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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达汗 于 2025-8-24 21:17 编辑
第二卷:铁血铸魂(1645-1647)
第四章:国民与属民
“启明星之夜”的余波尚未平息,席亚洲便展现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他深知权力需要名分和制度的保障。1643年底至1644年初,在初步掌控局面后,席亚洲采取了一系列巩固权力的步骤:
1.名义维持:表面上,元老院架构和萧子山的主席职位暂时保留,以维持过渡期的“合法性”和稳定。萧子山被软禁在临高一处守卫森严的别墅内,名义上仍是元老院主席,但已完全被架空,只能签署席亚洲准备好的文件。重大决策完全由席亚洲及其核心小圈子(主要由军队将领和强力部门负责人组成)做出。
2.迁都广州:如前所述,1644年初春,席亚洲以“元老院”名义(实为他的意志)发布《迁都令》,将政治中心转移至广州,远离临高的旧势力范围,并开始营造以他为核心的权力基地。
3.筹划改制:在迁都的同时,席亚洲的核心圈已秘密开始筹划彻底废除元老院制度,并设计新的权力架构——国民大会制度。他们深知,元老院的“平等”议事规则已成为席亚洲集中权力的障碍。
1645年,时机成熟。 席亚洲以“适应新形势,提高决策效率,集中力量推进统一战争”为由,正式下令取缔元老院制度。 同时,成立了一个过渡性的最高权力机构——“临时最高会议”。
•组成: “临时最高会议”成员全部由席亚洲指定,包括他的心腹将领、强力部门头目以及少数技术官僚(需绝对忠诚)。最高决定权掌握在席亚洲手中,由前元老院主席萧子山担任临时最高会议主席,纯粹是为了过渡期的“政治正确”和安抚部分元老的情绪。
•职能: “临时最高会议”是1645-1647年间联邦唯一的最高决策机构,拥有立法、行政、军事指挥等一切大权。它完全听命于席亚洲。
•核心任务: 除了处理日常军政事务和指挥统一战争(1644年已开始),“临时最高会议”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在席亚洲的亲自领导下,秘密筹划和设计全新的国家根本制度——国民议会制度、国家元首制度以及配套的《宪法》。 席亚洲关于“国民”与“属民”划分、文化隔离、权力集中等核心理念,正是在这个时期,通过“临时最高会议”的内部讨论(实为席亚洲主导)形成了系统的纲领性文件草案。
1645年,战争的硝烟在北方弥漫,而在相对稳定的核心区——以广州为中心,辐射广东大部、湖广南部、江西南部的穿越政权统治区,一场静默却更为深远的革命正在席亚洲的意志下强力推进。迁都广州的喧嚣甫定,席亚洲便召集了所有元老(此时元老院已被取缔,权力集中于席亚洲及其核心圈),在戒备森严的广州新城中央堡垒内,召开决定穿越政权未来国本的会议。
会场气氛肃穆,甚至有些压抑。巨大的长条会议桌旁,坐着的元老们神情各异:有心腹的坚定支持,有跟随者的忐忑期待,也有少数人眼中难以掩饰的疑虑和不安。席亚洲端坐主位,面前摊开一份厚厚的文件,封面上写着《关于穿越政权国体、政体及国民身份根本原则的重构纲要》。
“同志们,”席亚洲的开场白没有寒暄,直指核心,“‘启明星之夜’让我们掌握了权力,迁都广州让我们贴近了主战场。但这远远不够!我们过去十年,在身份认同、统治基础、社会结构上的模糊和妥协,已经严重制约了我们的力量,腐蚀了我们的意志,甚至威胁到穿越者集体的生存!‘澳宋’这个虚假的招牌,‘元老院’这个日益臃肿低效的机构,以及‘归化民’这个模糊不清的中间阶层,必须被彻底重构!今天,我们要为穿越政权,为我们自己,也为这片土地的未来,打下真正的、不可动摇的基石!”
他拿起文件,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宣读着核心条款,每一条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与会者的心上:
1. 身份划分的根本性重塑:
•取消“元老”、“归化民”、“土著”的旧有划分。
•确立国民(State Citizen)与属民(Subject)两大根本身份。
•国民:特指全体穿越者(无论其穿越前在原时空的国籍、民族)。国民是穿越政权的立国之本、统治核心与权力唯一来源。只有国民享有完整的政治权利(选举权、被选举权、担任公职权、言论出版自由权等)。
•属民:指本时空所有非穿越者土著,包括原“归化民”(无论其职位高低、贡献大小)和未被归化的土著。属民不享有任何实质性政治权利。其法律地位低于国民,人身与财产权利受法律保护的程度远低于国民(具体细则后续颁布)。原“归化民”阶层被取消,原归化民干部、军人、技术人员等,自动转为“属民”中的“认可属民”(Recognized Subjects),可能在担任低级职务、获得有限经济机会方面享有一定优先,但政治权利上与普通属民无异。明确“国民高于属民”为基本社会法则。
会场一片死寂。取消归化民身份,将全体土著(包括那些为穿越政权出生入死、身居高位的归化民精英)打为几乎没有政治权利的“属民”,这比预想的还要激进和冷酷!这意味着穿越者与土著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2. 政体改革:
•解散现有元老院。
•设立国民议会(National Assembly)作为澳宋政权最高权力机构与唯一立法机关。
•国民议会由全体国民(穿越者)组成。实行强制投票制,每位国民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国民议会拥有制定和修改宪法(待颁布)、法律,决定战争与和平,批准条约,审查和批准国家预算,以及监督所有国家机构的至高权力。
•设立国家元首(Head of State)职位。国家元首为穿越政权最高领导人,代表国家,统率全国武装力量,拥有最高行政决策权、高级官员任免权(需国民议会形式批准)、外交决策权、紧急状态宣布权等。
•国家元首由国民议会从国民中选举产生,任期五年,可连选连任,但最多不得超过三任。
•国家元首对国民议会负责,但其实际掌握最高行政权力,国民议会主要起立法和监督作用(席亚洲设计的是一种“超级总统制”)。首次国民议会召开和国家元首选举将于1647年举行。
这意味着席亚洲将名正言顺地成为穿越政权的最高领袖,并通过制度设计确保其长期掌权。
3. 时空与身份认同的重塑:
•将对穿越者来源的时空,由“旧时空(Old Time)”正式改称为“原时空(Origin Time)”。
•将穿越者现在所处的时空,正式定名为“本时空(Present Time)”。
•取消“大宋澳洲行在”的国号及一切官方称谓!禁止在任何官方文件、宣传、教育中使用“澳宋”或任何包含“宋”字的政权代称!【穿越政权始终未能确立新的正式国名,穿越者在内部常使用“穿越政权”一词来称呼,穿越政权对外则自称“澳洲人中国(Auzhouan China)”】 (会场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全面禁止针对本时空土著的“崖山之后无中国”等为宋朝张目的历史虚构宣传!必须与历史上的南宋、北宋政权进行彻底切割!任何宣扬“宋室正统”的行为将被视为严重政治错误!
•对穿越者来源的官方解释重构为:“自唐朝中后期起,直至明朝中期,有前前后后、陆陆续续的中华移民,因避祸、贸易、探险等原因,远赴重洋,抵达位于南方大洋深处(模糊化处理,指代东南亚群岛而非澳洲大陆)的‘澳洲’。这些移民在隔绝的环境中繁衍生息,保留了中华文明的火种,并融合了部分当地文化,同时积极吸收原时空(特指移民来源时期)之后中华文明的发展成果,最终形成了独特的‘澳洲人’族群。澳洲人始终自视为中华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中华文明在海外开枝散叶、并取得独特发展的分支。此次回归故土,乃是为拯救中华文明于水火,再造一统。”
•修改相关法律,禁止在官方场合及国民间称呼明朝政权为“伪明”。在政治上承认明朝(1368-1644)作为中国历史上一段合法统治时期的存在(尽管已被推翻)。但这丝毫不影响穿越政权消灭明朝残余势力(南明)的既定国策。
这一条彻底颠覆了穿越集团赖以立足的“合法性”故事。抛弃“宋”的标签,承认明朝的“合法”,将自身塑造为“海外中华文明分支”回归,席亚洲的目标很明确:彻底斩断土著士绅阶层“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幻想源头(宋朝是这种幻想的象征),同时避免被土著视为“借宋复辟”的僭越者。强调自身文明的独特性和先进性(“融合”、“独特发展”、“吸收成果”),为后续的同化政策铺路。禁止称“伪明”,则是为了在统一战争中减少部分汉族精英的抵触情绪,展现一种“尊重历史”的姿态。
4. 易俗令与文化隔离:
•颁布《国民仪容规范及属民易俗令》。
•所有在穿越政权官方机构任职(包括军队、政府、学校、公营企业等)的属民(无论原归化民还是新招募土著),必须强制“留短发、穿澳服”(即原时空带来的现代服饰或穿越政权设计的工作制服)。此即“官剃民不剃”。拒绝者,一律革除公职。
•所有在穿越政权设立的学校(小学、中学、技术学校)就读的未成年属民学生:
女生:头发一律留马尾辫,禁止其他发式。
男生:头发长度不得超过手指厚度,禁止结髻、留长发。成年(年满十八岁)后方可依照属民习俗蓄发(但若想担任公职,仍需遵守“留短发”规定)。
•在主要城市的核心区域,划设“国民区(Citizen Quarter)”,亦称“澳城(Auzhou Enclave)”。国民区四周建立高大坚固的围墙(混凝土或砖石结构),配备警卫哨卡。仅国民(穿越者)及其未成年的子女(无论其生母身份)有权居住其中。严格禁止任何属民(包括高级属民官员)进入国民区居住或长期停留(因公务短暂进入需严格审批和陪同)。国民区内按照原时空标准建设住宅、学校(国民子女专属)、医院、俱乐部、购物中心、公园等设施,力求创造一个“纯粹”的澳式生活环境。
•严厉惩处任何在习俗、思想、生活方式上主动“土著化”的国民!包括但不限于:长期留土著发式、穿土著服饰、沉迷土著戏曲文化、过度亲近土著(特别是与土著女性建立类似夫妻的长期关系)、信仰土著宗教(佛道)等。处罚措施从公开警告、罚款、降职直至剥夺政治权利(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和软禁。
这一系列政策的核心就是文化隔离与强制同化并行。通过“官剃”和“学生发式”从最容易控制的官方雇员和下一代入手,强行改变土著的习俗符号。而“国民区”的建立,则是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隔离墙,旨在将国民与土著社会彻底隔开,防止国民被“同化”,确保其“纯洁性”和“优越性”。对国民“土著化”的惩罚,则将这种隔离上升到了法律和意识形态的高度。
5. 国民至尊与民族定义:
•确立“国民(穿越者)为尊”和“首崇国民(穿越者)”为穿越政权基本国策,写入即将制定的宪法。
•取消旧有法律中对土著(属民)权利的一切“过度保护”条款。明确法律优先保护国民的生命权、财产权、尊严权。属民的生命、财产等权益,其保护程度由国民议会立法规定,且在涉及国民利益时,属民权益自动退居次要地位。国民在自卫、维护尊严或执行公务等情况下,造成属民伤亡或财产损失,享有极大的法律豁免权。属民对国民的伤害行为,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包括死刑和连坐)。
•将穿越者群体(国民,包括原时空穿越过来的外国穿越者)的民族成分定义为:“澳洲汉人(Auzhouan Han)”或“澳洲华人(Auzhouan Chinese)”。强调其血缘和文化根源来自中华(汉),但因独特的地理和历史发展,已形成区别于本时空汉人的独特民族共同体。文件中也提到,对外(尤其对西方殖民者)可自称“澳洲人中国(Auzhouan China)”,强调政权属于中国范畴,代表中华文明之一种。
这一条彻底撕下了“平等”、“进步”的伪装,以法律形式确立了国民对属民的绝对统治和特权地位。穿越者成为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新贵族”。“澳洲汉人”的定义,则试图在种族和文化上为本群体正名,尽管这注定不会被本时空的汉人土著所接受。
6. 婚姻家庭制度:
•废除生活秘书制度和女仆制度。
•严格禁止国民(穿越者)与属民(土著)缔结合法婚姻关系!任何此类婚姻登记申请不予受理,已存在的事实婚姻(指早期部分元老与生活秘书)不予法律承认。
•国民与土著女性(原生活秘书或女仆)所生子女,其身份自动认定为国民,享有国民一切权利。
•国民与土著女性所生子女,在出生后必须立即由澳宋政权官方设立的“国民育成院”接管抚养。生母(土著女性)在分娩后即与婴儿分离,严格禁止其再与子女相见(防止“思想污染”)。生父(国民)拥有探视权,但子女的抚养、教育完全由“育成院”按照国民标准进行。
•国民与土著女性可以维持非婚同居关系(土著女性成为没有名分的“外宅”),但其地位不受法律保护,所生子女同样按上述规则处理。
这一政策彻底否定了穿越者与土著在血缘上的平等融合可能,将国民后代与土著生母强行剥离,目的只有一个:确保下一代国民在思想、文化上的“纯洁性”,不被“污染”。
7. 地方行政改革:
•废除旧有“大区”设置。
•确立省—州—县三级地方行政区划。
省:为最高地方行政区划,由原大区改制而来。设省长(Governor),由中央任命(基本为国民担任,只有极个别省长由对穿越政权功劳巨大的明朝降官担任)。
州:由明朝的“府”和“直隶州”统一改组而来(改制不改名,如”苏州府”改“苏州”、“镇江府”改“镇江州”)。设州长(Prefect),由中央任命(除一些重要的州为国民垄断,州长多为高级认可属民担任)。
县:基本沿袭明朝县制。设县长(Magistrate),由中央任免(一些重要的县多为国民担任,其余的县基本都由认可属民担任县长)。
•县以下基层治理:
县城城区(城关)内:设街(Street District),街下辖若干坊(Neighborhood)。街设街长,坊设坊长,负责治安、卫生、税收、户籍等。
县城城关外:根据工商业发展程度,设乡(Rural Township)或镇(Market Town)。乡/镇下辖若干村(Village)。乡设乡长,镇设镇长,村设村长(多为土著乡绅或宗族头人担任,受上级严格控制)。
8. 军事与安全体系整合:
•取消伏波军与国民军的独立番号。
•统一整编为中国官军(Official Army of China)。
•确立 军(Army)—警(Police)—宪(Gendarmerie)—特(Intelligence) 四大体系:
军:负责对外作战、大规模平叛、战略要地驻防。最高统帅为国家元首。下设陆军、海军。
警:负责日常治安管理、刑事案件侦查、户籍管理、交通管理等。归内政部门管辖。
宪:职能特殊。一是作为军队内部的执法与纪律部队(督战队、军纪纠察);二是作为镇压内部小规模暴动、骚乱、罢工的快速反应力量,具有准军事性质;三是在特定情况下接管地方治安。直接对国家元首负责,权力极大。
特:整合原对外情报局、政治保卫总局、军事情报局等,成立统一的情报安全总局(General Directorate of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GDIS),负责对内反间谍、政治保卫,对外情报搜集、渗透、颠覆、特种作战等。直接对国家元首负责,是席亚洲掌控国内局势的利器。
席亚洲花了整整一天时间,逐条宣读并解释了这份纲领性文件的核心内容。每一条都伴随着激烈的争论,但席亚洲凭借其绝对的权威、核心圈的支持以及手中掌握的武力(会场内外戒备森严的宪兵和特工就是无声的威慑),强行压制了所有反对声音。会议结束时,这份文件以“原则性通过”的形式被确定下来。接下来的几个月,相关的具体法律、实施细则如同雪片般颁布,席亚洲的铁腕,开始强硬地塑造穿越政权的“新秩序”。
第五章:风暴与高墙
改革的浪潮,尤其是“易俗令”和“国民区”建设,如同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瞬间在澳宋控制区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湖南(湖广被拆分为湖南和湖北),岳州(岳州府改岳州),某县学堂。
清脆的上课铃(一个铜钟)敲响。穿着灰色澳式学生装(男生为立领上衣和长裤,女生为类似款式上衣和过膝长裙)的学生们涌入教室。然而,今天的气氛格外诡异。十几名高年级的男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聚集在教室前方,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眼神桀骜的少年,名叫陈石头。他的父亲是本地小有名气的秀才,在澳洲人来了之后,因识字被征为县衙文书(属民身份),但内心对“髡发澳服”深恶痛绝。陈石头本人则被强制送入县学学习“澳学”。
一位年轻的穿越政权派来的国民教师(刚从广州师范速成班毕业)走进教室,看到这阵势,皱了皱眉:“陈石头,你们干什么?快回座位准备上课!”
陈石头昂着头,指着自己头上勉强符合“手指厚度”要求的短发,又指着黑板上贴着的《学生仪容规范》,大声质问:“先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要我等剪去头发,穿上这等不伦不类的夷狄之服?这难道就是你们澳洲人说的‘教化’?是羞辱我等华夏衣冠!” 他身后的一群少年也跟着鼓噪起来。
教师脸色一沉:“这是元老院…不,是国民议会和政府的法令!是为了整齐划一,便于管理,也是新朝新气象!你们身为学生,理应遵守校规!”
“狗屁法令!” 一个少年忍不住骂出声,“我爹说了,这是要断了我等的祖宗根脉!跟鞑子的‘剃发易服’有何区别?你们澳洲人,口口声声说是中华一脉,行事却比鞑子更狠!连未成年的娃儿都不放过!”
“放肆!” 教师怒喝,拿起戒尺。但他一个人面对十几个情绪激动的半大少年,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打啊!有本事打死我们!” 陈石头梗着脖子,眼中满是叛逆的火焰,“今天我们就不剪!不光我们不剪,我们还要告诉所有同学,不能做忘祖背宗的奴才!” 说着,他一把扯下墙上那张《学生仪容规范》,撕得粉碎。
学堂的骚动只是一个缩影。在县衙,几名担任低级吏员的原明秀才,在接到必须“官剃澳服”否则革职的最后通牒时,悲愤地脱下象征身份的公务员制服(澳洲设计款),换上自己的旧长衫,当众剪下一缕头发掷于地上,然后昂首走出衙门,以示决裂。他们的举动,在本地士林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广州,城郊,某大宗族聚居村落。
村口祠堂前的空地上,聚集了黑压压一片村民。几个穿着崭新澳式灰色制服的“街长”(由县里任命的本地小商人担任,属民身份)和几名持枪的国民军士兵,正对着族长和族老宣读《易俗令》和《国民区土地征用公告》。
“……奉广州(广州府改为广州)令,尔等村东头靠河的那片桑田、鱼塘,已被划入新城‘国民区’三期建设范围。限尔等十日内自行搬迁,官府按田册给予补偿银两……另,凡在村中私塾、族学任教者,或在官办工坊、货栈、码头任职者,须于五日内髡发澳服,否则一律除名……”
“什么?!” 白发苍苍的老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那片桑田鱼塘是我林氏宗族祭田!是祖宗传下的基业!动祭田,就是掘我林氏的祖坟!还有髡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你们澳洲人,是要逼死我们吗?!”
“族长,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街长一脸为难。
“奉命?奉谁的命令?那些短毛髡贼的命令吗?!” 一个血气方刚的族中青年怒吼道,“占了我们的地,还要我们剃头当奴才!乡亲们,跟他们拼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一些青壮年抄起了锄头、扁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震住了人群。领头的国民军小队长朝天放了一枪,厉声喝道:“造反吗?谁敢上前,格杀勿论!这是元首和澳洲首长的法令!违抗者,以叛乱论处!抓起来!” 士兵们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愤怒的村民。
冲突一触即发。最终,在武力威慑下,村民们暂时被压制下去,但仇恨的种子已经深深埋下。类似的事件,在湖南、江西、福建,乃至广东的许多地方,此起彼伏。原本在第三次反围剿后相对平稳的新占领区,治安形势急剧恶化。小规模的抗税、抗征粮、袭击落单穿越政权官兵和属民官吏的事件大幅增加。一些地方甚至爆发了有组织的民变,打出“保我衣冠”、“驱逐髡贼”的旗号,虽然很快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穿越政权官军(宪兵队和陆军配合)血腥镇压下去(往往伴随着整村整寨的清洗),但反抗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高压下转入地下,成为持续消耗穿越政权统治资源的溃疡。
而在城市的中心,一道道象征着绝对隔离的高墙正在拔地而起。
广州,国民区(澳城)。
高达五米的混凝土围墙已经初具规模,上面拉着带刺的铁丝网,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岗楼。唯一的出入口是厚重的钢铁大门,由身穿黑色制服、佩戴骷髅袖标(宪兵标志)的士兵严格把守。进出必须出示特殊的“国民身份证”并进行严格检查。围墙内,是另一个世界。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整齐划一的联排别墅(带小花园)和公寓楼(供单身国民居住),绿树成荫的公园,设施先进的医院(国民专用),拥有大量原时空书籍和设备的图书馆,供应着原时空口味食品的商店,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电影院和俱乐部。国民的孩子们在专门的学校里,接受着完全澳式的教育,学习科学知识、历史(被重构的澳洲史观)和“国民责任与荣耀”,他们的玩伴都是国民子女,接触到的属民只有那些经过严格审查、沉默寡言、从事清洁、园艺等低等工作的老年土著(也被要求穿澳服、留短发,且只能在限定区域活动)。
席亚洲的别墅位于国民区中心位置,视野最好。书房里,他正听取GDIS(情报安全总局)局长——李运兴之后的一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原特侦队指挥官——的汇报。
“……易俗令和国民区政策引发的反抗,比预期更强烈,范围更广。特别是在湖南、江西新占区,以及广州周边宗族势力强大的区域。过去三个月,我们镇压了大小叛乱和骚动47起,处决带头者及骨干分子超过800人,流放其家属至南洋、台湾苦役营者逾3000人。治安案件(袭击、纵火、抗税)数量激增三倍。地方驻军和宪兵疲于奔命,消耗了大量本应用于北线作战的资源和兵力。”
局长顿了顿,看了一眼席亚洲毫无表情的脸,继续道:“更值得注意的是思想层面。我们截获的民间舆情(通过线人和监听)显示,无论士绅还是普通百姓,对‘国民’与‘属民’的划分极度反感。他们称国民区为‘髡城’,视我们为‘异俗蛮夷’、‘比鞑子更甚’。‘澳洲汉人’的自称,他们嗤之以鼻,普遍认为我们是‘冒称中华’的海外蛮族。禁止称‘伪明’的政策,效果有限,反而让一些前明遗老觉得有机可乘,暗中串联。南明小朝廷也利用这点,大肆宣扬我们是‘断发文身之夷狄’,号召‘保华夏衣冠,抗髡贼暴政’。”
席亚洲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国民区里传来孩子们在公园草坪上嬉戏的笑声,与墙外那个充满敌意和反抗的世界形成刺耳的对比。
“知道了。” 席亚洲的声音平静无波,“反抗,在意料之中。任何深刻的变革,都必然伴随着阵痛和流血。他们现在恨我们,是因为他们愚昧,不理解我们带来的新秩序代表着未来。高压,是必要的。继续镇压,毫不手软!要让所有属民明白,反抗的代价是他们绝对无法承受的。同时,宣传工作要跟上。告诉那些属民,尤其是年轻人,留短发、穿澳服是进步的象征,是成为‘时代新人’的第一步。在国民区外,也要建立模范学校、模范工厂,给那些愿意服从、有一技之长的属民更好的待遇和上升通道(虽然永远无法成为国民),分化瓦解他们。”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高耸的围墙:“至于‘蛮夷’的称呼?哼,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当我们的火枪大炮碾碎所有反抗者,当我们的工厂矿山遍布这片土地,当我们的学校培养出一代代只知道‘澳洲人’、‘国民荣耀’的属民时,谁还会记得那些腐朽的‘衣冠’?高墙必须存在!国民区的纯净必须保证!这是我们穿越者不被这片土地的泥沼吞没的最后屏障!告诉下面,国民区建设要加快,标准要提高。我要让每一个国民,都真切感受到作为统治者的尊严和优越!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统一战争的时间可能会因此延长几年,但换来的,是一个根基稳固、国民意志永不褪色的新国家!执行吧。”
“是!元首!” GDIS局长立正敬礼,眼中只有绝对的服从。他明白,席亚洲的决心已定,任何阻碍都将被无情地粉碎。穿越政权的未来,将在这铁血的高墙和冷酷的隔离中,被强行塑造。风暴已然降临,而席亚洲,正站在风暴的中心,冷酷地驾驭着它。
特别篇1
当“国民至尊”的国策以高墙和法令的形式确立,席亚洲的目光投向了更根本的领域——土地。他深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巩固国民的统治地位,确保其世代尊荣,就必须赋予他们最核心的生产资料——土地,并彻底改造附着其上的生产关系,断绝任何封建复辟的可能。
1645年,在“临时最高会议”时期,由席亚洲亲自主导,《国民土地权利保障与开发促进法》(俗称“圈地法案”)及配套细则颁布。
核心原则:
•承认并保障国民(穿越者)对土地(包括耕地、林地、荒地、水域等)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设立国家土地部(NLD),直属中央,负责全国土地的清丈、登记、分配(对国民)和监管。
圈地机制:
•大规模圈占: 宣布新占领区及部分核心控制区内,除明确属于已“投诚”属民(需严格审查认定)的土地外,其余“无主”及“敌产”(包括大量前明藩王、勋贵、顽抗士绅的土地)收归国家所有,并由NLD统一管理。
•国民分配: NLD根据一套复杂的“功勋积分”(考虑穿越时间、职务、贡献、军功等)体系,将收归国有的土地,以“永久业权”形式,无偿分配给全体国民(穿越者)。
•分散持有: 法案关键条款:禁止单个国民在同一省份或经济区域内获得超过其总分配额度一定比例的土地(例如30%)。 NLD负责在全国范围内为每位国民配置其土地份额,确保其土地分散于多个互不相连、相距甚远的区域(如:某元老可能同时在江南、湖广、华北、广东拥有土地)。 此设计旨在防止国民在地方形成封建式庄园主势力,维护穿越者集团内部的政治平衡与中央集权。
•产权隔离: 严格禁止属民购买国民土地。 国民土地只能转让、出售给其他国民,或由NLD回购。
结果(截至1669年):
•政权控制区域总面积约 750万平方公里。
· 国民私有土地:110万平方公里(占比14.7%)。 由5000多名国民持有,人均约2200平方公里。
· 属民私有土地:40万平方公里(占比5.3%)。 主要属于早期投靠并获认可的士绅、豪商、少数自耕农(比例极小)。
· 政权公有土地:600万平方公里(占比80%)。 主要为未开发的山林、荒漠、草原、滩涂等。
•其中耕地总面积约 50万平方公里。
· 国民私有耕地:35万平方公里(占比70%)。
· 属民私有耕地:10万平方公里(占比20%)。
· 政权公有耕地:5万平方公里(占比10%)。 (多为试验农场、军垦区等)。
农业经营制度变革:
•立法强制:立法强制推行资本主义农业经营模式,明令禁止属民采用传统的封建租佃制(地主-佃农)。 旧有契约一律作废或强制转换。
•国民土地经营模式:
· 主流模式(土地租赁公司/种植园主): 绝大多数国民将分散持有的土地委托给NLD认证的“土地管理公司”或自行组建公司。这些公司将土地整体出租给属民中的豪商、豪强(成为“农业资本家”)。 豪商/豪强再雇佣属民雇农进行规模化、商品化生产(如经济作物、粮食)。 生产所得归豪商/豪强支配(需支付地租给国民),雇农仅获得工资。NLD和地方政府监督合同执行、保障国民地租优先权、镇压雇农反抗。
· 自营模式(资本主义农场/种植园): 少数具备专业知识或兴趣的国民(或由其控制的公司),利用其持有的部分土地(通常是集中连片、条件较好的),直接投资建立采用先进技术(良种、农机具、化肥)、雇佣属农工进行企业化管理的农场或种植园(如甘蔗、棉花、橡胶园)。 产品直接供应市场或工业。
· 属民土地经营: 拥有土地的属民(豪商、豪强、自耕农),也被强制要求采用资本主义雇佣方式经营其土地,禁止使用佃农。 他们成为农业资本家或自耕农(小商品生产者)。
政策目标:
•巩固国民经济基础: 确保国民阶层通过地租和农场利润,获得稳定、丰厚的超经济收益,维持其超然地位和生活水准。
•摧毁封建基础: 彻底瓦解地主-佃农这一封建生产关系核心,消除地方豪强通过土地兼并和人身依附挑战中央的可能。
•促进商品化与原始积累: 推动农业面向市场生产,为工业提供原料和劳动力(破产自耕农、失地属民成为雇工或产业工人后备军)。
•防范复辟: 土地高度分散持有、经营模式强制资本主义化,从根源上切断封建制度复辟的经济土壤。
这套由席亚洲强力推行的土地-农业制度,如同其政治和文化政策一样,充满了冷酷的算计和强制的改造。它确实在极短时间内确立了资本主义农业的主导地位,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主要流向国民和少数属民资本家),但也伴随着对广大属民(尤其是失去土地或沦为雇农的原农民)的深度剥夺和社会结构的剧烈震荡。国民的土地,成为悬在属民社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席亚洲确保“国民至上”国策得以世代延续的经济基石。
当高墙在上海拔地而起时,一场无声的战争在田野间爆发。
1645年冬,《国民土地权利保障与开发促进法》 由席亚洲签署生效,墨迹未干便引发大地震颤。
【铁腕丈量】
黑衣的国家土地部(NLD) 丈量队持枪入村。绳尺所过,“敌产”(前明藩田、抗命士绅之地)与“无主荒田”皆插蓝旗——此谓“圈地”。江苏老农跪地哭嚎:“青天啊!这田祖宗传了十代!” 国土部干事掀开名册冷笑:“册无名,地无主,现归国家所有。”
【分散之契】
百仞城宴会厅,国民们举杯接过地契——每份标注六至八处分散地块,远跨江南、湖广、华北。张柏林(新任江苏省长)举契示众:“此乃元首深意!诸君之地散若星辰,永绝裂土称王之念!”
席亚洲的算计冰冷入骨:
· 人均获地 2200平方公里(含山林河沼)
· 单省持有禁超30%(防坐大)
· 属民禁购国民地(阶级永恒)
【血色农耕】
长江畔,原佃农王老五被拖离祖田。新立的白漆牌写:“第7号国民种植园(产权人:元老编号044)”。
“租佃制?封建毒瘤!” 国土部公告贴满村祠,“今起禁绝佃契!想种地?要么卖身当雇农领工钱,要么滚!”
豪绅赵半城咬牙签下《集约化承包书》,将圈走的零散地块整合成棉田,雇佣流民耕作。他成了“农业资本家”,却需将收成的四成献给隐身国民地主。
【血腥真空】
国家档案馆秘藏《人口白皮书》:
· 1669年总人口:5000万
(明末1.6亿→明末屠杀/瘟疫→政权接收残局)
· 国民人口:约5000人
· 初代穿越者:约500人
· 新生代国民:约4500人(平均每位国民育9子女)
席亚洲的生育令如山:
“凡国民者,纳外宅不限,每诞一子赏田百亩!”
上海育婴堂玻璃房内,国民婴儿吮吸奶粉时,江北村落正十室九空。
席亚洲在听取到政权人口仅有5000万人时冰冷地表示“人口是燃料,也是负担。五千万,刚刚好。”
政策逻辑闭环
1. 战略层:北上优先 → 夺取耕地资源(华北平原、长江流域)
2. 制度层:圈地法案 → 国民攫取核心耕地(占70%)
3. 执行层:
•各级政府在各地摧毁士绅经济基础
•NLD强制推行雇佣劳动制
4. 效果:
•国民成为跨区域超级地主(土地贵族和农业资本家)(土地分散防割据)
•属民阶层无产阶级化(雇农/工人)
•封建租佃制被连根拔起
这场由席亚洲设计的土地革命,用契约与枪炮碾碎了千年农耕文明的结构,将经济基础锻造成国民统治最冰冷的承重墙。当属民在甘蔗园挥汗时,国民正用江苏地租的红利购买南洋檀木——席亚洲的南北战略,在此完成血腥闭环。这场静默的土改中,国家土地部的丈量绳成为最锋利的凶器。当属民在荒冢旁耕种属民耕地时,国民子女正用黄金勺分食35万平方公里沃土长出的面包——席亚洲的数学,永远分子是国民,分母是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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