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念书。这句话从中考失败开始一直盘踞在沈建榕心中。自问从来是班里除了几个尖子生外就是他的第二梯队,感觉只是在初二他哥去大学寄宿,家里电脑被他独占放学回家多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跟同学上课时传点小纸条玩玩五子棋啥的,等开完家长会他爹拿着数学英语不及格的试卷把他痛揍了一顿让他醒过来时,他发现他已经开始听不懂课了。初三他尽力补了,但结果还是和高中录取线差了30分。他爹只好把他送进了一家市政中专念造桥,他爷他爹都干这个,起码能为这个不省心的东西铺点路。
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把他塞进了高速公路工程公司的分公司当个施工员,黄色帽子一带从此过起了人世间所有的节日都和他无缘的日子。他从小每到寒暑假就和父亲在工地生活,没什么适应的问题,也知道自己没退路了,学校教的专业课他自问是真的用心学的,在工地的老工头带着踏踏实实的干了2年多,除了他刚到工地报道没几天在群里看见初中时的好友去大学城报道,一边逛大学城一边发宿舍图时让他在心里悔恨的骂了自己一句废物以外,他也没什么不满的,毕竟2006年的月薪三千加各种补贴还包吃包住,他自问还是过的不错的。
直到有一天,当他休假回家和女友逛街时,姑娘突然甩开他手说他手太糙被他弄痛时,晴天霹雳这个词他是设身处地的了解了一回。回到工地后,每晚响起的女友来电也慢慢的变成了2天一次,3天一次。当他打过去时,自然是无人接听。他是没辙了,工期紧急他连回去当面跟人家谈一次都不可能。也是活该他倒霉,没几天工地出了安全事故,跟他完全没关系的事,却因为在大领导循例开大会念稿时分神被顶头上司在会后单独骂了一顿,已经神志不清的他壮着胆子抗辩了几句,得到了上司的最新指示,马上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就在他提着桶在网吧过夜准备第二天坐大巴回家,他点开了之前BBS上讨论过的帖子,帖子已经被锁上了只留下了一个skype群,加群后发现集合的地点就在他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县城附近。他不想回家,他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把家里给他找的好工作弄丢了,更不想去找女友听那个他早已知道的答案。反正那么近,去看看吧。到地之后,生怕别人不要他,刚从人事手里拿到的档案学历证书一股脑的塞在了来接人的萧主任手上再卖力的推销自己的工地生涯,每天干活训练他都很积极,他倒不是对什么大业、后宫有什么期望,这些他压根想都没想过,连穿越这事是真是假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想有个地方呆着,他只是想逃避,他只是不想回去。
可是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工地才看学历,等人员集中的差不多了,建筑组那些耀眼的学历让他再次悔恨起来,早他喵干啥去了,初二念好书有这么难吗,我他喵真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博士、海归不少,本科遍地都是的团体里,他依然是个人下人。等文总他们把各种设备物料一堆接一堆的买回来,知道穿越这事假不了时,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再也不想跟土木工程打交道了,留在这依然是人下人,要去干施工员包工头他打开求职网站马上就能干。要不去军事组给大伙当兵吧,自己干工地2年日晒雨淋卖力气早就习惯了,吃苦算什么,而且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对军人这职业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军事组几个PLA的老兵也加深了他的这种好感,怎么做军人,照着人家学就是了。
也许是自卑,也许是跟这些耀眼的精英们真的没话题可说,训练的空余时间只能无聊的呆着,直到和游老虎熟络了,对方直来直往的性格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中专的狐朋狗友,在工地从上到下都是粗人,互相呼来喝去亲切问候惯了,也没觉得什么粗坯不粗坯的。游老虎那种大哥性格,他当你是他的小弟时,人家也真的是有事他先上,打不过让你先撤,这种大哥真的没说的,而且游妈妈也很关照自己,那就跟着人家混呗。
D日以后,他就如愿的离开了建筑组,跟游老虎一起从军事组到百刃保安团,再到了伏波军。最初他分在了博铺,除了后世传颂的博铺圣船保卫战之外,元老院初期的光辉战史他都没蹭上,而博铺保卫战,他跟在游老虎背后对着海盗也只是开了几枪,当他还沉溺在拿到一血的恐惧时,游老虎已经和其他人把海盗砍光了。也许是上面看他俩关系好,职务上他也和游老虎绑定上了,从此游老虎当排长他当班长,游老虎当连长他当排长,一直到华南军第二旅,依然是游老虎当旅长他当营长。而游老虎没啥兴趣的文书工作他也一直帮忙干了,人家这么照顾自己,多干点就多干点吧。
自卑的人通常都很倒霉,不只是大业初期需要元老亲自冲锋陷阵的机会他没怎么碰上,唯一一次机会也没好的表现,元老院站稳脚跟开始发福利时他也霉运连连,200名的生活秘书抽签给他抽到了第490个去选,百刃新城分宿舍他也抽不到,还是有分到宿舍的元老刚好外派空出了名额,重新抽签他才抽到。随着元老院内几次小风波,他虽然不想参与,但是也知道自己这被人叫做秘书军官的元老以后得地位只能越来越边缘,心里的悔恨也发挥了作用,难得的空余时间他重新拿起了书本,不过真正能看下去,能看懂的只有自己正在干的本业和旧时空的专业。不努力就真的没退路了,学吧,再当混子就真废了。
就在伏波军里一直随着元老院的发展壮大,他随军参与了两广攻略,在踏上属于他的战场之前,他要先在广州参与阅兵。他是广州人,从小就住在广州的北京南路,该片区被本地人称为南关,也就是现在广州府城的南关厢,出门过马路就是天字码头,往北走10分钟就是现在的承宣大街,所以他第一次去广州时是很期待的,旧时空的广州没有城墙,明代以前的古迹也残留不多,因为广州以战场的身份几乎全勤地参加了1840年-1949年的所有战争,他想看看这些被战火毁去的珍宝,更想看看在屈大均写下《菜人哀》之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毕竟,元老院来了,不会再有那场恐怖的浩劫了,现在才5岁的屈大均将来也没机会写这首被广州市民用来吓小孩的诗了。
但当他随队从天字码头登岸开始,到小北门出城,除了青石板路外他看不见任何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岭南骑楼满州窗,也没有西关大屋和东山洋房,当地土著和临高的没啥两样,依然是又黑又矮又瘦,自己这男元老里最矮的一茬也高他们半个头。幸好,也没有在小北门附近看见有昆仑奴。总之,除了名字以外,这座广州城没有任何能勾起他乡愁的地方。反倒是占领南雄后在江西境内和明军对峙时看见发生在南关厢“冒家客栈特大凶杀案”的报道时惊呼凶宅竟是自己家。在南雄和韶关,硬仗没怎么打过,广州站和对外情报局基本都把活干了,但是后续没完没了的剿匪、小叛乱治安战让他疲于奔命,让他彻底忘记了临高和广州,干好自己的活,别出错成了他的人生准则。
直到这一天,勤务兵把一封比两块砖头还厚,抬头写着临高建设总公司的信交给了他。这是干嘛,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事干多了,现在让他回去造桥修路吗?边吐槽边打开信,海珠桥三个字映入他的眼帘。海珠桥,这是他在广州最熟悉的几个地方之一了,从小到大海珠桥、海珠广场、桥对岸的江南西、万国广场就是他生活、玩耍、念书、谈恋爱的地方,这桥他走了无数次,太熟悉了。在看幻灯片一样闪着回忆时发现,自己应该是想家了。
干吧,看着梅总信上的措辞和寄过来的资料厚度,应该是真的要他出力而不是礼貌地问一问然后让他靠边站。虽然他还想留在伏波军不想回去当包工头,但是自己有机会重建这座桥甚至成为这桥的设计师总工什么的,听着还是很诱人。现在战局稳定,应该是有时间的,还好自己这几年没把专业丢下老老实实的学过,当年也实打实的把桥梁施工步骤从头到尾的干过一遍,桥怎么建还是有底的。毕竟不是让他从头设计一座桥,只是让他从现有的技术设备材料复现一座旧时空已经完成建设投入使用没出过乱子的桥,大图书馆的资料也很详细。照着办自己应该可以做到。问题是自己从未写过标书,书上的标书范例也只是每项几个字的给个骨架让你自己搭,那自己先把设计参数、力学数据、施工工艺列出,让建设公司的人写标书吧,他们长期在中央,应该知道怎么写标书能对国务院、企划院的胃口。
“海珠桥嘛,这个我熟,闭着眼睛我都能找到位置”,正当他自信满满的在广州府城的地图上准备画线时发现,他睁开眼睛都找不到了,三百年的时间差异,让珠江和广州城跟建桥时完全是两回事,首先河岸的位置不对,现在岸边都快到一德路了,桥的位置也不对,新旧地图重叠时发现海珠桥不是广州的中轴线,偏西了500米,而且连接引桥的起义路现在要么是民居要么是衙门,而且那衙门仔细一看,得,这好像是政治保卫局现在的驻地,要是自己把政保局给拆了听上去好像很威风,但是害人家百忙之中搬迁万一被人记恨起来那可就完蛋了。
只能拿起新的规划图重新选址了,先按已有的桥梁规划选吧,解放桥,不行更偏西,都快怼上西城墙了。江湾桥,也不行,这位置的河岸狗咬一样起伏,填海的费用高的离谱。海印桥,这个地方可以,虽然河道宽了100多米,但是靠近二沙岛,建材能堆在那里,方便施工时运输,而且位置好,北面广州大世界,南面虽然现在啥都没有,但是离那个山寨的新港西和元老院驻地新址也很近。而且两岸的地都在元老院手里不用拆迁扯皮看人打滚,这活最麻烦了,而且离那些老财的大本营远,他们想要靠桥近的新地不得跪着求刘大府让他再喊一喊咱元老院不兴这套?嘿嘿,就这了。至于大桥名字吧,反正自己说了也不算,自己写好交上去万一真的被选用了得罪了那些爹味十足喜欢给人改名的可不好,装傻不写含糊其辞让他们争好了,管他们喜欢叫雪菜大桥还是冬马大桥,就算叫酸豆腐脑大桥我也没意见。
位置改了,那海珠桥旧方案就没啥意义了,除了钢桁梁桥这个构型比较适合现在的技术,不过这开合器设置他也是完全没印象,毕竟海珠桥的开合器在抗战时被鬼子拆下韩走了,看着开合器的资料上什么机械传动与同步控制、齿轮的精度与磨损、动态平衡调试之类的术语,心想这和土木工程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不是机械工业的问题吗,这得问工业党啊。想着不装开合器提高通航高度能不能行,一查大波航运的主力舰h800桅杆高度30多米,那没辙了,先不说现在的技术能不能做到吧,单说这造价足够让企划院和财政省活剥了自己。那让工业党去头痛吧,反正装不装这玩意通航高度也不能提高了,没旋挖机在河道边挖边打桩边灌浆,30米的通航高度靠重力桥方案或者现有的打桩机在沉箱里打桩怎么看怎么不靠谱,重心太高万一出啥事自己估计要选一盏心仪的路灯。
就这么边查资料边琢磨,沈建榕在三周后终于完成了他觉得四平八稳的方案建议书,封上了火漆寄回了临高,这玩意可不能电报发,各种旧时空、起义路、维新路之类的禁句满天飞。发完了两边的电报员和自己估计下场也不会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