部培训班出来的……不过，好像确实听说你男朋友对你言听计从的，看不出来你还蛮厉害的嘛～”

李细妹有些忐忑。她知道钱朵朵是政保局驻佛山特派员，如此了解自己的个人情况和履历，应是专门调阅过档案。可她现在的直属上司是书记，尽管从临高调来负责观察站日常事务的时候，上级交待过观察站应与政保局佛山办事处情报共享，但这段时日下来，还是能看出小艾首长不是很乐意让小钱首长插手这边的事。李细妹以前就卷入过政保局和卢元老还有独孤元老之间莫名其妙的暗斗，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出来，至今仍一头雾水，故而对此类状况相当敏感。

“是贾工长跟您说的？”她试探地问。

“噗，贾苯那么死板，哪会八卦这些。”钱朵朵似乎有些意外李细妹会提起贾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听我妈说的啊，你男朋友的妹妹不是在我妈那里当助手嘛，据说经常夸她哥的各种优点。”

“啊，原来艾首长是您的母亲——”这块突如其来的拼图一角大出李细妹的意料，说实话，她倒是曾经想过艾首长会不会和观察站的小艾首长有什么关系，因此才选调自己过来，没想到猜测的方向完全错了。

她的忐忑消去了些。有个拐弯抹角的联系，距离仿佛也拉近不少，钱朵朵又闲谈了几句，方才开始询问观察站近期所了解的附近炉户的生产生活状况，以及来铁铺买卖铁货的炉工和商贩的言论动态等。她问得很细致，李细妹也不敢怠慢，严肃下来一一汇报。

……

直到走廊里传来书记和钱玄黄的说话声，钱朵朵才停下问话。她没有问观察站内部运行方面的事情，也没有作什么与观察站事务有关的指示。这令李细妹松了口气。

书记和钱玄黄走进外间，钱朵朵站起来探头喊钱玄黄也来泡一下热水，书记则把说好的备用衣物递了过去。

“一直没看到第二次信号弹，应该是没有开闸分洪。”她说，“雨小些了。”

钱朵朵接过衣服，点点头：“运气不错，真分洪了的话，顺德县那边肯定要来找我们赔损失。”

她发现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书记这里的备用衣服并不是她本人的私服，而是“江公子”的男装，宽松得很。

“我让三个小队集合到房东那边屋里避会雨、休整一下。”钱玄黄对钱朵朵报告。陈家兄弟都在各自工厂帮忙，广信炉的旧宅本就是托铁铺这边一同照应的。

“嗯，快点过来，水还热着。”钱朵朵穿好衣服，催促钱玄黄道：“那几个地方怎么样？”

“有一处淹了，本来有不少人躲在那，结果全被困住，很危险，都接应回店里了。”钱玄黄回答，她先把手枪放到一边，掏出对讲机还给钱朵朵，然后三两下脱掉湿衣服，全身都泡进池子里，只留一个小脑瓜在水面上。

“五分钟就好，小姐。”她说完吸了口气，头整个沉入水中，飞快地清洗沾满泥水的头发。

“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钱朵朵又问。

钱玄黄抬起头抹了下脸，想了想，有些拿不准地说：“感觉……”她组织了下语言：“我们接应出来的那伙人不像是一家的，他们那边领头的和之前店里出来给我们带路的两个人好像很熟，几个人在路上一直讲很奇怪的话，像广府话但又不是，我听不懂。”

钱朵朵和书记对视了一眼，书记开口吩咐道：“细妹你去看一下，刚来的那些人暂时安置到库房了了。”

--

李细妹走进库房时已经变了一个人，身上换了件土布的旧衣衫，打着两块不明显的补丁，脸上不知涂了些什么，显得双颊略略凹陷，面色苍白，额角还有些脏污。她微含着胸，步态也和库房里的女孩们一个样，挨到靠近门口的角落坐下，仿佛刚刚只是去了趟茅厕，毫不起眼。

她平时主要做内勤，跟在书记身边、处理观察站的日常事务，一般不在店面支应顾客，因此炉工协会的家属大多不认识她，别说后面来的一伙人了。钱秘书口中的那个“领头的”十分容易辨认，此人正毫无察觉地低声同旁边两三个男子说话。仔细听了片刻，李细妹很快就判断出这人说的是什么话。

燕子语。

燕子语就是广府的反切话，是一种典型的民间秘密语。民间秘密语的原理几乎都是切音，故有“反切语”、“切口”的说法。

所谓“反切”，原本是一种为生僻字注音的方式。其原理是将一个“本字”按读音的音节结构一分为二，即声母和韵母；然后，在声母后附加一个弱韵母，作为“切语”的“上字”，在韵母前也附加一个弱声母，作为“切语”的“下字”；想知道被注音的字的读法时，只需“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即可。因其简便易行，故而起源很早，至今仍存。

例如，“窟（K/u）窿（L/ong）”一词，实际就是本字“孔（K/ong）”的反切音演化形成；旧时空流行的“只因”，也可视作是“鸡”的反切音。只要“上字”轻声、“下字”重韵地快速连读，就十分接近”本字“的读音了。

按读音拆分“本字”，以某种规律组成“上字”和“下字”，这便是加密；由“上字”与“下字”组合而还原回“本字”，这便是解密。既可以加密又可以解密，由这一方法发展出秘密语也就顺理成章了。反切式秘密语至明代已经十分成熟，盛行于民间中下层的社会群体和集团，尤以三教九流的秘密结社和各种“江湖”行业中使用最广。

不过，既是秘密语，自然不可能轻易让别人弄清“本字”，所以反切语上下字所添加的辅助声母和韵母是最关键的“密钥”，为了发音便利，又与乡土方言特征相关，各地多有不同。在实际应用中，还有“顺说”“倒说”、“硬口儿”“软口儿”之分。所谓“顺说”，就是上字在前，下字在后，“倒说”则是反过来，下字在前，上字在后；所谓“软口儿”，就是仅对句中的实词进行反切处理，所谓“硬口儿”，就是将句中的实词和虚词一律反切化，连“的”、“了”也不例外。

据文献记载，广府的反切语是la-mi式的，其式定则为：上字和下字逆序，也就是“倒说”；上字辅助韵母，依本字阴韵，-m或-n尾，ng尾，-b或-d尾，-g尾，用i、in、ing、〔it〕、〔ik〕；本字韵母是i、in、ing、〔it〕、〔ik〕 的，辅助韵则改为u、〔un〕、ong、〔ut〕、〔uk〕；下字辅助声母用L，如本字声母即为L，则视韵调而定，阴平和去声用G，阳平和上、入用K。例如，“上”的反切语是“亮盛”，“十”的反切语是“立舌”，“同”的反切语是“龙亭”，“人”的反切语是”邻延“，等等。

原理不复杂，但想熟练掌握听说还是相当困难的。幸好，在本时空想了解哪个地方的反切语并不需要死啃书本文献。前年广州6.5专案抓捕了不少江湖人员，警务和内保等部门不仅通过审讯基本掌握珠三角地区的反切语特征，还获得了许多不要薪酬的“口语听力教师”。李细妹在临高时就受过相关培训，到佛山后，前段时间的治安整顿也羁押过会道门分子，她又专门去看守所“交流”了几次。

所以，李细妹只听了几句就了解到，说燕子语的这人是“红字会”的一名香主，姓罗，此次纠合一群会众在自家“避劫”，却未料选址不利，被大水恣意地灌进来，满院的香仪没半分灵验，只得狼狈爬上屋顶呼救，闹了个灰头土脸。若不是钱玄黄带着劳改小队及时赶到，只怕要冲走淹死几个。

大约是急于挽回脸面，这罗香主正大肆讲些佛山近二年来悖逆天道、招致这样规模的风灾，栅下乃造业深重之所，是故连自家分舵都无法抵御天威等语，还说“江记铁铺”是澳洲人爪牙，冒犯北帝必有灾祸降临，到时“互助会”也躲不过云云。

同他交头接耳的二人似乎亦对“燕子语”颇为熟稔，应属会中骨干之流，不时叽里呱啦附和几句，听话中之意，竟是受红字会派遣来江记铁铺参与“互助”的，目的自然是探查江公子搞这“炉工互助协会”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在会道门看来，“互助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活动和笼络人心，便在前明也是匪夷所思的，不仅进一步坐实了“江公子”的澳洲背景，也莫名令他们感到威胁。

“未估到江记的东家还有如此手段，在此处聚起这许多人，我等此次却是失算了。为今之计，当各劝熟人搬家小远离凶地，愿意入会的可带去总舵请‘神符’消灾。”罗香主最后吩咐道。

两名骨干应了一声，分头去串联熟人了。罗香主则换了副和悦的面孔，转头和身旁另一名中年汉子攀谈起来。那人显然不懂燕子语，他距离颇近，肯定听到了三人先前的交谈，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罗香主又压低几分声音，李细妹的位置听不大清楚了，想来仍是刚才那一套，不过换回人话而已。

中年汉子约莫40多岁，炉工打扮、面相愁苦，正是当日梁三去宗祠路上遇过的”成叔“、梁成，听得罗香主一番言语，神色渐渐惊疑不定起来。他家里自从土铁不景气以来就十分艰难，有一天没一天地做零散帮工维持。土铁每况愈下，又是靠族中接济、东挪西凑方勉强度日。祸不单行，没多久族里遭了祸事，再没什么接济可给，便只剩寻互助会支援、央红字会施舍。因受过互助会不少帮扶，才被动员到江记铁铺集中避灾，此时被罗香主半哄半吓，想起了去红字会求钱米时在彼处见识过的“术法”……

他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罗香主的脸色可就开始难看了。梁成本是个懦弱之人，见对方这样作态，便忍不住去库房后面找自家婆娘商量。那罗香主这才闪烁了一下眼神，起身往下一个目标身边移动，身形隐没在人群中。

再跟过去未免太过惹眼，李细妹只好坐在原处观望形势。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找小钱首长和小艾首长汇报一下，就感觉昏暗的库房里隐隐开始骚动起来，仿佛一头雌伏的巨兽正缓缓苏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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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广府反切语的相关内容，本节参考了多份资料，大多转引自20世纪30年代语言学家赵元任的论文《反切语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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