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思量
当吴明晋离开紫禁城的时候,身份已然摇身一变,由原本的罪臣变成了一名行人司的行人,要日常在宫里待命以备随时顾问。 面见皇帝,日侍座,备顾问。在以前,这对于吴明晋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举人来说,可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求了。但此时的吴明晋却没有半分喜悦。对于一个见识过元老院力量的人,崇祯皇帝那种年轻人对新鲜事物过分的兴趣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担忧。一方面是这几年从髡人那与家乡了解到的大明的情况,实是不容乐观,慢说灭髡收复失地,便是剿灭农民军都十分艰难。更重要的是,以皇上对髡人的兴趣来看,时常找自己询问是免不了的,而自己在临高那几年,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的奏对,已经是情急之下的搜肠刮肚了,以后再有问又该如何应付?倘若皇上觉得自己没用亦或者兵败迁怒于己,恐怕自己全家的脑袋,都不那么稳当咯。 一想到这,吴明晋更是愁肠百转,小腿肚子抽筋,只觉得这天地虽大,却处处是刀风剑雨,随时要与他这条小命为难。但此时的崇祯,却心境大不相同。听完吴明晋的讲述,再与自己这些天反复看的那本《天晴广闻录》一 一对照,可以说却并无出入,已然可以确定这两人说的具是实言。同时,这帮髡贼倒是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自南而来却是北人口音,自称宋裔之后却是有相无君,不尊圣贤却广施教化,学杂而博却能机工精巧,行事奢豪却又锱铢必较,倚重工商却能叫田土丰收,嗯~。这群夏不夏,夷不夷的人,还有多少东西是朕不知道的?到真想找个真髡来看个清楚,问个明白了。 这时,崇祯突然看到了太监新摆上来的雪茄,不由得拿来细细端详。崇祯三年伊始,这南海雪茄就陆陆续续的贡上来了,望着那烟身上的“初晴”二字,崇祯不由得笑出声来:“这帮杀材,还说什么此名乃取‘风回云断雨初晴‘之意,盖烟雾袅袅若雨后初晴~,今日方知乃是取自髡人小妾之名,真是荒唐至极。”放下烟,细细想来,这些年这些髡人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崇祯四年后,宫中的酒,逐渐的都成了国士无双,御膳房中也多了不少不知从哪个馆子传来的髡菜,那个铜锅涮羊肉,倒是真不错,甚至太监们摇骰子推牌九都不赌钱改赌烟了,这帮狗奴才,真是没长进…… 正当崇祯在历数髡物的时候,愁云惨淡的吴明晋已经茫然的在北京东大市的街头走了许久。鞑子兵刚走不久,街上原本热闹非凡的酒楼勾栏,如今大多正在拆卸戒严期间钉上的木板,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少数几家开业的店铺也是门庭冷清,伙计靠在柜台上无聊的打着瞌睡。这让旧时见惯了东门市繁华的吴明晋不由得一声叹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呐……”拐过弯去,一家墨绿色巨大牌子的店登时抓住了他的眼球。只见那绿色的牌子上从上到下列着三个石头雕成的行书大字“翡冷翠”。
翡冷翠?在这酒肆勾栏聚集的地方,莫非也是一家酒楼?这名字倒是怪哉。迈步进去,迎面一座巨大的墨绿色屏风直连入顶。屏风前一个半分高的小桌,桌后有一女子,见他进来,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迎了上来:“欢迎光临,先生您几位?有预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