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中叶文学集录6.1我的蒙师

机器马

我的蒙师

我的启蒙学堂叫兰溪社学，它坐落在江南小镇——宜兴周铁桥的北街外。我还依稀记得那宽阔的射圃，香火缭绕的孔祠，和虽然昏暗，但充满书香气息的讲堂……记得在这个讲堂里我们有过的永生难忘的集会。

那大概是弘光元年，髡贼窃居神州的艰难岁月，我开蒙第二年的时候。先生曾组织全社学的学生在这里举行过多次以“彼黍离离”为题的讲会，我也登过台。讲会上，诸位同学往往先是义愤填膺举拳而挥，随后又黯然神伤，默默流泪。记得当时有“陷身敌寨焰烟浓，独倚残剑思无穷。
山河破碎风雨急，壮志未酬心尚忠。“这样的诗句。

学校离北街外营桥边的髡贼炮楼很近，只二百来米。讲会时，专门有人在社学门口放哨，见到髡兵或髡官经过，就跑进来报告，讲会随即暂时停止，大家一起念书。
那时我还小，不大懂得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后来，当我知道髡贼是怎样残忍地对待乡贤缙绅的时候，我对于先生的勇敢，不能不从心底里感到无限的敬佩。
先生即教蒙学，也教经学。他爱穿青竹布的长袍，头上带着四方平定巾，精神奕奕。

大概是为了让学生真正学得“经世致用”的本事吧，先生对我们的要求是很严格的，严格到有点近乎严厉。但凡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就会用戒尺打你的手心。

我虚岁六岁就上学了，年纪小，上课时总很规矩地坐在前排，老师是蛮喜欢我的。他无疑说过不少表扬我的话，只是这些我已经无从记忆了；可我还是免不了受到批评乃至惩戒，这方面的情景我倒是至今未曾忘却。

在蒙童里，写大字算是我的“强项”了，然而就是在这门课上，我也受到过申斥。有一次上大字课，老师在发本子时把我叫到讲台前，严肃地对我说：你这次的成绩是丙，丙就是及格了，可对你来说，这是不及格，因为你本该得甲的。以后再这样，就要打手心了。当着全班的面这样说我，我感到有点难堪，不过我在心里还是服气的，因为那节大字课的前半堂我尽和临座的同学说悄悄话了，字确实写得很不尽心。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对一门课，老师们的态度特别宽容，那就是髡官上的新话。即使逃课，老师们也是不管的。而从这种宽严之间，我们这些小学生似乎也领悟到了老师们没有明说的某种道理。


弘光四年，我初次参加县试落榜，祖父母相继去世了。这一年，髡贼竟胆敢以髡变夏，在两江、湖广、山东各省成立了政府，驱逐了大小堂尊大人，废除了科举，天下哗然。

父亲不愿居留在这腥膻之地，带着我离开了故土，投奔他在云南府的同年。我于是也随父亲去云南就读。云南府的五华书院擅春秋和毛诗，对朱子集注也很有研究。相对而言，家乡社学确实有所不足，我自然跟不上班了。

本来，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就容易被排挤，更何况有的功课还不行！有心求教于父亲，然而父亲自仕途不顺致仕乡间，就始终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很少关心孩子。是书院的薛先生给了我从未享有过的父爱。记得先生是襄阳人，有举人的功名，瘦高的个子，他也是避髡祸来到昆明。凭他举人的功名，本是无虑于生计的，之所以来教书，也是存了为往圣继绝学的心思。

上早课时，他喜欢看我写经文；监考时，他总长时间地站在身后看我答制艺题；他还经常把我带回东斋，关心我的冷暖，请我吃他夫人煮的青蚕豆之类。他那慈祥、亲切、信任的目光，温暖了我孤独的心，激发了我上进的勇气和力量。这一年，在全外舍近一百名学生中，我竟然出乎意料地得了第一名。从此以后，我就重新建立起了对于自己的信心，并且把在云南府时一度有过的自卑感永远地扫除了。

弘光七年，髡贼竟连彩云之南这片净土也不放过。然而髡贼挟天子七年，地方州县人心涣散，髡贼一份轻飘飘的政令，滇省大小官员竟摇身一变，成了髡贼的政协委员。如今天下倾颓，客居云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父亲心灰意冷之下，又带着我回到家乡周铁桥，在阳原书院就读。

这里的先生，多数原是宜兴各书院、社学著名的山长、讲郎。他们因为髡贼废除科举而无人听经，又因国民小学吸纳无知小儿而无人开蒙，于是才在乡贤缙绅的支持下，集体回乡开办阳原书院，为有心传承圣学的学子授课。

他们的教学，不仅水平很高，而且极富特色。比如，程先生对破题的理解十分独特，据说他对《大题小题文府》钻研了三十年。冯先生治《尚书》也别有一番见解。善于引导学生思考，从一词一句开始，深入浅出，使学生们一目了然。一堂课下来，同学们往往如痴如醉。

他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富于正义感；同时学力深厚，责任心极强。能够在他们的门下受业，实在是我们这些年轻士子的莫大幸运。他们既是为我们授业、解惑的师长，也成了我们为人处世的楷模。

弘光十年，髡贼废黜了天子，这已经是不出所料的事情了。父亲一直不事生产，家里的积蓄也因为奴仆税、田亩累进税等苛政渐渐入不敷出。家里的佃户长工也都逃去工厂做工，膏腴之地竟然有抛荒的风险。父亲才担忧了起来，打算跟着族亲投资股票，却赔的精光，至此一病不起，终日与药石为伴了。

我只得离开书院，去寻一份营生养家糊口。有过去的同学找到我，劝我去投髡，说他如今在髡贼铁路局当干部，每月出息不少。但我自认国朝养士二百余年，总要有士子为其守节，因此谢绝了他。

万幸髡贼总有些经世致用之学，南直隶市面繁荣兴盛，我寻了大药行润世堂做了库丁。虽说有辱斯文，但终究月钱不少，掌柜又器重，也就安下心来。

谁知这润世堂竟是髡贼元老的商号，只怪我终日只知埋头苦读，竟不知道这几乎人尽皆知的消息！有心辞工不做，然而自己因掌柜信任，擢升当了班头，又觉不能辜负掌柜。如此辗转反侧数月，终究是留了下来。

从那以后，漫长的岁月过去了，经历的事情许多也已淡忘；只是少年时代求学生活的场景，启蒙老师们的音容笑貌，还不时地在我的记忆中浮现，引发我的思念和遐想。

大前年秋天去无锡参加华东区市场规划会，我终于有机会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遗憾的是，蒙学的老师已作古，我甚至无法找到他的墓地，去向他献上一个学生的敬礼。阳原书院的老师健在的也不多了，感到欣慰的是，我还是在县城见到了在家中颐养天年的程先生和冯先生。他们高兴地回忆起我们班的情况，并且还是象当年一样，夸奖我的悟性，取笑我的调皮。

但当听说我在髡贼手下做工的时候，程先生突然大发雷霆，把我逐出居室，冯先生也变了脸色，默默无语，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他走进简陋的书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保护的很好的线装书。他揭开防蠹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看，封皮上写着孟子注疏。再翻开来看，每一页上都有冯先生漂亮的蝇头小楷写的注释。那已经泛黄发脆的纸页上，仿佛仍然带着墨香。

冯先生有些黯然：“当年经学中你对《孟子》最为生疏，所以我在这本《孟子注疏》中填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希望对你治学一途能有所帮助。可惜，还没有注释完，你已经走了，这本书也就放在了我这里。你把他拿走吧，即使用不上了，也算为师最后的一堂课。”

晚上，看着桌子上的《孟子注疏》，我忍不住留下了泪，终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选自《湖西移民文集》

机器马

编者注：编者不同意并强烈反对本文主旨，收录本文仅为体现当时时代风貌和伪明遗老遗少的可笑嘴脸，供读者批判。

斯特莱特的季节

赞美更新

齐琪齐

赞美更新，然后催更鲸海同人篇

齐琪齐

齐琪齐 发表于 2024-6-1 14:19
赞美更新，然后催更鲸海同人篇

催更新坑

dcoscar

我觉得澳宋大概是不会接受让一个省的大小官员都“摇身一变”的。为了加速社会改造，利用军事手段铲除一些旧利益集团是必要的。

机器马

齐琪齐 发表于 2024-6-1 14:20
催更新坑

好久不写了，屡屡思路

机器马

dcoscar 发表于 2024-6-1 16:23
我觉得澳宋大概是不会接受让一个省的大小官员都“摇身一变”的。为了加速社会改造，利用军事手段铲除一些旧 ...

我这几篇同人都是一个背景的。设定是宋明和议后，南明弘光元年元老院架空朝廷，在整个南明搞明皮澳心，搞了这么长时间，反对派早就清理了

denroc

齐琪齐 发表于 2023-6-21 11:52
由于胥吏人手不够用，做鱼的厨师，后来被委任巡查下乡收粮官，赶着驴车，带了两个皂吏到乡下收粮。对还有余 ...

我在怀疑你在写1942

真红骑士

机器马 发表于 2024-6-1 16:28
我这几篇同人都是一个背景的。设定是宋明和议后，南明弘光元年元老院架空朝廷，在整个南明搞明皮澳心，搞 ...

准备制作成有声书上传到喜马拉雅去

存在之轻

好同人，看到很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