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都司寇 于 2022-6-28 20:45 编辑
六、向阳生长偌大桂林城中,郑段明将靖江王府留给了朱亨嘉和一众降官组建了全新的“靖江王府”,城北的总督行台作了第二大队队部,城中心偏东的都指挥使司作了第一大队队部,正中心的布政使司作了靖江地区和桂林市两级军管会的驻地,同时特务中队也驻于此,二位元老的住处在后院。城南的临桂县衙门作了怀远大队的暂住地,旁边的贡院作了咨议局,城西的文庙作了融县大队的暂住地,布政使司西边的桂林府衙门作了靖江支队队部。其余如按察使司、分巡道等,则先空置,待将来塞驻节于桂林的上级政府。
当徐翊完成审俘工作回到住处时,郑段明已经做好一桌子菜在等她了。二位元老共用了一套院子,虽各睡一房,但其余各房就还是共用了,比如临时改成的餐厅。
原布政使司是明朝地方大员的衙门,内部没有能生火做饭的地方,一时间也来不及改建,郑段明只好等支队部的炊事班忙完全队的晚饭后借了一辆移动餐车来,叫几个特务中队的士兵帮忙抬进了屋子里,才做成了这餐晚饭。好在徐翊也忙到很晚,最终也没有耽误。
人是铁饭是钢,这伙食问题还是要认真解决啊。郑段明心想到,明天就叫人在院子里找间屋子搭起火来才好,可是这柴火又改从哪来呢?总不能再叫士兵去山上砍柴吧。要说买,这刚入桂林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家卖才好呢?这又会造成的影响可还得好好算算……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去资源县了,徐翊又不会做饭,不搞也罢。至于徐翊的伙食,干脆要她蹭队部的或者找“明月楼”解决好了。对于明月楼,郑段明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将它完全从地下转为地上作为“国企”,还是说表面上“加强合作”同时“泾渭分明”,作出明月楼只是亲宋民企的样子。
徐翊没有和郑段明客气,直接就动筷子了。两人还都在临高摸鱼时徐翊就品尝过郑段明的手艺了,文昌县任上朝夕相处过来,也算是一路见证了这个少年厨艺的进步。
“和那帮士大夫相处得怎么样?”
“和你猜得一模一样。”尽管口中还在咀嚼豆角,但徐翊还是成功用凶恶的口气替代了龇牙的动作:“一帮没骨气的废物加重男轻女思想入脑,不,入骨髓了的恶心玩意。”
郑段明笑了笑,明清的史料实在太丰富了,神州陆沉使这帮寄生虫连伪装都顾不上了,给了后人一个看清他们面目的好机会,推测他们的反应实在太容易。
“唔……豆角没熟。”
瞬间郑段明的笑容就凝固了,看来选择炒豆角确实不是一个正确决定。
“额,院里没火,所以我只好把队部的随军炊事车借来用的,那玩意的火候我真不会掌握……”
郑段明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在家长老师面前辩解一样。徐翊见他这样,心中暗暗高兴,但又不露声色,只是淡定地将话题转移回工作上了:
“靖江王府的布置怎么样了?”
“窃听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试用过了没问题,现在靖江王府对我们就像裸奔一样,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清楚楚……”
上午郑段明下令一直让特务中队守着靖江王府,既是为了防止有人乘乱抢劫,也是为了对王府动手脚。郑段明特意要了一大批旧时空的窃听器,这种玩意携带来不占地方,就是使用技术高加上避免争议,所以虽然带来了不少,但在早期用的很少,现在也只在临高、广州等大城市的重点地区安装了。这次郑段明基于需要拿了一些。
郑段明最开始自然是打算直接装在王府的建筑上的,但奈何问题随之而来:太突兀。监听设备到底是现代的玩意,塞在木制建筑、家具中是在太显眼。再加上监听器本身也不够小,最终不得已放弃了这个计划。好在有陈跃龙这个提前布下的局,郑段明得以在桂林收获一批“地下工作者”。于是在半天的时间里,特务中队不动声色带走了一大批王府的杂役,换上了陈跃龙的手下。理由?问就是群众反映这些人有问题。这年头在王府混的几个手脚干净?再之后这些人会在日常工作中将监听器携带在自己身上,用靠近重要人物的方式完成任务。
“……监听处在四中队那儿,那个中队下的三小队是政保的前十人团成员,后来都接受过这类培训。我已经和章远等人都说过了,监听那边一旦发现有价值的情报都立刻报告给你。”
尽管元老们有海量内保资料,但十人团的成效远远没有达到大部分的预期,并没能在通讯条件有限的澳宋复刻旧时空的成绩。尤其是还有不少十人团成员暴露事件,这些受训实际上并不到位的战士有的渐渐的因信赖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袍而主动放弃,有的警惕性不够被同袍发现身份,有的甚至是在难得放松时间不慎“酒后吐真言”,总之虽然缘由不同,但他们都暴露了身份,不能再在原部队待了。
对于这种情况,临高的熊决定将这些战士“回收”,根据自愿原则有部分退役了,不愿退役的则教予他们一些特殊技能,比如说“监听”,组成了特殊部队。这些人不多,将他们集中在新部队其实也有看管之意,新部队里其实也有安插十人团的,且他们在政保的档案全部调了政审级别。
为了配合监听器,郑段明要了一个小队的监听人员,组成桂林第十二小队,其隶属的桂林第四中队则承担了这次监听任务。徐翊没有军衔,在桂林军管会里也只是委员,国民军本不必向她报告。郑段明作为靖江支队长和靖江地区主任,自己要去资源县,就不得不专门指示国民军服从徐翊。
“明白。”
“我这一走,你就是这桂林城中二十多万百姓的最高长官了。你代表元老院统治这片土地,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全盘。”
还在广州时徐翊给他的“进言”一直让郑段明感到不安。徐翊在文昌当自己副手两年可从来没说出过这么冒失的话,他现在有点怕徐翊在这桂林城里任性,那可就糟糕透了。
“我懂我懂,我们是统治阶级嘛……”听到郑段明换到这个话题,徐翊嘟起了嘴,像是在应付一个啰嗦的老太婆一样对付郑段明:“您佬就放心吧,我会按计划来的,不会给你惹祸的。”
你这态度要我怎么放心!郑段明不便发作,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夹菜的动作却停下了。
“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文昌的那个业务繁忙的小副主任了,你马上是前线大城市的主官,生杀大权全在你手,这城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短期内连元老院都不会作出任何干涉。你要理解权力的重量!”
听到郑段明这么说,徐翊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严肃的口吻回答说:
“知道,接下来几个月里我就是桂林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且受到全天下人的关注,代表的是元老院的形象,与本时空未来人类历史的发展都息息相关,是这样吧?那我晓得的,我会利用好我手中的权力的,会让它为元老院的利益作出正面贡献的。”
郑段明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醒徐翊了。烦恼间,他突然想起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俗语,怎么向来无牵无挂直面问题的自己今天也遇到了这样的烦恼?
“你就这么在意这个权力吗?”
突然听到徐翊这么问到,郑段明颇感意外。对于这个妹子,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深入与她谈过这些问题,以前在文昌时就算有聊天提到这些,他也总是把问题化小直接滑过去。或许在郑段明的内心,还是无意中将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女生当“孩子”了,还总是想着让她自己去想去找答案,以至于到现在,二人好像都没有在这方面交换过想法。
尤其是这次徐翊的问题直指“权力”,这可是郑段明穿越的主要原因。徐翊为什么穿越他是清楚的,全元老院除徐翊自己以外也只有他知道,但自己呢?好像确实还没有和徐翊讲过自己最主要的原因,被问也总是以其他小原因搪塞了事。
如今到了桂林,这样的状态似乎并不好。但眼下在这里交流又好吗?郑段明的头第二次疼了起来,他从未感觉有什么事情这么难决策。
“怎么了?”
看郑段明脸色阴了下去,徐翊只好又开始琢磨自己刚刚的发言。其实刚刚的问题她早就想问了,早就想知道对面这个少年的回答了。但每次问他,他总是用其他的事情来歪楼,从来都不肯与自己说,总是一副“你还小”、“你自己会懂的”这样神秘莫测的样子。他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啊!
不行,今天一定要让他在这里交代了!不能让他再打哈哈过去了!徐翊暗暗下定决心,都穿越这么多年了互信程度居然还这么低,这怎么行!
“哈,你知道的,我是贪权嘛。哈哈。”
徐翊气不过一处打来,但又无可奈何。为什么宁肯用这般政治不正确的言语来堵塞也不肯和自己“敞开心扉”啊。明明他已经那么清楚自己了,为什么还是要把自己当外人一样。
乘着少女无言的间隙,郑段明赶紧将话题转移开来:
“你也得好好想想治理桂林的方式方法,虽然我们之前有写大纲,但终究实践归实践,千万不要松懈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二人同时在心中默默叹气。剩下的时间就在诡异的氛围中平淡的度过了。徐翊回了自己的房里,郑段明则留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呆。
夏日的桂林太阳落山得晚,当郑段明走到院子散心时,天边依旧是火红一片。郑段明找到爬墙的梯子,一溜烟上了房檐。正站在房顶上守卫的士兵连忙敬礼,郑段明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站岗任务。然后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阳光越来越暗,一些精壮的汉子出现在桂林的街上,涌进各个摊铺买晚饭吃。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受军管会雇佣改造校场的,之后这里将会成为国民公园和做群众运动的中心,包括之后的入城式和公审大会也将在这里召开。再晚一些,素装行人渐渐稀少起来,但高端轿子却一点不减,都集中向了明月楼。明月楼作为特殊需要单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三年时间引领了桂林这座省城的时尚,尤其是带来了新鲜的夜生活,以至于每天一到晚上本就在建筑高度上鹤立鸡群的明月楼成为了“一座孤岛”,明月之名几乎实至名归。
尽管今天桂林过了兵易了姓,所以晚上来明月楼娱乐的人也比以往少了许多。但因为明月楼之前就出售过不少澳洲货,有一些大户猜想掌柜张权是不是和澳洲人有什么联系,因此又特意派子侄来试图打探一些消息。总的来说桂林城依旧保持着超过原时空此时的繁华。
看着脚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拉父母给自己买糖葫芦的小孩子,看着匆匆忙忙迎着夕阳向家赶的工人,看着手忙脚乱收拾桌子准备继续接客的小二,看着挺胸抬头站岗的国民军士兵,看着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郑段明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感到舒畅和满足。
“山本先生、我会做到的……”
当——
第二天大早,直到侵晨时才朦朦胧胧睡上一会的郑茂华被震耳欲聋的闹声所吵醒。
当——
“主任在校场发表演讲啦!军民人等皆可去校场集合听讲!来者不拒男女老少一体有赏……”
当——
现在郑茂华还躺在自己的府邸,当然已经不算是他的了。髡贼已经通知这座院子被“充公”了,只是里面还有一些他的私人物品,所以特许其在监视下收拾一晚,可以拿走一小部分东西。只要今晨他一踏出这座门,以后大约就再也不能进来了。
既然没什么要紧事了,就悠闲地洗漱一番,然后安排杂役把已经经过审核了的东西搬到靖江王府去,那里将会是郑茂华的新家。原本府上的奴仆已经跑了九成,剩下这些都是跟随了多年不愿弃主而去的,当然待遇上郑茂华也大方的提高到了髡贼雇人干活时的标准,反正现在身在敌区,没准哪一刻这些钱就都不是自己的了,还不如收买人心。
无事可干,不如就去看看髡贼的“首长”在干什么。郑茂华这么想着,于是就干脆也跟着许多百姓一起来了校场。
“预备——唱!”
为保卫果实、为解放神州、
元老院发出了光荣号召、
听全国人民的钢铁誓言、
一定要、一定要、光复两广、
我们祖国的利益谁也不能侵犯、
我们强大的队伍谁也不能阻挡、
我们千军万马、要跨过海洋、
一定要把胜利的旗帜插遍大宋的两广。
“立正——”
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首先在所有人面前演唱了这首遭到魔改的《一定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到祖国的台湾》,尽管不少老百姓压根没听懂这些人在唱什么,但就凭这气势也赢得了一阵叫好。郑茂华挤在人群中,身边一个人虽着布衣,但却像一个读书人的样说了一句:“朝廷再也回不来了。”
郑茂华懒得反驳,当然他也确实有点心虚。接下来又是一个女髡走上了台前,用郑茂华早就见识过的“扩音器”高声喊到:
“下面转报大宋元老院主席王洛宾同志的发言……”
郑茂华留心听了一下内容,原来这个髡贼的什么“竹席”的演讲是实时的,听说在海南等一些地方还是直接有广播自动转原音播报的,只是桂林太远了,只能由专人转报了,这个“竹席”在海南说一句,桂林台上的女髡就也跟着念一句。内容上令郑茂华大为震惊,居然详细介绍了宋军在大陆上取得的成就,细致到了击败了谁谁谁,杀了多少多少人,占了哪府哪州哪县。刚开始郑茂华还不以为然,只当髡贼是在吹嘘,但当念到宋军刚刚在桂林取得的成就,郑茂华有些坐不住了。
“……我很荣幸告诉大家,就在昨天,我们伟大的军队在郑段明元老带领下光复了两广最北边的桂林府,全面驱逐了当地暴明官、军。在昨天的战斗中,我们击毙了暴明的伪两广总督熊逆文灿,生擒伪广西巡抚郑茂华、广西总兵杨国威、都指挥使马吉翔等,另有永宁参将蔡旅平等高级将领共二十四人被击毙,思恩参将陈邦傅等高级将领共三十六人被活捉,尤其是以伪靖江王朱亨嘉为首的朱明宗室共二百二十四人也已经被完全控制,取得了大捷。至此,我以元老院主席的名义宣布,两广攻略的第二阶段已经完成,我军大获全胜,暴明一溃千里。除极个别桂西土司外,两广已经全部平靖。在此我也正言劝告某些尚未认清楚局势的土匪和土司,早日向最近的大宋官府投降,接受大宋元老院和人民的审判,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因为髡贼入桂林时压根就没杀到几个明军,所以就索性避而不谈,但却大张旗鼓宣布擒获的高级官员,所有事都没有夸大。郑茂华一听发现至少桂林的内容没有灌水,那这么一反推岂不是其他内容也多半属实?他知道两广的其他明军也不好过,但确实没料到这么快就全部崩溃了。那么说自己老老实实当大宋的官岂不是最好的?
不行不行,郑茂华赶紧把脑袋摇得像破浪鼓一样,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赶了出去。自己是来“忍辱负重”的,不是来“背弃皇恩”的!
转播结束之后,髡贼的桂林主任郑段明就缓步走上了台。郑茂华看得清楚,这个和自己同姓的髡贼权贵年轻得很,至多二十出头,大约还没有郑茂华的长子大——如果长子没有意外死于土匪之手以至于年轻的生命最终只能定格于18岁的话。
想到此,郑茂华又是一阵心疼,他到现在总共有一儿四女,长子死后就无人继承家业,这件事一直是郑茂华的心病,而且长子是为了安定大明社稷而死的,现在自己虽是说“忍辱负重”,可到底是在口头上认了新主,一直饱读圣贤书的郑茂华总还是感觉不是滋味。
“我们来桂林,只办三件事……”
髡贼的主任在台上高喊到,郑茂华觉得今天见了眼这个伪官是什么样子的就够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言加上一些拉拢无知小民的话语,他这位天朝督抚大员已经不想听下去了,索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了靖江王府。
整个靖江王府的人员结构和组织结构可谓面目全非,除了王府的主人依然是靖江王朱亨嘉之外,所有人和事都进行了调整。现在在朱亨嘉之下,是由投降的文官组成的“管事会”,另外还特意任命了原桂林左卫指挥同知高大贵和朱亨嘉的心腹孙金鼎为王府的正副“保安”,负责指挥预留下来的一些民壮保卫王府的安全。
总的来说,郑段明这般安排目的就是为了看热闹。郑茂华等文官自不必说,都是科举出来然后做人上人的,他们之间抱团取暖根本看不起高大贵和孙金鼎。高大贵本是默默无名之人,能力有限野心也有限,熊文灿退守桂林后轻而易举就夺了他的部队,以打散补充各营损失。失了兵但还没丢官名的高大贵便整日饮酒作乐,宋军来后带头降宋,这种丘八自然不受自恃清高的士大夫欢迎。孙金鼎就更极端了,他本来是罪犯,被发配充军至桂林,结果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总之就是被朱亨嘉瞧见了,并用一套高超的献媚技术得到了殿下的好感,最终提拔出来当了心腹。因此对于孙金鼎,郑茂华等人根本不愿用正眼来看此人。
但不管士大夫们怎么想,偏偏这二人既“知兵”又在桂林易主时手上没兵。杨国威和陈邦傅等人因为有兵,都当上了澳洲人的什么“团长”,一番选拔之后只剩此二人留下来给了王府。士大夫们虽然最仰慕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但也不敢在这种时刻再直接和仅有的丘八翻脸,只得忍着——但又不完全忍得住。
午时的靖江王府内相当热闹,除了郑茂华和孙金鼎等人,连原本并不属于王府的杨国威、陈邦傅和徐学颜这三位“大宋国民军冲锋团团长”也都来了。原来这三人手中本来集结了绝大多数前明降军,总数达到了三千五百人之众,令三位团长都颇为满意。但不料上午澳洲人派专人到营地宣讲了大宋政策之后,居然有两千多人当场表示要解甲归田,或者就是要去后方参加集训,将来补充进伏波军。
三位团长都赶紧叫亲兵下去问了问,这大宋的人都说了些什么,怎么一个个都像没灌了迷魂汤一样。原来澳洲人告诉这些士兵,两广大宋治下的农税已经降到了“令人发指”之低,许多士兵的心中还是想着务农种田然后安居乐业,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本来就是被明军强行拉来的壮丁,自然不愿意在扛枪打仗了。一些士兵的老家不在两广且又不愿意在异乡置业的,元老院也亲切提供归家服务,只要义务为大宋政府打一段时间的工,攒够了“工分”也能送回家,而且中途还管吃住,基本上没有人还选择留下。再加上伏波军与国民军的待遇差,不少士兵虽然愿意上战场搏一个出身,但也不想留在这个“冲锋团”天天与早就敢怒不敢言的长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于是也选择了去后方操练。多管齐下,三位团长哪里还留得住人!
当然,毕竟人与人是有差异的,三人的部下走的情况也不同。杨国威性格暴虐无情,对部下也很差,于是他手下一千人走了八百,一瞬间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陈邦傅虽然是一个从不爱惜百姓也没道德底线的小人,但却明白喂饱手下人的重要性,经常带着部下打家劫舍以改善生活,最终他手下一千四百人走了七百;徐学颜平日里就没有什么架子,和部下关系比较融洽,再加上靖藩新军原本就是待遇最好的,结果就是其手下一千一百人只走了五百,主要还是原先隶属于其余各位参将的溃兵。
于是这么一来,兵最多的陈邦傅还是最多,兵最少的杨国威还是最少,但之间的差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邦傅和徐学颜的兵力几乎不相上下了,但杨国威却从还勉强可以与陈邦傅平起平坐变成了徐学颜都能碾死他的小角色。虽然三位的军衔都还是少佐,但深谙军阀有兵才有一切之理的各位都愁眉苦脸的,如丧亲妈。
“咳咳……”
郑茂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压抑的冷清,开口说道:
“学生看来,这澳洲人似乎不明圣人怀柔之理,如此苛刻三位将军,实在是令人心寒啊。古人云:名与器不能假于人,说的正是赏罚要公才能收民心。如今这澳洲人却先剥三位将军的权,可谓赏罚不公矣。”
乍一听似乎头头是道,细一听逻辑混乱,再一品才明白郑茂华拐弯抹角想说啥。杨国威不免老脸一红,这巡抚大人所言“名”的对等,不正是说自己这个前明总兵如今成了孤家寡人,反而让一个参将和一个王府关系户骑在了头上。
“郑大人这话未免过了。杨某不算什么大才,唯独希望能效仿关云长之故事,做一忠义之将而已。”
杨国威感到腻味,郑茂华敢在这个时候就这么说摆明了是要挑拨他与澳洲人的关系,但他现在还不想和澳洲人怎么样。澳洲人势力强大,就算将来只能做一富家翁未必就一定是坏事,至少杨国威现在还不能下决定。
“好!既然杨将军崇拜的是关圣就好,不愧忠义之名。在下佩服!”
郑茂华面露欣喜之色,高调向杨国威致礼。杨国威一头雾水,只得连忙还礼,口称“受不起”。然后,就借口有事一溜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了浑身不自在的郑茂华的目光后,杨国威去了大宋随军医院,来这里看望他的副将,焦琏。
焦琏在宋军入城时其实几乎没伤,仅仅只是被明军混乱中操作失误锁在了作营房的寺庙里一阵,出来后桂林就变天完了。但焦琏硬说自己受了伤,要求宋军给予治疗。郑段明又出于笼络人心的目的加上确实没工夫细管,于是命令随军医院广泛收治,只要觉得自己有病的都算病号,大不了就给床草席让他们整日躺着便是,也不碍事。于是焦琏就这么在医院住下了,杨国威派人来叫也不回。
杨国威知道焦琏没事,同时也知道焦琏虽是一介武夫,却是朝廷的死忠,自己这种变节行为铁定会遭到焦琏的鄙视。现在焦琏没病却避着自己,大约正是如此。杨国威还是很喜欢这位下属的,虽然有些理念不同,但焦琏悟性高,能力强,而且为人特别诚恳,就没过半点的坏心思。在腐朽官场混了半生的杨国威对焦琏这种性格颇为感动,因此一直待之如心腹。
眼下桂林易主,正是需要靠原有人脉抱团取暖的时候,于是杨国威决定亲自去医院看望焦琏,修补二人关系。
这回焦琏没有再躲了,二人在草铺上相视而坐,杨国威却又感到尴尬无比。
“将军也没必要有太大负担,吾闻澳洲人待百姓最善,将军若能助得一臂之力,成一太平之世,也不枉百姓以俸禄养将军了。”
焦琏这一番话令杨国威非常意外,他原本已经做了被焦琏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谁知焦琏却反劝自己放开点。
“是,我正是这么想的,大不了做一太平富家翁也不算坏事。只是现在我更希望你能早日归营。”
“其余几位大人这么想的?”
焦琏无视了杨国威将救济斯民矮化成荣华富贵的低级觉悟,也避开了杨国威的邀请。听到焦琏发问,杨国威摸了摸头,他还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这么想的,只好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说了说,一直说到最后郑茂华激动于自己想效仿关圣之事。
“将军被坑了。”
“怎么?”
杨国威大惊,连忙询问原因。焦琏叹了口,又缓缓地摇了摇头,才说道:
“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郑抚台这是想让将军‘身在宋营心在明’,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NND,杨国威立刻在心中问候了郑茂华的祖宗,你想做忠诚老子可没兴趣蹚浑水。看到杨国威变了脸色,焦琏再次叹气。纵使是朝廷的死忠,作为一个尚有良心的人,焦琏也没办法对路边饿殍当没看到。如今代明取天下即使传言在海南早就了人间天堂的澳洲人,而非率兽食人的北方鞑虏,这到底该怎么权衡,焦琏还没有想明白。
二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杨国威没能立刻将焦琏劝回来,但也保证了焦琏没有过于厌恶自己。第二天杨国威匆匆忙忙跑到靖江王府宣布自己坚决不学关羽,自己对大宋绝对忠心耿耿,气得郑茂华想摔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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