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约定

举个栗子 · 发表于 2019-8-3 10:46:22

在临高，气候温和的早上并不多见。南方的气候不是太湿就是太热，又或者二者兼有。所以，通常情况下，被高气压和高湿度摧残过的临高人，总是显得有些慢慢悠悠。

然而今天早上的天气却实在是难得：直射的阳光破天荒的没那么毒辣了，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毫无降雨。于是所有人——不论原先在屋里还是在工厂里——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了。他们在街上三五成群的走着，笑着，嬉戏着，整条街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在街的一角，立着一间咖啡馆——鼎鼎大名的南海咖啡馆。落地窗边此时仅坐着一个男人，店旁的他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一杯咖啡，一面还欣赏着外面的景色。不多时他喝完了咖啡，轻轻将白瓷杯往桌上一放，故作优雅地向后一靠，心中却很有些烦躁。

不要误会，他不是元老，也并非游手好闲之徒。大早上坐到咖啡馆里来，无非是来赴约的。

他伸手掏摸出口袋里那串手链来。手链并不算华美，一根碧绿色的绳子串着十几颗红豆，显得相对朴素而雅致。

真是无聊！

他盯着这手链看了一会，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两分厌恶之情，赶忙将这手链揣回到口袋里去，又为自己当年的天真感到恼火。

是了，他恶狠狠的想，当初定下这个约定时，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在归化民系统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愚蠢的可爱的愣头青了。自己当初是多么可笑啊，居然会相信爱情和理想的存在！面对暗恋的对象竟傻乎乎的跑去跟人表了白，还约好以这串手链作为什么“定情信物”，十年以后再见！

好在现而今他已不再愚蠢了，年轻时过剩的肾上腺素被他那极具洞察力的理性取而代之。不错，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不会再那么傻了。

服务员走了过来，收走了空杯。他索性又一次把目光转向窗外，思绪转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便开始欣赏起外面的风景。窗外的人行道边有一大块绿地，几个学生在上面漫步着——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身着校服，有说有笑的在斑驳的眼光下走着。步伐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打闹嬉戏，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们永远都不会走到草坪的另一头。

然而他们毕竟走了过去，带着欢声笑语消失在了屏风般茂密的树叶后面。

“您还要点单吗？”

他倏地回头，凝视着面前的女服务生。刚刚她来过一次，现在又带着恭顺的笑容询问他。女服务员似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在他看来却显得那么的惹人生厌——脸上的一两颗痘痘破坏了白皙的脸庞，柔软的黑色长发披下来平添一份幼稚，一如他年轻时代所暗恋的女孩子那样，幼稚而无趣。

他挥一挥手，让她再来一杯咖啡，打发她离开。随后焦躁不安地摩挲着裤兜，最终还是没忍住，犹犹豫豫地把项链扯出裤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有消息说，她已经位高权重，但被调到了情报机关，契卡或者蒸包局什么的，所以一直以来消息不为人知。现在元老院里面的斗争开始隐隐有了扩大的趋势，这就开始影响下面的归化民了。自己这段时间实在太危险，不去拿点料，老李他们都快要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他不耐烦的看看手表，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赴这个莫名其妙的约。这约定的时间，难道不是太过久远了吗？而且约定的保证物，似乎也显得太不可靠——相认只依靠一串手链，简直太过粗糙。唉，自己年轻时，为什么就那么莽撞而冲动呢？只不过，现在为了立于不败之地，死马也得当作活马医。

他又依稀回忆起年轻时的那些记忆。告别的那一天，他和她交换了手链，就这么相约在十年以后的今天再见。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死去活来，一个转身，他就把自己留在了身后。他今天到了这里来，是不是除了那个流言以外，心中还存着幻想？幻想着她会有什么留恋？幻想着她会有什么爱情？

他对自己感到深切的懊恼和厌恶——已有这么多年，他竟还是听任良心这样肆意的折磨自己。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咆哮，女服务生端着那杯咖啡来了。他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将同样白皙的瓷杯放在桌上，同时故作随意的向旁边看看……

他突然注意到女服务生的口袋里，那条手链半露在外面，一时之间他愣住了。

“您的咖啡。”服务生看到他发愣了，便咳嗽一声，带着托盘兀自离开。

他回过神来，赶紧将视线上移，目送服务生慢慢的离开，一边心里暗自琢磨着。很明显，这个项链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偶然情况。难道是服务生偶然捡到？有可能，但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万一这就是对方的项链呢？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一下子灼痛了他。她？在咖啡馆做女仆？不可能！堂堂芳草地的毕业生，无论如何不可能就这样在这种地方打工。

但这一类极端的想法并没有就此打住。他一边端起咖啡啜饮，一边暗自琢磨着。是了，指不定这是一个诱饵，刻意放在这里引他上钩。蒸包局莫非是要对自己下手？恐怕很有可能。老李那帮兔崽子是不是想要借机来引自己透点东西出来？或者干脆就拉上了她，请君入瓮？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他迅速把咖啡一饮而尽，拎起公文包起身就走。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她很可能已经和姓李的搞到一起去了，自己想尽办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疾步走向门口，顺手将项链丢入垃圾桶，又差点撞到一位女士。“抱歉。”他想她低头咕哝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旁边的一条阴暗幽深的林荫道，就这么离开了。

她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背影，突然感觉有点儿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欢迎光临！哟，〇女士呀！”刚才的女服务生赶忙迎了上来，“您上会在我们这儿落了东西。”

她伸手掏出那串口袋里的项链：“我今天碰巧刚捡到，您就来了。”

她伸手接过，紧盯着手里的项链。一旁的服务生有些惶恐：“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吗？”

她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怅惘又克制。

“不，只是想起来某个人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