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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忧心忡忡
哪知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头埋了下去,双手抱腿,柔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搞得聂义峰好不尴尬。 下达过防疫安排之后,作为县办顾问的樊宏声便陪同聂义峰四处走访,此时他猜不透聂义峰是何心思,也不好多说,索性恭敬地站在旁边。龙氏几十口人见前任县尊来了,都围了过来,跪地哭诉,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 龙昺毕竟是秀才,见樊宏声对聂义峰毕恭毕敬的模样,知道此人不是真澳洲人也是新朝的钦差,跪着挪到聂义峰跟前,将头磕得清脆,哭道:“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崔氏攻陷城池,这是谋逆的大罪……” 眼前这人脸上本来就挂着血迹,现在又来磕响头,聂义峰受不了这场面,心里吐槽要改变一个社会的面貌还真是难,摆摆手严肃道:“元老院不兴这套,都起来吧。乱党已经被我悉数擒获,你们放心,我大宋依法治国,自有国法处置。我与林首长此行为防疫而来,如何处置乱党我二人不便做主。专区行署已安排新县长,不日即将赴任,巡回法院也在来的路上,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经过询问,聂义峰了解了不少信息,龙氏被打死了十几个人,城里因瘟疫也死了二三十人,小姑娘名叫李向男,是龙昺的弟弟——龙昇的未婚妻,随父亲李应云来参加龙氏祖母的丧礼,结果龙昇和李应云都在之前的厮杀中身亡。 大明的女人十三岁嫁人也是常见的事情,女孩儿取名带“男”的一般都是爹妈想生儿子来着,迎弟、招弟、来弟都是女孩儿常见的名字,在农业社会,家中没有男丁是百分百要受欺负的。看龙家这光景,也是当地土豪,龙昇定是见李氏是个美人胚子,早早地就出手定了亲,一想到这里,聂义峰不禁在心里骂道:“禽兽!”又摇了摇头,可惜龙昇无福消受了。 海兵队员已经用能找到的各种材料将厢房被火烧毁的部分做了简单修复,至少不用担心漏风飘雨。聂义峰回到厢房,林默天也是刚走访回来,于是随口问道:“老林,安妥和敌百虫投放完了没?” 林默天避重就轻,答道:“刚瞧你给人小姑娘递糖来着,你可真够禽兽的,人看起来才十一二岁……” 聂义峰当然不承认,“我就单独安慰安慰而已。” “想的是慰安吧。” 聂义峰叹口气:“你们这些人啊,思想总是太复杂!太龌龊!太阴暗!老聂我是这样的人吗?” 林默天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好好,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聂司令是要教小姑娘外语……” “对啊,我教她俄语,怎么啦?怎么啦!?” “要教也应该教普通话,总不能教她莫西莫西,阿拉上海银,刚波宁……” 聂义峰一听急了,“我还要教她爆肚炒肉熘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点蛋白菱藕呢。” “哈哈哈哈……”
第二天,经过取样镜检,并结合临床症状,林默天判断城中这次流行病确实是鼠疫,但患者全部是腺鼠疫类型。这与东南家鼠疫区的资料数据吻合——家鼠疫区腺型占96%以上。腺鼠疫主要通过家鼠和印鼠客蚤传播,危害要小于肺鼠疫,但如果没有特效药,患者病死率仍高达70%以上。 城中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林默天令他们准备三合土,封闭城墙上的大小裂缝孔隙,以防老鼠四下逃散。聂义峰则命令海兵队全副武装,继续四处喷洒漂白粉水和敌百虫,向居民分发敌百虫粉剂及捕鼠夹、毒饵之类的灭蚤灭鼠物品,还要求每家每户必须每天翻箱倒柜——虽然很多人家里穷得没几个柜子——驱赶躲藏的老鼠、将老鼠尸体交出来统一焚烧,包括之前病死的人也进行火化,连已经下葬的也要挖出来——之所以派海兵队跟来就是预防有人胆敢反抗。 一时间县城里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特别是当居民见到海兵队员全身包裹、头带猪鼻子、两只眼镜闪闪发光如妖魔一般的装束时,更加剧了这种恐慌。 聂义峰还仿照博铺的检疫营,设立了一个简易的净化室。城内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被要求剃头净化,理由是虱子也会传播鼠疫。但凡有人想反抗,聂义峰就宣布不净化的人就去回龙寺隔离医院当护工,结果一个个都哭着抢着要净化。 林默天用回龙寺的不同房间,分别设立了疑似患者、轻症患者、重症患者等隔离间,以防止相互影响和院内感染,医护值班室与卫生间则设置在与病房有一定间距的地方,防止医护人员自身感染。 归化民医学生谢锦急匆匆跑到值班室向林默天报告:“林首长,那几个病人不行了……” “怎么回事?”林默天觉得难以置信,戴上口罩前往病房查看。 患者身体高热、出汗、打冷颤,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休克症状,林默天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张枭给的小试链霉素和四环素已经在百仞总医院试用过,疗效可靠。建国以前即便使用抗鼠疫血清、美蓝与磺胺的混合疗法,治愈率也能达到七成以上,而链霉素投入使用后,1950年治愈率即可达到93%。况且现在的患者临床症状较广州鼠疫更轻,链霉素作为特效药,不应该出现给药后加速患者死亡的情况。难道是药物不良反应? 于是他从海兵队借来了军用无线电报,向临高制药发了消息:“老张,你这药是不是内毒素不合格?——林。” 没多久就收到了回电:“我是曾坤,已核查检验报告,无异常。” 林默天收到回电的时候,那几个休克的患者没能抢救过来,死了,但是后面又有症状加重的患者出现。回电不是张枭,于是林默天再次向临高发电:“张枭在哪?你们这药到底怎么用?患者腺鼠疫。” 曾坤收到林默天的疑问,意识到他们是不是用法搞错了,查过资料后回电:“张枭住院中,曾坤代管。东南家鼠疫区腺型链(霉素)首次1克,其后0.5g/6h臀肌注,症愈后继续用药2-3日,每日1-2g,分2-4次注射。局部菌检阴性可停药,切忌静注!” 林默天一看回电就恍然大悟,这是一种“类赫氏反应”。链霉素静脉注射刺激性大,全身反应严重,加上由于抗生素迅速杀死鼠疫菌,细菌死亡时释放出大量的异质蛋白和内毒素,从而引起严重的致死性休克。 “这是类赫氏反应,改变给药途径。”林默天立即让谢锦安排改变治疗策略。 石城县民这些日子都是忍着漂白水的味道入睡的,说来也怪,自从净化之后,屋里屋外喷了那种白色的粉,浑身上下都不痒了,以往司空见惯的虱子跳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为神奇的是,自从澳洲人的大部队来了之后,除了先前死了几个人,后来被送入隔离病房的那些被认为必死无疑的病人,听说都没死,似乎都开始好转。石城这种偏僻小城向来缺医少药,于是有胆大者竟跑去隔离医院请林神医诊治陈年旧疾。 随着城内鸡飞狗跳的扑灭活动的展开,加上鼠间鼠疫流行的因素,整个县城里起码清理出了上千只死老鼠,全部被扔进焚烧炉内焚毁。 聂义峰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卧*槽,这么多老鼠!” “路易十三的王宫里现在还到处是屎呢,这儿每家每户养几只老鼠算什么。”林默天有些漠然,“城里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之前还跑了一些到乡下避难的人,要麻烦你带人去各村寨检查,如有疫情,就地隔离。多让驻在警和农技员干活,统治机器就应该让它强力运转起来才行。” 林默天之所以决定先处理县城再处理村寨,是因为农村鼠疫流行有自身的规律,一般是城镇发生人数多,乡村较少,每年发生鼠疫的自然村仅占百分之一点几。历史上雷州半岛遂溪县是广东鼠疫流行历史最悠久和流行最严重的地区,从1872年至1952年,平均每年感染的自然村数仅为15个,但就是通过“此起彼伏”的流行,80年间该县几乎所有的自然村都遭受到鼠疫的袭击。 林默天脑子里浮现出一幅雷州半岛的地图,各个村落上方此起彼伏地冒起骷髅头标志,扑灭一个又冒起一个,像是打不完的地鼠。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元老院的工业水平在持续提升,现在的消杀灭和医疗水平,与一年前相比算得上有了质的提高。但比起旧时空的水平,还是远远不够,由于缺少F1抗原检测等手段,鼠疫的诊断严重依赖镜检和临床经验,做不到早发现早治疗,即便有特效药,治疗效果也会打折扣。 聂义峰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安慰道:“天不降圣船,万古如长夜。你我不来,这些人还是只能自生自灭。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又何必忧心忡忡呢?” 林默天叹气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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