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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北都司寇

【原创】《桂林攻略》12.4更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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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1 11:56: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打草稿,笔随心动。
我们吊在高高的路灯上面,听元老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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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1 11:56: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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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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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2 16:5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7-12 16:58 编辑

八、女髡视事
欲知桂林事如何,还得先将时间拨回郑段明刚离开的桂林。

郑段明仅仅在桂林市待了三天,见完了一堆豪强人物,又处理完了一堆最要紧的事,第四天清晨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只留下徐翊一个元老在桂林。于是乎,这座城市也开始围绕这位24岁的女生运作起来。

上位的第一天,徐翊不急着先坐上办公桌的藤椅,而是在护卫的陪同下把目前军管会的各个部门都逛了一遍,让那些新投靠过来的吏员学会了一个“澳洲新话”词语:视察。桂林市意义重大,带来的归化民干部自然不少,有一百多人,但这当中半数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真正对澳宋工作模式算得上熟悉的也就几十号人,徐翊一路看下来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许多吏员手忙脚乱的,有的胆大的听说首长都很和气,鼓起勇气直接请教徐翊该怎么做。徐翊毕竟是干过两年县副主任的人,对白手起家指导归化民干活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问就答,这么一路下来视察完一个市政府就让太阳靠山了。

当然上述和谐的场景主要发生在归化民占据了绝大多数岗位的部门,归化民都是受过临高文化洗礼的,对徐翊见怪不怪。至于那些投靠过来的前明官吏,他们就觉得变扭至极。衙门向来和军营一样,是一个老爷子的活动场所,若是有谁把自己家眷中的女性带来此地反而会被认为是“不合适”的。军营讲一个“阴重则衰”,士兵不能打仗了,衙门里就讲“阴重则糜”,当地社会风气便会下去,然后便得出现像澳洲人这样的野蛮人“率兽食人”夺正统宝位了。

可不对啊?明明是澳洲人来了之后衙门里才出现“阴气”,怎么现在本末倒置了样?你看那帮酸儒有半点在意逻辑的样子么。

即使现在桂林城“姓了元”,唯一的女性成了最高长官,也一时难以改变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留用吏员在面对徐翊时,就不知道眼睛该看哪。往下边看一点吧,就看到白嫩的小腿了;往上边一点吧,徐翊今天又还露了肩;往中间看吧,虽然首长的腰倒是严严实实的,但总归还是感觉不对劲,尽管首长是平的……

不对不对,这都怎么一回事啊!孔圣人您快点显显灵教化下这帮不讲礼俗的蛮子吧!

虽然现在正处小冰河时期,但八月正暑的桂林依旧能到30度左右。之前一直在行军,徐翊也不得不收住性子,和普通干部一样只穿藏青色的“干部装”,其长袖长裤把徐翊热得要死,元老特供的舒适面料也于事无补。好不容易到桂林安稳下来了,自然要穿出自己喜欢的清凉衣服,减轻酷暑的烦恼。也是考虑到对儒学的刺激,徐翊今天好歹还穿的是长裙,露了一截小腿但还没露到大腿,上半身也只是一件露肩装,其余地方都裹得好好的。

如果说吏员因为多是老油条受“教化”少些因而还敢看徐翊的话,那剩下的一些留任的士大夫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向徐翊汇报时径直眼睛看自己的脚尖,绝对不让徐翊的身体进一根毛入自己的视线。徐翊有心看他们出丑,加之对自己的自信,故而也就装作没看到。

“郑总管,你这个表有问题啊。我之前说了,是要靖江王府给投献户的百姓按每户十两白银再加每个成人八两、青壮四两的标准发补贴,按我们的统计,这其中共有家766户,成人3294人,青壮3320人,这样算下来王府一共要出银47292两才对,怎么你这表上写的总共才花了三万两不到?”

当了大宋的官,郑茂华体会到了另一种痛苦。虚与委蛇的官场礼节少了,但任务量却还是那么多,尤其是什么鬼的“造表”一项,令郑茂华叫苦不迭,偏偏元老院又特别好这一口,凡是都喜欢造个表看看。郑茂华自己也理解,每次审阅自己的杰作时,各项数目一目了然,作假的难度比起以前的大明朝廷直线上升。这不,徐翊就发现了不对劲么。

“回首长的话,下属确实是按首长的规矩发放的,但是在发放时下边的小吏又发现之前的统计似乎有点问题,所以就灵活应变,把不该花的为市政府省了下来,明天就送给首长。”

郑茂华下意识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又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正90度低着头,台上的人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脸,面部表情毫无作用,倒是一滴汗——说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处挂着。搞这种腌臜事不是郑茂华的主张,他在来之前都还极力反对,但朱亨嘉觉得这样相当于给市政府送了一万多两银子,至于那些百姓嘛,给他们两个钱不错了,按前明那只要不造反就是施仁政的标准来说绝对算得上皇恩浩荡了。再加上孙金鼎和周正这一文一武两小人在一旁唱红白脸,郑茂华的进谏被朱亨嘉一口回绝。

郑茂华自然知道孙金鼎和周正的小把戏。这次澳洲人下令所有王府土地全部没收,投献者收回原土,非投献的土地则转给佃户,同时还下令让王府给予这些新主人——因为投献者占了绝大多数所以统称为“投献户”——发放一次性的补贴。靖江王府的吃相在明末诸王当中算很好看的,在广西所圈土地总数(还有不在广西的)经核实也不过一万二千顷,即一百二十万亩,约占广西布政使司的八分之一,比起那在河南挂走良田八百万亩结果将产粮大省逼出千里赤地并最终被河南军民吊死的福王兄弟来说,确实小巫见大巫了。但同时因为靖江王府的土地有相当一部分没在靖江地区内,所以这次徐翊也就只以靖江地区军管会的名义要求朱亨嘉等人先把本地区内的发了,其他的,徐翊给出的说法是等广西大区政府成立后再说。

老实说,这项政策还真不是指望能实现什么正义,纯粹是为了敷衍靖江王府——没错就是敷衍靖江王府。用郑段明的原话说,这是在“为了让那帮酸子真的觉得我们在正儿八经的施政从而放松防备”。

为什么这么说?最直接的一点,元老院根本不可能接受国土内有这种“封建贵族”存在,但王府方面意识不到这点;靖江王府的土地虽然在明末诸王中算少的,但一百二十万亩的总量显然不是766户人家佃种得下来的,换言之这些所谓的“投献户”必然是地方豪强,给他们发钱根本不会到真正的佃户手上,但这种做法在士大夫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而不会生疑;这么做最主要的一点,则是这样恰到好处的一刀会让王府方面觉得澳洲人在认真的执政,哪怕自己心在滴血,却也会放松警惕,不会去猜澳洲人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澳洲人“不反常”那也就不会有妖了。

军管会的命令一下,孙金鼎和周正就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票大的!郑茂华有远见,但他贵为“总管事”不会干涉具体操作,所以孙周二人就大大方方先一人一万,然后还给郑茂华和王府的其他弟兄们留了五千,再拿了两三千给一些大户让他们“代发”,这样就有了徐翊口中“不到三万两”的数字。至于为什么还要还一万多给澳洲人,是因为孙金鼎和周正觉得这样显得他们“有用”。

他们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分析后,觉得这个女首长虽然暂时也是靖江地区军管会的委员,但主职依然是桂林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桂林市和靖江地区尽管目前主官是同一人,但关系就如同前明的临桂县和桂林府一样,是上下级关系而不是一回事,所以自己假装糊涂将多余的钱送给市政府,一定能讨女首长的喜!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永远是如此努力。澳洲人清正廉洁似乎没有那么多陋规,可他们总觉得世上不可能有这种圣人。一开始他们按照传言还物色了一些大胸的女子准备伺机送给郑段明,结果郑段明马上就离开了,主事的成了女首长,女子没了用处,便只好在钱财上下功夫了。

“好一个生财的招。郑总管,你自己说说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猫腻呢?”

好了,这回可以确定自己流的是冷汗了。杀千刀的孙金鼎!杀千刀的周正!你们两个混球搞出来的帐要老子来背锅。既然你们不仁,就也别怪我不义了!像是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一样,郑茂华抬起头来看向台上的徐翊,严肃地说:

“首长明鉴!确实有猫腻!就是那王府的副保安孙金鼎所为。此人原本只是一个无赖,在朱朝靠着献媚的本领才上位的,这次首长要求补贴小民,此人便食指大动,一口吞下了两万两白银,还笑嘻嘻说替首长省了钱。这些都是王府的各位管事所知道的,孙金鼎说这话时不仅下官在,周副管事也在,当时我们便怒斥了这小人,但奈何其人手中有兵,干活的事也只能经他手,最终就有了首长手上这份欺君之帐。还请首长现在就派警察逮捕孙金鼎,王府一定另选可靠之人完成首长的任务。”

看郑茂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徐翊又想笑了。郑茂华啊郑茂华,你真当我是女的就好忽悠啊?就孙金鼎那鸟,不给你们各位老爷“雨露均沾”一下怎么可能搞得定。你现在出卖得这么快,大约是价格没谈拢吧?

“嗯,是嘛?郑总管都开口了,这孙金鼎自然得是来交待一趟的。这样吧,我一会就叫人去传唤孙金鼎,郑总管呢一定要帮我在王府那边解释清楚。至于这个发补助费的活计,暂时先停了吧,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

“是,属下定当为首长分忧。只是这发钱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现在突然停下来只怕不好。”

“没关系,政府办事是为百姓在铲除害人虫,百姓自然也会理解的。而且暂停又不是取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真相大白,钱一定会准确无误发到百姓手上的。”

既然首长都这么说了,郑茂华也不好再反驳。第一个任务就搞成这样,摆明了是对王府不信任,以后的事就难办了。

“哦对了郑总管,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真苦恼着的郑茂华一听这话,立马问到:

“首长请说,职定当竭尽全力。”

“明天我打算去文庙看看,参拜一下孔子。正好这桂林城中尚有不少读书人滞留,能否请先生帮忙请一下,明天随我一起去,我也好和大家交流交流,破解一些误会。”

郑茂华的笑容僵住了。桂林城暂时聚集了不少儒生是有原因的,今年正是科举之年,按规定要在夏季于省城进行乡试。虽然去年起髡贼就进犯广东,但广西自恃尚远,且桂林省城还有熊文灿及其四万部下驻节,愣是头铁依旧选择照常备考。结果这七月(大明历)澳洲人一来,全部成了俘虏。极少数选择杀身成仁,绝大部分则选择闷在房里,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现在首长突然叫自己去请,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怎么,有难处?”

徐翊露了个笑容,少女甜蜜的情感居然一下子击穿了郑茂华这个中老年人,在那一刹那间,他……总之鬼使神差地就说了个“好”。
“那就有劳先生了。”

郑茂华不敢在这房间待了,踉踉跄跄出来。直到回了王府,郑茂华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最后那一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少女一笑自己就答应了?拼命摇了摇脑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少女的酒窝中恍惚一下看到了自己已逝的儿子……

离谱啊,这都算个什么事,怎么会从女孩子脸上看到男孩子?郑茂华又摇了摇脑袋,拼命想把这荒诞的想法丢出去。反正也已经答应女髡要去请读书人了,不如现在就想下午该去请谁,怎么请,先老老实实把活办了。想在澳洲人手下搞反宋复明,还是最好先骗得信任。

郑茂华跑了后,徐翊就叫罗成去抓孙金鼎。虽然罗成直接的职务是桂林一大队的队长,但现在政权草创,治安和警察的工作都由其包了。

“抓回来后就直接审,我会提前通知警务科长作准备。当然审的时候别用暴明的那些招式,好好展示一下我们大宋的先、进、文、明。”

徐翊最后说“先进文明”的时候语调都变了,不过罗成也是在伏波军服役时见过血的,心理承受能力尚可,马上领悟了首长的意思。
“是。保证完成任务,今晚就让这兔崽子全部交待了。”

“欸,不急,不必你们都熬夜,派几个人轮流看着他别睡就是了。同志们这几天都辛苦,就不要再耽误休息时间了。这样,明天我从文庙回来后问结果,在那之前就行。”

“是。”

郑茂华到底是前朝的广西抚台,如今在桂的士大夫也默许以之为首,求个照应。所以郑茂华的邀请的一出,半数都答应了。还有许多铁定是不会来的,郑茂华也压根没去请,没必要自找不快。最终第二天清晨,大约有三成的儒生来了文庙。郑茂华本来还想发挥传统艺能再雇些人来凑数,被负责安保的二大队队长余再生拦住了。为了体现“怀柔”不能布置太多兵力了,不然就显得太不信任这帮士大夫了,但兵力少了又难以控制,郑茂华再叫更多人来余再生就要绷不住了。

上午7时,正暑的桂林市就已经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下了。郑茂华找余再生蹭了下表看,首长应该马上就要来了。虽然因为数量问题,依然只有元老、干部和军队才会发放手表,后两者还只有高级人士才有,但准时的观念是随着元老院天兵的进军一块推广的。古代的中国人民也并非不重视时间,只是奈何技术有限只能看太阳,现在澳洲人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大家也喜闻乐见接受了。

与之同时,手表也成为了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无数归化民都以能带上一块为荣。政府干部则还喜欢在胸前口袋上别一支钢笔,军官不能这么做,所以只好仰慕指挥刀了——这是将督级才能有的,目前还没有一个归化民获得,但私下想争这口气的大有人在。

当余再生少佐手腕上的表针指到3”的时候,徐翊及少量随从准时到了。一下马车,郑茂华的眼珠子都要冲出来了:今天的徐翊是没有露肩了,上身仅是一件普通澳洲风的橙色衬衫,对于士大夫们来说也还勉强能接受;但下半边却是穿的超短裤,昨天还只是露了小腿一截连膝盖都裹着,今天就干脆连大腿都冲出来享受阳光了。郑茂华心中连呼“该死”,看来今天这活接错了,指不定现在那些士子就已经在骂自己衣冠禽兽了。

不管儒生这么想,徐翊就这么大大方方向前走,在牌位前站住,接过长牌子端端正正鞠了个躬了事。别说三叩九拜了,连跪都没跪一个,从进房间到出房间总共就花了一刻钟,完了。

郑茂华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得了,照他的理解,本来应该是徐翊带着这帮儒生,大家一起向孔圣磕个头,然后首长再发表一番演讲,表明一下尊孔的态度,最后大家皆大欢喜。要说有什么不快的,也就只有首长是女的这一点了。郑茂华潜意识就没想到徐翊敢如此蔑视圣人,“不知廉耻”不说还就只鞠个躬,她以为她是谁?敢和圣人摆谱?

郑茂华身边的儒生已经不顾身边的国民军士兵开始窃窃私语了,郑茂华一听,果然都是些“澳洲人如此不收礼法,看来立国不会长久。”之类,还好最极端的人本就没来,来了的也看郑茂华面子没发作,终究是没有直接闹事的。

其实这帮儒生还真冤枉了桂林市政府了。与对待士绅的态度截然相反,郑段明完全反对彻底批孔。两广攻略前夕的琼崖支队会议上,郑段明就力主对孔子本人形象和思想给予一定程度的肯定,而不是将之与士绅绑定在一起然后都反对。

就事实来说,所谓“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从来不是无稽之谈,两千年前孔子的思想到明代早就被各种扭曲了,入清后更是还剃了条辫子。元老院完全可以充分利用孔子的言论和思想,来论证大宋光伟正,从思想领域瓦解反宋士绅阶层。相反如果选择批孔,则更容易让儒生抱团与元老院死磕,更是会坚定他们“圣战”的决心,对元老院纯有害无利。

处理孔子的思想和形象也是个细活。郑段明主张肯定孔子发展教育的行为,同时参考旧时空将孔子言论中相对进步的部分拎出来以给予片面的评价,将之刻画成一个完美契合大宋形象的先知。至于孔夫子那些为了等级秩序而践踏理性的部分,就不提便是。

也正是因此,徐翊才会来参拜一下文庙。对比一下桂林的各大理学学院之前派人来探口风,都被市政府一口回绝,完全不给任何官府背书,让他们心着不了地。

给圣人鞠躬后,徐翊还是按照预定计划作了一番演讲,内容无非是市政府将一如既往发扬孔子的若干优良传统,大力促进教育事业的发展云云,对于一些儒生而言自然是听得新鲜,但更多的人则不屑一顾。郑茂华就听到坐在其后的儒生已经在大声密谋。

“有失体统啊!”

“有辱斯文啊!”

“圣人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不愧是南蛮,长久不了。”

……

“咳咳。”郑茂华发出了点声音。虽然“民心可用”是好事,但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怕万一澳洲人抓到并报复,就有损己方实力了。再加上不管怎么说这都有打他郑茂华脸的意思,所以还是希望能暂时制止这些言论。

但其身后的儒生显然没有意识到郑茂华的好意,相反拱手对着郑茂华的后背说到:

“郑大人想择良木而息,我等是拦不住的。不过我等世沐皇恩,听圣人教化,今日之事,不能妥协!”

说罢便拉起一旁的友人向外走去,同时在郑茂华回头发愣之际,又有一些儒生嚷嚷着离开了。郑茂华的脑子里嗡嗡叫,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在其预测之中了。

见有儒生试图提前离场,国民军士兵上前拦住,儒生便推搡起来。此时余再生却向国民军士兵摇了摇头,于是士兵就又让开放行了。儒生商量了一下,决定一齐前往某地,而他们的后边有一队国民军跑步紧跟着。

徐翊讲完了,再接下来便是“座谈会”。这玩意让儒生非常不舒服,因为是和“不知廉耻”的女子毫无上下等级的坐在一起平等交流,所以剩下这些儒生就又一致推郑茂华出来作“代表”,他们则在后边远远瞧着。

郑茂华现在已经在认真思索自己是不是被整了,好在如何应付儒生的问题之前就已经和徐首长通过气了,倒也就不慌不忙作了这个代表,像是在演戏一样。

与此同时,在咨议局大门口,一位局委小心翼翼地在国民军士兵的保护下进入了大院内。看到来者,原本坐在院子内石椅上的局委长连忙起身,快步走上前来。

“赵公子可还好?没有受外边那些酸子扰吧?”

“多谢李先生挂心,在下虽也心惊肉跳,但好在未节外生枝。”

“那就好。赵公子可知外边那些酸子的来历?”

“李先生抬举了,在下实在不知。实不相瞒,在下刚刚从他们边上穿过时,还想着进去后一定要向先生问个究竟。”

“唉,老夫也不知道啊!以赵公子神通广大都不知情,只怕是难办了?”

“他们那么多人,看上去也围在门口有一会了,没有与局里沟通吗?”

“没有。不是我们不想,反是他们不想。那些澳洲人的乡勇们一直守在门口隔离着,但局里之前也试着让人去问下那帮酸子是来干嘛的,几次都被乡勇拦住了不说,好不容易对那帮酸子说上两句话,结果他们理都不理你,就当不存在一样。赵公子,你说气不气人!”

“劳烦李先生费心了。这些人不识抬举,李先生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眼下的情况,在下建议先找首长的好。”

“是,老夫也和那乡勇队长说了,首长应该一会就会来了。啧,真不知道这帮酸子是吃错什么药了,要闹今天这么一出!”

赵公子微微一笑,没有应答局委长的话,又整理下衣服后,就走进局里找个凉快地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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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2 17: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7-12 17:12 编辑

九、套路与反套路
文庙这边,郑茂华首先问到:“同窗想托学生问的,最重要一事还是大宋的科举。学生也曾听闻大宋的科举有异于朱朝,是澳洲先贤的教诲。只是学生愚钝,未能领会元老院的精神,还望首长能指点一二。”

现在在桂林的这帮儒生都是生员,还有的是等再到了时间就去北京考进士的举人。所以对于这些已经从科举中取得了一定成就的人,自然最关心大宋是否承认自己的功名。甚至再进一步,大宋会不会学习历朝历代开国朝廷的惯例来个“优待”,为表演“礼贤下士”而连童生也授职?

但徐翊的话为他们浇了冷水:“各位在朱朝的功名,元老院是一体承认的,在咨议局等需要与民间力量合作的地方,政府也会优先考虑有功名者。但是大宋的选官用官另有制度,不会参考朱朝的科举结果。想要当官的,必须先从基层吏员做起;想要当吏员的,也必须要通过公务员考试才能上岗。你们在前朝无论是童生还是举人什么的,统统没用。”

不等郑茂华再发言,突然有儒生暴起,高声喊到:“什么狗屁的公务员?不过就是下等胥吏而已,哪朝哪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我唔……”

国民军士兵的动作很快,两人一齐摁住儒生的左右肩,将之压了下去。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些人来时都没有搜身,若是藏有利器突然袭击,没能第一时间拦住就容易出问题。但徐翊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松开。

“我大宋与前朝历代最大的区别,莫过于此。圣人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前朝独夫民贼嘴上说着遵循圣人教诲,可从来没有像我大宋一样,真正接触人民、了解人民、帮助人民。我朝的口号大家一定听过:为元老院与人民服务。这就与穷天下以奉一人的差距。所以我大宋没有父母官,没有官吏之分,想当万里侯的,都必须从基层扎扎实实干起来,做到真正了解底层方可。如若不然,又如何为元老院与人民服务?我大宋又要你何用?”

纵使是旧时空的套话,在本时空也算惊世骇俗了。有圣人这块招牌,还算要点体面的儒生不太好反驳。之前暴起的儒生在徐翊发言期间恶狠狠盯着她,之后又瞪了郑茂华一样,然后也掉头冲了出去。

被瞪了一眼的郑茂华浑身不舒服,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当即再次拱手说道:

“首长说得是,遵循圣人教诲是学生们共同的想法。首长之前提到咨议局之事,正好学生们有所不解,郑首长在指定咨议局局委之时,是按的什么标准?”

咨议局的各位老爷们被称为“局委”,最初是想称为“委员”的,但那与军管会的澳洲官名又重合了。本时空的百姓文化程度恐怕还不足以分清楚其中的不同,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好的事件,便改了“局委”。至于局委怎么选,元老院给予了各县市长官绝对的自由,但是建议多选富商少点纯地主。桂林市的局委们共有44位,其中行商作为主要收入的占了27位,既行商又吃地租的有11位,靠地方上的“善名”而得以列位的公子只有6位,至于那些天天只会吟唱之乎者也写道德文章的儒生老爷,那是一位都没得。

“诸位是知道的,我大宋中兴于海外,靠的便是以商立国。大宋四民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时商人贩卖货物,沟通四海,易九州所无,使得天下得以团结一致,不必为了干重复的事而耽误时间。所以我朝先贤早就发现,商业是最有利于国家的,只有重商才能真正做到众生安居乐业。因此,光复以来元老院一直重视商人,希望他们传承澳洲的传统,为大宋光复事业贡献力量。”

“那还说什么会优先考虑有功名者,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反驳的儒生老老实实坐着,没有其他异动。只是郑茂华感到不安,他隐隐约约觉得今日的氛围是在试图逼自己站队。可他想的却是骗取澳洲人信任然后暗中联络忠义之士,哪能公开表明立场呢。

“咨议局的局委成员是暂定的,其工作也是临时的,将来多半是会有变动的。无论是更换成员还是开群众大会,政府都会优先考虑在前朝取得功名之人。”

这种画大饼的行为自然是没人信的,但人家咬死了这么说,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儒生们一时沉默了,郑茂华也脸色铁青思索着。见此,徐翊问到:

“就没有人有更多问题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杯来微微抿了一口。茶叶是靖江王府贡上来的极品,远超南海庄园的供应品,清香随茶水冲入心肺,就算是徐翊这种不会品茶的也爱不释手。所以说哪来什么“茶文化虚伪”,无非是现代工业产品质量下去了而已。

徐翊手中的茶杯刚刚放回桌面,清脆的“当”声传出,一个国民军士兵就突然闯了进来,对徐翊说到:

“首长,张晟大队长有事向您报告。”

张晟少佐是怀远大队的大队长,目前按郑段明的命令暂驻桂林,主要负责盯住咨议局。他有事报告,徐翊必须得听,于是起身对在座儒生们说:

“抱歉要失礼了,事态紧急,只好先委屈各位一下了。”

然后就跟着离开了会所。徐翊一走,儒生们就炸开了锅,有的是二三成群聚一起交流,有的转得快的就跑上来问郑茂华。郑茂华心烦意乱,也只得随意应付几句。

过了几分钟,徐翊没有回来,余再生却进来了。

“各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发生紧急事件,首长不得不先去处理问题,没法继续座谈会了。下面还请各位先生随在下先移步明月楼,按照预定计划进行今日的活动,首长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便退至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余再生是“丘八”,儒生还不敢直接造次,陆陆续续就都出来了。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现在将去明月楼欣赏“澳洲影戏”——真理办花不少精力拍的宣传视频,震撼下这帮老爷。

郑茂华走在最后,出门时对余再生问到:

“余长官,首长……”

“诶,郑先生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是,是,长官辛苦了,属下也只是希望替首长分忧。”

被打断了的郑茂华也生不出气来。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直觉告诉他自己现在应该去找首长,和徐翊待在一起。但首长怎么就把自己丢下离开了?澳洲人的规矩不同,现在硬闯不仅不一定能找到徐翊,就连是福还是祸都不好说。思来想去,还是先老实跟着去明月楼好了。

……

杨三今天起了个早。

作为一个有着5年工作经验的乞丐,杨三对于生活作息有着深刻的研究。他的“地盘”是明月楼前,这里的老爷们平日里也是要睡到个巳时才会起,然后坐着轿子一摇一摆来明月楼吃喝嫖赌。所以对应的,杨三也可以早上多睡一会,把精气神养足了再来乞讨。

同为乞丐,但杨三稍微要好些:一般不会一天无食,怎么着也能搞个菜包;还有一件可以避体的衣服,旧是旧了些,但好歹都遮得住。这些也是杨三“争取”来的。虽然同为省城,但桂省到底太穷,桂林也比不上广州一样靠海,结果就是小小的城市里居然连滋生罪恶的土壤都缺,没能形成大规模的“丐帮”,只有小团伙。杨三是个奸邪之辈,玩阴谋和拼蛮力都尚可,最终就带着几个小弟拿下了明月楼前这块宝地。

蹭蹭爬上树,拣几支柳叶,小心翼翼运到嘴边,梭一下将上面朝露吸干,这就相当于体面人的豆浆了。昨夜的雨不大不小,早上就下完了还留下不少清泉,也使得杨三的心情尚好。

懒散地来到自己的地盘。明月楼的掌柜张权作为受过澳宋氛围熏陶的人,纵使在白区混了这么久也还保留着一丝丝善心——不是那种“见不得穷人”的伪善。所以明月楼没有完全驱逐门口讨饭的,相反每天早上还会给几个大饼。最大那个照例是归杨三的,其余几个就由杨三的小弟们分了。

不过今天杨三没有见着自己的小弟们。他不知道在他来之前明月楼刚刚赶了一波人,但那些穿着灰色军装、站得笔直的人一看就不好惹,就算他们手上没有澳洲铳,光人数也够在桂林地面横着走了。

杨三就算是个乞丐,也会分析一下获取的信息,从中看看有没有对自己有利的。澳洲人大败朝廷这事杨三是知道的。澳洲人传出风声要全部强制收容乞丐杨三也听说了。可等到最后,似乎也就是把一些身体勉强尚可的人招入了什么“工程队”给了碗饭吃,还不是强制的。结果办事的胥吏乘机捞好处,想入队就得先给上半两银子。杨三吐了口唾沫,这种事他才不会做呢。

但整体而言,澳洲人还是没有表现出对乞丐有什么敌意。所以今天这事,杨三也一时蒙在鼓里。就在他抓耳挠腮琢磨要不要吃得眼前亏先回狗窝睡觉的时候,一列马车想着明月楼飞奔而来。

儒生就十多个人,所以也就没有劳烦这帮爷再步行了,余再生和少量护卫同乘马车先到,余下的士兵跑步前来。马车是澳洲人入城后按照原有设计打造的,把临高繁华奢侈的风气体现得淋漓尽致,饶是杨三也一眼可以看出。所以他赶忙跟上去。老爷的雅兴是不可能打扰的,但是跟老爷来的随从是可以缠一下的,往往不难要到两个铜板。杨三正在悄悄算今天能赚多少时,却突然撞上了结实的肉体。

“军管会命令,今日明月街禁止闲杂人等进入,请立刻离开!”

威严的命令传入杨三的耳中,他都没注意自己一头撞上元老院的兵丁了。

“好,好,小的这就走。”

但他并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仅仅是那个士兵又转过头去的刹那,便快步从其身后冲了过去。等士兵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大门口很近了。

“去你妈的,给老子滚。”

守在门口的国民军长官一看到杨三,顿时怒火中烧,抄起枪托给了杨三结实的一下。受此一击杨三走路开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倒地的危险,可却还是不放弃向前。

于是长官又干脆利落踹了他一脚,直接从杨三肚子处发力,使之飞出去了两米,像狗一样趴躺在路边。长官还是不依不饶,上前去又踢了一脚,把杨三踢入了路边的露天下水道内。此时杨三已经奄奄一息,连爬起的劲都没有。长官这才作罢,赶紧归位。

马车在明月楼前依次停稳,车上的士兵首先跳出来,其后老爷们也鱼贯而出,下来后就拍手拍衣保持体面,谁也不会想到刚刚此处发生了什么。只有余再生注意到脚下的地板上似乎有血在混合着雨水流动,但转念一想这里是明月楼的门口,所以也没说任何就继续执行任务了。那一抹红色很快消逝了。

澳洲影戏——又叫澳洲拉片、澳州皮影、澳洲秘戏,其实就是旧时空二十世纪中期的电影。这次请儒生们看的,是真理办牵头拍摄的《天南百景》,重点放在了海南岛近几年日新月异的发展上。震撼效果极佳。真理办还特意避开了一些士大夫的G点,诸如女性装扮等均没有出现,避免刺激到他们。

因为徐翊没来,最前方空出来了一个位置,也使得郑茂华无事可做。作为“不敬鬼神”之人,郑先生自然是不会相信影片里的那些东西,绝对是澳洲人自吹自擂。先别说是怎么拍下来的,就那么高的房子,那么繁华的街道,若真如此这临高岂不是不在京师话下了?难道澳洲人能够用一个小岛就建设超过大明整个天下的城市?除了鬼神之力,郑茂华想不出其他解。否则澳洲人干嘛不窝在琼州享福,而要冒着危险开疆拓土?

郑茂华自然自欺欺人式的略过了自己最大的恐惧:若真是如影片所展示的那样,那自己还反个屁啊?

其他儒生倒是没有郑茂华这个心理负担,对于他们而言是不是真的反而成为了次要因素,那些轰隆隆响的大铁块、整齐划一的体育操、秩序井然的大街、威风八面的军队……够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了,毕竟好奇心谁都有,本来对于澳洲人的传闻就没停过,这次倒是可以看个够了。至于真假?假的也很有意思嘛。

结果就是其他人都入神的时候,就郑茂华一个人动来动去,想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坐立难安。一会儿挪下屁股,一会儿换个姿势,没一刻钟又起个身,刚伸完个懒腰,却被同学给拉了下来。

这帮口是心非的家伙,亏得刚刚还觉得民心可用,现在全被澳洲人的奇技淫巧给迷没了神!

好在有善解人意的余再生同志,他突然进来把郑茂华给拉了出去,使之离开了这块伤心地。不等郑茂华问怎么回事,余再生就不由分说把郑茂华一路走后门拉出了明月楼,在那里一队国民军士兵已经集结。

“五中队的一二小队跟我走,三小队留下,现场归七中队队长负责。”

“是!”

几个长官样的国民军立刻就跑开了,余再生又扭头对还一脸茫然的郑茂华问到:

“郑先生,不知道您平日里有没有什么锻炼?”

“锻、锻炼?什么意思?”

“嗯……就是你跑步怎么样?”

“这、这个,学生平时都是乘轿的……”

“那就得委屈下先生了,我这儿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把前边所有马车都拿过来。”

郑茂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这帮澳洲士兵平日里的晨跑训练他是见识过了的,要跟他们一起跑自己哪里受得住,当即想开溜。可话还没说出口,余再生就像看破了一样,说:

“郑先生切莫推辞,今日之事你必须去,走。全体都有,跑步——走——”

于是郑茂华就这样被余再生半推半拽被迫跟着跑了起来。余再生按照首长的指示没有跑太快,但也够郑茂华痛不欲生了,好在目的地咨议局离明月楼不远,慢跑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终于停下的时候,郑茂华真想直接倒在地上不起,可当他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时,又赶紧爬了起来,飞速整理了仪容。

原来那些从文庙上直接离开的儒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跑到咨议局找各位局委老爷来“跪哭”了。正当赵公子在咨议局内呼呼大睡之际,这些儒生突然像接收了统一指令一样,一堆人齐刷刷在咨议局门口跪下,然后大哭。哭的内容很多,有哭社会纲纪败坏的,有哭正道不昌的,还有哭圣人被亵渎的……总之其实就是哭自己居然没有被当老爷伺候了。

离开文庙的儒生还不是独自前来的,顺路叫来了不少没接郑茂华邀请的生员一块来跪哭,搞得咨议局大门前相当热闹。不少吃瓜群众问讯也赶来围观,一时出现了本时空罕见的人挤人现象。就在护卫咨议局的国民军士兵叫苦不迭之际,徐翊带着卫队赶来了。

这种事情徐翊自然得亲自来处理。听闻首长驾到的局委们像在黑夜里熬了十多年终于见到了太阳一样兴冲冲跑出来迎接,可当他们看到徐翊的超短裤时又差点下巴脱壳,恨不得将眼珠子抠出来。一些跑在后边的局委见状悄悄地回了屋,只有前边的局委长“李先生”作为在广州入伙的“新假髡”硬着头皮向徐翊报告。

可是徐翊来了也没啥办法。这帮儒生要的是政策,是被优待的法律,是功名利禄,这些都不是徐翊会给他们的。儒生们见首长来了,反而哭得更凶了,个个都撕心裂肺的样子,唯恐声音小了。这个景象徐翊还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今天也算开了眼界。

徐翊站在咨议局大门前的阶梯上,拼了老劲喊到:

“你们要想清楚,你们这是非法集会!是元老院法律所不允许的!现在我作为本地领导,一句话就可以将你们全部逮捕!你们要迷途知返,现在就滚回去,少在这里给咨议局添堵,扰乱正常公共秩序!”

下面黑压压一片像没听到一样,该哭的还是哭。

“你们是想蹲大牢吗?进去了,就算出来也过不了政审,就算你再聪明元老院也绝对不会再录用你们为官,你们也将永远背上‘敌对分子’甚至‘非国民’的称号,永远备受歧视!就是澳宋的一条狗也可以在你们身上撒尿!你们想清楚了!

这回总算有些反应了,哭声一度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弱了下去。可不知道是谁带头,突然又传出了一阵更猛烈的哭声,带得所有人又跟着哭了起来,反而比之前更激烈了。

“苍天不开眼啊……”

“圣人受辱了啊……”

“体面何在啊……”

“有辱斯文了啊……”

“学生难道要和那贱民一样了吗……”

“髡贼妖孽乱我神州啊……”

“什么首长一看就是婊子啊……”

“以后那还会有贞洁烈女守妇道啊……”

……

徐翊退了下来,刚刚几下把她嗓子都喊哑了。有人赶紧递上一杯茶水,徐翊将之一口饮尽。

“首长莫要把那些浑话往心里去,这些,这些畜生就该让他们尝尝元老院的厉害才对。”

“李先生”恭恭敬敬向徐翊提议,直接叫国民军把他们全收拾了。徐翊心想你倒是说得轻松,要真这样今天都白费了。

徐翊没有搭理局委长,而是叫人去通知余再生来支援,同时把郑茂华也给拉过来,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郑茂华气喘吁吁出现在儒生的面前,这下他确定自己是羊入虎穴了。身边全是怒气腾腾之辈,自己被夹在中间,必须得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一瞬间郑茂华又有了之前在明朝官场上混的感觉。思索再三,最终下了决心,向周边人拱了拱手说到:

“诸位同学,各位的难处郑某是知道的。郑某护卫圣教的决心,同学也是了解的。只是确实澳洲法律有异中土,还请各位暂时不要哭了,给郑某一个机会,向首长请示。”

人群躁动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郑茂华不顾姿态擦了擦汗,向前走了一截,离徐翊更近了一些,然后对少女说:

“首长明鉴,我辈都是受圣人教诲的,绝非犯上作乱之徒。今日学生所请,无非千年以来之恒理。古之圣人能治服天下,学生们亦想用之,为大宋的国泰民安助力,使社会早日回到圣人之时,男有分女有归,天下太平。学生们所求之事,也是大宋所需,还请首长能够体谅学生。若澳洲另有奉圣之道,我辈亦会学习,以求融通。”

不旗帜鲜明站在士绅这边,就不可能让他们相信自己会反宋。髡贼那边不信任就不信任吧,反正自己也是王府的管事,澳洲人大约不敢动。但若是失了士绅的心,就是完全断绝了可能。

“郑先生,这和你之前所说不太相同啊?”

“学生不敢,只是直到此刻学生才终于得以一吐为快。”

“好。既然是郑先生说的,我自然会多思考思考。不过郑先生,你也得想清楚了,不要入了邪道啊。”

“多谢首长提醒,学生明白的。”

哼了一声,再扫过下边的儒生和上边的局委,今日的事算忙完了。徐翊扭头对身后的局长说:

“接下来还辛苦各位了。”

然后又对着儒生们大喊到: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政府很快就是出台相应政策的,但是现在,立刻解散!”

说罢就大踏步走下去,儒生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徐翊穿过其间,来到自己的专用马车上,出发前最后再嘱咐了一句:

“让他们自己滚就好了,别动粗,处理好现场。”

“是。”

徐翊的马车飞奔而去了,拿到承诺的儒生也没有再哭的,有的三五成群离开,有的则围拢郑茂华向其祝贺。郑茂华一边应付着,一边却在想之后怎么办。今天被逼到这个份上算是弃卒保帅,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之后办事就也得干脆利落些了。

郑茂华很头晕,扶着脑袋独自走在桂林市的大街上。终于受不了了就找块路边的石板坐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一间间门面,这些曾经都是由他作为广西巡抚治理了五年的,这才变了几天,他却觉得陌生无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糖葫芦糖葫芦,你要糖葫芦吗?”

一个看着才十多岁大的小孩突然蹦蹦跳跳到郑茂华的面前,手中还拿着一杆插糖葫芦的稻草把子。郑茂华盯着这个小孩,发现他笑得天真烂漫,十分可爱。

就像自己已经过世的儿子一样。

嗯?

这又是怎么回事?反应过来的郑茂华重新审视眼前的小孩,圆滚滚的肉脸确实和自己儿子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小孩的眼睛也瞪得很大,黑珠子正在转啊转。这哪里能看出自己儿子的感觉了啊?

似乎是意识到郑茂华不会买糖葫芦,小孩就又蹦蹦跳跳离开了,只留下郑茂华一个人在原地头疼。

最近妖孽事真的太多了,不如回去多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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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2 19:38: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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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2-7-12 21: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承认伪明的功名? 这事得上全体大会说道说道了


请保定寄生虫及其马甲不要引用我的回复,也不要回我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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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16: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W-sheep 发表于 2022-7-12 21:18
承认伪明的功名? 这事得上全体大会说道说道了

虽然按剧情而言郑段明在桂林有几乎绝对的便宜行事权,反正最后这些士人都得杀掉,但我觉得承认个功名也没什么问题吧?反正澳宋公务员系统自成体系,科举的进士举人顶多算个名号,要说的话元老院也一直管刘大霖叫进士,早就承认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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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2-7-14 07:47: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北都司寇 发表于 2022-7-13 16:22
虽然按剧情而言郑段明在桂林有几乎绝对的便宜行事权,反正最后这些士人都得杀掉,但我觉得承认个功名也没 ...

承认功名,都不提供任何功名附带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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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1: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POI制表厂 发表于 2022-7-14 07:47
承认功名,都不提供任何功名附带的好处

给啊,怎么不给?咨议局的位置安排上,嫌少就再来一套政协,问就是“咨议局、政协是澳宋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定级定待遇时往高里定,你看看那个什么政协副主席刘大霖可是副国级呢,换成大明内阁次辅你敢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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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4 16:47: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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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8 12: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7-18 12:18 编辑

十、少女飘摇的杀意
从咨议局大门出发,徐翊的车队再次行驶在了桂林市的大街上,朝市政府行去。

桂林市的交通并没有进行改建,与明廷统治下的区别大约只是干净了许多,至少人和动物的粪便是不见了。但这般粗糙的交通条件显然无法支撑起元老们安全地飙车。于是,除了徐翊本人在一辆马车上外,包括余再生在内护卫的国民军士兵全体以两列步行在车队两边。同时车队还有三辆马车为空车。车队整体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行进在桂林市的大街上。

车上,徐翊从头回顾了这两天套路郑茂华之事,草拟报告该怎么写。但想着想着,思绪就又飘远了,一直飘到了三年前她以副主任身份在文昌再次见到郑段明的那天。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少年带她在县城转圈时,在向她展示自己的成绩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将以此为基地出发征服全世界一般。

那天晚上,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是不喝酒的,却向喝醉了一样健谈。那些豪言壮语,至今犹徘徊在她的耳边:

“你知道元老院现在最需要什么元老吗?行政?军事?经济?对,当然,这些都需要,是个政权都需要。但元老院有自己的特殊性。元老院还需要什么?需要对历史事实有足够了解的,这是我们这帮时空海盗的待发掘金矿;还需要搞思想的,不仅是要能辩一辩旧时空的经,更重要的是要在本时空能够了解国民的所思所想,既要之前就读过足够的书还要现在愿意下基层、去条件最差的地方亲切询问民众的所需;还更需要搞法律的,毕竟这是理,是最能表达元老院优越感的东西,同时审判裁决的权力也是愿意冒风险穿越而来之辈的爽点。”

“而现在,我,郑段明,是第一批行政主官,是最早起家的军事指挥官,是大图书馆的普史专家,是为数极少有跑基层经验且搞过思想宣传的。就是法律,穿越前没研究过,但穿越后也学习了不少,矮个子里挑高的那也算靠前的。唯一可惜的就是经济,除了辩经里所涉及的那几句家喻户晓的经济原理话术外,我确实还一窍不通。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学。我现在才20岁,时间还长,这时起步都算早的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最大的优势在哪吗?要说前面的其实都不稳,毕竟能力再强,等教育体系成型之后一样能换。但我有一项优势是无数元老梦寐以求但又永远无法窃走的,那便是年纪。”

“我们这个穿越,穿越得真巧啊。毫无疑问我们可以征服全世界、建立只属于我们的世界体系。但这一过程要多久呢?说长也不长,大约四五十年吧,对于一个帝国而言是真的迅速。但是对于元老院的骨干,那些穿越时即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说,他们哪里等得起?他们无疑会享受征服的荣耀,可他们没机会握住统治的权柄。他们太可惜了,但这又是他们所无法违背的。所以,他们只能像正常的帝国一样选择继承人。”

“元老院这个体系,摆明了就是要让统治大权永远永远握在初代元老及后代手中。初代元老都百年之后,元二代元三代乃至元千代、元万代该怎么斗争都是他们的事,但如果是初代元老与元二代比呢?澳宋是一个将成套工业体系平移到农业文明世界来的国度,哪怕只是看过旧时空一眼的人,都强过在这个时空成长起来的最优秀的人才。因为旧时空才是健康的、正常的社会,这些不是想象力所能够弥补的。更何况我还看得比较深,又还客观上大了最大的元二代近二十岁。”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在帝国进入鼎盛期之时,即初代元老大抵烟消云散而元老后代又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我,我们,以及几位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元老,将会是无可置疑的领袖。帝国,迟早属于我。”

说这些的时候,郑段明撑着餐桌,几乎是半趴上去的样子,抬头直视对面的徐翊,目光异常坚定,仿佛是怕对方不信似的。现在回想起来,徐翊还是觉得少年怪可爱的。大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女坚定了要跟少年走到最后的决心,要陪他看到最后的盛世。

但是,郑段明却没有回应。

三年时间又过去了,徐翊不认为郑段明是傻子,蠢到了这种地步,更不相信他自己说的什么贪权。徐翊清楚,太清楚了,郑段明嘴上说着没有感情,却实际上是感情最丰富的那个。直到最近她才意识到,这一点其实是相当可怕的,对她徐翊而言没有好处。但徐翊宁愿把这些正确的理性的想法丢出脑中,而“像一个标准女性”一样,把原因归咎于自己的魅力不够——虽然她明明没观察到郑段明对于可能算“最有魅力的”同年龄段人张允幂表现出过半点的偏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外却突然传来了骚乱声,紧接着是慌乱的指挥哨声及凌乱的枪声,几秒钟后徐翊的座驾遭受撞击,车身漂移了几米后才停住,所幸没有翻。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徐翊的警卫秘书,也是其控制住了车身使之停下,随即听到了徐翊的尖叫声,立刻掀开帘子确认首长的安全。

“首长!”

“我还好。外面怎么回事?”

要真说没事那也是假的。事发突然,加上车内案桌及文件等物品随徐翊一起与车体撞了两次,此时车内凌乱不堪,徐翊自己也被压住了。

“首长还好吗?首长还好吗?”

余再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要是首长出了什么岔子他就要去蜉蝣地报道了。看到徐翊没有挂彩,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情况?”

“报告首长,刚刚遭遇了袭击,敌人成分和诉求不明,但现在已经全部被控制。国民军已经展开搜索、控制街道了,至少现在不可能再遭到袭击了。”

当徐翊的车队在一个岔路口拐弯时,突然有几个健壮的汉子从路边冲出,径直冲向徐翊的座驾。国民军士兵迅速抬枪,击毙了后边几个,但冲前边最快的一个却没有中枪。国民军士兵未必就打不准他,而是在这个拐弯处有一名国民军冲锋团的士兵正在站岗,发现情况后立刻挺身而出试图拦住袭击者,但奈何力气不够反被袭击者所推不停后退。

按照国民军的作战指令,为避免误伤,近身作战时禁止开枪,肉搏战时还得关保险。眼下的情况是敌人与友军身子贴身子挤在一起,使得国民军士兵犹豫了。就在一瞬间,袭击者就推着冲锋团士兵撞上了徐翊的座驾,好在冲锋团士兵也靠身体抵挡住了袭击者的部分力量,使事态不至于太严重。

车上的徐翊在警卫秘书和余再生的搭手帮助下勉强爬了出来,但却又把这几位归化民吓着了。徐翊上半身确实没事,但其没有任何防护的左大腿却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物品划了一下,使原本白净的大腿上出现了一条鲜红的直线,血液甚至还在向外蔓延。医护秘书匆忙蹲下打开自己的医疗箱,手忙脚乱翻找起来,可半分钟过去了、一分钟也过去了,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行不行?”

余再生不耐烦了,首长的安危是首要任务,出不得闪失,因此他大声对医护秘书吼道。医护秘书也不过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心理素质极差,被余再生这么一吼,居然停下哭泣了起来。

徐翊面露愠色,瞪了余再生一眼,余再生赶紧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徐翊拒绝了搀扶,自己走到医护秘书身旁,蹲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事,你也没有责任,不要再哭了。”

边说还边翻找了下医疗箱,很快找到了元老专用的创口贴,然后撕开,自己贴在了伤口上。一条直线的伤口太长,徐翊便随意地贴在了中间位置,任由两端继续渗血。

“你看吧,就一点小伤而已,没多大的事。”

徐翊拍了拍医护秘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医护秘书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徐翊。徐翊这才发现这位女生年龄很小,目测就是旧时空的高中生,和刚穿越时的自己差不多。想到这,刚刚还在打小算盘的徐翊突然又多了些恻隐之心。

“首长,那些被俘的敌人,要怎么处理?”

不管徐翊目的如何,她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确实令人安心。余再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询问到。

“说实话,首长,您还是换辆车先坐上去吧,您现在这样子太狼狈了,不论是敌人还是市民看到了都不好。”

也是,毕竟徐翊现在身上还有半身子的灰,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徐翊点了点头,说到:

“俘虏先押着吧,带回牢房细审。另外,把那个冲锋团士兵叫来,我想见一见。”

“是!”

余再生转过头去准备下令,但徐翊却突然又叫住了他:

“问俘虏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坐的是哪辆车,现在就问。”

车队又忙碌了起来,徐翊进了另一辆完好的车,弹去了身上的灰,接着冲锋团的那位士兵就进来了。

“坐吧,车内位置狭小,也没你敬礼的地方。先说下你的基本情况吧。”

“是。报告首长,我叫陈昭德,隶属国民军广西总队第一冲锋团第三中队,少旗军衔。刚刚在执行维持交通秩序的任务,遇上敌人袭击。我处理不当,自愿受罚。”

“不用这么说,少旗。你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拦住敌人,没准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今天你尽忠职守,应当受到奖励,我回去之后会给你记功的。也希望你继续努力,为元老院与人民服务。”

“是!谢谢首长!”

陈昭德下去了,余再生又上来了。

“首长,问出来了。是因为您的警卫秘书骑在您所在马车的马上,他的装备与我们的明显有差别,被敌人认了出来。”

徐翊哑口无言。警卫秘书必须贴身保护元老,这是元老院定下的死规定,尤其是徐翊这种前线外派元老,还专门挑死脑筋不太会变通的士兵来当警卫秘书。可偏偏没想到却藏了杀机,反给了敌人情报。

“我知道了。让车队继续前进吧。”

就这样,遇袭事件似乎是过去了,没有人受到徐翊处罚。郑段明回来之后一下就看出了徐翊的小心思,但无可奈何还是秉公执法做了恶人,将参与了护卫的人员全部记了过,只有当时已经牺牲了的余再生逃过一劫,因为中央觉得笼络人心之际郑段明的做法过了,就没有批准关于不为余再生追赠一级军衔的请求。包括医护秘书也被郑段明报告给了办公厅,将她调回后方医院当护士。

保障元老的安全是优先级高于一切的任务——纵使在外派站尚且还不能完全做到,但在国土范围内是不容置疑的金科玉律。桂林市虽然地处最北,可毫无疑问还是“国土”的一部分,郑段明作为负责人,做出这样的判决是有必要的,哪怕徐翊之前已经似是而非的处理完了本事。

当然,凭郑段明的脑子哪里意识不到,徐翊不是吃了亏还能对人和颜悦色的人,这样做不过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罢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徐翊不是这种人,以及拿这种事来试探,反而更让郑段明心慌。

自己种下的种子,无论长出什么都得直面,哪怕自己也是赌博才种下的——郑段明这样告诉自己,可想了半天还是没法做出决定。最后只好还是像以前一样推开当没发生过装傻过去了。

直到彻底爆发的一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的徐翊也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车队继续前进,作为桂林唯一的元老,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比方说已经被挂半天了的孙金鼎。

到市政府后,徐翊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去了隔壁的临时监狱。孙金鼎已经在那里被关了半天,罗成等人也问了个差不多,就等徐翊回来最后收尾。

此时的孙金鼎双手被拷在墙上使他整个身子被挂着,成Y”字型。人完全软着,像瘫痪了一样,若非肉体还没有成黑色真就像托烂肉堆在那儿。尽管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衣冠整洁一点不像受了虐待的样子,但徐翊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其在之前的半天时间里受到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孙金鼎招了不少,警察的档案上已经记录了他反咬一口,把郑茂华和周正等人供了出来。按照他的说法,孙金鼎与高大贵确实拿了一点,但吃得最多的还是郑茂华等文官,就连王府的书吏都有份。唯独在问到靖江王朱亨嘉时,孙金鼎一口否认,坚称殿下给足了银子,决定没有瞒报之事。

见徐翊和罗成进来,看守的警察连忙起身,准备将座位让给首长。但徐翊却没有坐上去,接过文件档案后径直坐到了桌子上面,就像学生坐课桌一样随意,然后翻看起来。警察大惊,望向罗成。罗成转了下头示意他站一边去。

“不错。把孙金鼎弄醒吧。”

“是。”

一桶冷水泼过去,刚刚从痛苦中解脱得以睡一会的孙金鼎立刻惊醒。似乎是很恼火,但又还记得自己身处何地,大声喊到:

“饶了我吧我都交待了!”

“孙金鼎,你要是配合的话这就是最后的审问了。要是胆敢抗拒话,还有得你好受的。”

徐翊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上去霸气些,但还是压不住内底的娇柔。孙金鼎一听就发现问题,冷笑了一声,说到:

“切,老子还以为又换了什么狠角色,没想到是个娘们。想老子孙金鼎就在这桂林城也不知道上过多少婊子了,叫床声都听腻歪了,怎么……”

没等他说完,罗成手疾眼快又是一桶水泼上去。这个孙金鼎确实脑子还没清醒,连现在桂林市的首长是女的都忘了,只怕是还在梦游状态。一边泼一边还高声喊到: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审你的是首长!想被夷族吗?”

冲孙金鼎喊完,还唯恐首长发怒,又轻声对徐翊说:

“首长息怒,我们之前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孙金鼎是个流氓,要不我去抽他两个嘴巴子。”

“不必了,至少他现在应该醒了。若醒了还这样,杀了便是。”

这下孙金鼎总算清醒了,睁开眼一开,果然正前方是一位相当年轻但又有明显与众不同之气场的少女。但流氓就是流氓,嘴上依旧哔哔:

“嚯!女侠好英气。不知想让哥哥帮什么忙?”

“给他电一电。”

“别别别我招,我招,我全都招。首长是吧?首长好呀!首长是大官!大—官—!我说,我全都说。”

徐翊冷漠的口吻把孙金鼎吓了个半死,瞬间切换到屁滚尿流状态。

“你好好交待,朱亨嘉有没有参与贪污活动?”

“没有!绝对没有!我孙金鼎就算把脑袋挂到文昌门上也绝对不会改口的!”

“那郑茂华他们的贪污是怎么回事?”

“首长明察,都是郑茂华和周正这帮衣冠禽兽的伪君子真小人搞出来的!”

孙金鼎动了动摊在地上的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然后又抬头看向前方。这回他的视野总算清晰无比了,同时也兴奋无比——徐翊虽然个子不高,但却是腿长身子短,此时人穿着超短裤坐在桌子上,直接将又白又细的美腿面向孙金鼎。更关键的是,大腿上还不是单调无趣的洁净,一条深红色的隙缝游于其上,还有一个仿佛是欲盖弥彰、完全没用的创口贴贴着。如此美景,就算是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孙金鼎也目不斜视,再度发挥了流氓本色。

孙金鼎好生咽了口口水,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前方,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回答徐翊的问话。在他的改编下,王府的银子刚发出去就进了郑茂华等人的口袋,包括之前代表王府积极与市政府协商的周正也分了一半,整个事件好像就是一个王府文官合谋欺骗市政府的阴谋,同时还对王府主人朱亨嘉隐瞒了真相,又残酷迫害试图阻拦阴谋的大英雄孙金鼎、高大贵等。滔滔不绝一刻钟后,孙金鼎才停了下来,做出最后的总结:

“首长明鉴,小人绝对是被冤枉的,还望首长替王府做主,还天下一个清白!”

徐翊冷笑了一声。这帮蠢货,还真是一样的脑回路。

“那么说,市政府今天是冤枉你了?”

“哪里哪里……孙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受罚也是应当的。嘶溜——”

“首长,要不我再去给他浇桶水吧。”

这猥琐的转舌头声连罗成也听不下去了,打算再给孙金鼎一点教训,但徐翊却拦住了他,接着对孙金鼎说:

“行吧,既然你是无辜的,那么市政府也没有理由把你关在这儿了,滚吧。”

“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手铐被解开后,孙金鼎以身体麻木的理由赖了一会,站起来又故意拖拖拉拉一阵,最终被士兵拉扯着带出去时,还不忘回头再看几眼,才心心念念离开了。

此时已经天黑,虎口余生的孙金鼎直奔王府而去。郑茂华等文官都不在,王府的衙门除了几个小吏外就孙金鼎的死党高大贵。看到孙金鼎平安归来,连忙拉至后房商议。

孙金鼎添油加醋把在狱中的经历讲述给了高大贵,澳洲人那不见血但异常高效的酷刑把高大贵也镇住了。但到最后聊到徐元老时,孙金鼎又恢复了流氓的下流:

“我跟你说,反正我这辈子是没见过这么棒的了。啧啧,明月楼的那种货色都太差了,早腻歪了。也是,要不外边的人咋都说澳洲的水土养人呢,就是女的都比中华的爽。”

“行了行了,少说点掉脑袋的话吧。不过你一说我倒还想起来了,前两天不是我们打发了刘哥们儿下乡去办事吗?今白天他回来了,而且顺便带回来了些东西。嗯,准确说,是些人,要进献给元老的。我对这事拿不准,你帮我想想。”

“人?什么人?我们上次打算给那个郑首长的女子不是让咱哥俩爽了吗?这郑首长也没见着回来,你就提前准备好了还是怎么?”

“不是给郑元老的——”高大贵伏低了身子,使自己靠孙金鼎更近了一些,然后才像在谋反一样小声说:“是要给徐元老的——用处还是一样的,只不过自然是换成男的了。我都看过了,若徐元老好这口的话应该会喜欢。”

孙金鼎这才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了一幅遗憾的表情:“这样啊,那就太可惜了——”

高大贵终于无法忍受,一拳打到其胸口将之打翻。该办正事的时候不上心,连狐朋狗友都会嫌弃。

另一边,在明月楼的高层隔间里,许多“老爷”正觥筹交错中。

对外情报局桂林站上尉主任张权通红着脸,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隔间里没有杂役,其他老爷身份都不低,自没有人上去扶。

“赵兄真是豪杰!就是元老院的大英雄!我要是元老院主席,一定得给赵兄颁一个大章子!今天这桂林城里的事要能传出去,定叫天下人都赞叹赵兄的好手段!”

——呼——回应张权豪言壮语的只有呼声。“赵兄”,也就是今天白天出现在咨议局现场的局委“赵公子”,此刻正趴在酒桌上死睡。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时辰里,他与在座的各位局委老爷们被张权不停的灌酒,此刻早已烂醉如泥。张权见状,又走上前去推了赵公子一把,将之重重地摔倒在地,却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张权没有再理会这位对外情报局的“同僚”,自顾自走出了隔间。一推开门,在外等候多时的一伙人立刻起立、敬礼。

“张主任。”

“嗯。利落些。”

“是!”

张权摇了摇脑袋权作醒酒,同时外边的人从张权两侧鱼贯而入,无视了其他昏死的局委,径直走到了赵公子前。

“赵老弟,对不住了。”

一刻钟后,赵公子的身体就已经被深深的埋在了某处泥土中。

张权则回到自己的机密办公室,翻出了那台连郑段明都不知道的电台,噼噼啪啪操作起来。很快,一份报告就被送到了临高的某张办公桌上,并在几天后的内阁会议中成了引导决策的关键。

第二天午时,同桌的几位局委陆续从醉酒中醒来——当然是在他们的府中。他们的心腹不约而同将“昨夜赵公子酒醉后强行下楼不慎跌落摔死”当最重要的事情汇报给了主子。当天咨议局内,本就没什么事做的其他老爷们也兴致勃勃谈论着赵公子生前的一些趣事,唯有李局委长以“不是桂林人不知赵公子故事”为由躲在一旁,自己一个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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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8 14: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将参与了护卫的人员全部记了过,只有当时已经牺牲了的余再生逃过一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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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22-7-18 14: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北都司寇 发表于 2022-7-18 12:15
十、少女飘摇的杀意
从咨议局大门出发,徐翊的车队再次行驶在了桂林市的大街上,朝市政府行去。
桂林市的 ...

是这位赵公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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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8 16: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杜易斌 发表于 2022-7-18 14:34
是这位赵公子干的?

袭击?当然不是啊。赵公子和张权只是桂林站内部火并而已,张权为了控制局势故意向临高作证桂林局势特别安全,本意是生怕短时间内来什么巡视员之类的,结果歪打误撞让临高方面作出了“既然桂林这么安全那我们就调兵去把怀远和融县拿下来好了”的决策。归化民再怎么也不至于疯到连元老都敢下手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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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8 16: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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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8 16:5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北都司寇 发表于 2022-7-18 16:01
袭击?当然不是啊。赵公子和张权只是桂林站内部火并而已,张权为了控制局势故意向临高作证桂林局势特别安 ...

为何火并 没说说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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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8 17: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余再生写错了吧
我们吊在高高的路灯上面,听元老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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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8 18: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杜易斌 发表于 2022-7-18 16:57
为何火并 没说说细节

emm这条线其实我不打算再(明)写了,但你问了那讲一下也行。前面写过张权是从临高派过来的,而赵公子是本地人,后者有本土优势。赵公子之前被李局委长恭维,死后局委老爷们大谈特谈其身前事,就是暗示赵公子在桂林根深枝茂,人脉很广。潜伏白区的时候,张权还可以利用中央背书压赵公子一头,在二人间达成互相利用的平衡态。但现在桂林一解放,赵公子的功绩元老们会直接看在眼里,张权垄断不了话语权了。这次徐翊钓郑茂华的鱼,赵公子在其中出心出力最后完美收官(郑茂华公开反水),显然会被元老记功,进一步威胁到张权地位。最后再加上赵公子万一顺利上位的话,说不准会把以前的一些破事抖出来,所以张权就除之而后快当晚便下手以绝后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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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8 18: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错,算是小剧透:余再生死在了桂林叛乱中。(就明军那点垃圾实力想要在有八个国民军中队的大城市中搞事,只能开金手指让国民军的长官意外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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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8 19: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北都司寇 发表于 2022-7-18 18:03
没错,算是小剧透:余再生死在了桂林叛乱中。(就明军那点垃圾实力想要在有八个国民军中队的大城市中搞事 ...

我以为是这次刺杀死了。
我们吊在高高的路灯上面,听元老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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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30 15:3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7-30 18:32 编辑

十一、人渣的本愿
处理完一天公务的章远行至会议室推门而入,在此等了一会的陈昭德立即起身向长官敬礼。

陈邦傅的部队哪里会有陈昭德这样的士兵?或者换句话说,若是陈邦傅的部队有陈昭德这样的士兵,大约也不会败成那个鬼样子了。

所以,陈昭德是间谍,澳宋的间谍。目前谍报工作的统一指挥平台还没有建立,独自派遣间谍人员的权限一直下放到了支队一级,反正目前摊子小也不至于间谍内卷。陈昭德便是直属于靖江支队的情报人员,负责刺探第一团的消息,这是支队对于冲锋团的不信任而作出的部署。

陈昭德详细将昨日所发生之事向代理队务的副支队长章远上佐报告。章远默默听完,然后总结道:

“可以,今天你的做法也已经得到了首长的肯定,下次再接再厉。接下来你继续执行任务,一旦第一团有异动立刻汇报。”

尽管章远本人内心并不认可,但首长已经发言定性了,他也只好顺着首长的态度。陈昭德很快离开,章远便返回自己的休息室,他还有问题需要仔细考虑。

今天下午,国民军总部直接发电靖江支队,下达了出兵光复怀远、融县的命令。章远清楚,在过去的几天中靖江地区军管会与广东大区、临高中央都密集交流,商讨桂西的处理办法,今天的这道命令算是结果之一。

按照元老院的部署,大陆上的国土将被划分为十一个地区,其中广东九个:广海、惠安、潮汕、韶州、端州、海北;广西五个:苍梧、靖江、邕州、柳庆、百色。但实际上在第二阶段结束到第三阶段开始前,位于桂西的柳庆、百色二地区并不会派出官员或者武装力量,当地的势力只需要名义上臣服即可,土司等可以慢慢消化。但桂西并非只有土司,比如说柳庆地区的核心——原大明柳州府就基本全是汉地,仅仅只有一个土司上林县,与之相对的是柳州一府九县二州之汉地。庆远府略微差些,但也有五县一州的汉地。只有百色地区,那确实是清一色的土司,元老院无力深入还情有可原。

目前桂西的状况是:大部分没被消灭的明军和官府都已经拜表投诚,澳宋亦全部授予官衔留用;土司中四成亲至伏波军的军营见过宋官,宋官也好言安抚后派回;四成仅仅派部下奉文名义上归顺,元老院也全部承认;还有两成拒绝投宋,公开打大明的旗号从事反宋活动——其实桂西也没有“宋”给他反,无非是以之为名作为火并的借口罢了。桂西之外,元老院在广西的统治区域像极了右书名号(》),大抵以梧州市为中心、以桂林市和南宁市为端点展开,派出军队沿途驻扎保障交通无阻。

元老院本意保持此状态直至第三阶段,再大举派兵扫荡桂西。但前阵子柳庆地区代理主任——就是投诚了的原大明柳州知府——报告说,明廷出了许多资源,煽动桂西的一些土司联合反宋,甚至有夺取马平县(即柳庆地区政府驻县)的打算。而这条资源输送渠道也已经探明了,走得即是怀远县—融县—各土司这条路线。

怀远和融县至今没有投降,甚至连名义上的拜表都没有,一直由大明的知县统治。但因为二县与接下来数年内都还在大明统治下的贵州省相连,境内又还有河流与柳州府大部分地区相通,战略位置重要,因此二县被从柳庆地区划出归靖江地区代管,光复计划也是在第二阶段内的,白纸黑字写明了要出兵控制二县。但是进入桂林城后,因为深感势单力薄,郑段明便以直属长官的权限将计划推后,把怀远大队和融县大队留在桂林市控制地方。

郑段明本人尚坐镇桂林时,还可以说服上层支持自己。可现在他去了资源,还带兵跑到湖广去晃悠了,又出了明廷利用二县向反宋土司输送物资之事,再加上最近所谓“桂林地面特别安全无需担忧”的情报,故而在与靖江地区军管会多次交换意见后,中央还是下达重启光复二县计划的命令。至于这个“靖江地区军管会的意见”,徐翊哪里懂军事,都是章远一手操办的。章远上佐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他想立功。

郑段明的担心被证明是正确的,作为离校领级只有一步之遥的高级归化民军官,章远可谓野心勃勃。他曾和现任第八营中校营长杨增同为苟家团丁,又同时加入了元老的新军,在最初的战斗中立功。尔后,他便没有和杨增一样继续在军队中打滚慢慢爬,而是主动申请参加培训班。章远的思路不可谓不清晰:天子门生从来都是最受重用的,何况这些奇怪的澳洲人还用的是独一无二的战术,势必更在意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而且搞学习不像在前线一样有生命危险,甚至还有机会抱上某位元老的大腿。因此,章远在递交申请书时特别坚决,数次审核时也非常果断,政治评分中“热情”一栏相当高,让每位考官都连连叫好,他也得以顺利参加了“学习班”。

似乎是为了回应章远的猜测,他的“学习班”越来越大、越正规:从小班到大班,从露天教室到腾出来的办公室,从当小白鼠啃实验军粮到天天粉面管够,最后一直到综合军事学院——章远知道所有军队首长和大领导都以“我们的黄埔军校”来称赞这所学校,而后者据说是澳洲军事思维革命的起源地,自然他也以自己成为这所军校的首批“优”类毕业生而自豪。

按政策来,修满了全部课程的章远可以授到中尉衔,去指挥任意一个掷弹兵连。但章远再次耍了小心思:他选择报名参加香港基地,先期负责训练国民军士兵,待地方逐渐开拓后再派出任职。基地当教官的时间的不长,但却可以再升一级成上尉——后来又改称为了国民军上佐,将来可以独立执掌一方国民军指挥。对此相当贪婪的章远没有放过良机,当即选择去香港。

据说所有的好事都在暗中被标了价,所以这回章远栽了:其他和自己大体相等的同伴确实都当上了某个地区的支队长,并被陆陆续续派出任职。唯独被分到靖江地区的章远只当了副支队长,谁让地区坐镇的元老有国民军兼职呢?他自然是不敢去和元老比的。若只到此都似乎还好,毕竟上佐军衔在,且要是能受到直属元老的青睐,将来的“进步”不还是大大的有?可章远又栽了,因为他的上司郑段明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立功表现的机会,更没有半点要拉拢他当“自己人”的意思。一路从香港打到桂林,居然还没能借着元老院滥赏的东风升到少领!

郑段明自有打算,虽然现在自己兼任文武,元老院也还没有对地方长官兼任国民军指挥作出什么防范,但郑段明猜得到自己要再往上升的话,这种兼职情况绝对不可能作为常态存在,到时候必然二选一,要么做干干净净的文官,要么一心一意当将领。对此郑段明早想好了,他会干脆利落地辞去国民军的职务。因此,郑段明不仅没有在军中建立自己小帮派之必要,甚至还要防微杜渐避免类似的谣言传出。升官心切的章远没工夫想到郑段明这个份上,他只知道郑段明有意识的挡住了他,所以必须趁郑段明让出指挥权的这一短暂的时间搞事、立功,否则他章远将永无出头之日!

作为优等生,章远自然明白自己的这些想法都叫“个人利己主义错误”,但当兵的难道真信这些?章远就不相信首长们都信,就算他们有时做得很亲民,也大约不过是因为这帝国有自己的一份罢了。章远在元老院里没有席位,他才不想这么多。他见过的元老也不算少了,在心中就不像一些普通士兵一样把元老当神看。他深知,元老同样会犯错,元老的神机妙算也不是百分百准确。

比方说此时正被关押在军队监狱的某位特级犯人:章远缓缓拿起这位特级犯人的档案,看到其上清晰写着郑段明特别注明的“一定会投降”字样,微微笑了一下。

——马吉翔,任何一个了解过南明史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与那些或忠或奸或正或邪或智或愚而留名于史书的人不同,此虫豸作为人渣只会一件事:献媚,而且这项唯一的技能偏偏被他点满了。若他像许多“聪明的”老爷一样早早地带兵跑去降清,哪怕反过来尽全力屠杀自己的同胞,所能造成的损害没准还不如他像历史上一样对汉家“忠心耿耿”而后造成的损害多。

旧时空历史上,靖江王朱亨嘉发动叛乱,马吉翔作为都司参与平叛,之后又作为两广使节派往福京朝见隆武帝,首次发动其献媚的技能,得以坐火箭般越过游击、参将而直升副总兵。不过此次还没太大危害。

隆武帝殉国后,毫无基础的永历帝于肇庆即位,马吉翔带兵入京面圣,再度发动献媚技能,把茫然无知的朱由榔敷得一愣一愣,不仅高升锦衣卫指挥使,还引为心腹,将朝廷大事悉数委任,马吉翔得以垄断小朝廷的权威,为后来的大祸埋下伏笔。

清军南下,尽管还才过江西,远在广东的永历小朝廷却被吓得魂飞魄丧,不顾前线将领苦苦劝阻坚决逃到了武冈投奔军阀刘承胤。在武冈马吉翔首次变节,利用朝廷权威高度配合刘承胤,要封国公就封国公,要加督师就加督师,最后甚至还打算废掉永历改立刘承胤的女婿兼大明岷王为帝。还好清军快速南下(?)刘承胤当了汉奸,永历帝才在少数有良知将领的保护下逃至广西,避免了马吉翔险些促成的帝国解体。

几乎山穷水尽的南明突然靠绿营反正而焕发第二春,按说此时经过武冈一劫的永历帝应该恨透了马吉翔才对,可当马吉翔再度展现他超凡之献媚术后,居然得到了永历帝的谅解,并恢复了以前一样的信任,继续让他当“马皇帝”。马吉翔却二次变节投靠了东勋,把难得聚起来的正气搞成乌烟瘴气,清军二次南下时终于兵败如山倒,近乎亡国。

孙可望的主动会盟让南明小朝廷好歹有了块安身之地,虽然大权都归了在贵阳的国主,但在安龙的永历帝又还握着“共主”名分,令野心家孙可望朝思暮想。咋办呢?马吉翔贴心服务,三次变节投靠孙可望,借着永历朝廷唯一的武装(锦衣卫可不完全是仪仗队)对不肯归顺孙可望的大小官员大开杀戒,逼死杀死无数,直到着手制造“禅位”的舆论。最后直接促成南明史上最严重的火并——孙李内战,几乎搞垮最后的半壁江山。

李定国夺取中央大权后,立刻把马吉翔丢进大牢,却慢了一步杀他,使其得以再度变节、献媚于新主。李定国一介武夫,居然高高兴兴让他官复原职,又一次掌握天子权威。清军乘孙李内战后南明空虚之际大举进攻,马吉翔却因为曾与一明军将领有私怨而拒绝护驾,面对越来越近的清军,居然控制朝廷丢下仍在苦苦坚守的数万明军,夺路逃入缅甸,掐灭了最后的复兴之火。

在缅甸时马吉翔本性不改,不过那些烂事于历史进展也无大影响了,顶多是让这个流亡的小朝廷多损失了些颜面罢了。最后在咒水之难中被缅军杀害,只可惜死太晚,毕竟其后半生愣是凭实力把抗清大业往火坑里踹了一脚。

由于那个时代汉奸太多,又以坏事做尽为主,所以马吉翔这种“毕竟没降清”的人反而有了一层遮羞布。但郑段明对此嗤之以鼻,要说的话马吉翔对南明唯一的贡献大约就是他本人的死亡,汉家天下没有这种“忠臣”只会更好。

所以,抱着这种极端蔑视的心态,郑段明在得知活捉马吉翔后,在其材料上填上了一笔“一定会投降”。这么写自有道理,毕竟马吉翔本就是变节多次的小人,而澳洲人好歹还是华夏,不比满洲,马吉翔没理由不降。

但是郑段明忘了,人是会变的。之后是人渣的,不代表此刻不能是一个豪杰。

第二天一早,东方的天空还只有朦朦胧胧泛一点白的时候,劳改营中的战俘们就被国民军的教官强制赶起床,在点卯场列出了个稀稀松松的方阵来。按照前两天的训练,接下来他们就又要去城外的某块工地上干活,以期早日挣够工分,赎回一个自由身。

这时却有几个教官突入人群中,不是发出动身的命令,而是叫出了几个人来。

“马吉翔是哪个?还有这个叫赵大航的,利落点滚出来!”

很快,包括马吉翔在内共十人被拉到了一旁的小山沟边上。定眼一看,这地方实在好——适合执行处决,只要把十人一字排开、背面抢手,从后开枪,处决效果满分。马吉翔深呼一口气,作为大明的忠臣,他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是最近几天髡贼对其百般威逼利诱,试图让其投降却被一口回绝,马吉翔几乎认定了自己的命运。

那位国民军教官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造成了什么影响,只一本正经喊道:

“按照首长的决定,你们已经被靖江王府出资赎回。这位是王府的高保安,你们可以跟他走了。”

站一旁的高大贵学着首长的样子,微笑着挥了挥手,以示自己正是带给他们自由的人。马吉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无法理解之时,身边几位大兄弟直接奔了过去,争先恐后给高大贵磕头。马吉翔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移动了脚步。

“马兄弟快起,可千万别这样。我高大贵庸人一个,哪里受得起你这一下!”

嘴上客气无比,但称呼只是“兄弟”。马吉翔暗笑了一下:也对,落魄凤凰还不如鸡呢,自己也就一个都司,如今被高大贵喊一声“兄弟”有何不可。

“你们几个,自己回王府去。王府的路咋走总不用我带吧?孙金鼎会把你们安排好的。”

又是一阵肉麻的谢恩,支走其余九个小啰啰后,高大贵才换上严肃的表情对马吉翔说:

“老马啊,不只是兄弟我有个疑问,说实话现在整个王府上下都有这么个问题,想听听你老马怎么说?”

“高兄言重了,兄弟我定知无不言。”

“好。就是,为什么澳洲人准许王府赎回的人中,就你一个有官身的?”

“什么意思?说起来我也正好奇,这个‘赎回’是什么玩意?

“兄弟有所不知啊,前两日澳洲人公布政策时,就有告知我们王府,可以像家属赎人一样出钱把你们赎回来,但是准许赎回的对象被限定了——是澳洲人挑的,总之就是其他几位将军都不在其中,唯独老马你是准许赎回的。然后就是一次只能赎十个,我们就先把你赎回来了。实不相瞒哈,因为也没别人可以赎,我就又随手赎了几个以前的兄弟,但他们都是小人,逛个楼子喝个酒还行,要真办点什么事是没可能的。”

听了高大贵的解释,马吉翔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说:

“我也闹不明白。也许就是澳洲人疏忽了吧。”

“也是,大约如此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王府吧,我带你见一见殿下。殿下现在那是求贤若渴啊,老马你这么有本事的人,殿下一定会重用你的。”

“听你这么说,殿下是在……谋划些什么吗?”

“害,要说谋划,大约就是谋划怎么长一长见识吧。兄弟你也知道,殿下生在这王府中,对外边的三教九流什么的啥都不懂。如今天下有变,殿下也要学一学的好。”

“为什么?澳洲人不是承认了王府吗?难道还会让殿下出来讨生活、干下人的活?”

“不不不,当然不是啦!”

说这话时高大贵看起来春风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封妻荫子的那天了样。

“我跟你说啊,澳洲人这次也算脑子开窍了,打算迎殿下监国!”

“怎么回事?什么监国?”

“监国啊,就是监国,老马你这是怎么了?”

大吃一惊的马吉翔勉强理了下思路,然后就连续发问道:

“我是说,监哪个国?是殿下自己在桂林监国还是澳洲人打算送殿下去北京?或者南京?还有这个监国又是什么监国?是殿下自己加九锡的?还是要当儿皇帝的?再有这个消息哪来的?谁告诉你的?澳洲人到底计划到哪一步了?”

高大贵一愣,然后才缓慢地说:

“澳洲人的意思,应该是接殿下去广州,当澳洲人的监国……”

“殿下是大明的王!怎么能监大宋的国!澳洲人早就建号称尊了,怎么会又让殿下当他们的监国?”

“怎么不会啊!”高大贵似乎有些不满,“澳洲人都已经在广州为殿下大兴土木了,前两日殿下还给那个两广总督文什么来着的去信,提醒他要行仁政,宫殿什么的能住就行,不要过度劳累百姓。要我说等殿下去了广州之后,现在桂林的这个王府至多就算个行营了,我高大贵现在把殿下伺候高兴了,将来看能不能让殿下把这王府赏给我,就算以后在广州待的不如意,再回桂林来天天看着这好山水养老也不错嘛!”

“高兄,我也不是有意逆你,但澳洲人自己有皇帝了,怎么会还让殿下监国?”

“嗯……也许是他们想换一个呢,你大约也听过一些传闻吧,我们见到的这些澳洲人是在澳洲打内战打输了的一方,搞不好千里迢迢回中华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主子呢?”

“那殿下凭什么相信他们?”

“啥?”

“我是说,殿下,凭什么,相信,澳洲人?”

“那又凭什么不信啊?”

高大贵有些无言以对了。马吉翔见状也没有继续盘问,而是把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的:

“殿下需要我具体做些什么?”

“这个啊,老马你不是带兵的嘛,正好最近桂林这边因为战事有些乱,草寇群起。殿下就想你能不能招一队兵马把周边的草寇平定了?”

因为刚刚见识到了高大贵的愚蠢程度,马吉翔这次没有直接指出这个想法有多离谱,反而摸起了下巴一副沉思样。回王府的路都走过半了才回答道:

“我倒确实有一位老朋友,他人在下边的灵川县乡里,离府城也不远。家大业大,在当地很有实力,好像灵川县的乡勇也是他家办的来着。凭我的关系,亲自去拜访一下应该可以拉出一支千把人的队伍。不过,高兄你能明白的,这个得花钱。”

“那太好了!殿下就是在担心缺人,兄弟一出手就解决了!高!钱的话你放心,殿下要干事啥都缺,就是不缺钱!一会见了殿下后你好好盘一下,要花多少钱的好。总之,不要担心钱,能搞多少人就搞多少人!办大事的不要斤斤计较。”

“那再好不过,我也是时候联络一下这位老友了。”

“话说回来,老马你最近一直在澳洲人的军营里,有没有听说过‘公审大会’这事?

“那是啥?”

“唉,你不知道就算了。”

另一边,在灵川县的十三都,一位年轻人正悬着心站在大院内,等到佣人出来告知家父同意其入房后,才带着畏惧入内。

吱呀一声,门开了。房内阴暗无比,只有四支小蜡烛尽力提供了一丝光热。又是吱呀一声,门关上了,房间内的活人只剩下父子二人。

“没成吧?”

“是。愚儿无用。陈大他们没有得手。”

“损失呢?”

“报信人没法隔近了确认,只知道髡贼当场就放了枪,有好几个就倒下了。最后不知死活都被髡贼给拖上了马车。”

“嗯……”

“父亲请放心,这些人都最多只知道陈大,没可能把我们供出来的,髡贼还不会找上门来。”

“陈大他人呢?”

“暂时躲山上去了,不过还有书信联系。”

“就这样了吧。最近和陈大少来往,书信最好也断了。”

“父亲教训的是。”

“和庭啊……去把你好大哥和好弟弟们都叫回来吧,咱们是时候开个小家族会议了。”

“三弟也要吗?”

“要的。和庆,你,和应,和唐,还有和度,都叫回来吧。”

“是。不过三弟在外,回来只怕要些时间。”

父亲哼了一声,没再多交待,只表示儿子可以退出去了。吱呀声转瞬即逝。过了不知多久,屋内仅剩下的那位又整理了下衣装,向着祖先的牌位行三拜礼。

“不孝子孙家怀,叩见各位长辈。祈愿各位长辈在天之灵能保佑大明江山永存,保佑家怀能顺利杀贼报国,保佑我祁家满门忠烈不受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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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9 14: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8-9 14:20 编辑

十二、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是在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为逆作乱的可怕想法,而我对过去旧的错误的反动的封建主义贵族威严的追求,以及郑茂华等危险分子的煽动,最终使我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元老院和人民的敌人罪犯朱亨嘉的忏悔词》

且说当日上有晴空万里、下有茫茫人海,足足两个国民军中队的兵力手牵手围成了一堵人墙,隔离出活动场地和围观群众,罗成和余再生二位主官也如临大敌,坐镇中心位置严阵以待。显然,这次“公审大会”热闹程度远超一般的秋后行刑,甚至远超郑段明入城后的演讲。

“这种时候,他章远个副总队长反而躲着不见人影。”余再生愤愤不平的说到。

“没办法,西征怀融是元老院的命令,他章远也只能执行。”罗成试着宽慰一下同僚,虽然他自己一样对章远的做法感到不满。

“得,他就是大忙人现在就要忙着准备,居然都来不现场!”

“那就当他是找到了个好理由吧。”

“要说他不来帮忙就算了,还添堵,非要从我这调一个中队去城外执行什么抓捕任务,然后又要我来守这摊子。好嘛,合着累活我们干功劳都是他的!”

余再生继续狂喷章远,罗成也懒得替后者辩解了,近一个月时间的磨合中,他也看章远不顺眼。此人能力尚可,但贪功之心实在过于旺盛。

“二位长官,徐首长让我来问,现在安保环境怎么样?是否可以开始了?”

“行啦!”罗成猛拍了余再生的肩膀好几下,“该干活了。你去报告首长,国民军已经全部就位,一定保障大会安全!”

被余再生在背后骂的章远并没有连着打喷嚏,此时的他换了一身国民军基层士兵的衣服,跟着从余再生大队调出来的第六中队来到了桂林城外。

袭击案件的被俘人员在澳洲的“先进技术”前的表现实在乏味,一丁点英勇气概都没有就招的差不多了,总的来说连孙金鼎都不如。根据他们的口供,这些小啰啰都不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只知道给他们传话的是桂林街头的一个无赖,叫陈大。国民军便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那些为了省钱而没有转走、抱着侥幸心理留在桂林的陈大的小弟们。拷问工作梅开二度,没费多少工夫就问出来陈大的藏身地点。

这次抓捕行动相当顺利,国民军仅有一人在翻越栅栏时不慎轻伤,抓捕对象也完完整整的被控制住了。这次章远没有带来澳宋那套“先进设备”,但国民军的拳脚工夫也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对方就又在把五脏六腑吐出来前招供了。

“姓名?”

“陈,陈,陈大。”

“有没有其他大名?”

“没有。真的没有。”

“你清楚自己犯了死罪吧?”

“小的,小的,小的是被迫的!”

“你现在有且只有一个赎罪的机会:告诉我们,何人指使?”

“是灵川县的祁老爷!就是他,都是他指示的。还有,还有银子,银子,全是他给的!”

“灵川县?”

章远的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明天就要带队去怀远了,本想着卡着时间把这场袭击重案给破了,再抢下一个功劳就走。但目标如果是在灵川县的话,从桂林城出发往返要一天多的时间,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罪犯陈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要老实!”

“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就是灵川县的祁老爷,叫什么祁和庭来着吧,就是他叫人带着银子来找小的,然后说只要成了,等王师——啊呸,小的,小的嘴贱,是,是北边的匪寇,朱贼!朱贼伪朝会封小的为王。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敢抗天兵。小的该死啊,但小的说的都是真的!”

“你口中的这个祁老爷,他所居何职,竟然敢给你开这么高的位置?”

“小的知道,祁老爷是灵川县人,之前是在北边当将军的,现在也和朝廷有联系。他说眼下广西地面的一切军务都归他管,直到新任两广总督就任为止。”

“他可向你展示过什么官身之类的东西吗?”

“这个,小的不曾见过。他只和小的说熊督——呸!熊逆的伪总督大印在他那里,他以护印的身份发号施令。小的还听说祁老爷还管着他们那个都的团练,在县里也说得上话,还当了天朝的国民军团长来着。大人明鉴啊,小的句句属实!”

章远很不高兴。一切都是“听说”,所谓“总督大印”多半也是假的,算不上什么证据。看来这个幕后使者还是个“地下工作者”,自己贸然前去未必抓得到把柄。何况还是个实力派,要处理起来还真不容易。这个功劳自己大概是真的得拱手让人了。

“行了,等我们回了桂林,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有的是办法搞清楚。”章远一边起身一边招来国民军士兵示意准备转移,“路上你最好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可不要让我们先知道了。”

说罢,章远就丢下深度恐惧中的陈大,去命令队伍返回桂林城了。

桂林城内,在罗成和余再生两位少佐高度戒备的目光注视下,公审大会逐渐走向高潮。众多小虾小鱼被拎上上“过堂”完毕,就该“大人物”上场了。

首当其冲的是皮糙肉厚的三位冲锋团团长。徐学颜上台后,自认为没干过啥亏心事的他大大方方抬头挺胸,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徐学颜,你涉嫌擅离职守、纵兵劫掠,造成众多人民财产损失,你可知罪?”

发言者是同在台上的一位“法官”。虽然本次活动叫“公审大会”,但实际上内容与澳宋普遍推行的“公审大会”完全不是一回事,不如说是“批斗大会”,拉上来的人不一定都有定罪,更多是让台下的群众现场举报。

“在下带兵失制,是在下的过错,在下愿意按照大宋的法律,对受害者给予赔偿。”

台上的“法官”对此表示了认可,台下亦无人站出来为难这位外来关系户,徐学颜便这样过关了

“陈邦傅,你涉嫌擅离职守、纵兵劫掠、欺占妇女、聚众猥亵、聚众赌博、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危害他人生命健康……”

一长串罪名下去,把法官都快念断气了。另一边的陈邦傅反而气定神闲,仿佛与其无关。

“陈邦傅,你可认罪?”

“不认。”

“哪条不认?”

“都不认!”

“理由?”

“哼!不错,陈某人曾经是大明的参将,脏活也是没少干,但那都是曾经的陈某了。如今的陈某,是在大宋洗心革面的国民军少佐,一心忠贞报国,为大宋肝脑涂地,怎能受如此污蔑?”

对于这种强词夺理的,“法官”一般赖得和对方纠缠下去,直接让底下群众上就完事了,保准连底裤都得给他揭出来。可偏偏这一次失算了——在宣布可以自由举报后,台下竟然鸦雀无声,无人指认。

“如何?这下可以证明陈某的清白了吧?”

“徐贤弟,这,咋回事啊?”一旁怕得要死正瑟瑟发抖的杨国威见到此奇景,忍不住问身边的徐学颜,后者却给了其大跌眼镜的回复:

“陈邦傅办事,一般没人能活着告状。”

年轻气盛的小法官涨红了脸,卯足了劲鼓动群众揭发,然而台下就是无动于衷。台下的“群众”是经过军管会挑选后的真群众,三教九流囊括在内,几乎不可能串联才对。既然如此,似乎也只剩放陈邦傅一马这唯一选择了。

“徐贤弟,兄弟我该怎么办才好啊?”看着陈邦傅从容下台,杨国威愈发紧张。“贤弟是知道的,咱是个粗人,没陈邦傅那么多……花花肠子,这下上去,不是要……”

徐学颜心中暗想“这就是报应”,但嘴上还是说了几句好话,一直看着杨国威被国民军士兵架上台去。

“杨国威,你涉嫌擅离职守、纵兵劫掠、欺占妇女、聚众猥亵、聚众赌博、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危害他人生命健康……”

大同小异的罪名,截然不同的反应。携带了报复心理的小法官故意加重了语气,搞得杨国威像是在听死刑审判书一样。四周挺直的国民军士兵好像不是在站岗维持秩序,而是等待着上膛、开枪,送他杨国威归西。

“杨国威,你可认罪?”

咚一声,杨国威直接跪下,连着磕头,边磕头边喃喃道:“在下也像陈长官一样洗心革面了,一心报效大宋,绝对不会再干了!绝对不会再干了!绝对不会再干了……绝对不会……”

“好你个杨国威,你也有今天!就是你当初借口抚台兵乱,强占了老子的店铺,害得老子一家老小流落街头。你这不得好死的畜生,你有什么资格悔罪?”

杨国威抬头一看,正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的人还真是个熟面孔。但杨国威记得,当初明明是他只肯给自己提供些都发霉的糙米,还坚称自己店家只剩这些了,自己气不过才抄了他家的店,果然在后厨找到了许多小米,当即饱餐一顿而去。

“首长明鉴啊,就是这个杨总兵,之前熊督还在的时候,他就说是奉了熊督的命令,要什么为妓女赎身。但他哪里这么做了啊,分明是在大街上强拉了三十多个良家妇女到二弯胡同去玷污人家的。他们千把个兵足足搞了一天,搞到半夜都还叫喊声不断。首长若不信,可以随便问咱二弯胡同的邻里,他们都可以作证!”

杨国威心中大呼不好。此事他有印象,可那也不过是默许了手下人而已,自己又没吃到,顿生冤屈。

“首长!我也要举报!就是这杨贼,他吃皇粮当兵反而为祸一方,强行在咱们都摊派。我父亲本来都答应给他收齐了银子了,结果他就是嫌答应的不干脆,强行编了个罪名,先要我们家交赎银,我们交了,可却换回来个棺材,说那赎银是棺材钱。首长!我是从都里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府城的,为的就是伸冤。小的看了宋律,这是杀人罪,应该判杨国威死刑!”

杨国威大脑开始嗡嗡直叫。这是哪个小子?这种事干太多了自己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死刑”二字如天雷般,思维能力已然掉线。台下嘈杂纷乱的举报过了多久?不知道了,好像无关紧要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口中的喃喃:“再也不会了……”

“法官”满意的欣赏着一切,等人群的躁动稍微平静一些后——都是两刻钟后了——才慢悠悠起立,宣布先当场判杨国威五十大板,待当场举报内容查实后再做最终判决。

“怎么才五十大板啊。这厮难道不值一百大板吗?”

“瞧你那无知样,戏言听多了吧。真正用心打的五十大板足够送人上西天了,只是大明朝的大板常常是假打。假打就算打他两百大板也不过是皮肉伤。五十大板这数不重要,重要的是看首长是不是着实打。”

杨国威既没有当场死亡,却也显然不是皮外伤,看来是介于中间来了个半死不活,最后被人给抬下去上药了,下台前嘴巴还在不停嘀咕,只是内容好像变了,成了“还活着……还活着……”。

三位国民军团长审完,上场的便是压轴大戏——靖江王朱亨嘉。只见他器宇轩昂,优雅而又从容拒绝了国民军的帮助提议,独自慢步行至台上,先向小法官微微弯腰致意,再迈开诡异的小碎步移动到准备好的椅子上,然后——

台下群众就发现他尿了。

“朱亨嘉,你涉嫌欺占妇女、聚众猥亵、聚众赌博、非法侵占他人财产、非法侵吞国有资产、危害他人生命健康……”

“孤……我……不是……”

望着台上结巴的殿下,台下早已被审完的郑茂华摇了摇头。他给殿下设计的话语是既不认又不对抗,只说愿意搬出银子来补偿一切冤屈——包括之前由三位团长等其他人造成的损失,一并由他靖江王做“冤大头”,以此蒙混过关。考虑到靖江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能花钱消灾还揩点油实在最好不过。但这套说辞千好万好,首先要殿下自己有足够优秀的心理素质,为此反正也没事做的郑茂华在王府内找人陪殿下演练了好几遍,不曾想连一分钟都没挺过去,一开始就紧张到结巴,看来是没救了。

“朱亨嘉,你可认罪?”

只想挖个洞钻进去的朱亨嘉早就将郑茂华的叮咛丢至九霄云外,自顾自低着头一言不发。台下群众却不管这么多,七嘴八舌举报起来:

“你当初在城中纵马奔腾,那恶马踏死了足足六条人命……”

“就是你大晚上带着卫士上街,借着个什么抓奸细的名义逢人便杀,你每个卫士的刀都红透了……”

“还有,小的还有补充,他的卫士先杀了个妇人,这厮上去发现那妇人颇有姿色,竟然把尸体托到巷子里奸淫了,还笑着对卫士说什么不能便宜野狗,真是丧尽天良……”

“前任王府长史因为不肯助纣为虐,就被这厮捆在王府后院的柱子上,拿鞭子不停的抽,抽得皮开肉绽,最后活活的将人给抽死了。这厮还在人死前让王府养的狼狗来撕咬抽掉下来的肉,杀人诛心啊……”

“之前熊文灿刚迁来桂林时兵荒马乱,这贼王就故意让王府贼吏强行囤积了周边的全部粮食,等到市面上都断粮再拿出来天价卖。他妈的,居然要价二两!甚至连各位将军也是一个价,搞得当兵的没饭吃三天两头搞兵变,还是祸害我们小老百姓……”

“首长快去查他的正室,也就是他的堂妹……”

……

小法官也没跟朱亨嘉客气,照例送了他五十大板,让他去与杨国威团长作伴了。大鱼审完了,一直坐台下观看几乎全程没参与的徐翊上台讲了几句,便匆匆离开。热情度点满的群众被告知可以在大会后继续向军管会举报后,大多数人不顾正午辣人的骄阳执意留下,场上依旧人山人海。两位大队长不得不分头行动,罗成继续维护现场秩序,余再生去护送首长。

大约也是在阳光再次射入城门洞中的时候,章远带队回到了桂林,并且第一时间就去军管会调出了关于灵川县的全部资料,越看眉头就皱得越厉害。在一支香烟融入空气之后,桂林城内剩下的四位大队长都接到了开会了命令。

“这些是一些基本情况。”章远一边说一边将资料递给罗成,示意他们相互之间传递一下。“嫌犯祁和庭,男,具体年龄不详,但上有老下有小,中年左右。根据灵川县的报告,其父祁家怀曾在辽东一带当军官,崇祯初年才迁来此地定居,是外来户。祁和庭是次男,其大哥名祁和庆,兄弟俩曾跟随祁家怀在辽东作战,有不少实战经验,且能力出众,所以本县的乡勇也是交给他们家办的。具体而言祁和庆在县城负责全县乡勇主力,祁和庭坐镇乡下,也就是他们老家十三都。全县乡勇上报时宣称有3200多人,足足拨给了6个冲锋团的编制,就算按他吃一半空饷的比例算,祁家直接掌握的武装不会大约不会少于1600人——是真的多。目前祁家怀是灵川县的咨议局局委,祁和庆作为地方实力派代表挂职县军管会和实任灵川县第二大队队长,祁和庭是第二大队第七冲锋团团长,都以合法身份掌握部分武装。他们家还开枝散叶成了一个小家族,在户房明面登记了的土地就上千亩,实际控制只多不少。总之,无论实在经济还是军事还是影响力方面,祁家都是一个实力派。”

“好像也没多强嘛。”张晟发言到。“过去乡勇再多现在他们也没法指挥,能指挥的也就一个大队,大队架子下面还全是冲锋团。咱们在灵川县不是还有一个第一大队?至少打死他们不成问题吧?”

“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乡勇都是靠邻里血缘关系组织起来的,我们初来乍到携大胜之威可以夺了他们的名头,但一时半会不会消解掉他们的实际影响力。而且灵川县本只有一个中队的国民军,这个大队是按目前的《各县工作手册》扩编的,即以一个香港基地出来的国民军中队为基础,再从当地地方武装中挑选100名精壮,以及在地方上招募100名士兵,快速训练扩编成一个大队。现在时间太短,这个大队的战斗力相当存疑,我们没法依靠。”

最先看完资料的罗成听了章远的介绍,发问到:“既然乡勇是靠地方上的关系才组织起来的,那祁家这个才来几年的外来户是怎么做到掌握乡勇的?”

“确实,一般而言整个乡勇队伍都是靠血亲相互之间如结网一样编织成的,但理论上这样的组织也可以接受一个关系外的人作指挥——只要对象有足够服众的本事。”章远越说越凝重,“应该说,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

第二个看完资料的余再生也接着问:“有这个祁家怀在辽东时的资料吗?他家在灵川县好像还蛮有钱的,只怕是喝兵血喝出来的吧?这种人带兵大约没什么战斗力。”

“目前来说,没有。灵川县也就只上过一次报告,略带一笔的提到祁家怀在辽东当过军官而已。而且在辽东当兵想发财也不一定要喝兵血,挖辽参、当白手套等等都可以。甚至可以靠打胜仗后抢劫敌军部落、私吞战利品。”

“不管怎么说,这个陈大的口供已经提到了他们家对吧?那我们去干掉他不就得了。”

“这种实力派不能这样处理。马上桂林城就会只剩两个国民军大队,城内还有陈邦傅等人在蠢蠢欲动。我们首要工作反而应该是稳住两头,防止他们勾结起来。现在问题就在于对方已经出手了,我们该怎么回应?”

余再生又在心中狂骂起来了。桂林兵力单薄?你也晓得啊?那你还带人去怀融?因此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我们就不能让陈邦傅等人去剿灭祁家?”

“只怕不行,我们没有过硬的证据,能让他们哑口无言不得不证明自己清白的那种——说起来今天公审大会这么一折腾,他们要不要证明自己清白都两说了。”

“那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在前面剿我们跟在后头督战?就说忠诚是要打出来的,威慑一下总行了吧?”

“我说了,兵力不够。”

“我们有四个大队,怎么不够!”

“明天就要走两个了!”

章远以高分贝强行将余再生压了下去,其他大队长也不再发言。诡异的寂静后,还是章远先开的口:

“总之,如果没有什么良策的话,那就暂时先维持现状,加强安保,不去管祁家,尽力防控好靖江王府方面就行,等郑首长回桂林之后就将他们一锅端了。罗大队长,警察的工作是你在负责,这段特殊期间内,你一定要保护好徐首长的安全,维护住桂林地面的安全!”

罗成很无奈的表态一定完成任务,章远便宣布了散会,随即离开会议室,怀远和融县的二位大队长也先后脚离开,只留下仍坐位置上发呆的罗成和要发飙的余再生。

“罗兄为何如此怂蛋,要是那两个大队能够留下来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看章远像会留下的人吗?”罗成边说边摇头,“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个想法。但这不能我来做,你也不行。只能等章远带人走后我们一起去找徐首长说,让她来做。”

“你怎么想的?”

“灵川县的乡勇毕竟名义上还是听命于靖江军管会的。既然我们担心他们南下桂林,那给他们个命令让他们北上不就得了?总之,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离我们越远越好”

“北上?”

“对,北上。正好郑首长就在北边,相当于把这烂摊子丢给郑首长去办。名义上还可以说是‘支援郑首长’。郑首长那也还有不少兵马,相信他能解决的。

余再生冷静下来,坐着好好想了想罗成的提议,可终究还是有一个盲点过不去:“郑首长真的能百分百解决吗?万一……”

“嗯。”罗成又点了点头。“所以,这个命令只能由徐元老来下达,且必须是她本人亲自下达命令,而不是单纯‘已知’。

“老兄啊,我不该说你胆小的。你这但壮如牛啊,这是提着脑袋的冒险啊。”

“怎么说?敢不敢?”

“敢!有何不敢!他奶奶的就算真出了事最后也一定是章远的责任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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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9 14:46:34 | 显示全部楼层
祁和庭像傅作义,起义了还私藏军火电台。
我们吊在高高的路灯上面,听元老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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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0 11: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明留学生 发表于 2022-8-10 01:11
这个祁和庭短期内应该是不可能起兵的,只要等郑段明回桂林就万事大吉了。话说郑元老现在应该也快到桂林了吧 ...

下章会说祁家的军事实力比章远收到的报告还要强。郑段明这会正准备去湖广浪,回桂林还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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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11 10: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要说虫豸,文中几个归化民军官丝毫不比篡明的余孽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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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3 13: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夜莺之鸣
夕阳时分,靖江王府内,著名的象鼻子山旁,有一支小船飘荡于美轮美奂的景色的中。船上,三个操船的下人以外,只另有郑茂华、陈邦傅、徐学颜三人。

“……这就是殿下的意思,不知二位将军尊意如何?”

听了郑茂华一通屁话,陈邦傅冷笑着回到:“郑抚台说这话最不顶用。什么叫受辱?今天郑抚台受辱了吗?小的愣是没看出来。”

郑茂华再怎么说也是高级文官、进士出身,孔圣人的书就算不能转化成为经世救民的理想,也一定能转化成为优雅的吃相。所以,郑茂华几乎没有在“公审大会”上吃苦,无非也就扒出来些贪污问题罢了,直接大气表示自己全还上——反正有靖江王报账——多大点事啊。

“呵呵,陈将军,话不能这么说。髡人虽未过分刁难学生,但是却当着学生的面戏弄了各位啊。尤其是以下犯上僭越殿下,学生读圣人书,岂能容忍这种事?髡人侮辱殿下和各位将军,就是在羞辱学生,学生感同身受,自然要与各位将军同仇敌忾才是。”

“郑抚台,陈将军今日被澳洲人羞辱到这般地步,自是与大人同心的。还有那杨将军,他还被澳洲人当众打了板子,更是气在头上。不过,容在下有一问——大人和朝廷那边联络得怎么样了?”

“我也不瞒着徐将军了。其实朝廷的人一直就在我们周边——熊督在破城当日,已将总督大印交予岭西道台梁禹臣大人,令其护印避乱于乡下。现今乱局已过,梁大人也已经找到了资助反髡的义士,遂正式开印视事。在新任粤督就任前,两广地面一切军务皆出自梁大人。”

郑茂华说这话时,心中其实是MMP的状态——谁不知道你那总督大印是偷的啊?不就是我郑茂华下手慢了一步吗?怎么你还真有脸开印视事了?等桂林光复后看我不参你一本再说。

“竟还有如此事。不知梁大人现在驻于何处?”

“梁大人每日奔波于桂林各县联络反髡义士,就在我们周边。学生也早已与梁大人沟通好了,二位将军如果愿意的话,陈将军升任太子太保、左军都督府右副都督、镇守思恩总兵官、挂平瑶将军印、封思恩伯,赏黄金千两;徐将军升任前军都督府右副都督、镇守梧州总兵官、挂定瑶将军印,徐将军另可推荐一子侄任锦衣卫世袭指挥使,赏黄金千两。”

徐学颜被吓着了。他一个突然崛起的关系户,兵不过千的那种,居然被开出了此等价码,小心脏一时有点受不了。另一边的老油条陈邦傅就淡定多了,装模作样一番思索后,说到:

“哈哈哈,郑抚台好大的手笔啊!陈某小人一个,哪里配得上什么太子太保,太抬举了。不过陈某有一点不喜欢:要不抚台大人与梁大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镇守’改成‘世守’?这样的话陈某就算不要那个什么太子太保也算满足了。”

徐学颜二度被吓。你咋就开起条件来了呢?对面的郑茂华反而心满意足样哈哈大笑,连声表示会考虑的。徐学颜只得也应付了几句,敷衍一下了事。

船外头,太阳静静的往下落,日光照耀在水面上,形成了波光粼粼的美景。

祁和庭很意外——主要是关于他的三弟祁和应。三弟在外经商奔波四方,常年无固定居住地,家里与之唯一的主动联络渠道就是通过三弟在灵川县城内的铺号寄信。父亲要求把兄弟们都叫回来的时候,祁和庭照例派人往三弟铺号投了一封信,不料下午天还没黑,三弟本人就笑嘻嘻的回到了家。来回一算,合着祁和应压根就一直躲在县城里罢了。甚至连父亲都知道这事。

祁和庭自然没有去问父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说起来下午他们五个兄弟聚齐时,父亲还在院子里呼呼大睡,兄弟们没有敢去吵他的,就聚在大哥祁和庆的院子里陪姐妹们,之后又难得一起享受一份母亲的手艺,其乐融融了好一阵——至少表面如此。

天刚一黑,祁家怀推门而入。热烈的氛围瞬间被凝固,笑声戛然而止,房中十多双眼睛一同望向这具高大坚挺的躯体。他径直往前走,木地板被宽大的脚掌踩得吱呀吱呀响。他内在的意志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几乎外化成为了一座大山。他满脸的皱纹和邋遢的胡须仿佛不只是沧桑,而更像是大山为试图僭越之人设置的障碍。

“和苗,来,爸爸抱抱。”

祁家怀最小的女儿——尚且只有六岁的祁和苗应声投入父亲的怀中,显而易见,祁和苗不是祁家怀的亲生女儿,而是从无力更无心抚养女儿的人家中收养来的,为的只是尽量抚平早年将亲生女儿一个接一个送人的悲痛。

祁家怀粗糙的大掌在祁和苗小小的脑袋上拂过,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或许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过往,想起了第一个女儿出生时,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想起了那些用军中鼓号给自己奏乐的兄弟。确实,就是在那个顺天的夜晚,他第一次找到生命的意义——传承。

“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份汤饭吧。”祁家怀的妻子低声言道。

“不必了,正事要紧。你去帮我叫下梁道台,管家和我说他正在吃饭,让他吃完就过来。”说完,祁家怀就把祁和苗抱了下来,轻声道:“乖,带姐姐们出去玩吧。”

“爹,您和娘说什么甜言蜜语呢?”

祁和应冷不丁打了个诨,剩下坐着的四位兄弟都笑了。祁家怀没有应声,待到妻子和女儿们都离开后,才一脸严肃地问出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

“大家看宋国如何?”

鸦雀无声——其实并不需要问,在座每一位都能或多或少猜到其他各位的真实想法。但问还是要问的,要戳破的终究还是要戳破的。

身为澳宋情报员——俗称“间谍”——的老四祁和唐立刻在脑海中复盘在座其他人的身份和经历。父亲祁家怀的相对最清晰:老家浙江舟山人,随父业当渔夫,与祖父、父亲三代人同时入伍大明水师。祖父和父亲相继阵亡,祁家怀靠战场上的打拼和长官的赏识逐渐向上爬,天启五年升任督标游击将军。之后离开辽东脱离军职,带着满满十车“土特产”南下。自然里面的大头都是辽东各位长官的,但祁家怀揩油下的路费也丰盛无比。浙江不便回,东南沿海又不太平,中原也遍地烽火,最终祁家怀选择带着家人来到了广西灵川县安家。

老大祁和庆,自小在军中长大,作为低级军官的儿子,一方面有相对小兵更好的资源,另一方面也要提着脑袋上阵砍杀。十年刀光剑影磨炼出了一个合格的军官,天启六年升任千总,在其父祁家怀去职依旧在任,但很快花钱疏通调任兴安守备。兴安县就挨在灵川县北边,自然是成了祁家的保护伞。宋军来临前因害怕官军身份被重点打击,紧急贿赂官吏改任“灵川团练使”,实则主要时间跟着部队待在山上假装落草。

老二祁和庭,只比祁和庆小一岁,早期经历也大体类似,不过在辽东时祁家怀更偏爱老二一些,来灵川后也是将老二留在家中做事。近几年主要成就就是开拓家庭事业,兼并土地当大地主搞得不亦乐乎。另外就是因为和祁家怀待的时间更久,受其影响也必然更深。

老三祁和应,出生得好,彼时祁家怀已经升任千总,且靠倒卖小赚了一笔,便不愿意让第三个儿子继续上阵砍人,而是早早就委托给京中的朋友,送入了一位王姓御史门下学习之乎者也,后来又给捐了个秀才。但再之后始终“类试不第”,自作主张丢下书本改经商,并且大有成就。祁家怀负责供货,他负责销货以及利滚利。祁家来灵川后便也跟着南下,游走于两广,据他自己说没少和元老院做生意。祁家这几年没坐吃山空基本靠他。

老五祁和度,二十出头的青少年一个,刚捐了个生员身份澳洲人就来了。现在主要时间都待在县城内与那帮“同学”抱团取暖。

至于老四祁和唐自己,本来是一个花花公子级别的人物,别的没兴趣但酷爱游山玩水,早早靠家庭出钱尽情玩北方大好河山。祁家迁到灵川县后,更加开心的玩南国山水,在海南被“髡贼”吸引,成为了光荣的对外情报局一份子。澳洲人也没让他干别的,除了基本的情报训练外还主动教了他绘图写生技巧——这相当对祁和唐的胃口,于是之后他每到一处风景名胜,都会泼墨一番记录一下。自不必说,这些图画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份复制品出现在对外情报局第一处综合情报分析室里。

此时此刻,面对祁家怀的发问,还是老三祁和应第一个发话:

“我觉得不错,保境安民,挺好的。”

“哼,海外蛮夷尔。”

祁家怀这一回怼另全场寂静——鬼知道这句“蛮夷”评价的是谁?唯独祁和应依旧笑脸嘻嘻道:

“那,爹我错了,您看我们该拿这些海外蛮夷怎么办呢?”

“当然是杀。我祁家世代忠贞报国,今日自然也要为君上分忧。”

“爹,这不对吧?您看您本人和二位兄长不都已经接受了大宋的官职了吗?在大明那边咱家早就是叛贼了,我们还怎么为君上分忧啊?”

“鲁莽,不是成大事的料!髡贼势大,强取难以获胜,唯有先埋伏起来,等其自行暴露破绽,再一击拿下。至于朝廷,我不管朝廷怎么看祁家,但我们祁家一定要对得起祖先!是真汉奸还是真忠臣,祖先在上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偏颇。”

“爹,咱就是要当忠臣,当大宋的忠臣不好吗?您看……”

“黄口小儿怎来这种胡话!自古哪有忠臣曾仕二主的!亏你还读过圣贤书,还能说出这种话,你对得起王先生的教诲吗?和度,你来说说。”

突然被点名的祁和度吓得一下挺直了背,但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没读书,生员都是买来的,哪敢和真正向进士拜师学习过又混了这么多年社会的三哥打擂台?好在一旁的祁和庭觉得不能这样吵下去,没等祁和度尴尬就发言到:

“父亲莫气着了,三弟也是为了祁家好。父亲既然决意反髡,想来三弟是支持的。只是三弟这些年多奔波在外,与父亲的交流渐少,所以才会出现今天的误会。”

祁家怀哼了一声,不再发言。祁和应也单单保持着招牌式笑脸。会议的气氛又回归渗人的平静。

“祁将军?学生现在进来方便吗?”

“进来吧。”

祁家怀的回话中并无丝毫客气,反而是刚进来的那位低眉顺眼。祁和庭晓得此人就是靠一尊大印僭代了“两广总督”的梁禹臣,其他人则第一反应当父亲新招的什么谋臣了。

“学生梁某,见过老将军、二位少将军、各位少爷。”

祁和庭为避免尴尬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原任海南道台梁禹臣大人,现在暂代总督两广,总督大印也随梁大人暂时安放于我们家。”

“幸会、幸会……”

寥寥几声应付,众人已经猜晓这位“梁总督”不过是个花瓶,更重要的是总督大印已经在祁家怀手上,那么——

“容学生先向各位将军通报一件美事:学生前日派遣去湖广的义士,今日已经回报,将学生的奏表顺利交由楚抚,不日将由方抚台代为上奏天子。料想天子阅后,知晓桂中有孤忠,定能龙颜大悦。学生为老将军、少将军奏请的官职,也将由圣旨昭告天下。”

“竟有这事?说说看,你给我父亲和二位大哥开的什么官职?”一听到北明朝廷竟然如此精神,在元老院的地盘上封官许愿,祁和唐倒是第一个来了精神,急于了解这位来历不明的“总督”开出了什么价。

“呵呵,少爷莫急。老将军忠君不贰,特拜前军都督府右副都督、镇守桂林总兵官、挂南略将军印;大将军拜镇守兴安副总兵官;二将军封锦衣卫世袭指挥使;李氏亦封二品夫人;另赏祁家黄金千两。”

“还真不低呢!梁大人可保证这些都会落实?”

“此皆梁某奏上所表,断不敢食言。”

“我看这官是好事。”祁和应一边说一边继续保持笑脸:“实在不行拿着官印绑着梁大人去拜会下大宋的官儿,怎么也得给咱们升一下是不是?看看大宋现在才封咱家什么弼马温,太低了,哪够啊!”

“胡言乱语!为父抗贼报国,岂是为了这一纸虚荣?就是这一品总督大印,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联络其他义士而已。”

没等祁和应又嬉皮笑脸着“道歉”,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大祁和庆开口道:“俺就是个粗人,不想管那些弯弯绕绕。当副将,很好。不过当将军首先也要能打胜仗,有胜仗打将来才能再升官。湖广的方抚台能帮俺们代奏,却又没见着派半个子的兵马过来。现在广西地面就咱们这点兵,就算封了官,又能干什么事?”

祁和庆这话是望着老父亲说的,希望能得到个解答。但祁家怀却把视线投向了梁禹臣,后者见状,不紧不慢回答到:

“大将军勿虑。朝廷最近因为两广的战事,已决定自湖广割湖南地方复偏沅巡抚建制,又改湖广巡按御史为湖广左巡按御史专事湖北,添设右巡按御史与偏抚一起专事湖南。不仅如此,朝廷还决议一并添设武冈、衡阳、长岳、偏沅、常宁五镇官兵由偏抚协调指挥。此后两广方向便有专人负责支援。眼下新任偏抚尚未就任,而方抚台已不管湖南事,自然不由出兵。”

“绕来绕去,不还是没兵吗?等到他新官上任,怕是俺祁家早被髡贼烧成灰了。”

“呵呵,大将军稍安勿躁,容学生一一解释。大将军担心桂林地面缺兵,可依大将军的料想,总共要多少兵才能击败盘踞桂林的髡贼。”

“桂林地面的髡贼实际不多,熊督多少是自乱了阵脚。但就算如此,要夺回桂林、击败髡贼,大约也非两万人不可。若还要防着髡贼反扑,大约非五万人不可。”

“好,大将军不愧是知兵的。那也还请大将军算一算,养这么多兵要多少钱?”

“哼,不论饷银和庆功银、登城银,大约是出阵银加抚恤银就要十万两算了。”

“那么,请老将军算一算,眼下在桂林,有谁拿的出这么多钱吗?”

祁家怀又看向祁和应,后者故作滑稽状言道:“没啦!早没啦!二哥你最清楚,我的银子早就都寄回家了,还剩多少就是多少了!”

祁和庭脸一黑,三弟定期寄钱不假,但没钱了这点他并不知情。清楚三弟情况的父亲没有反驳,看来是属实的。快速头脑风暴后,祁和庭压低声音对众人说:“眼下旧乡勇共四千六多人的赏银也是我们出的,髡贼没给钱。这本是好事,但为了用人,近两个月连着涨了赏银,半个月前才按一人二两半发过。所以府中库营——也没了。我每天都有登记的,库营确实只剩一千出头的了。至于地租,因为髡贼的那个什么狗屁主任的命令,只好宣布了连着豁免六个月的,换言之除了到年底的例钱外今年都没收入了。不出意外连下半个月的府中正常进货也得打空头账了。当然还有大哥那边的人,饷银是大哥负责的没算在府里。”

祁和庆应声点了点头,然后就为二弟补充道:“俺那边原本旧兄弟有六百多,但熊督兵败后俺们就在山上不停的收拢熊督的溃兵,现在已经到快四千人了。眼下旧兄弟按人头在上月底都发过饷,新兄弟没饷但常常要带他们出去收租弄口饭吃,也是一笔开销。俺那边账面上还有四百多两银子,说实话是连下个月饷都开不出了,唉做一天混一天。”

“大将军久在行伍,营中之事自然比学生清楚。依大将军看,我们能拉出五万人来吗?”

“得了,屁话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打胜仗?”

“所以学生为大将军献上一计——里应外合。学生侦得桂林城中的髡军主力近日便将西征,彼时城中必然空虚,城防主力不得不委于先前不得已才诈降的各位将军。学生已经和桂林城内的陈将军、杨将军、徐将军商量妥当,待贼人一走,便快马通知大将军,大将军便可在灵川点齐一万大军直奔府城,府城必然大开城门,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大将军直入城中,斩获真髡,光复版图,此等奇功莫大乎?何况城中有靖江王府在,其内金山数座,大将军亦可用之发饷。纵使髡贼大军再来夺,大将军亦可从容退入楚省,再图后举。”

“有意思。”祁和唐又率先蹦了出来道:“梁大人,你能和城中的诸位将军商量妥当,大约也是封官许愿了的吧?说说看,给那三位将军封的什么官?”

“呵呵,少爷开玩笑了。城中的将军在大厦将倾之际不能挺身而出阻挡髡贼,今日又是因为不被重用才不得已举兵,其行不过悔罪罢了,怎还配得上封官?眼下整个桂林的兵马都归桂林总兵指挥,反正来投的,用或不用,亦全部由老将军决断。”

听罢祁和应当即手舞足蹈起来:“好!说得好!反正父亲和二位兄长也都授了大宋的官,将来也可以一句‘用或不用’就全废了!多好!”

“够了!”祁家怀这回是真动怒了,对着祁和应吼道:“髡贼的伪职,我从未受过,什么县政府把什么证件送来时我就当着你二哥的面毁了,从头到尾都只是髡贼的一厢情愿。休得再提此事!”

祁家怀完全是避重就轻。他的“局委”没受,可祁和庆的“大队长”以及祁和庭的“团长”都是实授了的。祁家怀怒气冲冲,祁和庆、祁和庭不好意思接话,祁和应虽保持笑脸但也不说话,祁和唐不知该说什么,祁和度全程酱油,最后还是梁禹臣打破的僵局:

“老将军言重了。诸位义士一心报效皇恩,学生可以作证,朝廷绝对不会怪罪的……”

正当梁禹臣盘算着把话题重新带回军事部署上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声音不大,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但是却异常刺耳。紧接着就是沉重的锣鼓声,看来是祁家的家丁护院紧急集合了。祁家怀给了祁和庭一个眼神,后者点了个头便出去了。

祁和庆轻咳了一声,言道:“总之,我们必须现在就准备起来,近期——甚至可能就最近两天就要与髡军作战。是这样吗?”

“学生想,是这样的。时不我待,大功近在眼前,就看老将军、大将军能不能抓住了。”

“嗯……父亲,大哥,还有梁大人,在下虽然不懂兵马,但也知道打仗这事得从长计议,现在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些?”祁和唐见有“达成共识”的风险,赶紧随便找了几句话说。“比方说怎么打,从哪打,打完后怎么办,这些都还是要提前规划好吧?”

梁禹臣没有立即回话。祁和庆也只摸摸下巴做沉思状。这时刚刚出去的祁和庭回来了,先俯下身贴着祁家怀的耳边言语一阵,然后又用同样的动作贴着祁和庆耳边讲了几句。祁和庆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黝黑的面部肌肉挤作一团,不待祁和庭说完便起身,随口说了抱歉的话就冲出屋去。众人看着没被关拢的大门,又望向如佛像的祁家怀。却不料祁家怀只是淡淡说到:

“既然如此,今天就先到这吧。都回去好好想想,都把自己的事情捋明白了,明天再做规划。现在,散了。”

说罢就起身向门外走去。但大山好似被挖空了一样,压迫感依旧,却再没有来时的沉重,反而显得有些轻飘飘。祁和庭也紧跟祁家怀之后离开,见状祁和应便跟在二哥后面出了门。刚走到正屋、看不到其他人影时,突然一回头,果然祁和唐跟在后边。

“怎么了四弟?有什么事找三哥我吗?”

祁和应还是挂着招牌式的笑颜,言语中也强调二人之间的亲情,但祁和唐还是觉得莫名的有一种疏远感。咽了一口水后,才勉强开口道:

“三哥,你……是不想和澳洲人打仗的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祁和应是真的开怀大笑了,惹得祁和唐又是一阵手无足措。过一会笑罢,祁和应眯着笑眼,敲了敲祁和唐的脑袋,说到:

“和唐啊,我只能告诉你——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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