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万 于 2024-12-17 20:06 编辑
船行一昼夜,至江阴地界,此时已是仲夏,江岸远离城市的部分显现出生机勃发的一片新绿。越靠近市区,岸边的人口逐渐稠密,胥户的船只和岸上的棚户区层层叠叠,中间间杂着一些黄色的裸土,间或一缕浓密的黑烟升起,不知在烧什么。
江上的漕船和渔船也多了起来。午后,一万正船舱里看喝着黎母山乌龙茶翻看《方舆纪要》,阿玲叩门进来,“老爷……”,一万打断道:“玲啊,说多少次了,工作时称植物!”
“好的植物,不……首长,我在广里时就听说这江南是鱼米之乡,我想着采购一批新鲜的果蔬水产,给大伙儿改善改善生活,您看咋样?”
一万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这主意不错,不过一定要做好检验检疫工作,后勤组的试剂够用吧。”阿玲说:“总院的医生说检测常见的毒物和日常规检疫没问题的。”
于是阿玲在船上伏波海军的帮助警戒下,招来了几艘贩卖新鲜果蔬、水产的小艇,和商贩讨价还价交易。一万也一起来到甲板上看热闹。且看那商贩运来的果蔬水产,真个是品类繁多,色相诱人,尽显江浙水乡之盛。
先论水产,有那灵动活泼的太湖银鱼,体若玉簪,纤细晶莹,周身闪烁着银色的光辉,在竹篓之中穿梭游弋,似星芒在夜空中划过的轨迹,观之令人心生怜爱。亦有那青背白肚的江鲈,腮边犹带红痕,鱼鳍如扇轻摆,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精心打磨的甲胄,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芒,仿佛是水中的侠客,威风凛凛又不失优雅。还有那身形扁圆的鳊鱼,宽宽的身躯上纹路清晰,宛如天然的水墨画,鱼眼圆睁,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在篓中偶尔翻腾跳跃,溅起点点水花。
再瞧果蔬,鲜嫩的竹笋破土而出,笋衣包裹着洁白如玉的笋肉,尖端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恰似刚出浴的佳人,散发着清新的泥土芬芳与山林间的灵气,仿佛还留存着山林中那一抹幽翠的静谧。碧绿的马兰头簇拥在一起,叶片小巧而圆润,色泽鲜亮,仿佛是大地铺就的绿色绒毯上镶嵌的翠玉,入口有微微的涩意,而后便是满口的清香与回甘。那一串串紫莹莹的葡萄,颗颗饱满圆润,像是紫宝石雕琢而成,果皮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霜,恰似美人面上的轻纱,轻咬一口,酸甜的汁水就在口中爆开,浓郁的果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另有那金黄的枇杷,簇拥在枝头般的果篮里,果实形如铜铃,表皮微微泛着绒毛,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精灵,甜蜜的滋味足以慰藉人心。
一万饶有兴致的看着阿玲和商贩们讨价还价,心想这妮子出来后真是干练了许多,所以哪有什么人才不人才,放到位置自己就会成才。一万眼神一滞,一条鱼吸引了一万注意,其头部短小而尖,吻部圆钝,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仿佛两颗黑珍珠镶嵌在银白的世界里,透着一种灵动与机警,是在就旧时空已经灭绝的长江鲥鱼。
一万想起,旧时空张爱玲有云:“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正在思忖中,阿玲已招呼商贩们结账。商贩们带来的种类虽多,其实全船人吃不了几顿。其实阿玲想全部买下来,但是一算账发现超过伙食定额了。一万看大家都在兴头上,一挥手都买了,超出部分一万个人补贴,众人雀跃。
船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叫卖声:“卖酱咧,上好的肉酱鱼酱米酱芥末酱腐乳咧,吃完回家找阿姆咧。”
那声音清澈干脆,字字咬得清楚,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名字连气都不喘,如一粒粒蚌珠落在铜鼎之上。
声音由远及近,过不多时,一个黄毛丫头来到了甲板上。这小姑娘看面相十六七岁,四肢瘦得似竹竿一样,皮肤黝黑,头上却插着一朵素白色的栀子花,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她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竹篓,整个人晃晃悠悠,感觉随时会掉下水似的。
小姑娘熟练地跳上甲板,把大竹篓卸下来打开。只见竹篓里面分成十几个小草袋,每个草袋里都塞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陶罐。一万和阿玲近前,在各色陶罐中,一万发现了旧时空就喜欢的扬州腐乳。正与丫头议价时,一个暴眼黄牙的汉子从商贩中窜出,开口大骂“你个不知恩的贱丕杀才,两月不见人,果然在这水上厮混,还不跟我回去向主家请罪。”并抬手一耳光将丫头打翻在地。
船上众人皆怒目,但碍于纪律没有制止。阿玲将丫头扶起,一万止住来人,“那汉子,你是何人,在此行凶。”
来人唱了个喏,“这位官人,我家主人尚彪乃是此间河泊所包税的员外,这个丫头是我家私逃出去的,我家主人命我查访多日,今日在此遇见。望官人行个方便,小的也好回去复命。”
一万脸色一沉,心下这两人来历不明,还是谨慎点儿好。于是指了一名商贩回话:“此间包税的是谁?”
商贩有些畏缩,回道:“官人,此间包税的正是尚员外。”
一万有道:“你可认识此人。”
商贩道:“这是尚员外家的护院教头林铳林教头。”
一万回头对那汉子道:“你说这丫头是你家的,可有人契?”
汉子道:“我只管出来拿人,人契何曾让我带在身上,官人莫要为难小人,我家员外因走了这丫头气恼得狠,说带回去定要扒皮。”
一万听罢,给人群中的孙可成使了个颜色,不再言语。那汉子上前掏出几缕麻绳将丫头反手缚住,推搡着下船。
孙可成抢先几步,被汉子推出的丫头一撞,顿时倒地不起,捂着腰哼哼起来。
童佩上前,手搭上那汉子肩膀“壮士,怎如此不小心,撞伤我家太爷。”
那汉子一愣,旋即大怒:“跟咋家玩这套,你还嫩点儿!”就要去摸腰间的匕首。童佩就势一个军体擒拿,将汉子压制在甲板上。汉子骂声不绝。
一万来到丫头身边,问道:“小姑娘可愿跟他回去?”丫头摇头,又问:“我们是行车走船的商人,你若愿意,可跟我们走,吃饱饭没问题”
丫头道:“谢官人搭救,但我逃家出来,乃是要寻找我走散的阿姆,不能和官人同去”
一万道:“如此便不留你,我便放你和他去罢。”
那丫头看看汉子:“我若回去,定是死了,还请官人收留。”
一万对那汉子道:“这个丫头你们买成多少银子。”
汉子道:“只听说当时给了牙人10两银子,在我家养了两年,至少值30两。”
一万叫人扔出20两,道:“除去我家太爷10两汤药钱,拿钱快走。”又靠近低声道:“我知这银子到不了你主家手里,你若识相,下船之后今日之事莫要再与人提起。”
众人散去,一万着阿玲问清丫头来历,原来这丫头名叫甘蔗,是中都凤阳人士,本是军户之女,崇祯八年,张献忠袭取中都,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只,阿妈不知去向。一万安排阿玲给甘蔗净化更衣,并关照情报组的政保人员对甘蔗摸底控制,监视使用。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为缓缓前行的船只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船舱内,晚餐时分的氛围热闹而温馨。桌上,清蒸鲥鱼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船上每人都分到了一小段鱼肉。
一万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份鲥鱼,微微起身,带着温和的笑容,将它轻轻夹到了甘蔗的盘中,说道:“甘蔗,你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甘蔗惊讶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惶恐:“老爷,这使不得,您也需要……”一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晚餐过后,夜幕笼罩了江面,江水在船舷边潺潺流淌,似在低语诉说。阿玲端着一碗精心剔过刺的鲥鱼,款步走进一万的房间。她知一万在临高时就只钟情于海鱼。
一万看到阿玲进来,莞尔一笑。阿玲走上前,将碗放在桌上,脸色一红,柔声道:“老爷,鲥鱼里的刺我都洗剥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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