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见那髡人拔刀迎战,心中暗喜道:“髡人火器犀利,多半不擅长白刃相搏,眼前这名长大汉子衣着与髡兵相比明显更为精致,身上带的小零件也多,恐怕是个髡贼头目,只要讨取此人首级髡贼必然军心大乱。”要说这明军骁将武艺确实有点东西,一柄大刀虎虎生风,将王瑞相砍得连连后退的同时还有闲心招呼部下顶住那些疯了一样冲上来支援首长的髡兵,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交战双方已经围绕着一众元老所在的位置丢下了满地尸体,是的,没有伤者全是尸体,因为所有的髡兵都在拼命,哪怕已经受到致命伤也还要挣扎着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搏斗。
高阳眼看着王瑞相左支右绌,渐渐已经顶不住陈三的凌厉攻势,自己却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只是两手死死捏着手枪握把,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像筛糠一般颤抖,不远处的火光和血泊映在高阳的眼眸中,却映不出任何颜色,惨叫、鲜血、厮杀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脑海中却是跑马灯一般播放着被俘后的一幅幅画面,甚至还有张天阳那失去血色却面露嘲讽的脸。好在此时天色极为昏暗,高阳身边几位非战斗人员都在极其紧张地盯着前方战场,否则他们就会发现高元老正在目光呆滞地瑟瑟发抖,嘴巴还在无意识地不停开合,俗称吓傻了是也。
此时营地中央的一干江湖人士见杀声大作,心知官军已然得手,髡贼人手不足,火器再犀利也对付不了这一大群人,之前华山一战大量同门、亲友被髡贼杀害的仇正该在此时报复,众侠甚至不再等待锦衣卫正在传递的刀片割开绳子,纷纷暴起发难。梁新奉命看守俘虏,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哪顾得上许多,见到有人大呼起身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奈何敌人多子弹少,几乎在瞬间梁新就回到了需要白刃拼命的境地。近年来独自闯荡的经历,早已使梁新褪去了初出茅庐的青涩,死在他面前的兄弟、敌人多了去了,挥剑的手倒是越发稳健,加上身边的同志们人人奋不顾身地大呼酣战,梁新虽然知道今日只怕难以幸免,心里却分外空明,家传剑法挥洒开来竟是将一群没有趁手武器的江湖豪杰逼得无法近身,只是剧斗之下体力飞速流逝,力尽身死已经是时间问题。“只盼几位元老能突围出去,我能拖得一秒是一秒罢.....”梁新只能这样期盼。
然而脚底传来的震动无情地击碎了梁新的期望,“这又是多少骑兵来袭啊!”梁新心知如果再有一支明军骑兵加入战局意味着什么,别说打赢了,几位元老只怕半点跑路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场探查北方的行动竟要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下一次元老院的力量来到此地又得是何年何月!如此乱世何时才能平定!奈苍生何!他手中长剑不停,圆睁的双眼中却扑簌簌掉下泪来。阵地上的澳宋官兵都是精锐,几乎是和梁新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随即听到了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夜空的喇叭声——准确的说,是号声。
“冲锋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位元老,“这里怎么会有冲锋号?”澳宋官兵们也察觉到了异常,伏波军鼓号与旧时空军队并不相同,但对冲锋号声和曲调多少有些耳闻,精神不由得一振,反而是明军官兵明显动摇起来。陈三也是大惊失色,眼看王瑞相已经身被数创,马上就可以拿下,谁知大好局面竟然!瞬息间,一面黑色的大旗跃入营地正在恶战的众人视线内,上面煞白的“秦”字在暗夜中宛若森森白骨,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狂奔而来的大队骑兵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同时还非常整齐地大喊三声:“不要开枪”,让几位手快的澳宋官兵小手一抖,把子弹射到了天上。
骑兵冲锋对于不成阵列的敌人非常致命,今天这一仗也不例外,陈三麾下骑兵和韩郃营的抵抗时长只能按秒来计算,骑兵扫过外围战场的景象那就是摧枯拉朽,上千灰色军装组成的浪潮刷的一下拍将过去,身后就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而反应过来的官军纷纷开始投降或者逃窜,战场上还在抵抗的竟只剩一帮江湖人士,他们心里也够郁闷的——眼看着官军要赢了,怎么我们刚动手才几分钟战局就又发生如此逆转?!这尼玛不是坑人嘛!
片刻功夫群侠就连同卧底的锦衣卫在兵刃的逼迫下退无可退缩在一起,来袭的那支部队见官军已经跑的跑降的降,倒也不急着赶尽杀绝,在营地外再度列阵后,一名军官出列喊道:“我们是秦军渭华特遣大队辖下骑兵独立营,敢问弟兄们是伏波军哪个部分的?”几位元老还没来得及品尝劫后余生的喜悦,就陷入面面相觑的蒙蔽状态:被认出来了?秦军是什么鬼?这番号绝壁是穿越者起的,可是元老院此前没往西北派人啊?难道这个位面有人单穿?周韦森也懒得管那么多,大声回应道:“我是伏波军西北行动组总指挥周韦森,你们的长官是谁?可否请他前来答话?”秦军军官答道:“我是骑兵独立营营长曲靖,渭华特遣大队总指挥刘道江马上就会带主力赶到。”
“把枪都放下吧”周韦森回头说道:“肯定是自己人。”说话间曲靖已经下马走进尸横遍地的营地,刚刚经历殊死战斗的澳宋官兵们都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或站或坐,怔怔地看着这个带领部队天神下凡一般拯救了大家的军官,曲靖走到周韦森面前以拳抵胸行了一个军礼,周韦森回以敬礼之后刚要开口,却不料曲靖嘴里冒出来一句字正腔圆的Chinglish:“My name is Hanmeimei。What's your name?”元老们瞬间僵住,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鬼哭狼嚎的笑声,笑着笑着声音竟都有些哽咽,王瑞相插话答道:“My name is Lilei,哪个王八蛋想的口令啊哈哈哈哈哈哈...”曲靖闻言也露出笑容,啪的一声立正再次敬礼:“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渭华特遣大队总指挥刘道江,秦军总指挥何崇渭、司令员余志诚欢迎大家来到陕西...”一旁的高阳扯过一个明军俘虏问他:“这秦军是怎么回事?”俘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高阳道:“这位大人到陕西来打仗居然不知道秦军?这帮人也是陕北出来的,四年还是五年开始就在固原那边带着穷苦百姓四处劫掠,后来更是不得了,把洪承畴、卢象升这些大官都给接连着打败了,折腾几年声势是越来越大,据说高迎祥回到陕西都要到秦军那里联络联络感情嘞!”
正说话间,周韦森和曲靖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来援的秦军也开始进入营地,井然有序地执行起打扫战场的工作,高阳一边暗骂元老院的情报工作狗屁不通,一边也走上前去和曲靖握手寒暄。不多时,刘道江也赶到营地,向几位元老详细地介绍了情况,周韦森等人这才知道,自己掌握的情报已经和历史上有了巨大的差异,除了堪称命该当绝的高迎祥仍然兵败子午谷以外,陕西的战略态势其实是秦军和农民军夹击明军,现任三边总督卢象升虽然在带关内兵追剿的洪承畴配合下把农民军打得大败,却也被秦军连坑带抢打得很惨,实控区域只剩下关中平原,而刚刚组建的渭华大队更是出山南下进入三原、富平一带,咄咄逼人地把刀锋横在了西安的脖颈上,此前遭受失败的李自成也终于全面倒向秦军,接受了秦军独立团团长的职务。关于司令员余志诚的事情刘道江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一封密信交给周韦森后便率部队离去,留下元老们在风中看着鲜红的“绝密”二字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